第八节


  轻轻同我说:“怎么吵起来的都忘了,白白分开这么些年。”
  一时我不知他说的是谁,要隔好一会儿才会过意来。
  看样子师傅全神浸在幸福海中,话题万变不离其宗,总绕着他同师母两人转,来找听众的我,变为他的听众,他无暇理会他的徒儿了。
  “现在拿棍子打我也不走。”他笑呵呵似一顽童。
  我放下他,去求师母。
  “替我找国香出来。”
  师母轻轻说:“你知道我不能那样做。”
  我凄苦地看着师母。
  “除非她自己乐意,自明,你想一想,这已不是强抢民女的时代。”
  越是金科玉律越听不进去。
  “这是场疫症,你被暑气冲了,过了立秋还有摄氏三十六度,不发昏才怪呢。”她语气温和。
  真的,好端端静坐都冒汗,衬衫背部胸前腋下都一片湿。
  “我去找她。”
  “自明自明,这么多人安抚你,你都不听?”
  不能控制自己,想到老施已经回来,就躺在她左右,妒火如焚,坐立不安。
  “真是热。”
  师母说:“脱下外套吧。”
  我站起来,“看到你同师父,真是高兴,在这愁苦的世界里,总算有一丝安慰。”
  “你到什么地方去?”
  “我不知道。”
  “千万别上施家去,这城市虽有五百多万人口,但行头极窄,圈子极小,坏新闻一下子传得你无法做人。自明,你懂吗?”
  “我不知道。”
  “你是赌气还是真胡涂了?”
  “我不知道。”
  真是热。
  大哥怎么尚未回来。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林自亮在洞天福地之中,不知是否已与华山圣母产下麟儿,乐不思蜀,从此不回来。
  自师母之幸福家庭出来,逛到林自亮的水晶店去。
  经理见是我,殷勤招呼,以为巡抚大人驾到。
  店堂四面全是玻璃,不知是谁设计的,站在店里,一点遮拦荫蔽也无,出售的礼品又全是透明水晶,冷艳孤傲地一件件在紫蓝色水银灯下闪烁,看在眼内,寂寞的人只有更寂寞。
  经理问林自亮几时回来。
  我答:“他入赘女儿国做皇妃去了,不回来了,此刻正香汤沐浴,缠足穿耳孔,学习应有之礼仪。”
  经理没听懂,吓得睁大眼睛。
  我把玩一串水晶珠子项链。
  一位顾客进来,与我一照脸,是性感的苏倩丽。
  “你好吗?”短短三个字内尽显柔性销魂之意。
  “真巧。”
  “巧什么,我在玻璃那一头看了你足足十分钟才推门进来。”
  我苦笑。
  “林自明,你浑身发散着一种‘要就要,不要拉倒’的质素,叫女人无法抗拒。”
  我轻轻说:“你不应把男人当有趣的生活调剂品。”
  她反问:“正确的态度应是什么?”
  我也答不上来,我们已失去原有的地位,因为不愿意背起原有的责任。
  “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迟疑,老实说,这位女阿飞胆大包天,真不知要玩什么花样。
  我将双手插袋中,不肯动。
  苏倩丽低下头,“算了,”楚楚地,委屈地,“只有某女士才能叫你赴汤蹈火。”
  这何尝不是激将之计。
  我说:“那地方,可是公众场所?”
  “是。”
  “可有第三者四者在场?”
  “有。”
  再也想不到,苏苏把我带到印度人的地头去算命。
  一位姓林珍的女士穿着翠绿色的沙厘服,用扑克牌替她算本月运程。
  苏苏露出她纯真的一面,嘴唇似孩子似渴望地微张着,聚精会神地希冀听到好消息。
  但不知为什么,不是不喜欢她,不是不欣赏她,就是无法进一步拿她来代替盛国香。
  林珍女士腕上戴着无数手镯,金的银的嵌七色宝石,动一动都发出清脆叮铃之声。
  她抬起棕色的眼睛,看我一眼,一边纯熟地洗牌,一边闲闲地说:“这位先生,心中时时刻刻挂住一个人。”
  我一呆。
  苏苏看着我。
  她对苏苏说:“那人,不是你。”
  这术士好像有一手。
  她又说:“不过,这位先生,你不用再想念挂牵,那人,永远不会属于你。”
  我并不信她,但不知怎地,像是无法忍耐不吉之预言,站起来就走。
  林珍女士扬扬手,一阵铮铮响,随即咭咭笑:“他像所有的人一样,只爱听好听的话。”
  苏苏没有追上来留住我。
  我同她说:“我们改天见。”
  回到家,在林自亮房中翻他的记事簿,希望可以找到海伦的通讯号码,同他说几句话,散散闷。
  遍寻不获。
  电话铃响,急抢过去。
  “喂。”
  那边不响。
  “喂。”
  咔嚓一声挂线。
  好,神秘电话。
  好得不得了,稍用脑筋,即时知道这是谁,这是施秀升导演。
  真好笑,两个大男人,像初中女学生似玩起神秘电话这种把戏来。
  电话铃又响。
  “你找谁?”
