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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丹青照常躺着看电视节目。 在加拿大的小叔拨了电话来,向丹青索取升学有关种种文件,丹青拿着笔纸,逐一记下。“明早到快速邮递公司寄出。”他吩咐丹青。 丹青一一答应。 说完公事,小叔问:“你父如何?” 丹青苦笑。 “还是老样子?” “一点没有变。” 小叔叹口气,“说真的,对于出国进修,感受如何?” 丹青老老实实的答:“这是我的职责,必须履行。” 小叔啼笑皆非,“你父未来四年所出费用将超过五十万,而你却毫无欢容。” “对不起。” “太难讨好,我的三个孩子也一样态度,她们说,如果可以选择,才不升大学,情愿耕田。” 丹青笑,“这是恶劣遗传,流在血里。” “丹青,如无意外,九月中见你,你会喜欢这里的,你堂姐妹已在询问你穿几号衣服,叫你多带些时装来。” “谢谢你小叔,也谢谢她们。” “希望你好好履行你的职责。” 小叔一向比父亲正气,是受丹青尊重的一位长辈。 当天晚上,丹青拖得极晚才睡,母亲一直没有回来。 清晨起床,看到母亲站在窗前吸烟,已经卸了妆,一定是感慨万千,不能入寐。 “妈妈。” 葛晓佳转过头来,泪迹斑斑。 丹青一怔,但是随即看出来,这是高兴的泪痕。 感觉却更悲凉。什么大事,不过是跳一转舞,吃一顿饭,已经感动得五脏六腑无处安置,可见平日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丹青将手放在母亲肩上。 母女俩坐下来。 葛晓佳深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颤抖,她说:“象你们这种年纪的女孩,人人都是主角,扮演小公主角色。” 丹青没听懂,但耐心侧耳侍奉,母亲这样说,一定有她的意思。 “年华老去,不争气无奈沦为合唱团其中一名无关重要的龙套。” “母亲。” “今夜,我又有主角的感觉,不禁悲从中来,丹青,你不会怪母亲出丑吧。” 丹青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母亲这些日子有多寂寞多心酸,忍不住,眼泪滚下面颊。 “看我收到什么礼物。” 丹青接过花纸小盒,打开来,是一直水晶玻璃香水瓶。 “不算名贵,”葛晓佳解释,“但表示关怀。” 这样在乎,很难打胜仗。 连十七岁的丹青都明白的道理,葛晓佳当然十分清楚,可惜心不由己。 丹青说:“只要你觉得快乐,一切都值得。” 葛晓佳点点头。 “或许,你愿意介绍给他给我认识。” “还不是时候。”葛晓佳笑说。 她吃过早餐还没有睡意,只躺在沙发上翻阅报纸。 丹青出去寄信,回来接到娟子的电话。 “丹青,你来一下,见艾太太最后一面,我们等你。” 丹青马上再赶出去。 路上一直想,适才娟子阿姨的语气如许平静,仿佛约齐众人去郊游野餐似的。 大人们经过的事多了,越来越麻木,处变不惊,小女孩子的感受却不一样。 乔立山站在门口等她。 “阿姨呢?” “他们都到医院去了。” “我们还等什么?” “丹青,过来,喝杯热茶,我说给你听。” 丹青立即明白了,她来迟一步。 她进店去,自斟一杯冰水,仰头喝尽,握着空杯不出声。 “她去得非常平静,”乔立山说:“就象睡着一样,嘴角含笑。” 丹青看他一眼,不出声。 老太太惯坐的位子就在窗畔,她恍惚正微笑地聆听两个年轻人说她生平故事。 “她有东西给你。” 丹青抬起眼。 “昨天你走了之后她交给我的。” “是什么?” “她说你会喜欢。” 乔立山把一只信封交给丹青,丹青打开,里边是一只古董手表,七成新,原装白金带子,手表只指甲大小,圆面上镶一圈小小钻石。 丹青一直想找一只这样的手表,艾老太知道她心意。 “她要你收下。” 丹青把手表戴在腕上。 “我得去医院帮忙打点。” “我可否出点力?” “不用劳烦你,我同师父两人会得料理一切。” 他拉开门走了。 丹青这才发觉,衬衫已经湿透,贴在背上,感觉难受。 她把上衣自腰间拉出,松一松。 再悲伤也没有用,艾老太太已经去世。 