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婕,我听韦智说,易风要出唱片了?”林媺甄得知易风北上录音,连忙向萧婕探消息。
  “现在只是先录音,前前后后的筹备时间大概还要等上一阵子。”萧婕知道很多人都好奇易风的出片时间。
  “对了,说真的,你资助了多少?”林媺甄有意无意的问。
  “资助?没有。他说他会自己想办法。”她有一种被刺探的感觉。
  “他能想什么办法?又借吗?真好笑!”林媺甄嘲讽道。
  “小甄,你对他……似乎越来越不以为然?”萧婕没有忽略对方眼底泛出的鄙夷目光。
  “他的作风我本来就无法苟同。”林媺甄坦言。
  “我想,可能是你对他有某些误解吧。”
  “误解?哼!怎么可能!”
  “对了,最近店里的生意还好吧?”萧婕不愿听好友批评易风,刻意转移话题。
  “现在景气不好,除了开源节流外,还要想一些新的花招作为噱头。我们不仅不能流失原本的顾客群,还要吸引更多新的顾客进来。”林媺甄一提及自己的生意经,总是神采奕奕。
  “真是辛苦你了。像我这样什么都没做,只等着领钱,想想还真觉得不好意思。”
  “如果当初不是你出钱投资,就不可能会有这间店了,我感谢你都还来不及呢。”
  “别这么说,反正这间店这两年下来也真的赚了不少钱……。”
  “对了,韦智提供了一些不错的卖点,我听了也觉得不错。他跟我说他想入股,不过,我告诉他必须先问过你的意见。”
  “我把我的股份卖一半给他好了。”萧婕爽快的回答。
  “真的?”林媺甄喜出望外。
  “当然。”店里大小事务都是林媺甄一个人打理,说真的,萧婕有点过意不去。
  对她而言,“成全”就像是一种天性,不仅因为她身边“有点”钱,更因为得天独厚的优渥生长环境所造就的好教养。她当然知道一开始的确是因为自己资金的付出而成就了这间店,但她无心占好友便宜,真心的帮忙是不计较任何回报的。
  “你等一下,我打电话给韦智,我叫他自己跟你说!”林媺甄兴高采烈的拿起手机。
  “嗯。”
  “喂?韦智,我小甄啦!小婕答应要把她的股份卖一半给你……喏,我已经帮你跟她说了,其它的你自己跟她好好的谈一谈!”兴冲冲的说完,林媺甄便把手机塞到萧婕手中。
  “喂,韦智,我是小婕。”虽然与林媺甄已极熟稔,但她跟洪韦智还是有一段距离。
  “小婕,小甄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
  “我跟小甄说了一些新计划,相信我,到时候生意一定会变得更好。”洪韦智信誓旦旦的保证。
  “既然你这么看好,那就一起进来做吧。我想,你和小甄应该有一些长远的计划才对。”可想而知的推测。
  适度的同理心,让萧婕能够理解小俩口想共同奋斗的心情;不过,在这同时,也让她想起了北上的易风。
  他——现在正在录音室忙吧?
  “至于钱的问题——”洪韦智吞吞吐吐的开口。
  “我不急着用钱,看你方便先汇还是签票都可以。”
  “那——看怎么样我会和小甄商量。”
  “好。你还要跟小甄说话吗?”
  “麻烦了。”
  萧婕把手机交还给林媺甄,但笑不语。
  林媺甄叽叽咕咕的和洪韦智又扯了好半晌,萧婕啜饮着热腾腾的奶茶,心思飞得老远。
  易风……现在怎么样了?
  “小婕?”收了线,林媺甄注意到萧婕若有所思的表情。
  “嗯?”萧婕猛然回过神。
  “有什么不对吗?”怕是强人所难了。
  “没有啊。”她知道对方会错意了。
  “如果你觉得勉强,那就算了。”林媺甄过意不去的表示。
  “没这回事,你别多心。”
  “那你在犹豫什么?”