  那边又不出声。
  我冷笑,“明人不做暗事,你找谁?”
  “嗒”一声又挂上了。
  不会是国香。也不是施峻与施峰。一定是施秀升,国香外出,他来查会不会是在我这里,鬼鬼祟祟,像一个小女人。
  一时间不知道林比施笨,还是施比林笨。只晓得,这个神秘人断不会罢休。
  果然,铃又响了,我接过,镇静地说:“喂。”
  也好,寂寞伤心的我有人陪着玩游戏。
  “林自明?”
  “大哥!”
  “比基尼之行无恙?”他不知道为弟的根本没离开过家。
  “你又在什么地方?”
  “纽约。”
  “什么时候回来?”
  “看样子还需要几个礼拜,你那边好吧,有空替我到店里去打点打点。”
  “林自明,我终于找到了幸福,早晓得陪公主读书滋味无穷,我早来了。”
  林自亮无耻地骄矜地展览他的幸福。
  粗人,只有粗人才会把喜怒哀乐毫无保留暴露人前。
  只得酸溜溜说:“代问候海伦。”
  “林自明,请汇款给我。”
  “我会做。”
  “祝你如我一般快乐。”
  我多谢他的好心肠。
  “这边天气不知多好,已经秋意盈盈,唉,真不想回来……”
  “说完没有?”老实不客气地打断他。
  “咦,林自明,你心情不大美丽哇。”
  真不知男人怎么样了,一个个幼稚琐碎不堪,一点点小事乐得心花怒放,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一边又神经兮兮笑几声,一下子又落在无底深渊中,自怨自艾,长嗟短叹,像恋爱中的少女。
  原以为听到林自亮的声音会很高兴。
  “我明白了,你吃败仗。”
  “见面时再讨论。”
  “林自明——”
  “我这就要出去,老兄,你放下话筒好不好?”
  林自亮轻轻挂上电话。
  我重重叹气。
  傍晚,师傅过来找我。
  习惯了,心有默契,不再预先通知,找不到就当散步。在校园里,多数骑脚踏车,后来取得奖学金,买了小轿车。
  师傅上来按铃,我还没有掌灯。
  他进来一看,大赞装修美观。
  自然,这本来是林自亮的新房。
  师傅选了张情侣沙发,一人霸占,舒舒服服地摊开四肢,喝起咖啡来。
  屋里一有他,顿时温暖热闹,他叫我周末去吃饭,国香替他洗尘,在师母处设家宴。
  我心如刀割地问:“你家女婿自然在场?”
  “还有外孙,”他心满意足,“活着真是好。”
  “周末我有事。”
  “自明。”
  “真的,一早约了人。”
  师傅叹口气,“记得当年在白赖宜学院,也不少女孩为你流过泪,也跑到我处来求我想办法,任何代价,在所不计。看,六月债,还得快。”
  “那时只觉得她们愚钝不长进,十分讨厌。”
  “所以,潇洒点。”
  “做不到。”
  师傅诧异地说:“这不像你,林自明,回家以后,你整个人变了。”
  我不语。
  “我们等你。”
  以毒攻毒,师傅希望我对牢他们一家人嘻嘻哈哈,完了回家没事人一样。真可爱,把事情看得那么简单。
  “被你轰走的那些女孩子,不知比国香好多少。”
  真的,一个个都把我当男人,我在场的时候,她们笑声特别媚,语音特别娇,姿态特别诱惑,使我充满优越。
  该死的盛国香蹂躏我。
  “她有无同你联络?”
  我摇头。
  “她极爱孩子,要是她带着她们出来,你能爱屋及乌?”
  “我保证可以。”
  “实践又是另外一件事,况且,她们不一定接受你的好意。”
  “这些都是老掉了牙的借口,”我大声疾呼,“都不足以成为障碍。”
  师父骇笑,双眼充满怜惜,同情我迷失本性。
  师徒之间的话题似乎已尽。
  我说:“除非亲耳听见她说不,但是她没有,我仍有希望,我心甘情愿地等她。”
  师傅不悦,“浪费时间,别忘记你快将开学。”
  “我乐意给她时间想清楚。”
  师傅细细端详我,“告诉我,抢夺真的够刺激?”
