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许弄潮,女,廿四岁,父母已去世。独生儿,功课优秀,对建筑工程见解独突,七三年曾获世界建筑设计金球奖,求学期间已在教授推荐下兼职讲课,毕业后正式被聘为理工学院讲师,其开放授课法深受学生欢迎。
  可以想像她是一个极之开朗活泼的成功时代女性。
  一具身躯换九个小孤儿的生命,石丙杰相信他也会那么做,但是事后,在阴暗的晚上,独自辗转反侧,他也一定会后悔。
  爱玛叫道:“石医生,我的工作完毕,再见。”它们机械人的休息室在大厦地下室。
  “再见。”石丙杰也提高声音。
  萤光屏上打出许弄潮得奖的设计,线条简单、理性、优美,实用度高。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石丙杰有把握保证她仍然可以继续工作。
  但是除出老怪孔令杰,谁也不能把工作当生活的全部。
  受伤之前,许弄潮也享受过丰盛的感情生活,资料上这样写:未婚夫王祖然,建筑材料商人,婚期七五年春季。
  这个时候,萤光屏在上角不住出现一点闪光,表示有资料想优先切人。
  谁?石丙杰问。
  孔令杰,对方答。
  石丙杰连忙接收师傅的讯息。
  “丙杰,我已与许弄潮对过话。”
  “她不是在休息?”石丙杰一怔。
  我适才吵醒了她,哈哈哈哈哈。孔令杰很兴奋,“丙杰,她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我们谈得很愉快。”
  是的,无论自哪个角度看,许弄潮都是一个杰出的人。
  “丙杰,我要你为许弄潮个案做一个详细的报告。”
  “我知道,一分存在医院的档案里,另一分寄到瑞士苏黎世总邮政信箱一一三五0号。”
  “一点不错,现在我要与弄潮儿谈谈草地滚球的窍巧了。”
  石丙杰没想到他们两人会谈得来,真是人夹人缘。
  孔令杰结束与徒儿的谈话。
  好不神秘,自从石丙杰正式出任医生以来,每一个经他诊断治疗的个案,孔教授都要求他写成报告,寄到瑞士一一三五0邮箱,他完全不晓得收件的是什么人,这样做有何意义,只知道这件事经过医院批准,绝非违法。
  历年来他也从来没有得到回音,也许那个不知名的收信人根本没有拆阅厚厚报告文件。
  刚在出神,这时忽然有两只手掩住石丙杰双眼。
  他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
  “曼曼,”他当然知道这是她,“你仍然没有把门匙交出。”
  曼曼没有回答。
  石丙杰叹口气又说:“曼曼,一个人,总得有他私人时间,我不是说你占侵我的时间,而是说你,你总得找些正经事做。”
  曼曼不高兴了,松开双手,石丙杰没有回头,无奈地问:“找我干什么?”
  石丙杰忽然听得哈哈哈一阵笑“找你证明,人的观感是多么易遭受欺骗。”
  怎么会是他师傅孔令杰,石丙杰不禁好气又好笑,这老怪诡计多端。
  “爱玛在离开你公寓之前放我进来,彼时,你还对着我预先录好的磁带发表伟论,石丙杰,在医术上你无异是个天才,生活上却十分迟钝,怎么可以对女朋友这样不客气?”
  石丙杰陪笑,“那爱玛,简直越来越似个老妈。”
  话一出口,不禁神伤。
  孔令杰当然知道是什么触动了他的心事,石丙杰是个弃婴,他自幼没见过母亲,带大他的,正是此刻他工作的市立医院,这也解释了他仆身仆命为病人服务的因由。
  孔令杰不去理会徒儿私人感受,只是说:“用机械身体,只要配一点点适当的掩饰,像香水,像合时的服装,就可以如常生活。”
  “除了病者私人的感受。”
  “呀,”孔令杰拍拍徒弟的肩膀,“成年人身上哪个没有疮疤?都得若无其事地活下去,她的伤,看得见,我同你的伤,看不见,不知多少人,心灵上早已再世为人,不说起,无人知。”
  石丙杰点点头,师傅讲起哲理来,有时头头是道。
  “许弄潮是个聪明人,略加辅导,便贯通融汇,自古人分清浊,浊人说破咀也不明事理,过两天我们把身体给她接上去。”
  “她的生活从此会遭受巨大的改变。石丙杰感喟。
  孔令杰把双腿搁在茶几上,“所以我不肯结婚,我相信令一个男人生活产生至大巨变者不是机械身而是娶老婆。”
  石丙杰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你又为什么不结婚?”