  “我在想其它的事,跟韦智无关。”
  “你在想易风,对不对?”
  萧婕沉默以对。
  “虽然你和易风都矢口否认,但以我对你的了解,还是认为你和他之间绝不是单纯的普通朋友关系。”
  “我和他现在是工作上的伙伴。”
  “只有这样吗?”林媺甄还是不相信。
  “不是我不愿承认,只是连我自己都不了解我对他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你要我怎么承认?”
  滴滴滴滴……。
  萧婕的行动电话此时响了起来。
  拿起银色小巧的海豚手机,萧婕望着对面的林媺甄一眼,然后按下了通话键。
  “喂?”
  “小婕,我现在正要去机场的路上,你可以准备来接我了!”易风兴奋的声音。
  “好。”
  “别再迟到了。”千叮万嘱的。
  萧婕笑得甜蜜,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收了线。
  “易风打来的?”
  “你怎么知道?”
  “我从没看过你有那种表情。”林媺甄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自己心里的复杂感觉是什么,只是有些酸酸的,但她隐藏得极好。
  “是吗?”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竟如此明显。
  或许,狡黠如易风早已看出了端倪,所以总对她动之以情。
  “易风要我去接机,所以再坐一会儿我就得走了。”乍听到他的声音,心里还是难掩悸动。
  “你爱上他了。”这是一句直述句,而且肯定。
  “不是!”她心慌的反驳。
  “别否认,你不需要连自己都骗。”
  “如果不承认就可以当作没事,那我情愿继续骗下去。”
  “鸵鸟行为!”
  “别说了,让我静一静。”
  “随便你。”
  萧婕慢条斯理的啜饮着新送上的热奶茶,茫然的思绪取代了所有的知觉。
  “喂!喂!你不是要去接机吗?怎么呆坐到现在还不走?”林媺甄好意的提醒她。
  萧婕回过神,望了望腕表,才发现时间不知不觉飞快过去了。
  “糟,快迟到了!”她急急忙忙拎起手提包,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林媺甄望着萧婕仓猝的背影,一种复杂的心情。
   
         ☆        ☆        ☆
   
  “不是说不准迟到吗?怎么还是让我等!”一见到姗姗来迟的萧婕,打扮得一身体面出众的易风便用含怨的目光纠缠。
  “我停车的时候多花了一点时间。”自知理亏,她心虚的垂首。
  “不要找借口,我还会不了解你的坏习惯吗?”易风看出她的言不由衷。
  萧婕没再解释,只是任他一迳数落。
  从候机室至出口,一路走出来,易风光鲜的外表引起了不少侧目。
  “工作进行得还顺利吧?”萧婕关切的问。
  “进录音室听了自己的声音,才发现有很多严重的缺点。”易风有些惭愧的说。
  “不是有很多歌手原本的唱歌技巧也普普通通,但进了录音室经过那些专业人员修饰合成后,一样也能卖钱……偶像派的歌手不都是这样吗?”她以她少得可怜的认知推论。
  “可是那种歌手窜得快死得也快,我可不希望自己是‘一片’歌手,日后徒留笑柄。”
  “说的也是。”她轻颔首。
  “你知道吗?这两天我好想赶回来,虽然在那里有很多朋友,他们也很照顾我,但感觉上就像是自己孤伶伶一个人被丢在台北似的。我本来不想录了,可是后来想一想,又怕一事无成回来会被你骂,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先录好了一首才敢回来。”易风哑着声音说。
  “任性!”嘴里虽是责备,但心里却是甜甜的。
  “我会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应该知道。”他低声喃喃。
  “我以为——你应该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害怕太亲密的感觉,她刻意一本正经的说。
  “我是啊。”他不是不了解她的心情。
  “真是看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身为男人,应该要有野心及企圌心,而不是一天到晚儿女情长?”
  “不是吗?”她板起脸,故作冷漠。
  “可是,你不觉得……能跟我在一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看出她的意圌,他换上认真的话气,不容她疏离逃脱。
  萧婕但笑不语。
  这男人——真是狂妄自负啊!