  “你不明白。”
  “是,我是不明白。”
  他告辞。
  师傅一出门,我就决定周末去赴鸿门宴,再不找个机会见一见国香,真会疯掉,再痛苦的情况下也要把握机会。
  事前做足门面功夫,打扮得整整齐齐,无懈可击,务必在外型上战胜施秀升。
  又故意早到二十分钟,摸熟环境,以便作出一副悠然之状。
  来开门的是施峰,淡淡一声招呼。
  唉,还记得我,算是不容易。
  她说:“我不晓得你是公公的学生。”
  “你还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我四处张望。
  施峰看穿我的心,“爸爸跟妈妈一会儿才来。”
  小女孩都欺侮我。
  “你身上这条裙子真不赖。”我由衷称赞。
  “为公公才穿的。”
  虽是裙子,款式仍然非常阳刚,雪白裙身,海军领,滚细细蓝边,衬得施峰唇红齿白。
  “施峰,你应当多穿女性化衣裳。”
  她冷笑,双眼斜斜睨着我。
  师母捧出茶点,“你来了,施峻才问你呢,她要听故事。”
  “小人儿呢?”
  “睡着了。”
  施峰十分不满,“也不小了,足七岁的人,除了吃就是睡,天塌下来,敌人在面前还不知道。”说到敌人两字,矛头直指我身上,剑气逼人。
  我甚为恼怒,又不能发作。
  师母说:“自明,汗衫都湿透了,宽一宽外套。”
  我喝口冰水,到书房去,看到施峻睡沙发上,像只小猪。不管她们醒着的时候有多精灵,一进入梦乡,不过是这个样子。
  我捏捏她胖胖的小手。
  男人比女人,更喜欢孩子。
  施峰跟进来,她就是不放心我。
  我轻轻跟她说:“要是你愿意,同时也可以做我的孩子。”
  她铁青着面孔,斩钉截铁说:“你休想。”
  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我被她的愚忠激发出无限怒意,下流地恐吓她:“那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永远不见你的母亲。”
  施峰眼睛露出恐惧的神情,仍然坚撑着:“你这个假设再荒谬没有,永远不会发生。”一转头走开。
  我深深后悔,说话似利刀不打紧,找个橡皮对象就不伤天害理,但施峰还是孩子,她伤害我,我应默默流泪,不可反击。
  理论谁都懂得,实践起来,不是那回事。
  背后有声音响起来,“你令施峰十分不安。”
  我转过脸去,国香不知几时已站在门框处。
  我再也没有言语,眼神像是在荒漠中吃了十年苦,急急把她当作甘泉般汩汩吸收。
  没有人能了解我心中饥渴。
  “你不应恐吓她。”
  我轻轻反问:“恐吓,抑或是预言?”
  国香的身躯一震,本来贴在墙上,渐渐脱力,慢慢往下滑,终于坐在门边。
  我继而问:“施秀升呢?”
  “他有事缺席。”
  他没有面对事实的勇气。
  但再想一想,不,他根本不要亲眼看到,他要下台就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国香坐在地上,似个彷徨的孩子。
  我伸出手来,想拥抱她,施峰又走了进来。
  我的动作僵住。
  施峰与母亲说:“叫他走,叫他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们。”
  但已经来不及了,施峰已长得高大秀丽,早懂得照顾自己,说这样的话,已没有震撼感,只觉自私霸道。
  施峰知道大势已去,想去摇醒施峻,被我阻止。
  她说:“母亲,我会把整件事告诉父亲。”
  我说:“没有用,他准说你想像力太丰富。”
  施峰大眼中充满泪水。
  “对不起。”我走过去。
  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臂,用力咬下去,我痛得大叫,本能地甩开她,施峰撞向床上,压醒施峻,施峻吓得哭起来,我看看自己的手臂,鲜血淋漓,吓呆了走进来的师父师母。
  施峰一声不响地拉着她母亲要走,师母急问:“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场面悲壮,大哭小号,非常戏剧化,纸包不住火,非要闹成这样不可。
  师父用碘酒为我伤口消毒止血,一阵麻辣的激痛,令我呻吟。
  国香说:“我同你去看医生。”
  护士小姐笑嘻嘻地看看国香,看看我,不言语。
  国香疲倦地说:“要是你大哥在,又会与我算帐。”
  我看看那新月形的伤口,细细牙齿印一颗一颗,排列整齐,犬齿位置特别尖及深,小小两个洞,缝了两针,看样子一辈子留痕。
  也罢,等施峰真正长大,给她看,也给她的伴侣看。
  当下我说:“再苦,也没奈何。”
  “我不住使你受伤……”
  “皮肉之苦,倒还是其次。”
  “你看你还是这么滑稽不羁。”
  我把国香送回师父家。
  “我不进去了,怕施峰反应过激。”
  谁知师母开门出来,“施秀升已接了她们回家。”
  国香看住她母亲,“妈妈,我一败涂地。”
  老好师母说:“做圣人是很难的,亦无此必要。”
  我感动落泪。
  师父指着我,“看,好好一个家,被你搅成这样。”
  国香萎靡地说:“实在不是他的错。”
  师父气,“我不介绍你来,什么事都没有。”
  师母按住他,“你以为他们不会自行介绍?要认识总会在一起。”
  师父喃喃说:“宿命,前辈子已注定。”
  我问:“施秀升反应如何?”
