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冷月,你确定完成这次的任务后,就要金盆洗手,不再担任杀手?”
  昏暗不明的密室中,一个低沉、磁性、带有浓厚香港口音的男声回荡在闷热的空气里。男人说话时的严肃语气,就好似夏日的烈阳般,令人感到燥热不安,汗水直流,有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嗯,这些年来我所完成的任务不计其数,而被我暗杀死亡的人命也够多了。对于杀人,我已心生倦意,不想继续涉人江湖了。”
  回他话的女人声音出乎意料的年轻,她那毫无高低起伏的冷淡语调,仿佛让郁热的密室空气瞬时结冰。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不再强留你。不过,我真的感到相当惋惜,集团失去了一位像你如此优秀的老手,实在是一大损失。
  黯淡的灯光令人看不清这男人的面孔。
  “老总,别这么说。集团内人才济济,新手辈出,不差我一人为你效命的。”
  冷月淡然地看着这位被她称为老总的中年男子,神情十分冷然。
  “啧!他们那些人个个趾高气扬、走路有风,不遵守道上规矩,就算真有两把刷子,也不配被称为杀手。哪像你,不但冷静内敛且又谦虚,完全得到你养父冷孤独的真传。冷月,你是我所见过的女杀手中最克尽职守,同时也是最懂得进退的一位,老实说,你走了,我还真觉得有点舍不得。”老总随手拍了一根烟,语重心长地看着她。
  每当他和旗下的杀手面对面谈论任务内容,几乎每个杀手都免除不了好奇心,极力想从昏暗的灯光中一窥他的真面目。毕竟向来不露脸,身分成谜的他总是非常惹人好奇。
  但是在他和冷月面谈时,这位令他一直打从心底喜爱的大将从不曾有一丝一毫的逾矩行为,她总是非常冷然,不会花费精神去理会身旁任何的人事物,猫儿般的好奇心绝不可能在她身上出现。笑看红尘,是她的尽态度;无情无义,成了她身为优秀杀手的最佳写照。
  “老总,我不会因为你这些谄媚的话语而留下来。更何况,你真正舍不得的是我为集团所赚取的庞大佣金,而不是我本身的去留死活,这点你我心知肚明。”
  冷月并不因老总的夸奖而有丝毫喜悦。一如往昔,她只是淡然处之。
  “哈哈,你这张锋利的小嘴还是这么不留情面,老总的心底事可全被你看透了。冷月,你的最后一次任务不同于以往,这次你所暗杀的对象在欧洲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素有沉默狂狮之称。千万别因为他是生意人就小看他,这家伙相当难缠,他的义父是当今意大利黑手党的龙头老大,而自小在义父的熏陶下,使他拥有一身不凡的身手,所以他的射击技术及拳脚功夫绝不输给你。记得,万一任务失败,你必须当下自我毁灭,不能让那些人抓到你及组织的把柄,知道吗?”老总一如往常的叮咛着。
  “老总,这些啰嗦的话,你尽管留着去交代那些不上道的后辈们,不必把口水浪费在我身上。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走了。”
  冷月话一说完,随即准备离开。
  “等等,冷月。”老总叫住她。“还是问你一句老话,若你因任务意外丧生,你希望老总如何处理你的尸首?”他问着被唤回头的冷月。
  “老总,你就把我的尸体当地火化,然后将我的骨灰洒于爱琴海中,这就够了。”
