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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仿佛有阴影,如悄悄来临的鬼魂,隐匿在门边进退不得。我百忙之间偷空看一眼,手便萎了。
  深黑西装,几乎与暮色浑然一色,但沈明石的眼眸,仍猛兽一样晶亮。
  坐下是虎踞,站起是龙抬头,行走间是豹的矫健与轻灵。
  他黑衣之下,竟藏了那么多兽的本质。
  “听说你病了。”如此开场。
  我低头:“是。热伤风,没留意,转成肺炎了。”
  “现在怎么样?”他走近几步,把怀里的花放在小几上。明黄康乃馨、素白马蹄莲、粉碎满天星,是送病人的经典组合。
  “好多了。谢谢你的花。”我中规中矩答。
  仿佛只是寻常探病与被探。
  吞吐半晌,他终于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我答:“法律上有一种罪,应该知道应该注意却疏忽了的,叫过失杀人。沈明石,你真的不知道?”
  他十分不安,“锦颜,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否则我不会让你做这个。没有母亲会让自己女儿参与违法的事。”
  我咄咄逼人:“那么,关于危险呢?死亡的可能性?你也不知道?”
  他沉默许久,方道:“对不起。”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是废话,可是锦颜,我绝对不会存害你之心。”他一字一字说着。
  门外有喧哗响起,谁吱哑推开门,高声:“沈主任,我刚才在楼下就看到你,我那个事……”
  他止住他:“我来看一个病人。回头再说吧。”坦然之至。
  我震动一下。
  他升了?他还是升了?十分嘲弄。原来他并不需要我为他出生入死。我不过是他赌局中最小的那一枚筹码。
  我脱口而出:“是我活该,沈大主任官运亨通,我却跑去搅扰。误了人家大事,千刀万剐都赎不回……”
  甚至唱起来,笑滟了一脸:“都是我的错,是我爱上你,让你尝到被爱的滋味……”
  他始终不发一言,任我泄愤。
  我却说不下去,只是左右转头,屋里除了灰暗,再无其他。我并不知道,自己在搜寻什么,灵魂深处却有非常清晰的疼痛。
  “锦颜,”他唤我,隔一会儿又唤,“锦颜,”像那阕叫做“声声慢”的词,声声唤着,“你会不会———”
  他顿凝。仿佛百般不可出口。
  我只微笑:“不。”
  他怔一下:“你还不知道我要问什么?”
  我一直看向他眼睛里去。他的眼睛,是我永生不会再遇的海。“无论你问的是我会不会恨你,或者会不会原谅你。我的回答都是不。”
  卡门说:“我爱过你,但是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了,而且我为我爱过你而恨我自己。”
  我也同样说:“我爱过你,我为我曾经爱过你而恨我自己,但是我现在仍然爱你。”
  甚至笑着。我的笑是莲子心,青翠而馨香,缓缓浮荡,像在水上飘,染得一室皆春。
  他悸动。大概只有我知道,他是怎样一口一口啜饮,任那苦进入他的口腔,直到他心头,终身在他体内循环。
  世事可以苦到什么程度呢?我自此懂了。
  “我以后,可能也不会爱什么人了。”
  他仿佛还有千言万语待要出口,却只低声说:“你要好好养病,如果有事还是来找我,”亦说不下去,“那,我先走了。”
  等他走到门口,我突然喊住他,轻轻地、无比绝望地问:“明石,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他不转身,却缓缓解开外套,褪下衬衣袖子,让我看见一条十几厘米长的伤疤,斜斜穿过他的背,如刀锋锐利笔直。