  石丙杰欲言还休。
  “游曼曼的令尊游胤馨每次捐款给市立医院都提到你的大名,深深以你为荣,你还有什么遗憾?”
  “我与曼曼没有深入的共鸣感。”
  “废话,要共鸣,找电脑。”孔教授斥责他。
  石丙杰觉得好笑,“师傅,你懂得什么叫男欢女爱?”
  孔令杰倒是没有生气,他发了一阵子呆,叹口气,居然承认,“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在这方面发言。”
  过一日,石丙杰应邀到游氏华宅夜宴。
  他的未来岳母以最好奇的语气问:“丙杰,人,真的可以藉机械身躯重生?”
  石丙杰耐心回答:“并非重生,人的生命并不来自躯体。”
  “不是重生又是什么?”
  “是神经线与电脑线路的结合,再次获得肢体。”
  “可能吗?”
  “感谢科技,现在可能。”
  “那么,”游夫人惊骇他说:“不是变成半人半机器的怪物了吗?”
  石丙杰语气仍然温和,“早几百年,有人把外国人也当怪物。”
  游太太嗔怪地看石丙杰一眼,“那怎么同。”
  曼曼插咀,“妈妈,我们不说这个,怪乏味的。”
  乏味?石丙杰不敢苟同,穷他一生之力,他都不会失却这方面的兴趣,这是他的事业。
  游胤馨来打圆场,“丙杰,别理她们,女人哪里懂得男人事业的重要。”
  这话里有严重的性别歧视,应该改成“没有事业的人,那里懂得事业对一些人的重要。”
  但是游太太犹自说:“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向我走来,我吓都吓死,所以呀,丙杰,医生真伟大。”
  石丙杰不出声。
  曼曼跟着问:“丙杰,你们真的不怕?”
  石丙杰忽然相当愤世嫉俗地答:“我比较怕狼心狗肺,反面无情,埋没良心,是非不分。”
  两位娇纵的女士一听,总算噤声。
  第二天石丙杰去探访许弄潮,特地把改良过的九一一号身躯给她过目。
  弄潮儿轻轻说:“我简直要成为无敌女金刚了。”
  “可以这样说,”石丙杰笑,“它的功用过得去,臂力足够举起三百公斤以上的重物,还有,蝴蝶停在你手背上,你也会感应得到。”
  “唷,那么说来,有人吻我的手背,我会知道?”
  石丙杰笑道:“让我做第一个有此荣幸的人。”
  “石医生,你一定会得偿所愿。”
  两人笑了一阵子,弄潮儿情绪又比较低落,“恐怕有人从此会对我另眼相看。”
  与游氏母女交谈过,石丙杰知道许弄潮并非过虑,因而说:“你管谁怎么想呢,凡是生活有了转变,一定引起议论纷纷,人的天性就是喜欢论断别人,即使是结婚离婚这么普通的事,亦有人喷喷称奇,届时你便可以知道,谁是你朋友,谁不是。”
  “学校已经来信安慰我,”许弄潮说:“叫我放心休养,催我尽快复课。”
  “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许弄潮笑,“可是学校一向已不得我是具电脑。”
  “你的学生不住来电问候,把总机接线生都忙烦了。”
  许弄潮沉吟半晌,才问:“有没有一位高瘦的年轻人来过?”