  像是交代着毫不相干的事情般,冷月面无表情的回答复,便头也不回的走出密室,飘然而去。
  第一章
  在飞往意大利首都罗马的客机上,豪华舒适的头等舱内旅客寥寥无几,冷冷清清。
  冷月神情专注地坐在舱内最后一排的靠窗座位上,翻阅有关这次任务的相关资料。
  雷德.欧纳多
  1、出生于台湾,中文姓名不详。
  2、六岁时与父母同游羲大利,却于一次车祸中惨遭丧亲之痛,成为举目无亲的孤儿。
  3、七岁时,在某个偶然的机会下,被塞顿.欧纳多收养,成马当今黑手党领袖的义子。
  4、现年龄二十五,已婚,育有一女,其妻于雨年前因病死亡,未再娶。
  5、为人精明干线、冷酷少言,人称“沉默狂狮”。椽闲,此人发起脾气来有如发狂中的狮子,故有此外貌。
  6、目前担任欧洲最大船运公司——欧联航运总裁的职位,有“轮船钜子”之称,不论黑白雨道都对他敬畏三分,是黑手党内部最被看好的下任继承人。
  P.S.穗说雷德是欧洲女人心目中的梦中情人,也是目前欧洲最有偿值的年轻总裁,所到之处皆受人瞩目,魅力十足……
  “哼!这种男人,祸水。”
  冷月不屑地看着资料上的档案照片。照片中的男人拥有一头浓密的黑色短发,充满刚毅的脸庞上,有着一苹炯炯有神的棕色眼眸及高挺的鼻梁。他那几乎成直线的薄唇,有着不可一世的自信。
  从他身上隐隐透露着一股王者之风,可以看得出他的确不是个简单人物。他的气势、他的眼神、他的穿着,在在都颢示出此人的与军不同及尊贵气派,像极了整日周旋于宴会与女人间的欧洲贵族,典型的公子哥儿。
  “如果他真有老总所说的那么厉害,我倒想见识一下他的身手。”
  她闷哼一声,将手中所拿的三张照片撕毁,转头望向机窗外的蓝天白云,任由思绪逐渐飘远……
  她,人称冷月,自出生时即被狼心狗肺的狠心父母抛弃,丢弃在臭气冲天的垃圾堆中,准备让她活活饿死。
  很幸运的,她命不该绝,被一位好心的清洁队员麦现后,送往一家孤儿院中,度过一段惨淡凄凉的童年岁月。
  六岁时,她被她的养父冷孤独收养后,生活总算才安定下来,渐有起色。也由于被冷孤独收善,她才因此开始了她的杀手生涯,踏入这条永远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冷孤独是她养父在江湖上所使用的名号,当时年仅三十岁的他是个名号响遍海内外的红牌职业杀手,拥有接不完的委托、杀不完的人,以及一生享用不尽的财富。
  自从自已被他收养后,她每天跟着他过着刀光剑影、惊险万分的杀手生涯,并且在他刻意的培植下,学习了一名杰出杀手所该具备的各项技能及枪法。
  冷孤独虽然外表狰狞,为人残忍无情,但他对待冷月有如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她疼爱有加,让从小饱受欺陵的她首次尝到被人关爱的亲情滋味。
  只不过疼爱归疼爱,冷孤独却也有异常严肃的一面。他为了让冷月能够独立自主,成为一名出色的职业杀手,对她的日常训练异常严格,经常令当时年幼的她受不了的抱头痛哭,跪地求饶。
  由于自小受到养父的严格调教,她的身手自然不同凡响,日益精进,小小年纪就拥有职业级的做人水准。
  但是,她该学的全都学了,不该学的也学了。长年的杀手生涯让她拥有一颗如钻石般坚硬的心,以及超乎实际年纪的成熟及沉稳,对于杀人,她已毫无感觉,更不会对被杀者产生任何的愧疚及良心不安。
