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汉朝,承威年间。
  京城里,有一座千年古刹,镇日香客络绎不绝,其中有不少达官贵人前来拈香祝祷…
  “公主,你待在这儿别走,小菁到安慧师父那儿,马上就回来!”
  “你去吧!我想在这儿多待一儿。”
  “公主,你可千万别离开这大殿啊!万一……”近身婢女小菁蹙起眉头提醒。
  “我能去哪儿呢?外头有晋羽哥带兵旅守着,我根本……”她是插翅难飞啊!虽然她在敏王府的地位早已与婢女无异,但是这种贵族出外的排场,敏王爷还是很坚持的。
  “那好……我去去就回来!”小菁转开脸,不忍看见主子娇容上的落寞。
  为了迎接她的莅临,早已挣空的大殿只剩下李苹一人。她轻点失红的唇瓣悄声逸出一声喟叹,缓缓跪在巨佛面前。尽管贵为敏王府的公主,李苹并不快乐……
  大殴上的静谧营造出一种空霎的气氛,庄严的大佛慈悲临下的眼神、嘴边似有若无的和蔼笑容仿佛有种神奇的安定力量。一束束闪耀如钻的阳光运过窗根围绕着巨佛,也让李苹在光亮中沐浴一身——此刻的她就像脱尘出俗的仙女。
  李苹虔诚地跪在佛前,轻轻闭上美眸,双手合十。
  菩萨啊!该怎么洗清她身上的罪孽?不求慈悲的菩萨宽容化去她身上背负的罪惩,但求能给她一个弥补的机会。她到底该怎么做?因为她的一句话……竟害死了七条人命!
  晶莹的泪珠自李苹纤长如羽扇般的眼睫滑落,沾湿了柔润剔透的双颊。突然间胸口的一阵紧缩教她莫名地感到晕眩,纤细的娇躯不自觉地摇晃……
  “公主?!”回到大殴的小菁失声惊呼,立刻将殿外守卫的带刀侍卫刘晋羽引了进来!
  “公主怎么了?”刘晋羽急奔人内,却见李苹竟昏倒在大殿上。
  “我、我不知道啊!”小菁急得眼泪滚下,“我才离开一会儿。谁知公主竟然……”
  “混帐!你怎么可以丢下公主一个人呢?”刘晋羽轻柔地将李苹抉起,让她枕靠在自己壮实的手臂上……
  可以吗?他这样并不算逾矩,是不是?刘晋羽私心地想窃取这唯一的、短暂的能与李苹接触的机会。娇柔如花的公主……多希望是他的公主!
  惊慌的小菁并没有察觉到刘晋羽和李苹的过分接触,她一双泪眼全放在昏迷的主子身上。“啊,晋羽哥,你听!公主是不是在说什么?”
  这一唤教刘晋羽收回激荡的心神,他凝眼侧耳细听,但见昏迷中李苹朱唇轻启,悄声轻喟——“驭山……大树……”
  “晋羽哥,你听出来了吗?公主在叨念什么?我好像听见什么山,什么树啊?”
  刘晋羽眉心一蹙,低头思索。
  驭山?他是不是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印象中,这似乎曾是一个很响亮的名号……
  “驭山!”
  长廊尽头的一声呼唤留住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
  驭海脚跟一蹬、身形一翻,立刻自长廊的一头跃到另一端。
  “你的脸绷得简直跟树皮没两样。”
  驭山看着眼前这只野猴似的家伙咧着一张笑脸,刚才的闷气就又提了上来,“你还有胆子在这儿嘲弄我?看你们给我惹了多少麻烦事!”
  “不关我的事!”驭风摇晃着头自花丛间冒出。
  “你就多担待些吧!”驭河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这不是我的锗呀!”驭火难得收起气焰,咕哝着来到大家面前。
  驭山看着眼前的四个家伙,半头一提。又重重放下!罢了,除了忍耐,还能怎么着?谁教自己年纪最大,只得一手揽下大哥的职责了!
  “你们知道咱们的身分见不得光,别净给我惹事!”驭山低沉的嗓音一开,自有一种戚严。他挺起了胸膛,凌厉的视线在四人的脸上缓缓移转,想确定这句话是否已经深植进他们的脑海里。
  山、河、风、火、海,他们曾经是大汉王朝赫赫有名的“天旗五虎”。驭山便是五虎之首。武艺精湛而忠心耿耿的五人全服膺他们唯一的主人——天武将军,李月见……
  应该说是“前”天武将军。为了心爱的女子,李月见大胆忤逆当今圣上汉靖帝的赐婚,拒绝与敏王爷的闺女李苹公主成亲。
  为求与贺怜音长相厮守,卒月见毅然决然的舍弃将军头衔,在西北的地场佯称战死、为国捐躯。
  不消说,天旗五虎自当跟随,于是,他们便成了“已死”之人。
  主子李月见偕同妻子怜音及五虎到遥远的江南开立一间“天武镖局”,蓬勃的发展几乎一统江南大小镖业,俨然居于镖局中的领袖地位。
  “闯祸精!”驭河食指一叩,敲上驭火的额头。“送镖就送镖,你介入别人的争执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的下手很重吗?竟然将七、八个人打得三个月下不了床!”