  “好饿喔,我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机埸吃的东西都卖得好贵,我一看到价钱就买不下去。”
  “奇怪,买衣服就不见你省,就算没有折扣也不见你眨一下眼,对吃的东西你倒是计较起来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也是为你自己的健康着想,连这都斤斤计较!”萧婕啧啧称奇的挪揄。
  “好啦,我下次知道了嘛!”易风连声讨饶。
  萧婕没再作声,虽对他总是本末倒置的行事作风不以为然,但她也不愿沦为叨叨絮絮之辈。
  “快走吧,我们现在去汉来吃龙虾大餐!”换上愉悦的神情,萧婕内心满是纵容与溺爱,对易风。
  “嗯。”
  两人身高虽有悬殊的差距,但易风垂首迁就她的举止与孩子气的回应,都让她有一种热恋的错觉。
  想跟一个人永远在一起的感觉佷奇妙,而此刻萧婕正是这样的心情。
   
         ☆        ☆        ☆
   
  半年后。
  “小婕,我没内裤穿了啦,我们上次去逛夜市不是看到有那种三件一百块的内裤?你帮我买回来好不好?对了,我的发胶也用完了,还有面膜……最近皮肤变得好差,再不保养不行了……。”易风来回踱步,莫名的惶惑。
  “不是要出去吗?水也放好了,怎么还不进去洗?”萧婕等了半个钟头,见他仍是拖拖拉拉,仿佛一只无头苍蝇似的来回踱步,忍不住催促道。
  “小婕,帮我找纸内裤……。”
  “上次不是才帮你买了十几条内裤?”她纳罕的反问。
  “全在洗衣机里。”易风面露赧色。
  “你怎么这么懒!洗衣机按一按就有干净的衣服穿了!”白了他一眼,她开始翻箱倒柜。
  “谁教你不帮我洗!”他站在浴室门口大言不惭的说。
  一你还真有脸说!”旋过身。又是一瞪。
  “本来就是嘛!”他嘟哝着。
  “快点!时间不多了,你又要洗澡又要化妆,不知道还要耗掉多少时间呢!”她没好气的说。
  “我知道,我也佷急呀!”
  “真看不出来!”
  易风匆匆忙忙走进浴室,萧婕则开始打点他外出的服装。
  二十分钟后,易风香喷喷的走出来,满身的清新与适意。
  “别再摸了,快点梳妆打扮!”真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好啦!”他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德性。
  易风慢条斯理的坐在梳妆台前揽镜自照,喷上她送他的香水,不知不觉,半个钟头又飞快的过去了。
  “小婕,你来帮我看一下发型……今天梳这个造型你觉得怎么样?”完全水仙花的姿态。
  “美得冒泡,可以了吧?”
  “你没有诚意!”他指控。
  “不然呢?你知不知道你快迟到了?梳整齐就好了。”她忍不住再次提醒。
  “你帮我看一下啦!”他还是执拗到底。
  萧婕没奈何,只得顺了他的意。
  “待会儿朋友要帮我介绍一些案子……。”他从镜中若有所指的望着她。
  “你没请客的钱?”因为培养了绝佳的默契,所以她很快的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嗯。”
  萧婕没再说什么,只是塞了几张千元钞票在他口袋里。
  “省着点!”她不希望自己的帮助反而让他养成挥霍的恶习。
  “我知道。”
  为他披上亚曼尼的西装外套,然后递上爱玛仕的公事包,望着易风一身以高级服饰及行头榇托出的雅痞气息,萧婕满意的点点头。
  此刻的他,更是显得卓尔不凡了。
  “谈完早点回来休息。”再三叮咛的。
  “等我。”他温情的偎向她,华氏温度的香气笼罩着两人的知觉范围。
  “好。”她笑得温暖。
  所谓幸福,应该便是如此吧?她想。
   
         ☆        ☆        ☆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凌晨两点多,易风一进门便见到萧婕坐在电脑桌前玩扑克。
  “你不是要我等你?”一抬眼,笑逐颜开。
  “你把我当对手在玩?”易风发现萤幕上庄家的对手赫然是自己的名字,不禁会心一笑。
  “我玩伤心小站总喜欢用熟悉的名字,这样感觉比较刺激。你呢?怎么这么晚?”结束一局,她便关了电脑。
  “我和那些朋友后来去一些特别的地方谈。”他有些闪烁的神情。
  “喔。”
  “奇怪!最近一直吃,可是体重还是没增加……太瘦了,拍照不好看!”站上磅秤,一阵轻声喟叹。
  “要不要我去找一些偏方……。”她提议着,想打电话回家问母亲一些关于增重与美容的特殊偏方。
  “我朋友说他最近常跟他女朋友做爱,原本也跟我一样瘦,结果现在变壮了好多……你觉得——我该下该做爱?”