  她的冷漠、她的无情、她的残忍,以及笑看人间的消极态度,显然已不知不觉地成为她待人处世的惯用方法,使她成为一名不折不扣的绝情杀手。
  自从两年前冷孤独因癌症病逝后,她便加人了由老总所主持的暗杀集团,成为他旗下的一名职业杀手。
  她之所以愿意加入暗杀集团的原因有二:
  第一,她非常不喜欢花费时间及精神去和委托人见面、周旋、议价。
  第二,她讨厌曝光。老总的集团可以保障她不受外界的喧扰,暗杀行动所需承担的后果全由老总摆平,完全与她毫不相关。
  这些年来,她在集团内的表现优异,深得老总信任,而人合作相当愉快,也替彼此赚进天文数目的佣金。
  不过,这些酬劳异常诱人的暗杀任务也着实让她疲于奔命、心生倦意。所以在经过仔细考量后,她决定等结束这次的任务,就立刻金盆洗手,卸下杀手身分,定居在她所购置的牧场里,过着与世无争的隐居生活。
  这世闲已无任何能让她眷恋的事物,地不想再和这个世界里的人事物有任何瓜葛及牵连,她要过得自由自在,独自终老一生。
  “小姐,请问你要喝点饮料吗?我们机上有供应热咖啡、香槟及其他冷饮。”一位身材高挑亮丽的年轻空姐用英文微笑地问她,切断了她飘忽轻缈的思绪。
  “不用,谢谢。”
  她摇摇头,重新拿起手中的资料,思考该如何解决掉这次任务锁定的猎物:一头即将命丧黄泉的沉默狂狮。
  ***
  冷月一抵达罗马,立刻依照资料上的指示,来到代表罗马市标的竞技场前勘查地形,并且选定了一处有利射击的隐密位置,将所夹带入境的远程红外线长型狙击枪架设完毕,便守株待兔的倚在二褛的古老城墙上静待猎物的到来。
  加入暗杀集团就有这个好处,老总事先会安排好暗杀过程中的所有细节,让旗下的杀手不需担忧杀人之外的其他小事。
  以冷月这次所进行的任务来说,她是在罗马时间早上七点十五分抵达机场,而资料中所记载的暗杀时间则是当天中午十二点整。她必须利用这短短的四个多小时来熟悉刺杀地点附近的环境,并且布置好枪枝器具,以及演练暗杀成功后的逃逸路线。
  只要她任务一完成,就可以搭乘下午一点四十分的华航班机,于杜拜停留休息后,在隔日上午十一点五十五分抵达中正机场,返回台北。
  瞧,这种天衣无缝的完美计划,也只有心思缜密、凡事讲求速战速决的老总想得出来。在整个暗杀过程中,她只需到达目的地,然后利用她奇准的枪法扣下扳机,并且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现场,那么她就可以赚取一大笔的佣金,并在她杀手生涯中划下一个完美的句点。
  啧!一个杀手竟也能得到善终,看来老天爷还算是满有同情心的。
  冷月面无表情地站在竞技场的高墙上,眺望前方的古罗马首市集废墟。
  今天她所要枪决的猎物,中午十二点整就会出现在那座废墟上,到时她将可由这个距离废墟不到两百公尺的绝佳位置,发射出致命的一击,让这家伙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枪毙命,横死街头。
  她的视线才一触地,就立刻看见远远的前方有一大队人马正向这边缓绶移动,想必是她的猎物出现了。
  “啧!时间还抓得真准。”她戏龙地冷笑一声,随后走至预定的射击地点准备动手。
  调整手中的长程瞄准器,她透过高偌望远镜将目标拉至眼前,将她的猎物无所遁形地摄人她的视线内。