丹青自冰箱取出木瓜与牛奶,放进搅拌机里打碎。 她后脑病没有长着眼睛,但却觉得有人在背后盯她,她霍地转身,空荡荡一无所有。 丹青知道她防着胡世真,店里只剩她一个人,所以怕他忽然在背后出现。 她停一停神,喝下木瓜牛乳,感动舒服得多。 丹青希望她可以喜欢胡世真多一点,其实并不是困难的事,至少她与他都深爱娟子,而娟子也爱他俩。 但是娟子作为桥梁并不足够,丹青无法放下警戒之心。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楼上,希望他不在,希望他陪同娟子去了医院。 可惜事与愿违,胡世真挥着汗推着脚踏车运动回来。 丹青立刻取起手袋,对他说:“把店交还给你。” 胡世真说:“慢着。” “有什么事?” “趁你阿姨不在,或许我们应该谈谈。” “我有事。” “丹青,你一直避开我,眼睛看着我的时候,发出带毒的光芒,足以杀死十个八个老胡,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是因为我做错了事,还是说错了话?” 丹青不出声。 “太不公平了,就因为你那天真以及毫无根据的直觉,就钉死了我。” 丹青坐下来,搁着腿,绕起手臂。 “这个夏天还剩一半,别糟蹋它好不好?努力一点,与我和平相处。” 他真会讲话,母亲说得对。 “无论你多讨厌我,过了这个暑期,再想见面,可还真不容易。” 他说得对。 “你的妒忌心一直如此强烈?你那些小男朋友的日子不好过啊。” 丹青瞪着他,“不想与你说话不表示妒忌。” 门铃响,“有人吗?” 丹青抬起头,“小由,”她意外,“你出院了。” “是的,”顾自由走进来,“第一件事便来看你。” 丹青打量她,“你还需要休息。” “我完全痊愈了。”顾自由指指脑袋,又指指胸口。 她看见胡世真,有点不好意思。 丹青不想为他们介绍,只是说:“天气真热,人人一头汗。” 胡某到底是成年人,他大方地说:“我叫胡世真。” “顾自由。” 他们握了手。 “两位小姐何不坐下,让在下服侍两位喝杯咖啡如何?” 丹青来不及反对,顾自由已经拉开椅子。 她低声问丹青,“胡先生是店东?” 丹青不愿多说,“不是。” “丹青,再三谢你。” “小由,你何用客气。” 顾自由吁出一口气。 胡世真送上咖啡,退到后堂去,让她们女孩子聊天。 顾自由说:“小林来看过我,但我已经没有感觉。” “世上还有许多好的男孩子。” “够了,四十岁之前再不想结识异性,一朝被蛇咬,终身怕绳索。” “自由,你言之过早。” “丹青,我真羡慕你,智慧与生俱来,不象我,要吃了大亏大苦,上了大当,才会学乖。” 丹青安慰她,“很平常的事,忘掉算数,不要再提。” “我已经搬出来住。” “很好,从头开始。” 顾自由笑一笑,喝口咖啡,“咦,里头有酒。” 丹青一嗅,果然,香气扑鼻,一切不愉快的事,还有,生与死,得与失,都融解在咖啡杯里,丹青感慨的想,有什么是不会过去的呢。 夕阳下丹青与自由散步到公路车站,自由把身世告诉丹青,丹青这才知道,自由是位时装模特儿,林健康是摄影师,而洪彤彤,本来是自由最好的朋友。 可以说是男女之间最常见的故事之一,随时发生在你我他身上。 不要紧,总有一天,顾自由会碰见一个真正适合她的人,那人会说,看,我的西施。 丹青比她先下车。 回到家,发觉三角关系中的三个主角全部坐在客厅中,她母亲,她父亲,还有周南南女士。 奇怪,怎么会约在家中见面,丹青想深一层,也就原谅他们,总比在大酒店咖啡厅好一点。 三人对峙,默不作声,似暴风雨前奏,乌云密布,闷雷隆隆。 丹青叹口气,“要不要我出去看一出电影?” 葛晓佳说:“丹青,过来,坐我身边。” 丹青拉一张椅子,坐到她背后,手搭她肩上,以示支持,这样简单的一个姿势,已非常具战斗性。 丹青小小的面孔沉着的时候已经有股成熟的气势,阮志东坐对家,正面看过去,只觉母女俩脸盘如一个印子印出来,而他认识葛晓佳的时候,她也年轻。 阮志东无限感慨。 走错了一步又一步,连带连累家人一起卷入漩涡。 他用手揩一把脸,“今天有什么话,都说清楚它吧。” 