  他唤“锦颜”,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唤我的名吧。
  “这是我20年前,在战场上受的伤。20年来,它一直在慢慢痊愈,可是永远不能完全愈合,也不可能消失。而我常常做梦,梦到受伤,轰一声炸弹,梦里一样满身血,一身的疼。”
  “锦颜,你是我的伤疤。”
  他背上肌肉轻轻颤动,但他只是穿回衬衣,将外套系好,伤疤重又没在那坚挺冷淡的黑西服里。一只鸟急促地叫着,从我的窗前经过,隐在黑暗里。
  天彻底彻底地黑下来。我只躺回床上,缓缓提起毯子盖住脸。知道自此终生,我不会再见到他。
二十九

  久也就出院了。
  仍为着去不去广州的事与母亲纠缠不休。
  我时时往外跑,坐着龙文的小牛犊。
  那一日,等我上了车,龙文才说:有一份礼物要送给我,庆祝我的康复。我笑,“什么芝麻绿豆,也值得一庆。”墨绿小牛犊缓缓停下,他说:“到了。”为我打开车门。
  我抬头,整个人凝在一脚踏出车门的姿态。
  一家小店立在街的转角,横街竖街两列店铺纷乱的交汇处,它却是透明羽翼的白孔雀,阳光自由进出它的落地长窗。巧克力色的门,巧克力色的长窗窗帘高高挽着,巧克力色的招牌:“锦颜之梦———巧克力专卖店”,沉褐而妩媚的字体,像东方女子顾盼的眼眸,含着笑。
  有小小歪扭稚气的字迹,写在明净的窗上:“锦颜说,她一生唯一的梦想,便是在一个巧克力色的下午,坐在阳光里,咬一块香浓的巧克力,喝一杯酽苦的秋茶,看一部叫做《威尼斯之死》的电影或者叫做《金阁寺》的小说,而人生并没有更苦的事了。”
  很没有情调地,我以为我又一次中暑。
  而在死亡之前,会通过白光的隧道,平生所有不曾实现的梦想,都会一一重现,仿佛壁画在两侧铺陈,宛如生命般不可挽回。
  我目瞪口呆:“龙文,这店……是怎么回事?”
  龙文只说:“不想进去看看吗?”
  推开门,一地零乱,工具丢得到处都是,有工人跪在地上细细打磨着木质地板,笑着抬头与龙文打个招呼,但夕阳直射进来,墙上一片虹霓。
  那上面挂满巧克力盒子:桃红的一颗心,镌着唯一的“真爱”;扁平的大方盒,一丝不苟地画着一排排卫兵似的巧克力;黑锦囊,金丝银丝地绕着,是圣诞节情人之间互送的瑰宝吧?……
  我禁不住抚过它们,恍惚而迷乱,只极轻极轻,仿佛触着银河的边缘。盒子们被晒得如许温热,仿佛吃掉了的巧克力的旧魂魄,还在记忆里香浓。
  什么东西交到我手里,我下意识一握。龙文说:“是你的了。”一串钥匙,“下星期开业。”
  大滴大滴的汗,落下来,“为什么?她其实没有必要……”悲凉意如此无中生有,“你不要对我说,她觉得对不起我,因而想要补偿。太连续剧了。”
  龙文淡淡道:“我还以为,她只是想帮你实现梦想。做父母的,为孩子设想,是分内的事。”
  “我哪是做生意的料。”
  “谁要你做生意。”龙文笑了,“有时间过来坐坐,喝杯茶,吃块巧克力,看什么不顺眼就管一管,没时间就算了。”轻描淡写,“锦颜,不要去广州了。我们都不放心。”
  “然后年底分红?”我挑明了问。
  “你要愿意,按月拿也可以。”龙文亦挑明了答。
  我口里发干,“大致是多少?”心里砰砰跳。
  “只要是正常开支———”龙文语音拖长,卖着关子,蓦地一锤定音,“任何数目。”
  我静默片刻:“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龙文忽然讽刺我:“开一张支票出来当然最方便,只怕你突然高尚起来,撕个粉碎,还口口声声:‘我要我的气节。’”
  ——可以不上班了。不必在清晨的公共汽车上跟人吵架。也许会有私家车。一幢湖畔的小木屋,后园种满黄水仙。呵还有我的气节:我自此可以做一个率性清高的女子,随时随地骄傲地说:“不为五斗米折腰。”因为已经有了十斗。
  众人都是为名为利扰来攘往的工蚁工蜂,独我是穿着红绣鞋一尘不染的公主。
  不能抵挡的,究竟是诱惑,还是心底起落的欲望?