  只见戴着深色墨镜的雷德.欧纳多,在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随从簇拥下,盛气凌人地朝废墟走来;随后,另一批穿着深蓝色礼服、戴着太阳眼镜的人马也从另一个方向朝同样的目标前进。
  他们的人不多,双方人马大约都只有十来个左右,不过内行的冷月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的长袖西装外套底下都藏有家伙,有的人身上甚至还有两把枪。
  “嘿!八成是两队黑道人马要进行交易,所以约在这里交货取款。”
  她望向另一派人马,看见里面一位人模人样的肥猪正张开他热情的双臂朝雷德抱去。
  “嘿!好机会。”
  冷月一见时机恰当,立刻二话不说地将十字准线瞄准雷德的头部,扣下扳机,准备让他脑袋开花。
  谁知道就在她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问,两个正在互相拥抱、热情打招呼的家伙竟突然移动脚步,将彼此的位置转了半圈,恰好掉换过来。
  冷月眉头深锁地看着两人的举动,但已来不及了,她早将扳机扣上,子弹在两人错身的瞬间,射入其中一人的脑袋,将他打得脑浆四溢,当场毙命。
  “可恶!投错篮框,害我白白浪费一枚子弹。”她朝着那堆骚动的人群咒骂一声,随即撼起枪袋,准备逃离现场。
  刚才那一颗突如其来的子弹震惊了废墟上的两批人,训练有紊的保镖们随即各自掏出手枪,往枪声传出的方向追去。
  “妈的!想抓本姑娘,没这么容易。”
  她冷眼看着这些向她飞奔而来的外国仔,不屑地伸出右手中指,向下比了比。之后,她顺着原先安排好的撤退路线,沉稳冷静地利用钢丝及滑轮飞离竞技场,将那些人高马大、气急败坏的道上兄弟远远抛在脑后。
  正当冷月在一处隐密的白色小巷中停下脚步,稍作喘息,暗自庆幸终于摆脱那享有如苍蝇般黏人的保镖时,她忽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有个黑影用着闪电般的速度从前方的另一条诤谧小巷中闪了过来。待这个黑影停下脚步,昂然地姑在她面前,她才终于看清楚这个黑影竟然是……
  “雷德!”
  她还来不及自讶异中清醒,耳边便听到一声熟悉的灭音枪响,随即感到左肩上有一股火烧般的灼痛感,眼角馀光瞧见那男人的手中正拿着一把冒出馀烟的短型手枪,而他的神情在大太阳的逆光下完全看不清楚。
  冷月在应声倒地之前,迅速抽出腰际的小型掌心雷,准备朝他反击回去。
  她的右手还没扣下扳机,忽然有人从身后朝她手腕开了一枪,只见小巧的掌心雷自她满是鲜血的手掌中滑落,而她整个身子也有如飘零的落叶般向后倒了下来,置身在一片怵目惊心的血泊中。
  “雷,你没事吧!”一个金发蓝眼、浓眉挺鼻的高大男人操着意大利文,关切地询问站在他前方不远的雷德。
  “没事。只不过没想到这家伙竟是个女人。”
  他弯下身,一手扯下冷月脸上的黑色面罩,凝视着昏躺在血地中,正大量出血的她。
  “她的任务已完成,我马上替她补上最后一枪。”金发男子举起枪对准她的太阳穴,准备扣下扳机。
  “等等,纳克,留她活口。”雷德阻止他。
  “为什么要留她活口?”他边问边将手枪收了起来。
  “因为这女人并不是我们所委托的杀手,你该知道我不会利用女人办正经事。”
  “咦,如果她不是我们的人,为何要替我们干掉葛旺这苹肥猪?”