  萧婕瞪着他,不发一言。
  易风看着萧婕的反应,明白了她的不以为然。“喔,那我知道了。”他识趣的打退堂鼓。
  “我回去了。”萧婕意识到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不对劲”,直觉的想避开。
  “很晚了,你确定你要现在回去?”谴责她逃避的眼神。
  “可是——我留在这里……你不觉得……这样不大好?”吞吞吐吐的。
  “小婕,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啦!”
  “喔。”易风一表态,萧婕也不好意思再怀疑他的为人。
  两人双双盥洗完毕,便一起躺在床上看电视。
  “小婕,我的歌录了六首,可以出EP了。”看着萤光幕里的新歌推荐,易风开口。
  “可惜你要发的不是EP。”
  “我最近的皮肤状况好差,根本没办法拍封面,只要镜头利一点就完蛋了。”拿起镜子,易风一副世界末日的悲惨模样。
  “片子可以修啊。”萧婕知道他在这方面是个标准的完美主义者。
  “我知道,可是——”
  “你先去拍,照片出来之后我帮你修,如果你还是不满意再说吧。”既然知道他很在意这个问题,她当然会想办法帮他解决。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易风又突兀的开口:“你知道吗?我很怕自己的专辑会卖得佷惨。”
  “你不会是想放弃吧?”萧婕惊讶的问。
  “小婕,如果我的海报制作得让人印象深刻,但不上节目通告做一些牺牲形象的宜传演出,你说这张专辑有没有可能大卖?你知道。毕竟我长得那么好看,放眼圈内,目前为止还找不出有谁的脸蛋五官比我俊俏——”他的假设有些试探意味。
  “问题是你高虽高,体格却输人家一大截,加上歌声又不是顶好……”她客观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你真够毒的!”她的直率真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事实嘛!你自己不是心里有数吗?”她淡淡的笑了。
  “所以我会有点想放弃……。”
  “可是,你之前录的那些,放弃不是很可惜吗?”她提出疑问。
  “我就是怕会越赔越多……现在要收手还来得及。”易风的眉心微微纠结。
  “说真的,你心里是不是早就想放弃了?问我只是因为怕自己后悔?”她突然有些明白他的心态。
  易风笑容里隐匿着一丝羞惭。
  “既然你决定了,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很多事是勉强不来的。”虽然不赞成他的退缩,但她还是尊重他的意愿与决定。
  “你——不高兴?”他小心翼翼的端详着她的表情变化。
  “没有。”她平板的回应。
  “我会专心经营公司。”承诺的语气。
  “我知道。”她当然明白他的保证是为了让她安心。
  “你的表情怪怪的。”他说着自己的观察。
  “我怕你没出息。”她也不想隐瞒。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他低语。
  “很明显吗?”她拉着他的衣袖,不想让他感到沮丧。
  “那当然。”他边说边揉着眼。
  “你还是先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管怎么样,她心疼他胜于一切。
  “嗯,”关了电视,他乖乖躺下。
  萧婕背过身,易风望着她的项颈,一种有志难伸的苦闷淹没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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