葛晓佳开口,“我先说。” “好,请讲。” “周小姐,你同阮志东的纠葛,不要再牵涉我在其中,我与他,无法再做朋友,早已成为陌路人,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周南南也发言,“可是你们一直纠缠着他。” 葛晓佳答:“这是他亲生女儿阮丹青,我相信他没有瞒你,丹青有权见她父亲,你有什么道理干涉?” 丹青说:“假如是学费的问题——” “不,”阮志东打断女儿,“与学费无关。” 丹青觉得左边太阳穴隐隐作痛,胃液窜动,手心冒汗。 葛晓佳下令逐客:“周小姐,请你把阮志东领走,舍下太浅太窄,容不下这许多人。” 周南南愤怒的说:“你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 葛晓佳抬起头来,笑了,“你说得太对,我干么要关心他死活?” 周南南呆住,这位社交名媛,在证明自身的魅力之后,才发觉战利品是一个极之普通的自私男人与他的烂摊子。 葛晓佳当然猜到她的心事,“假如你认为不值,也可以把他抖掉。”语气中无限揶揄。 说完站起来送客。 阮志东心灰意冷的对周南南说:“我与你不同路,我回酒店。” 周南南一反手,给阮志东一记耳光,手势纯熟,可见不是第一次掌掴他。 丹青忍不住,过去推开周南南,“你为什么打他?” 阮志东挥挥手,“让她去。” 丹青不肯,“在我面前不行,你侮辱我父亲,即侮辱我。” 周南南尖叫,“你们侮辱我!” 丹青逼前一步,“你自取其辱。” 周南南簌簌地发抖,“我明白了,”她喃喃说:“我明白了。” 她拉开了门,拔脚飞奔下楼。 葛晓佳指着阮志东,“你,也给我走。” 阮志东本来还想说什么,犹疑片刻,终于一声不响,出门而去。 丹青这才筋疲力尽倒在沙发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把你牵涉在内,但我实在需要你帮忙,丹青,你一向比我厉害。” “妈妈,这并不是恭维。” “你父亲上门来,要求复合。” 丹青的心咚一弹跳,渴望地看着母亲。 葛晓佳明白女儿的意愿,歉意地说:“不可能。” 丹青低下头。 “周南南尾随而至,要你父亲表明立场,看样子,她倒有三分真心。” 丹青承认,“是的,否则不会到这里来出丑。” 葛晓佳挥挥手,“这场好戏已经落幕。” “父亲何去何从?”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 “你不再关心。” “丹青,我关心自己同你还来不及。” “父亲是一个笨人。”丹青诅咒。 “是吗,”葛晓佳比较客观,“他风流快活的时候你又何尝看见了。” 丹青转一转手上的古董表,不作回答。 “啊,海明找你,他的意思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星期六。 丹青恢复上班,第一件事,便是斟一杯咖啡,放在艾老太太常坐的位子上。 说也奇怪,没到半小时,艾老便来了,仿佛听到呼召。 他仍然很平静,跟丹青握手,“我是来道别的。”他说:“你的娟子阿姨呢?”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丹青讶异。 “到外国随子女生活。” “我们会想念你。” “我也是。” 娟子下来,听见艾老的话,一言不发,紧紧握住他双手。 艾老侧过头,看见空桌上的咖啡杯,凝视长久,眼神出奇地温柔,他说:“在这里,我们渡过许多快乐辰光。” 娟子轻轻答:“是我们的荣幸。” “我要走了,他们在楼上等我。” 娟子送老先生出去。 隔很久很久,丹青才去收掉那杯咖啡。 丹青问阿姨,“老胡呢?”一整天都没有看到他。 娟子笑笑,“你关心他吗?” “才不。” “他决意在这里定居?” “我没有问,”娟子答:“他这人是无定向风,不能预测。” “一句允诺都没有?”丹青大奇。 “大家都是成年人,何用这一套。”娟子笑。 “我还以为你们快要结婚。”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满脑子是白色婚纱。”娟子取笑。 “谁说的,珠灰色礼服也适合你。” 娟子伸手拧一拧丹青的面颊,“你穿白缎一定好看。” “我可不想结婚。” 