  “假使我猜的没错,这女人的目标应该是我,刚才八成是她一时失手,所以才错杀葛旺。”雷德戴上白色丝质手套,抓起冷月紧闭双眸的脸蛋,仔细审视她娟秀细致、却已呈惨白的面容。
  “雷,就算她是葛旺那边的人,她还是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不杀她,他们照样会对她严刑拷打,让她受尽折磨而死,倒不如让她现在死得痛快一点,好歹她也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他的语气有着些许怜悯,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就此死去,实在令人有些不忍。
  “纳克,带这女人回去,我要亲自从她日中知道到底是谁派她来狙击我。”他挺直地站了起来,威严的命令道。
  “是的。”纳克恭敬地点点头。
  “还有,随便找个枪手顶替她,不要让葛旺那帮人发现这女人才是真凶。现在立刻把她抬回去。”
  他面无表情地透过墨镜再次打量昏躺在地的冷月一眼,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小巷,跨入一部黑色大橙军,扬尘而去
  ***
  “冷……好冷……”
  一股凉飕飕的寒意直逼全身,冷月觉得自己仿佛湿着身子躺在冷气机的吹风口下,饱受刺骨寒风的侵袭,自左肩及右手腕所傅来的剧烈疼痛感,更令她下意识地发出痛苦的低吟声。
  陡地,左手臂上一处针扎般的疼痛,让她骤然自梦呓中清醒,反射性地睁开有如千斤压顶的眼睛。
  在朦胧的昏黄灯光下,她恍恍惚惚看见一位护士打扮的外国胖女人,正拿着点滴的针管剌入她的手臂中,眼前那袋高挂在金属挂勾上的鲜红色袋状液体,则顺着针头的塑胶导管一滴一滴地注射入她的血管。
  “你们在干什么?别……跟我玩把戏,本姑娘不是好欺负的。”
  她很想伸手扯掉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针管,可是却感到整个人昏昏沉沉,使不上劲,含糊地咕哝了几句话后,便又再度合上沉重不堪的双眼,陷入昏迷。
  “雷,她又昏过去了。都已经过了两天两夜,她再这样继续耗下去,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清醒过来?”纳克站在床头,望着再度昏迷不醒的她,询问背对他的雷德。
  此刻雷德正站在病房的巨型落地窗旁,凝视窗外如枫红般的美丽晚霞。
  “叫医生尽快把她弄醒,如果两天后我自西西里回来,而这女人依然还没清醒的话,就叫医生拿他的右手来见我,知道了吗?”
  “是的,我会转告医生。”纳克点点头,对于这种不合理的命令,他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还有,我不在罗马这段期间,你要负责盯着她,若是不小心让她的同伙救走她,或是出了任何差错,我就唯你是问。
  他依然望着窗外,挺拔的体魄在落日馀晖的照耀下形成一道长长的身影,投射在大理石地板上,深色墨镜底下的神情若有所见,令人捉摸不定。