  石丙杰冷笑一声,“我知道你说谁,那个人,不适合做你的朋友。”石丙杰把真相告诉她。
  许弄潮垂下眼。
  石丙杰劝道:“不值得为这人流泪。”
  护士过去想为她拭泪。
  “医生,”看护抬头,“她无泪。”
  石丙杰吓一跳,莫非是他的手术出了差池?
  话还没说完,弄潮儿豆大的泪珠已经滚下来。
  石丙杰叹道:“如果泪腺没接妥,反而好,一生做个不哭的人,无泪之女,与哀愁无缘。”
  看护芜尔,石丙杰厌生的感触。许多时候,比诗人还强烈。
  孔令杰,石丙杰,与机械部的同事,从早上九时忙到下午七时,”才成功地做妥这一项伟大的接驳手术。
  孔令杰对大家说:“她会活下去。”
  众人欢呼。
  石丙杰特地把这一声欢呼录下,准备给许弄潮在不开心时欣赏。
  “病人过几天便可以开始新生活。”
  “别得罪她,当她发娇嗔说要扭断你脖子,她真做得到。”
  “但愿这勇敢的女子可以获新的感情生活。”
  石丙杰在这个时候忽然冲口而出:“她会,她一定会。”
  大家齐齐问:“你怎么知道,你打算介绍什么人给她?”
  只有孔令杰冷静地看了石丙杰一眼,默默不语。
  石丙杰是医院内最忙碌的医生,每天有病人进院,亦有病人出院。
  他比较喜欢这病人出院。
  像这个因工受伤的大汉,离去时用金属手臂轻轻搂住娇妻的腰肢,对医生挤挤眼说:“她说我更像男子汉。”
  送许弄潮出院时,心情没有这样轻松。机械身躯非常轻盈,穿上女服,骤眼亦看不出破绽,但是许弄潮眼神中深深悲哀使石丙杰觉得手术并未成功。他同看护说:“着许小姐一星期回来看我三次。”
  “可是许小姐已能运作身躯。”
  “是吗,”石丙杰凝视病人,“她并没有当它是自己的身躯。”
  许弄潮回答:“给我多一点时间接受它亦是公平做法。”
  石丙杰握住她的手,“让我帮你。”
  许弄潮一震,手没缩回来。
  “石医生,”看护提醒他,“你的假期下礼拜开始。”
  “取销假期。”这个时候,许弄潮的学生一涌而入,手持鲜花手风琴,大唱大叫,接老师出院。由此可知,假如没有家,也必需要有事业,否则一个人就没有身分。
  “许小姐身段比从前好多了。
  “她如果再疲劳轰炸我们,只怕大家要吃不消。”
  “作弊一定瞒不过她的法眼,慢着,眼睛还是原来那双吧。”
  石丙杰骇笑,他实在不知时下的年轻人已经口没遮拦到这个地步。
  由此可知许弄潮的形象是多么亲切。
  只听得她轻轻说:“我只剩下一个脑袋。”
  石丙杰脱口安慰她:“你已比许多人好,许多人根本连脑袋都没有。”
  不知凭地,他忽然想起女友曼曼,立刻惭愧地别转了头,大气不敢透一口。
  同一个人在一起,必须全心全意爱护那个人,否则就是出卖了那个人。
  他已经不能忠于曼曼,这段感情,实在不宜再拖,他必须找机会表态,尽量妥善地结束它。
  石丙杰黯然。
  终于要摊牌了。
  当下他把许弄潮送到门口。
  一路上故意跟在她身后,留意她的举止,她把四肢运用得良好,但是技工们说得对,九一一型没有女性特征,故此许弄潮的步伐爽脆磊落,并非婀娜多姿,不过可能更适合许弄潮的性格。
  她上车时抬起头来看住医生,欲言还休。
  石丙杰说:“努力前面,忘记过去。”
  有时候陈腔滥调最最管用。
  许弄潮登车绝尘而去。
  石丙杰回到会议室,翻翻覆盖在萤幕上观看当日火灾意外片断。
  这次他有新发现,他留意到许弄潮当日虽然穿着宽松便服,但掩不住她原有玲珑的曲线。
  石丙杰低头太息。
  “当心。”
  是师傅来了。
  孔令杰坐在徒儿身边,拍拍他肩膀。
  石丙杰关熄电视,低声说:“这不是当心可以预防的事。”
  孔令杰看牢天花板,“我一直没有同你说过,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爱上一位女病人。”
  石丙杰耸然动容,跟随师傅多年,从未听他提过私事,这难道就是他终身不娶的原因?