娟子看着她,“一时意气耳。” “早吓破了胆。” “世上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婚姻。” “阿姨,你示范一下。” 娟子只是笑。 那一天,丹青并没有看到胡世真,她当然不会想念他。 她等的是乔立山。师母过身,师父搬家,他不值会不会再来,丹青难免惆怅。 临打烊的时候,娟子接了一个怪电话,“谁?什么,你此刻在哪里,本市,你在家?太意外了,她在,我叫她来,”娟子叫,“丹青,你的电话,猜猜是谁。” 丹青取过话筒:“谁?” “宋文沛。” 丹青睁大眼,“你怎么回来的?” 沛沛苦笑,“丹青,我实在熬不下去。” “你可知逃兵要吃枪毙。” 那边没有反应。 过一会儿,丹青发觉沛沛哭了。 “沛沛,别这样,我立刻来接你,放心,这并不是地球末日,什么都有解决的方法。” “父母亲气得要命,下个月就开学了。” “也许你太早去报到,来,洗把脸,我马上来看你。” 丹青挂上电话,海明站在她面前。 她拍手,“海明,请你做司机送我一程。” 海明颇有愠意,“你干脆领养宋文沛小姐,正式做她保姆,岂非两全其美。” 他都听到了。 “海明,不要小器,我们一起吃晚饭。” “啊,”海明讽刺的说::“终于答应与我吃饭,可惜多出一名不速之客。” “海明。”丹青脸色一沉。 她是他的克星,他无奈地又一次低头,她得意地笑了。 宋文沛前来开门,双目肿如桃子,丹青内心恻然,这是她最要好的同学,两人情不自禁拥抱在一起。张海明目睹一切,也有点感动,女孩子同女孩子,真是鬼打鬼的居多,丹青对沛沛如此义气,值得尊重。 丹青把他们介绍过了,拉队去吃饭,沛沛很挑剔地选吃泰国菜,难怪,看见炸薯条都有哭了。 再三的说:“我不想再回去。” 海明见沛沛这样坚决,怕得要命,象是把伦敦当什么蛮荒地带似的,不禁嗤一声笑出来。 丹青看他一眼,“沛沛,你同海明谈谈,他是老伦敦。” 沛沛呜咽的问:“你怎么可以什么那个地方?” 海明耐心地问:“你住哪一区?” “于司顿路。” “好地区呀。” 沛沛偏一偏嘴。 海明瞪她一眼,“不是哭,就是发1脾气,要不放弃,这就是小姐本色。” “喂,海明,”丹青跳起来,“带你出来,是叫你安慰宋文沛,不是让你讥笑她。” 沛沛没精打采的说:“张海明说得对,我打败仗。” 丹青无奈地叹口气。 海明继续:“于司顿路往南走是修咸顿路,经罗素广场便抵达伦敦大学以及大英博物馆,你去过没有?” 沛沛摇摇头。 “整个月你就坐在监护人家里哭?” “海明,你太过份了。”丹青再三阻止他发言。 “真的,只要她在英皇十字站上车,乘搭一个站地下铁路,在查宁十字站下车,便可以到特伏加广场,但是没有,她乘飞机回来了。” 沛沛用手掩住面孔。 “够了,海明,够了。”丹青几乎再一次同他反面。 “不,”沛沛忽然放下手,仰起头,“让他说,他讲得有道理。” 丹青责备他,“海明,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偏偏人之患,好为人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沛沛已经停止哭泣,很沉着地坐着,看牢自己双手,似研究掌纹。 过了一会儿,沛沛轻轻背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亏也,于予与何诛。” 丹青一留神,听明白,便笑了。 “有我们陪你的话,相信冥皇星你都不怕去。” 沛沛说:“我比较喜欢土星那个大光环。” 丹青说:“让我们申请移民到那里。” 两个女孩子咕咕笑。 海明在一旁,十分陶醉于少女梦呓似天真的对话,时间一过,她们长大成熟,便会变得平凡伧俗,整日比较时装首饰,房产股票。 女人是世上最奇怪的生物之一,年轻的时候,清纯柔和美丽如春日滟滟之湖水,然后就开始变,渐渐老练、沧桑、憔悴、狡狯、固执、霸道,相由心生,再标致的少女到了中年,也多数成为另外一个人。 所以海明要贪婪的欣赏丹青与沛沛此刻表露的风景。 宋文沛长发及肩,胡乱梳起两角,用夹子夹起,碎发拨不上,溅到眼角里去,并不理会。 