  “雷,我一定会把人好好看住,这点你大可放心。不过,我倒真的很好奇这位东方女杀手的身分,这两天我们用尽各种管道及方法,却依然无法查出她的真实来历,可见她的确是有两把刷子。”他望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她,满脸的好奇及疑惑。他可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艳的东方女子,她的美,含有一股神秘的致命气息。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手下办事不力,所以我才要早点弄醒她,逼她供出一切。”雷德边说边转过身,绶缓走近病床,用着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
  “雷,你知道兄弟们都已经尽力了,就别太苛责他们。对了,你这次回西西里,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这次义父找我回去,肯定又要旧事重提,盼我早日迎娶亚娜为妻,好让他能够放心,以便早点抱孙子。”他冷淡的说,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反应。
  “雷,你会娶亚娜吗?”
  “大概吧!义父对我恩重如山,我不好拒绝他的冀盼。况且亚娜虽然骄纵任性,却也对我百依百顺、温柔体贴,娶了她,对于我目前的声望及事业都有好处。义父只有亚娜这么一位独生女,他愿意把宝贝女儿嫁给我,我应该感到荣幸。”他一字一字缓缓地回答,平静沉稳的语气让人猜不出此刻的他究竟是何种心情。
  “可是你并不爱她,不是吗?”纳克看着他刚毅的脸庞问。
  “纳克,你待在我身边也有十年了。你该了解,除了丽莎她死去的母亲外,我再也不会对任何女人有感情,所以对我来说,娶哪个女人都是一样的。”他幽冷地回答。
  “雷,你又不是不清楚丽莎一直和亚娜处得不好,如果你真的娶了她,这孩子八成又会离家出走,以示抗议。”钠克提醒他。
  “丽莎从小就只黏着她母亲,和任何人都处得不好,亚娜只不过是她厌恶的对象之一,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一想到他那个宝贝女儿就感到力不从心。
  丽莎从小就有点自闭的倾向,不喜欢和人群接触,除了她母亲能够和她沟通外,几乎没有人能够走入她的世界中。
  而自从而年前丽莲因病去世后,一直逃避人群的丽莎忽然有了很大的转变,经常一个人抱着一个小背包到处晃荡,三天两头地闹翘家。更令人讶异的是,她的翘家功夫实在一流,往往一个没注意就溜得不见人影,并且顺利摆脱掉那些奉命逮她回家的保镖们。
  就算丽莎待在家中,依然免不了闹得家里鸡飞狗跳,那些特地被请来教导她的家庭教师及保母,个个都对她束手无策,头痛不已。
  平常为了事业而忙碌不已的雷德,并没有根多时间侍在家里,但每当听到管家又对他抱怨丽莎的种种恶行恶状时,他就对于管教这位早熟、叛逆性又强的女儿感到心灰意冷。
  他不明白,为何一向沉静内向的丽莎,在她母亲丽莲去世之后,会有如此怪异的转变?是否因为年幼的丽莎无法接受母亲逝世这个剧烈的刺激,因此才会造成她行为的偏差,变成一位个性古怪又难教导的小魔鬼?
