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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寒假,亦筑过得很平静,她躲在家里看看书,教教亦恺的英文,帮着淑宁做些家事,她几乎连大门都不出一步,和前一阵子的忙碌判若两人。 淑宁没有把亦筑和之谆的事告诉秉谦,做母亲的,总愿意把儿女的烦恼放在自己身上,她暗中注意亦筑,见亦筑不出门。之谆也不曾再来过,她开始放心些,亦筑讲的是真话,他们已不再来往。 开学的前两天,接到了雷文和黎瑾结婚请贴,他们真的结婚了,黎瑾倒是说得出做得到。请贴是淑宁买菜回来收到的。 “是雷文和黎瑾的吗?”淑宁问。 “嗯!”亦筑说,“今天晚上!” 淑宁把菜放在厨房,再走出来。 “你预备去吗?”她颇关心的问。 “当然,”亦筑坦然地说,“我答应过雷文,如果不去还以为我小气!” “但是——”淑宁欲言又止。 “你说黎之谆,是吗?”亦筑笑,她真的能做到把所有的事,放在心里,“别担心,我们只是朋友!” “我担心的是——别人知道这件事,怕不会谅解,尤其是黎家兄妹!”淑宁说。母亲总是帮着女儿的。 “谁会知道呢?何况,黎瑾这么美的新娘子,谁还会注意到我这只丑小鸭?”亦筑笑得真心。 “你可不是丑小鸭,”淑宁自傲的打量女儿,“你有一种别人没有的特别气质!” “妈妈也懂气质了?”亦恺从院子里进来。“我觉得妈妈的气质最好!” “小顽皮!”淑宁笑。走回厨房开始做菜了。 亦筑回到房里,对着那大红色的请帖发呆。淑宁的话的确提醒了她,今晚见着之谆,将是如何的场面?还有黎群,不是会很尴尬吗?大家不见面,或能保持冷静,面对着,强颜欢笑吗?若是不去,在雷文面上讲不过,再说,表示自己心虚,不够风度,人生在世,就是有那么多无可奈何,迫不得已的事! 她打开衣柜,拿出唯一的一套最好的衣服,那是去年为了一个亲戚结婚而做的,式样还算新,白色薄呢的洋装,配着同样质料的白色薄大衣。她记得做这套衣服时,曾为它的价钱犹豫了好久,若不是淑宁的坚持她该有一套象样的衣服,她是绝对舍不得的。 把衣服放平在床上,一阵急骤、短促的门铃声传来,她正预备出去开门,亦恺已在叫: “姐,你的同学找你!” 亦筑来不及思索的跑出去,站在门边的人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那沉默的,秀气的,斯文的,有些羞怯的徐晓晴不安的对她在笑,一张脸冻得红红的。 “徐晓晴?”亦筑叫,“怎么会是你?” 晓晴看看退开一边的亦恺,低声而犹豫地说: “有点事想问问你,想找你许久了!” “进来吧!”亦筑让她进来。一开始,她就喜欢这温柔、安静的女孩。 她把晓晴带到和亦恺共有的寝室里,关上门,她知道晓晴必有些什么不愿给人听的话要说。 “你要出去吗?”晓晴看床上的衣服。 “不——晚上黎瑾结婚,你不去吗?”亦筑反问。 “不去,”她的神色有些奇怪,“他们没请我!” “是吗?”亦筑暗暗皱眉,晓晴似乎心事重重,为黎群?天下的事为什么总那么复杂,“你说有事要问我?” “也不能说什么事,想找你谈谈,”她支吾着,“是雷文告诉我你的地址!” “雷文?我还以为该是黎群!”亦筑惊讶的。 提到黎群,晓晴的神色变了,眼中有一抹又迷惑又优郁的云雾,黯然神伤的模样。 “黎群怎会告诉我?”晓晴落寞的摇摇头,“你的一切是他最大的秘密!” “晓晴!”亦筑从床上站起来,她怎么如此说。 “对不起,我——”晓晴被亦筑的声音吓一跳,她慌乱的,无措的,“不是有意的,真的——” “你误会了,”亦筑叹一口气,“很大的误会,黎群和我之间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晓晴点一点头,“我看得出来,我也了解,但是——一个人爱一个人是没法子理解的!” 