  我迟疑着,“但是……”不知如何继续。
三十

  龙文轻轻唤我:“锦颜。”
  我只伏着,许久许久,感动、震撼、爱与被爱,满心里挣扎厮杀。原来求而不得或者不劳而获同样令人心中忐忑,“如果我不要,可不可以?”
  龙文怔住:“为什么?她这样用心良苦,要么———”责我以大义,“锦颜,你还是怪她?现在时代多么开放,你也是大学毕业,你自己还是女人,连你都不能体谅她?她,实在是不得已。”语气很苦涩。
  我只低头:“不是为这个。”
  半晌,他有点赌气地说:“随你便。反正我只是个听喝的人,拿人家钱替人办事,好不容易办成了,大小姐又不满意,算我活该。”他自嘲,“我不过是方萱门下一走狗。”
  我有些不安:“龙文———”
  但他是真的被得罪了,沉脸重声,发语如枪:“也许像你父亲那样最好,因为不在了,永远没有机会做错什么。死亡令一切完美。反正对方萱来说,活着是她的狗,死了才是她的神。”
  一句辱及我父母两人,龙文太过分了,但我的诧异多于恼怒,因他只扶着墙,脸容一如素日俊秀,暮色却突袭而来,在他脸上打上灰暗的烙印,像一道痛楚的伤痕,隐隐溢血。
  这不是素日的他。
  风吹上来渐渐有点凉了。
  龙文并不看我:“走吧,我送你回去。”止住我一切的话,“想想再答复我吧。”
  绿豆汤新从冰箱里取出来,冰甜,含在口里,是暗绿将溶的雪。汤匙刮在瓷碗上,一声一声嘎嘎着,我只心烦气躁,难以下咽。
  母亲坐在对桌默默看我,我以为她会一如往日问:“怎么喝不下?太甜还是不够甜?太冰还是不够冰?不舒服?要不要吃药?”……
  但她只是说:“如果她———”迟疑着,界定了方萱的身份,“———你妈妈,要给你什么,你就收下吧。”
  是一把钢针密密刺我,我道:“妈妈,你才是我妈妈。”
  像说给自己听,极其落寞地坚定着。
  母亲却很通达:“生恩养恩一边大,争不来让不去,谁计较这个?我是为你考虑,她有钱嘛,不花在女儿身上还给谁?你也就不用去广州了。再,也是一份嫁妆。”字字句句都是实在的。
  又加一句:“你有空也常过去陪陪她,想她也寂寞,反正锦世在学校。”
  “那你呢?”
  母亲迟疑一会:“我,我自有安排。”
  我有点宽慰:“是啊,拿点钱贴补一下家用也是好的。”
  母亲竟立时正色:“锦颜,我同你说,她给你多少钱都是你的,跟我和锦世不相干。各有各体,各有各家,我怎么会用人家的钱?”
  “但是,”我不知所措,“我们是一家人啊。”
  “她不是。”母亲断然。
  “她”来“她”去。是龙文的她,母亲的她,我的她。她永远是她,第一者与第二者之外的第三者。没名没分,没有称呼。
  “妈妈,”我很小心,很小心地问:“你还在恨她,因为她抢了爸爸?”
  岁月偷换人间,一切一切都在变迁,有些伤害却恒久而新,像个永恒的胎记?
  母亲的沉默,像沼泽一样黑,深不见底。我突然强烈知觉她的老,因她笑起来疲惫的细纹:“我昨天啊,看电视上京剧音配像,《四郎探母》,萧太后有句话:‘世间哪有长生不老的人?’,真说得好。什么抢不抢,到头来不都一样。”遥控器上一按,新闻联播的声音填满整间房间。
  母亲在电视前,微蹙眉,十分专注,仿佛也在思索国家大事———是为了不给自己空间思索其他吧?