  总而言之,大家对于丽莎这位小霸王都有一种相同的感受,那就是——没辙。
  “雷,我猜想丽莎之所以会有这些反抗的举动,最主要的原因是想要引起你的注意。你将大部分时间都投注于事业上,麓莎这孩子一定是感到太寂寞,所以才想藉此让你正视她的存在。”纳克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身为雷德.欧纳多的女儿,她早该有这种觉悟,除了时间以外,我其他东西都可以给她。丽莎很聪明,应当明了这点才是。”他平缓地说道。
  “可是,雷……”
  “好了,别多说废话。”雷德打断他,斥责地看了他一眼,“纳克,你的心肠太软,这点对一个总裁秘书来说,影响倒是不大;但却是一个专业保镖致命的弱点,我希望你把这些多馀的同情心从你的个性里除掉,我所需要的是一个懂得守本分的专职秘书兼保镖,而不是一个向我教导养儿育女方法的保母。管教丽莎的事情,就由那些管家及家庭教师去伤脑筋就行了,你不必多事。”
  “我知道了,很抱歉,雷。”纳克深知自己又再次犯了老毛病,于是连忙向他道歉。
  雷德向来不喜欢别人干预他管教女儿的方法,就连他这个忠诚且又探得他信任的秘书兼保镖也不例外。虽然明知道雷德教育女儿的方式有根大的毛病,但碍于他的强势作风及自负强硬的态度,他也只有眼睁睁看着长得有如小精灵般可爱的丽莎,继续被她的霸道老爸忽略她的存在。
  看来这个家的确需要一个女主人的存在,但这位女主人绝对不能是亚娜,否则小丽莎不知道又会做出哪些惊天动地的抗争行为,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然后再一走了之,不知去向。
  “纳克,这女人的事情就交给你。别再挂念丽莎的事,好好看着人就行了。”
  雷德拍了下他的肩膀,便迳自走出病房。
  ***
  “雷德,你终于口来了,亚娜那丫头每天吵着要去罗马找你,我都快被她烦死了。你再不回来,亚娜又要开始发脾气了。”
  一位高头大马、身材壮硕,年约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站在一处高尔夫球场的果岭上,亲切的对着刚抵达的雷德说话寒暄。
  这位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浓厚江湖味道的豪情男人,正是当今黑手党的龙头老大——塞顿.欧纳多。
  “义父,最近公司的事情比较忙,所以拖到现在才回来向你请安,希望义父见谅。”雷德简单的解释,脸上冷硬的线条依然毫无变化,和照射在他身上的燠热阳光形成强烈对比。
  “说这些什么话,都是自己人,别这么见外。不过,义父倒是有件事情想亲自问你。”塞顿放下手中的球杆,定定地看着他,锐利的眼光彷拂能看透人心,令人不寒而栗。
  “义父请说。”他丝毫不受影响,依然心如平镜。
  “葛旺前天中午被人暗杀一事我已听说。据说当时你恰好和他在进行交易,我想了解葛旺这家伙的死是否和你有关?大家都知道葛旺一直在船运事业上和你有根多间隙,为了避免道上兄弟们的闲言闲语,我必须知道真相。是不是你指派杀手去解决他的?”塞顿精明的脸上有着不容欺骗的威严,那是种凝聚金钱、权势及声望所自然形成的自负气势。
  “人不是我杀的。”他凝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翠绿草皮,平静地回答。
  “不是你下的手?雷德,在你脱口说出这句话前,我心底就认定这件事情是你搞的鬼。听说葛旺一枪毙命,惨死街头,由此推测,这个暗级他的杀手想必大有来头,不是一般人请得到的,除了你有这个门路外,放眼整个意大利还没人有这种本事。更何况,这位枪法奇准无比的杀手竟然会是个默默无闻的小混混,并且在被葛旺那批人抓到之后,就立刻服毒自尽,丝毫不露口风,这也未免太奇怪了,你说是不是?”塞顿用严厉的口气反问他。
  “义父,承蒙你如此看重我。虽然我的确有过想要解决葛旺的念头,但我一直没动他,毕竟他和义父是相交多年的老友,即使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我没有杀害这个为人阴险狡猾的老家伙。我只能说,葛旺的死是罪有应得,但是人绝对不是我杀的。”他的口气中有着些许的不满及愤怒,但他的表情却仍旧毫无变化,阴沉沉的。
  “雷德,你要如何证明你所说的全是实话?”
  塞顿用力挥出一杆,强劲的力道令小白球以抛物线的优美弧度向前飞去,落在远远的另一处坡地上。
  “义父,只要你开口,我愿意以任何方法证明我的忠心,好让你在兄弟们面前能够主持公道,有所交代。”
  “好,够爽快!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你两个星期后和亚娜结婚。只要你成为我宝座的继承人,我就不再追究葛旺的死因,也不再插手这件事。”
  “就这样?”他扬了扬眉地反问,事情果然如他所预料的。塞顿的口气已狠明显地告诉他,除非自己娶了亚娜,否则他势必会继续追查葛旺的死因,将暗杀他的真凶给找出来,让凶手不得好死。当然,那位幕后主使人同样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嗯,就这么简单。”
  塞顿伸手拿了两杯冰啤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好,为了证明我的诚意,我答应义父的要求,两个星期后,我定会迎娶亚娜为妻,让她成为欧联航运的总裁夫人。”他一口答应,将手中的冰啤酒一仰而尽。
  “好家伙,听你这么一说,义父就放心了。走,我们进屋去好好聊一聊,咱们父子俩已经很久没有喝个痛快。我相信等一下亚娜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这丫头爱慕你是罩所皆知的事,能够嫁给她所倾慕的男人,她铁定会乐疯了。我们走吧!”