亦筑心中一动,晓晴说什么?一个人爱一个人是设法子理解的?多么贴切的解释啊!爱,就是那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要得到它,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她喃喃自语。 “黎群——他是个十分古怪的人,四年同学,我们没有一个人能了解他,有时,他深得像个矿,有时,他又天真得像个孩子,冷冷热热,捉摸不定,接近他若没有忍耐和自制力,老实说,是件痛苦的事!”晓晴轻轻说。 “不是忍耐和自制力,是爱!”亦筑看着她。 她的脸红了,很快的,她克制了那份羞怯,爱,使她变得勇敢,爱,扫去了她眼中的云雾,她热切的,满怀希望的抓住亦筑的手,轻轻摇晃着。 “既然你已——了解我,我想你一定会帮助我的,是吗?亦筑!”她说。 “如果我能够,我会尽一切力量帮助你!”亦筑说。 “你真是个好女孩,难怪他们都喜欢你!”晓晴叹口气。 “他们?谁?”亦筑不解。 “你心里知道的,”晓晴微笑。这个柔弱的女孩子,以为亦筑的帮助,她就能得到一切了!“不是吗?” “你想我你什么事?”亦筑有些脸红,她敏感的以为晓晴知道之谆的事,“你怎么知道我—定能?” “如果你不能,天下还有谁能呢?”晓晴说,“你知道,黎群对你仍——不死心!” “晓晴,你的话使我难堪!”亦筑尴尬地说。 “我来见你是鼓起了最大男气,或者你会不耻我,一个女孩子,总要保持最低限度的自尊心,为了他,我已抛弃了自尊,我不知道做得对不对,但是,如果我不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晓晴的声音哽住了,眼里泛出泪光,楚楚可怜。 “晓晴!”亦筑握住了她的双手,“别这样,我不会耻你,因为,我了解这种心情,真的,我了解,相信我,我愿意尽力帮助你!” “亦筑,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她流下眼泪。 亦筑茫然无语,她能告诉晓晴怎么办,谁又能告诉她自己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晓晴!”她低沉地说,她真的不知道。 “一开始,他约我一起吃午饭,我被兴奋和意外冲昏了头,我真以为——他终于来到我面前,后来,我冷静下来时,我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必然还有个原因,那就是——你!”她失神的,“他想以我来试探你,刺激你,谁知竟不成功,伤了他的自尊心,你根本不在意!” “也许——并不是你所想的!”亦筑困难的安慰。 “事实是这样的,三岁的孩子都看得出,”她叹息,“但是——你知道,我不介意,真的,我不介意,我在等,希望等到有一天,他真能回心转意!” “晓晴——”亦筑被她固执的真情所感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柔弱如她的女孩,情意如此之坚。 “我从来没怪过他,更不敢怪你,我想,这或是我命中注定要受的折磨,”她落寞的摇头,“爱一个人,就必须忍受各种痛苦,包括他不爱你的痛苦!” “晓晴!不,晓晴,”亦筑几乎在喊,这不公平,完全不公平,“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他或者也爱你,只是没有表示,你不知道而已!” “若他有一点点爱我,即使不表示,我也能感觉到,”她低声说,“但我感觉不到,有时他对我好时,都像在——捉弄我!” “不是,不可能这样,”亦筑说,“他不是这样的人!” “以前他不是,近来他变了,”晓晴说,“变得更沉默,更冷没,而且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我不知道是否为了黎瑾先他而结婚的事!” 