  她与方萱……
  我的两位母亲……
三十一

  深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子夜的电话铃声比流星索还夺人魂魄,是宝儿:“锦颜。”
  我松口气:“大小姐,几点了,怎么这会儿打电话呀?”
  “咦,反正我知道你没睡。”那么远,她声音里的喜气却是近在手边的香花。“锦颜,房子找好了。”
  我不自觉:“这么快?”马上明了,这不是一个应当的反应。
  宝儿缄默片刻,笑问:“怎么,有别的打算?”言语软而俏媚,但她前一刻的宁静里有更多东西。
  “不不,”我支吾,“我想,我想……你看,去那么远,人生地不熟,我又没做过编务,不知道自己行不行……”我恨起自己的欠缺诚意,连借口都虚飘,“而且我一走,只剩下我妈妈和我弟弟……”
  宝儿大笑:“我还以为只有舞女,才为了老母与弟弟,挥泪如何如何呢。伯母才五十岁,不劳你照顾吧?没你这么个女儿在面前碍手碍脚,说不定第二春都找到了。”
  我呸她:“去你的。”
  她极恳切,“你当初刚进杂志社,何尝不是两眼一抹黑,还不是第一个月就拿最高奖。不是猛龙不过江,不过江怎么知道是不是猛龙?妹妹,出来闯闯吧。”
  明月家家有,何处无黄金?我心又有些微摇曳,如一幅在窗里窗外间徘徊的帘。但还说:“让我想想。”十分敷衍。
  宝儿突发奇问:“你那儿现在是几点?”
  我失笑:“难道我们还会是两个时间?”
  “当然是。”几个字掷地有声,全不像她,“你往窗外看看,还有几盏灯,几个人?你那里已经睡着了。但这里,灯正红,酒正绿,马路上还在堵车。这城是不夜的,不怕输,也不怕老,是永恒的掘金窟,有无穷无尽的可能性。”宝儿简直慷慨激昂,五四青年似的。
  宝儿忽地婉转一笑,“掷个硬币来决定好不好?等一下,”她声音含糊,“我来找个25美分的,比较重,也比较贵……”
  ———如契约沉重。如承诺昂贵。
  一片,“好,来投。正面是来广州,反面是不来,你要哪一面?一二三,”大叫一声,“快。”
  我不假深思,脱口而出:“正面。”
  是早就决定了吧?
  希望用自己的双手,活出生命的丰饶和尊严。然后才可以淡然谦卑地说:“运气好而已。”除了运气,不依赖、不等待任何人。
  只是,拒绝要怎样说出口?
  我又何尝不是负心人?负了方萱的好意。
  第二日,我去找龙文,站在龙文楼下,唇焦口燥,双拳握得紧紧,像要去打仗,可是周身都不得力,第一寸肌肉都踯躅不安,掌握不住方向。
  而又是黄昏了,楼房与楼房都沉在彼此深沉的阴影里,梧桐在风里,扬起,零星落下,渐渐铺了一地。有些事,是否也如季节的流转,是不可回顾的路。
  隔着铁门,龙文的声音带笑带惊,“咦,又忘了什么?忘忧忘忧,迟早把自己也忘光,”忙忙开门,看见是我,呆住,“锦颜,是你?”
  突然向前冲了一步,仿佛想超越音速,赶在那几句话扩散之前把它们再吞回去,咽下肚,生生世世不见天日。
  我已经变色:“你以为是谁?方萱?”
  他窘迫,悲戚,无所遁形地闪缩着。
  “你们,住在一起?她人呢?”我尖叫起来,“她人呢?”
  龙文抬起头,淡淡:“她今天在那边。”
  她今天在那边?
  多么普通的六个字,却像晴好天气里无端端,一记九天惊雷。
  没来由地,我呼吸急促:“哪一边?她另外还有住的地方?除了你……”不敢再问。
  以沉默互为刀剑,我们对峙。片刻的光阴竟如此难耐,空气仿佛不流动,汗水缓缓,流经我的面颊,涩目笨拙。
  他忽然笑了,头深深一点,承认一切也承担一切:“是,我们一直在同居。锦颜,你现在明白我有多没出息吧?”