  “我用尽全力为她医治超过一年,她终于不治,这件事在我身上造成一道自顶至踵,永远不愈的伤痕。”
  石丙杰一声不响仔细聆听。
  “真可怜呵,临终那刻,她轻轻握住我手,依依不舍,我一直没有忘记那鹿般大眼中留恋之情……丙杰,听我的话,工作与感情不可混淆。”
  孔令杰声音十分平静,到底已是那么遥远的事了,但是石丙杰听了,却双眼润湿。
  “要爱,挑一个健康的对象。”
  待石丙杰回过头去,他已经退出房去。
  石丙杰默坐良久,不能自己,又把新闻片段放出来看。
  这次,又有人在他身后说:“好可怕!这是哪出特技电影?”
  游曼曼找上门来。
  石丙杰冷冷说:“这是真的纪录片,是我一个病人的遭遇。”
  曼曼坐在刚才孔令杰坐过的位子上,“那怎么可能,她整个身躯已炸成一团蕃茄酱。”
  “你找我有事?”石丙杰站起来。
  “我刚要订飞机票与你渡假,问你秘书要准确日期,他却说你已把假期取销。”
  “是,我抽不出时间。”
  “丙杰,你不能一直叫我无休止的等,等,等,等,等。”
  “对不起,曼曼,所以我有了决定,我不想叫你再等,我无权浪费你的时间——”
  谁知曼曼会错了意,她喜出望外,“你想结婚?”
  石丙杰鼓起勇气说:“不,我建议分手。”
  曼曼忽然停止所有动作,呆呆地看着石丙杰,她终于领悟到男朋友说的是什么话,却没有失态,她怔怔问,“丙杰,有什么不对?”
  石丙杰发觉他要是残酷起来,也真够呛的,他听见自己这样说:“我重视我的工作多过一切,我拨不出时间来给你,我俩不再会再有进展。”
  “可是,”曼曼从来没有这样合情合理过,“三年来我从来没有霸占过你大块大段的时间,我一直为你填塞着缝子,虽有抱怨,并无异意。”
  石丙杰只能说:“对不起。”
  “你有了别人?”
  “不,没有别人。”
  “这话是你说的,既然没有别人,我愿意冷静一段时期,听其自然发展。”
  石丙杰觉得他看偏了曼曼,必要时曼曼的潜质不容小觑,只见她艳丽的脸忽然肃穆,增加了三分尊严,不容欺侮。
  她说下去:“我自问已经付出不少--”
  “对不起,”石丙杰好似已无其他词汇。
  “我不要你道歉,你毋需道歉,我想回家好好想一想,是什么令你想与我分手。”
  曼曼神色倔强而悲哀。
  “曼曼,曼曼,你听我说。”
  曼曼伸出手来,摸一摸男朋友的脸颊,转身走了。
  石丙杰在房内不禁抬起头像只孤寂的狼似嚎叫起来,他明显地伤害了曼曼,为什么他们都是输家,为什么总没有人得益?
  平时刁钻放肆的曼曼为何没有狠狠赏他耳光,痛骂他是个不识抬举的臭男人?