亦筑摇摇头,却不便说什么。黎群不是为妹妹先结婚而改变,为的是之谆和她,这件事,不知道怎样影响了他,他越沉默,表示他受到的伤害越深,这一大团似乱线的关系,要怎样才能解啊! “我想——你是否能去跟他谈谈,或者让他明白你的心意,”晓晴犹豫的又说,“我知道对你会是个难题,但是——你答应过帮助我的,是吗?”她可怜兮兮,充满盼望的。 “我——”亦筑一震,不再胡思乱想,“去和他谈?这——晓晴,我——” “我知道你有困难,”她神色黯然,“我不能勉强你,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走了!” 她站起来,失望的预备离开,亦筑伸手拦住了她。 “等一等,晓晴,”她看着她,“你认为有此必要?如果真能对你有帮助,我——去!” “亦筑!”她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任何人在爱情上都是自私的,何况她只是个柔弱的女孩子,“你答应了?你肯去跟他谈?哦!亦筑,你真好!” “我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亦筑说。她的脸色很严肃,“你不能太估高我的力量!” “只要你肯去,我相信会成功的!”晓晴笑。 “今天晚上我会碰到他,有机会我就跟他谈!”亦筑说。 “我先谢谢你,”晓晴紧紧握住她的手,“无论如何,我一生都会感谢你!” 亦筑不置可否,淡淡的摇摇头,送晓晴出去。她的沉默使晓晴不安,这个要求的确是过分的。走到门口,亦筑倚在门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你怎能肯定我对黎群——不像你对他?”亦筑问。 “女孩子的敏感吧!”晓晴说,“若你对他像我对他—样,怕——不会有今天了!” 她对亦筑挥挥手,朝巷口一端走去。亦筑望着那纤细的、柔弱的背影,不由同情的叹息,她那小小的身体,还能再容下多少的失望和打击? 天色很暗,又是个阴沉的天气,亦筑回到房里,请贴上写着五时观礼,六时入席,现在已快四点,该预备去了。 她拉上布帘,小心的换上那套别致大方的白呢洋装,她很适合那些浅浅的,素素的颜色,尤其是白色,白的衣服配上她,总能衬托出她那份特有的清纯气质。对着镜子,把头发梳了梳,又涂了一抹淡淡的口红,淑宁在背后出现。 “搽一点点粉,会更好看些!”她说。 亦筑摇摇头,有些人适合搽粉抹胭脂的,但不是她,她觉得人工的粉饰,掩去了皮肤原有的透明光泽,反而失去了天然美。 从床底拿出那双只穿过两次的黑漆半高跟皮鞋穿上,对镜子再照一照,她满意于自己那分朴实的清秀,穿上白色薄大衣,就对淑宁说: “我得走了,去晚了不好意思!” “就这么走?像孩子!”淑宁递过—张礼券,“一百块钱,我刚叫亦恺去买的!” “这么多?五十块钱就够了!”亦筑把礼券放进皮包,“我根本忘了还要送礼的!” “不送礼还成?白吃人家的?”淑宁笑着打量女儿,脸上有颇以为傲的光彩。 “黎家,雷家,白吃也吃不垮!”亦筑笑一笑,自顾自的走出去。 “亦筑——”淑宁唤住她,欲言又止的,“多注意一点!” “我知道了!”亦筑点点头,她了解淑宁指的是什么。 出了门,亦筑的心立刻沉重又紧张起来,她负有晓晴的使命,而且,见了之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他会怎样接待她?像以前一样以一对会笑的眼睛凝视她?或是冰冷得像一个陌生人? 她拦了一部计程车,说了婚礼举行的地点,就靠在车厢里,任汽车向前飞驶。