三十二

  是我的耳朵欺骗了自己?还是这大城,原本就充满种种错觉、不可思议和人工的荒谬?
  阳台上,沉默与微昏,但有花香,晶莹晶莹地在黝蓝的暗中摇摆。
  我看见一盆小小的白花,琉璃一般影影的半透明,纤长的花瓣失神地摊开,仿佛一滴滴恍愁的、长长的泪。风来,它颤栗地起舞,是女子小小的白裙裾。而忽然,那围绕不肯去的花香,涨满于整个空间。
  我喃喃:“是她。”那是我已闻惯的方萱的味道。她以香气述说的灵魂。
  龙文的声音静静,响自身后:“后来,我在巴黎找到了它。在异国他乡,陌生的花店里,抬头门外却站着方萱。当时是深秋,巴黎的风是淡灰色,人人身上都像覆了尘埃。我却看见她,海上大火般灼红的大披风,发飞扬,是黑的,脸却像桃花。她隔着玻璃门,默默看我。因为……太清楚是幻觉,所以就哭了。”
  我低了头:“这是她最喜欢的香气。”
  “可是在花谱上,他们叫它Dancing Lili's Tear———跳舞女子的泪。”
  我突然问得急切而不容情:“为什么?”转过身去,“怎么发生的?”声嘶力竭,像是哀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龙文只轻轻哼歌,“最深爱的人,却伤我最深,你为什么背着我爱别人……”如此笑起来,“但她,却从来都当着我的面,爱别人。起初,我还以为我们可以一生一世。”
  龙文不再说话,“龙文,”我轻轻唤,竭力笑,“我上中学时,也喜欢过比我大很多的人。”
  地理老师,无可紧要的课,他本也上得马虎。二十几岁大男孩子,下课后,与学生一起在篮球场上,生龙活虎,操场上滚着金色的尘……
  天天,隔着万头攒动,贪慕地看一眼。芳心可可,无计可消除。
  然后我长大,英俊的地理老师结了婚,不打球,发胖,傍晚趿着拖鞋拎着毛巾去洗澡,还养了一群鸡。有时抱着孩子散步。
  自迷恋始,至幻灭终。太阳底下原无新事,摆脱少年情怀像抛掉一件过时的衣服。此刻我突然惊觉,那原只是段苍白陈旧的剧情。
  而龙文,我看见他的脸,沉静不语,唯下颏倔强扬起,是这样的一个异数。
  如果今生不曾遇见她,是否所有的错误都不会发生?
  许久许久,龙文才回答我:“但我遇见了她。”
  ——就好像,我也遇见了我的他。
  天静静地黑,龙文在暗里说:“但我还是爱她,真下贱,比在乞儿碗底挖残羹更下贱。”回身突然按开了灯,一室眩惑的光。
  而他在黑与光的交错间,低低道:“一直都无耻。但因为有爱,所以不羞愧。”我握住龙文的手:“龙文,离开她。”
  他仍不响。我便替他说:“她让你接近我,并不是为了照顾我?”
  极其难以启齿,龙文表情变幻,吃力地唤一声:“锦颜。”
  我只想着这事。
  或者我应该暴跳如雷。把用过的男人交给我,我失笑,是废物利用,还是大甩卖?她转移情爱之漫不经心像搬移物件。
  她行事只如此大气纯挚,不思其余。偏偏笑起来,双眼微微一眯,流离如狐。
  不见得不是好姻缘。龙文有一切好丈夫条件,我终身有靠;龙文可以与家人和解,修补父母的伤心;方萱既方便照顾我,亦将所有她爱的人留在身边……
  多年来,她是缺席的母亲。反而更像个天真的孩子,不知该怎么示给人家自己的爱与慷慨,于是搬出所有的玩具:都给你,好吗?我的拒绝明确肯定,但她的好意……像怯怯的触摸,我动容了。
  龙文垂头:“对不起。”
  我不知如何应对,只拍拍他的手,叹一口气,“伊龙文,你对不起你自己。你现在怎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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