  驭山的眉宇间又是一阵攒蹙,烔亮的双眼紧紧盯着惹事的驭火。
  瞪得驭火心头发毛!“这真的不是我的错啊!路见不平,仗义执言嘛!他们竟然要强娶民女,所以我……”
  驭海则在一旁幸灾乐祸。哈哈!几时见驭火这般唯唯诺诺过?只有在他惹出一堆事,站在驭山前挨骂时才会有这副窝羹相!
  “你在笑什么?!”驭火躁红了脸,恶狠狠的睇向驭海。
  “没什么!只是这回挨别的不是我,正所谓风水轮流转……”
  驭山转开头,不搭理眼前两个斗嘴的人,“驭风,这件事交给你善后。对方强娶民女总是不对,待确认后交由官府处理。”
  “我立刻着手进行!”驭风点点头,转身离去。
  驭山叹口气,两手一抓,往旁一推,驭火及驭海立刻被分开,“驭火,还不快去安置你带回来的那个姑娘!难不成还想给我添麻烦?”
  “是,我立刻去!”驭火像是得到特赦令般急奔而去。
  驭山头一转,望向落单的驭海。
  “我去准备明天接镖的事情!”驭海也一溜烟跑开。
  “大哥,辛苦了!”驭河拍拍驭山的肩,摇头轻笑。
  驭山重重一叹,“驭火、驭海这两个家伙特别教人担心,是麻烦的闯祸精!”
  “驭海说得没错,大哥沉稳得越来越像棵不动的大树了。”
  驭山眉一横、眼一瞪,“这是赞美还是嘲弄?我不沉稳点怎么行?没了我这棵大树,你们这几个人岂不闹翻了天?”
  驭河闻言笑了笑,尤其是看到驭山脸上难掩忿怒的神情更是在心底窃笑。“老大传回消息了吗?”半个月前,李月见偕同怜音与出生甫半年的儿子一同南下游历,镖局及天武庄便暂时交由驭山管理。
  “今天早上已经收到传书,一切平安。”驭山脚跟一转,准备回去帐房。
  原以为驭河会回大厅处理事务,谁知他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还有事吗?”驭山停下脚步看他。
  驭河清了清喉,“我最近从京城听到一些消息。”他偷偷地膘驭山一眼,巴望看见大哥的表情。
  “哦!”谁知驭山竟哼了一声,继续走。
  驭河马上追前,“听说敏王爷最近大动作拉拢延郡亲王,企图藉由两家婚配介入亲王手中盐漕的利益。”
  驭山倏地停下脚步!
  “我还觉得奇怪。”驭河见他终于有了反应,于是乘胜追击,“敏王爷哪儿还有女儿可以当地争夺利益的棋子呢?后来仔细一想,我就想起那个李苹公主了!驭山,你还记得她吧?那个差点成为咱们嫂子的公主啊!”
  “公主好吗?”
  “不好!”驭河大摇其头,“听说咱们主子退婚的事让敏王爷到现在还会受讥笑,结果那老家伙将所有的过错统统推到李苹公主身上……据说,公主如今在王府里的地位跟个下人差不多哩!”他望了望驭山僵直的背影,故意大叹:“唉!好惨那!”
  驭山沉默不语,衣袖下的拳头却握得死紧。
  驭河看着他的背影暗自窃笑,“说来倒也是啦!被退婚的女子怎么还能冀望嫁个好夫婿?难怪敏王爷急着想将李苹公主推出去。唉!对了!听说公主手边唯一珍贵的嫁妆,就是她手上的碧玉鹳鸟。
  “咦,我记得几年前将军曾经送过一个翠玉雕刻的鹳鸟给你,不是吗?当时老大还说这碧玉鹳鸟是世上唯一的一个……怎么李苹公主也有一个?”
  驭河僻哩啪啦的说着,活像连珠炮。“哎呀!大哥。我好久没看到你那一个碧玉鹳鸟了,你是收起来了?”他诡谲的笑了笑,“还是送人了?”
  砰的一声,驭山长脚一踢,帐房的门立刻被踹开。“你到底还有什么事?”
  驭河暗自吐吐舌,差不多了,别再玩了,免得连自己的小命也给玩丢了!“我刚才接了一趟镖,目的地就在京城的柳家庄,我是想和你商量这趟镖该由谁走比较好。毕竟京城是咱们得特别留意的地方,万一被人认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去吧!”