她心中思潮起伏,精神有些恍惚,意志不能集中,只见车窗外的景物飞退,她竟不知到了哪里,汽车停了许久,她还毫无所觉。 “到了,小姐!”司机的声音惊醒了她。 “哦!”她一震,连忙收摄心神,看看计程表,付了二十元给司机,匆匆跳下车。 是一个新开的观光酒店,亦筑没有来过,她踏进电动门,正在犹豫不知怎么走,看见大厅里扎了一个巨型的花牌,上面写着金色的“雷黎府喜事”的字,旁边还有指路的小牌子,她循着牌子所指的走过去。 虽然典礼还没有开始,客人已经来了相当多,场面大得使亦筑惊讶。进门的地方两边都是收礼处,不少人等着送礼、签名。每边四个收礼的人忙得手忙脚乱的,有钱人结婚,客人总喜欢锦上添花,不是吗?看那些有钱惟恐送不掉的人们!亦筑静静的等在一边,门口一个熟人都没有,她也没有赶的必要,终会轮到她的。 送掉礼券,签了名,她独自走进礼堂,一眼望去,无法估计到有多少桌子,二分之一的都坐满了人,纯粹是表现气派的样子。一个年轻的,很斯文的戴眼镜男孩走过来,微微对亦筑笑,她呆了一下,才发觉他胸前的招待红条子,释然而笑。 “没熟人吗?小姐,需要我替你找个位子?”男孩礼貌的。 “好的,谢谢你!”亦筑大方的。 男孩子在前面领路,不时偷偷回顾这位气质特殊,韵味天生的女孩,对亦筑的好感,明显的露在脸上。 “是男方或女方的客人?”男孩问。 “两方都能算!”亦筑谈淡的,男孩的神色她清楚的看见,“我是雷文和黎瑾的同学!” “哦,这样的!”男孩稚气的笑了,“我是雷文的堂弟,雷恩,虽然是堂弟,但只小他几天!” 亦筑不说话,在雷恩的带领下,坐在一个很前面的位置,所谓前面,就是靠近新娘他们。 “坐这里吧,一会儿我也来这桌坐!”雷恩热心的,“新郎新娘今天怕没有时间招待你!” “我不需要招待,谢谢你!”亦筑说。 雷恩走开,忙着又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亦筑开始四下打量,她这桌还是空桌子,不必担心别人会注意她。礼堂里布置得十分讲究,这是能想像到的,四周墙上都挂满了喜幛,仔细看去,署名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平日只有在报纸上见到的名字。地上堆满了数以百计的花篮,虽然只到了一半人,谈话的声音已够惊人。 新人自然不会这么早出来,至少,亦筑觉得普通婚礼双方家长是应该早到的,可是见不到之谆和黎群,也没有人看来像雷文那显贵的父亲。怎样的婚礼呢?让一些外人来招待另一批外人? 呆坐是件十分难受的事,足足等了二十分钟,雷恩才带来另一对夫妇,看气派和衣着,自然也是所谓的大人物,亦筑不愿先开口,虽然这对夫妇看起来很和善。 “小姐一个人来?”那位高贵的太太问。 “是的,我是新郎、新娘的同学!”亦筑装起笑脸。 “哦,也是T大的高材生!”那太太又说。 亦筑脸孔发烫,她完全不习惯这虚伪的社交,正为难的不知要如何处理,另一对夫妇又随雷恩来到。 两对夫妇显然很熟,立刻,他们高谈阔论的忘了身边的亦筑,她正求之不得,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不外乎是昨天的牌局,前天的应酬,你的衣服,她的首饰,还有某某先生的外遇,某某儿子的骄人劣迹!亦筑真想换一个位置,这些所谓的高贵夫人,她们生命里充满的只是这些?多么贫乏,多么可悲,难道她们就安于这些!自然,她们这些生活内容,可不是人人都可能有的啊! 一个瘦削的人影,悄悄的停在亦筑面前,她以为又是雷恩带客人来,抬起头,她吃了一惊,整个心往下沉,甚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黎群,他就这么不声不响,像幽灵似的出现了。 他定定的、深深的、冷冷的凝视着她,看来憔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漠得令人心寒,他眼中的光芒那么遥远,那么陌生,他像完全不认识亦筑。