  她突然其来的大方懂事简直要了他老命。
  石丙杰筋疲力尽回家去。
  爱玛来替他开门,见到他,退后两步,“你看上去可恶极了,面无人色就是形容你这种窘态吧。”
  他挥挥手,“闭上尊咀。”
  爱玛四只轮子齐齐往后退,“做牛做马,换来这种报酬。”不知凭地,一具机械人竟学得如斯唠叼。
  “快快做完你的工夫,速速回家。”
  “我还没有为你煮饭呢。”
  石丙杰倒在长沙发上,蒙住头。
  他与曼曼根本不应该开始,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人家是千金小姐,他是劳动阶级,她五谷不分,他深谙粒粒皆辛苦,她游戏人间,他老气横秋!这样的两个人放一起有何幸福可言。
  他除出自己一双手没靠过别人,她开口闭口“我去同爹爹说”,趁早了断好过继续拖延。
  爱玛把酒杯塞到他手中。
  “爱玛爱玛,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
  爱玛冷冷答:“我打睹你对每个女性都说同样的话。”
  “我早就没有约会她们了。”石丙杰喝着闷酒。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爱玛问。
  石丙杰不语。
  “抑或,你还没有遇见你的真爱?”
  没想到给一位家务助理一语中的。
  石丙杰叹口气,“我伤害了游小姐。”
  “游小姐?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游小姐堪称无敌女金刚,
  你要与她对敌,段数还差好几级。”
  “不,这次是真的。”
  爱玛冷冷说:“石医生,恐怕只是游小姐的精湛演技吧。”
  “爱玛,你一直对她没有好感。”
  “彼此彼此。”
  “爱玛,给我放一缸热水。”
  “是,主人。”说得真难听。
  不知道爱玛的造物主是谁,一定是个尖酸刻薄的电脑工程师。
  爱玛安慰他:“一切都会过去,若干年后,成家立室,儿女争向叫爸爸抱抱,回想今日的烦恼,又算得什么。”
  爱玛的身分复杂,现在又权充心理学家兼预言家。
  “谢谢你,爱玛。”
  “别客气,石医生。”它灵活地退出浴室。
  曼曼的演技?
  旁观者清这句话不一定说得对,爱玛太多心了。
  三天后,许弄潮回医院覆诊。
  护士即请石医生。
  石丙杰绽开笑容,推开办公室门,许弄潮闻声转过头来,吓了石丙杰一跳。
  他的病人脸容瘦削憔悴,毫无生机,一双眼睛呆滞黯澹,不带一丝希望。
  石丙杰连忙蹲到她身边去,“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你是一个勇敢的人,最坏的已经熬过去,如果你不抓住生命,生命就会在你指缝溜走。”
  许弄潮低头不语,比哭更坏的是,她没有流泪。
  “弄潮,弄潮儿,”石丙杰抓住她的双肩摇,“你听见我们没有,请与我们接触。”
  许弄潮一震,慢慢挤出一丝笑容,这正是她伤势最严重的时候,石医生对她说的两句话。”
  “不要叫我失望,那么多病人当中,你是最有条件康复的一个。”她必须活得更好。
  看护扶着她躺到病床上接受检查,同时把各式仪器管道接上。
  石医生凝神看萤光屏打出来的统计数字,“嗯,新陈代谢率略低,请提高点三巴仙,难怪病人情绪低落。”
  这时他忽然听见许弄潮低声说:“他甚至不来看我。”
  石丙杰一愣,即时明白了,反而放下心来、原来不过如此,他笑笑,“世上有两种人,有一种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另一种遭遇危难,立即退避三舍,撇清为上。”
  看护握住许弄潮的手,“听石医生的话。”
  “后者连姓谁名甚,我们都不必挂念。”他的确不知道那个小生叫什么名字,根本懒得问。
  “他连电话都不拨给我。”
  石丙杰夷然,“你有什么损失?”
  看护忽然说:“如果病人因不愉快记忆影响心身,石医生有权把这部分回忆自病人思维剔除,”语带恐吓:“是不是,石医生。”
  石丙杰很冷静地答:“是。”
  许弄潮半晌作不得声。
  看护问:“许小姐,你是自行了断呢,还是要我们动手?”
  石丙杰屏息等待弄潮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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