丹青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她一贯不修边幅,衬衫袖子一只卷起,另一只掉下,随便一袭布裙,但是天然的浓眉长睫,桃子似的面色,足以吸引目光。 当下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似完全忘却昨日烦恼。 丹青说:“海明,你多多指教宋师妹。” 海明对沛沛说:“我带你去华都街的镛记去吃沙茶乳鸽,美味异常。” 丹青内心有一丝异样,几乎冲口而出:我也要去。 只听得海明讲下去:“只不过我零用有限,平常还是自己举炊。” “你会下厨?”沛沛睁大眼,似发现瑰宝。 “手艺不坏啊,拿手好戏如海南鸡饭,牛腩焖萝卜,都为亲友称善。” “啊你一定要把电话地址给我。” 丹青忍不住问:“你还回伦敦吗?才十分钟之前,我才听见一个人说,机枪搁她脖子上,她都不要再去。” 沛沛不出声。 丹青说完那番话,立刻掩住嘴,很吃惊:语气太过酸溜溜,又刻薄,甚欠友善,怎么会这样? 沛沛说:“丹青,我知道你对我失望。” 丹青连忙控制情绪,放柔声线,“我不想你浪费飞机票。”说罢觉得语气又转为空洞虚伪,比刚才更加恶劣。 在这一刹那,丹青知道,她与宋文沛的友谊已经变质。 为了什么? 没有人注意到丹青脸色大变,因为海明正殷殷与沛沛说到英国的天气,非常投机。 丹青啜干面前的新鲜椰汁。 应该高兴才是呀。 不是一直要把沛沛介绍给海明吗,看,目的已经达到。 难为海明当时还死命抗拒,甚至与丹青吵将起来,一见了面,十五分钟就成为好友,不打不相识的样子。 沛沛始终要回去升学的,即使父母放过她,她也无法同自己交待。 丹青听得海明说:“说不定我们会同一架飞机回去呢。” 我们。 丹青即时觉得寂寥。 这张海明,三十分钟前,他还是阮丹青裙下的不二臣,一刹那变变变,他转移阵地。 丹青庆幸:幸亏不爱他。 不然林健康顾自由洪彤彤的故事又会重演。 最令丹青失望的是沛沛,她甚至没有问一问张海明同阮丹青是什么关系,已经把他霸占着说个不停。 平素吃一块饼干都会得分一半给阮丹青的宋文沛。 丹青非常非常困惑。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简单吗,一有利害冲突,马上原形毕露。 她沉默地看着好朋友酒逢知己的欢乐模样。 失去张海明了。 这小子,曾经对她真正认真过。 太经不起考验,一下子又随人去了。 丹青苦笑起来。 海明这才给她一点注意,“你说什么,丹青?” “我,我没说什么。” “丹青,”沛沛说:“我想去看一出本地制作的搞笑电影。” 海明连忙阻止,“阮丹青最不喜欢在黑暗里浪费时间。” 也许是丹青多心了,她听出话里一丝不满及讽刺。 她笑笑,不予计较,“海明,你陪沛沛,她去了一个月英伦,立即觉得月是故乡明,你成全她吧。” 张海明立刻叫侍者结帐,名正言顺地把约会接下。 宋文沛并无异议。 丹青不敢相信事情发展过程,就这样,大不列颠失去印度,阮丹青失去张海明。 虽然,英国也一直说,宁可失去十个印度,也不可失去一个莎士比亚,但,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完全不是那股味道。 丹青到底只有十多岁,而涵养这门工夫是要靠后天长期修炼的,她当下站起来,“我先走一步。” 海明说:“我们先送你。” 又是我们。 但宋文沛却说:“五点二十分了,丹青,不如你在这附近逛逛街,打发九十分钟,我们再聚头。” “不用了,我头痛,先回家,再通电话。” 岂有此理。 这么急急要甩掉介绍人。 丹青索性扬手叫一部计程车,走为上着,离开现场。 又一次想:幸亏不爱他。 那不愉快的意思渐渐过去,但是丹青开始明白,为什么若干女性把男友视作禁,等闲不让他亮相,也是财不露帛的意思。 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 ------------------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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