  “施峰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
  “他怎么说?”
  “真不由你不佩服他,他心平气和说声知道了,便静静带孩子们回去了。”
  许多妻子,对丈夫的外遇问题,都能运用涵养功夫来处理,小不忍则大乱。
  施秀升耐力过人,深沉可怕。
  “国香,”师母说,“你会失去施峰。”
  国香看着窗外,“我早已失去她,她一生不会原谅我。”
  我心中无限难过。
  人类的快乐不能完全,是因为永远要牺牲一样来成全另一样,故此贪婪的我们无论得到什么,总是意犹未足。
  我有不吉预兆。
  我能否满足国香?她拿那么宝贵的母女之情来换取我俩相处,很可能永远不会快活。
  我僵住在那里,此时此刻,手臂伤口刺痛,根本不算是一回事。
  师母送我出来,摇摇头说:“可怜的国香,她不能与女儿打仗,又不能与自己打仗。”
  我握住她的手摇两摇,“师母,我呢,你可同情我?”
  “你,你自虐虐人。”
  “太不公道了,我岂没有付出。”
  “但是,自明,你丝毫没有企图控制一下。”
  “如果那是错,让我错,我想都没想到过要逃避,我不后悔。”
  “拿这种态度去打仗,国家一定强。”
  “师母师母师母。”
  “看见你这副模样,也真怪不得国香。”
  “我会默默地等。”
  “默默?”
  我知道师母会挖苦我,因为我没有任何借口、苦衷及无奈,我坦荡荡地直认无耻荒淫,非要得到国香不可,绝不退缩。
  这一战快要分出胜负。
  回到家中,决定约施秀升出来谈判。
  何必再拖下去,施峰已把真相告诉他。
  这次拨电话,堂堂正正地说:“我是林自明。”
  他先是一怔,然后客客气气问:“有什么事?”
  真正了不起,他倒来问我是什么事。
  “我们出来谈谈。”
  施秀升不动声色,“最近我比较忙,一切应酬都已谢绝,电话里方不方便说?”
  “我想不大好。”
  “那么可真要等到明年五月,我的期排得密密麻麻。”
  他心平气和,像是与人洽谈生意一样,我顿时落了下风。
  “施峰都跟你说了吧?”
  “父女自然天天说话,”他笑,“你指什么?”
  “佩服佩服。”
  “我一向是好父亲。”
  这一次我输得心服口服,施秀升确有过人之处,没有人可以比他更忍辱负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但是,”我说,“恐怕等到明年五月,你后悔莫及。”
  他静了一会儿,以极平淡的语气答:“年轻人只担心来不及,我是中年人,想法不一样,也许到明年五月,一切事情自然摆平,不劳你我费心。”
  他这番话不是没有理由的。
  我诚恳地问:“你不怕失去?”
  “怕,当然怕。”施秀升又笑,“但不是我的,终归不是我的,你说是不是,啊对不起,工作人员正在我处开会,改天再聊吧。”
  连消带打,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投石问路,全得不到要领。
  表面上,他似以不变应万变,暗地里,我相信他用尽功夫。
  施秀升不肯与我会晤。
  并且说得很清楚,他认为无此必要。
  到了黄昏,气就消了。
  不是自动,而是因为国香。
  我正在淋浴,她挽着小皮箱前来。
  我用毛巾兜住去看是哪个天杀的按铃,声势汹汹,看到她面孔,不知是悲是喜,呆住,忘了开门,隔着铁栅怔怔地看她。
  “我出来了。”
  “你们可有吵起来?”
  “没有,他正开会,我同他说,我要到朋友家去住一阵子。”
  我张大嘴,“他怎么说?”
  “他问我要不要送,我说不必。”
  “他有没有叫你玩得开心一点儿?”
  “施不是这种人。”
  施秀升是个妙人。
  “你不开门给我进来?”
  我连忙开门,温柔地看着她,叫声“娜拉”。
  她茫然坐下,根本不知道这个典故。
  国香心事重重,“我累极饿极。”
  “来,先看看你的卧室,然后做东西给你吃。”
  一进主卧室她就嫌花巧,结果看中书房,“你呢,你睡哪里?”
  没想到她问得如此尴尬,我连忙指一指客房,“我一直住那边。”
  原想制造罗曼蒂克的情调,一诉离别之苦,但国香的情绪完全不对,她用手捂住脸,憔悴而伤心。
  “你休息一下吧。”
  轻轻替她掩上门。
  我没有胜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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