  本来就是要你去!不然他说那么多干嘛?“是吗?但是大哥手边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吗?小弟怎么敢拿这种小事来惹你费心……”
  “我说了,我去!”驭山始终没有转身,他跨身进入房内,砰的一声又赐上门。
  可怜的门,真是无辜啊!驭河怜惜地抚了抚门板,旋即兴高采烈的走口长廊——三倏人影在瞬间自不同地方闪出!
  “驭河,怎么样?”
  “大哥怎么说呀?”风、火、海全围绕着他。
  驭河抬高鼻孔,得意极了!“嘿!我出马当然成功!”
  “这么说,大哥要亲自护送这趟镖北上?”
  “这下八成又会趁夜去探望公主了!”
  “你说,我们要不要暗中跟去保护大哥呀?”
  “谁要你们多事?!”驭河各自赏了他们一记爆栗。“咱们做到这儿就行了,接下来就让驭山自己处理!”
  一声低吼顿时又教风、火、海四下逃窜,三道人影瞬间自不同方向跃出长廊。
  驭河突然有种想狂笑的冲动,驭山这次再怎么精明也不会料到他和李苹公主有见面的机会呢!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他俩有没有缘份,会不会有结果这就看上天帮不帮忙了!
  敏王府后院……
  “你说什么?公主不在王府里?”完成押镖任务的驭山十分讶异。
  高大壮硕的身形刻意隐藏在粗布衣袋下,帽檐遮掩他一双炯亮的鹰眼。
  “是啊!前几天咱府里的夫人因细故与公主闹得不可开交,几乎闹翻天!王爷觉得烦了,便差人将公主送走。”仆役斜倚着门墙,说得意兴阑珊。
  公主被送走?!驭山心一惊,没想到她贵为公主身分,却受到如此卑贱的待遇?
  思及李苹可能遭遇到的危险,他登时焦急!“你知道公主被敏王爷送去哪儿了吗?”
  仆役撇了撇嘴,眼一挑,不予理会……跛得很!
  驭山会意,自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仆役手上。
  仆役这才又开口,“听说是送到公主的奶娘那儿去了。哎呀!谁知道?也许那奶娘也不肯收呢!公主不受宠,根本捞不到什么好处,谁要理会?”
  仆役脸上的轻蔑教驭山胸中的一把火窜了上来,却不得不忍住:“那奶娘在哪儿?”不亲自去探看李苹是否平安,他不放心!
  “不记得了!谁会为那种小人物费心?又图不到半点儿赏!”仆役不耐烦的挥挥手,转身想走。
  驭山又塞了一锭银子。
  “可能是在邻县吧!好像是这么听说的。”砰的一声,后门被关上。
  邻县……是西林县吗?驭山暗付。
  可能会花一些时间……肯定赶不上五日后在镖局里首次召开的江甫镖业联行会议。这个会议由天武镖局主导,几乎是一统江南各大镖局的象徽性会议,重要性不言而喻……
  不管了!赶不上便赶不上!驭河会妥善处理的,要不风、火、海也有应付的能力。
  现下最重要的是,不知李苹公主是否安好?没受到什么委屈吧?娇贵的她只怕吃不了苦…驭山剑眉攒起,压低了帽檐,纵身跃上马背就想往西林县而去!你有什么资格去?一个小小的声音自驭山心底响起。他蓦地勒住缰绳,马背上的身形倏地僵直!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当初既已选择了与将军一同“战死”沙场,便在定了今日无法示人的命运,再说,就算他的身分见得了光,那又如何?
  她是公主呀!而他不过是一名武将。“曾经”是一名武将。他究竟在妄想什么?!虽说早已是过往云烟。但毕竟李苹也曾是皇上御赐给将军的妻子,他该尊称她一声“大嫂”才是!
  况且李苹不可能会对他有印象,不可能会记得自己这种隐身在将军后面的武将的!她只当他们已死,能引起她心中感伤的,恐怕只有天武将军一人吧?
  曾经极度自豪于凭着自己的一双拳头、一把剑立下彪炳功动,直到那一日在御花因里见到她……
  莫名的,竟让她哭泣的泪颜进驻自己心底!
  驭山揪紧手中的鞭绳,指尖狠狠嵌入掌肉而不自知。
  这时,他身后原本合上的门扉倏地开启,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出来……
  “别走!”低沉而严厉的男性嗓音响起。
  马背上的驭山没有回头。
  “你是谁?”敏王府的带刀侍卫刘晋羽紧盯着马背上的人。“你打探李苹公主的消息做什么?”任何有关公主的事,他都必须格外谨慎,他要守护她!
  驭山不回头,也没有开口。
  刘晋羽怒眼一瞪,“我问话,你胆敢不回答吗?”他迅速纵身一跃,想看清马背上的人。
  “叱!”
  驭山的动作比他更快速,胯下的马匹疾奔而出,仅几秒的时间已将刘晋羽远抛在后。
  “这身影……这声音……”刘晋羽俯首沉思。好熟悉!他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竟然专程到敏王府探听李苹公主的消息……他得仔细思考这马背上的男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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