  塞顿将手中的球杆交给身后的球僮,然后嘉许地搭着他的肩,在一大群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簇拥下,边走边聊地离开高尔夫球场。
  ***
  冷月缓缓睁开双眼,发觉自己依然躺在床上,大而明亮的欧式房间里传来浓烈的药水味,令她下意识地皱了皱鼻。
  猛转过头,她将自己的视线移到房内的某处角落——一位穿着灰色格子西装,打着一条深蓝色烦带的金发男人,正坐在一张大得夸张的皮椅上,低着头专心翻阅手中的文件夹,还不时拿着钢笔在上面作记录。
  冷月望着这名男子,记忆忽然一下子被拉回她受伤倒地前的情景,她记得当时自己正准备扣下扳机,送给雷德一枪,冷不防忽然有人从身后偷袭她,让她的右手腕吃了一枚子弹。
  我的右手?她低呼一声,连忙高举起自己缠满纱布的手腕,却感到一股刺灼不已的疼痛。“我……我的手腕不能动了……”
  冷月讦然地望着自己右手的伤处,简直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双手对她来讲,简直比自己的生命还宝贵,她向来引以为做的枪法全赖这双手的灵敏表现,可是此时的她不但无法控制她的右手,就连规动一动那五根修长的细白手指也感到力不从心。她觉得自己右手腕上的神经仿佛全断了似的,根本无法动弹。
  就在此时,坐在屋内角落的纳克,一瞧见她稍有动静,便连忙放下手中的会议资料走了过来。
  “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再不清醒的话,诊治你的老医生恐怕真的会失去他的一只手臂。”他以流利的英文对她说话,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冷月放下悬在空中的右手,止住此刻心中对于右手腕受伤所感到的愤怒及痛苦,警戒的打量眼前这位西装笔挺的金发男子。
  他有着一张略带孩子气的娃娃脸,秀朗的五官上架着一副金边的眼镜,增添了几分柔和的文人气息,也隐藏住他眼镜底下那双饱经世事的灰暗眼眸。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冷月百分之两百确定这个宛加办公室里高级主管的男人,他的身分不是杀手就是保镖。以他那种缺少某种气势的态度判断,杀手的身分并不适合他,他应是那种整天跟在主人身后,只管负责主子安全的贴身保镖。啧,只是个小角色!
  冷月看了他一眼,认为没有跟他开口说话的必要,于是准备挪动身体起身,却一手被这个外国仔制止住。
  “不可以,你的伤势还没恢复,不能随便乱动,否则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处又会裂开,这样子会永远也好不了。”他提醒她。
  不理会他的阻止,冷月硬是忍着左肩的痛楚搂起身来,原来覆盖在她身上的白色床单,也随着她的起身而滑落至腰际。
  这时,她才猛然惊觉自己身上一丝不挂,身无寸缕,然而却已经发现得太晚了,她胸前那两处雪白如膏的浑圆小丘,已一览无遗地显露出来,完全展现在两人眼前。
  “可恶!”她暗骂一声,连忙用左手迅速拉起床单,遮掩住诱人的身躯,却因此不小心扯动左手臂上正在注射的针头,扯动的疼痛令她火大地想将手臂上的针头全部拔掉,省得麻烦。而发现自己右手根本无法动弹,更是火上加油,气得她直想拿把乌兹冲锋枪将这里夷为平地。
  “我不是警告你不要乱动,你偏不听。”纳克直直地站在床头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平静,企图化解刚才那种尴尬的气氛。刚刚她那么春光一泄,差点没让他的鼻血喷了出来,没想到娇小的东方女子也能拥有如此惹火的身材……
  “你们为什么脱我衣服?”她终于开口说话,以流利的英语怒问。
  “不脱你衣服,怎么能够动手术替你从左肩上取出子弹呢?更何况你是名杀手,难保你身上没有奇奇怪怪的小武器,所以雷德下令要搜你身子,不准你身上拥有其他衣物。”
  纳克原本以为她是因为听不懂英语才闷不吭声、我行我素,没想到她根本是不想搭理自己,看来这女人可能还没弄清楚状况,竟然还敢摆架子、耍脾气,若是她继续用这种找死的态度和雷德说话,铁定会吃不完兜着走。
  “你们竟敢搜我身?”她的语气冰冷,神色顿时凝成冰块。
  十七年来,她的身子从来不曾给其他人见过,没想到自己一时大意,不但白白让这个男人的眼睛饱餐一顿,而且还被人趁着她不省人事的时候随意搜身,她筒直快气炸了!
  “不是我们,是护士搜的身。我劝告你最好能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千万别不识相,以免自讨苦吃。明天雷德就会回来了,到时他会用各种方法逼你招供,所以你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千万别把精神全部浪费在我身上。毕竟雷德才是你的目标,不是吗?”
  他用着戏虐的眼神望了她一眼,便笑着离开床边,走回原先的座位上,继续翻阅刚才未审完的报告,完全无视于此时正寒着脸的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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