她努力压制着心中的震动,她不知道黎群这样看着她是为什么?有恶意?看来并不像,但是,他就这么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同桌的人谈得兴起,没有注意他们。亦筑吸一口气,她想起了晓晴的事。 “我——能坐下吗?”黎群竟先开口,他的声音相当软弱,绝非亦筑所能想像。 “当然!”亦筑平静一些,在这么多人的场合里,她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他们的声音引起了一对夫妇回头,显然,他们对黎群并不熟悉,只好奇的看他。他皱皱眉,还没坐下,突然握住亦筑的手,把她拖到另一张空桌。 “坐这里,好吗?”黎群看她。他瘦了,显得那对眼睛更深、更黑、更远。 “我无所谓!”亦筑淡淡摇摇头,挣脱他的手。 沉默一下,他说: “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认为我没有不来的理由!”亦筑说。 “你——不恨我?”黎群有些意外。 “没有爱,何来的恨?”亦筑把握时机,暗示自己的心意“或者,我应该感谢你!” “是吗?”他那没表情的脸黯下来。 “晓晴——会来吗?”她故意问。 “别提她!”他烦躁的,“她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但至少,你不必这么不耐烦,对不对?”亦筑说。 黎群机警的看看亦筑,他似乎已经了解是怎么回事了。 “她去找你,是吗?”他恨恨的,冷冷的问。 “她找不找我都不影响她对你的感情,是吗?”亦筑说。 “什么感情?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黎群不高兴的。 “爱情是河里的沙,你让它从指缝里溜走,就可能再也抓不回来!”亦筑说。 “我从来没有抓到过,不是吗?”他恼怒的。 亦筑低着头,静静看着静止在膝头的皮包,她不愿回答黎群的问题,如果她能接受他,一开始她就不会拒绝! “你知道,”黎群自嘲地说,“我想不到我们还有机会并肩坐在一起!你应该恨我的!” “黎瑾结婚以后还住黎园吗?”她岔开话题。 “不,住在雷家!”黎群说,“从此,黎园是我一个人的王国了!” “如果你永远把自己圈在黎园里面,你永远不能找到一条正确的路!”她有些惋惜。 “什么意思?”他看着她,“你懂什么?你以为我走错了路?你怎么不想想你呢?” “我是善意,你不接受也无所谓!”她把头转向一边。 客人更多,几乎快坐满了,唯独亦筑他们这桌还投有人,主持婚礼的司仪和乐队也坐好了,亦筑不由奇怪起来,她问: “怎么这桌没有人来坐?” “这桌是亲戚坐的!”黎群说。 亦筑正想要求换一桌,门口忽然传来了—些掌声,许多人都转头去看,以为新娘来了,只见之谆潇洒、从容的走进来,黑色的礼服,使他看来容光焕发,他满含着笑容,向四周的亲友打招呼,显使人注目的,是他手腕里挂着的那个艳光四射的女人! 亦筑觉得心脏一阵收缩,眼前一片黑,手脚冰冷,几乎支持不住,她幻想过许多两人再相见的情形,但绝不是这样的,他怎能带来一个女人?那不会是真的,她清楚的记得他苦守在她家门口的事,怎么会这样呢?男人的心真是这么可怕? 之谆越走越近,亦筑亦越来越平静,既然如此,她没有理由再把他放在深心里的第一位,没有必要为他而痛苦。一个善变的、说谎的男人,还有什么比他更可卑?那妖艳的女人亲热的偎着他,那得意的笑容,使亦筑忍不住想杀了她,哦?为什么亦筑所遭遇的竟是这样的事? 之谆和那女人更近了,他已看见了她,不是吗?他的视线掠过她,竟是那么若无其事的泰然,一个虚伪的微笑,一个示威似的点头,这就代表他们之间曾有的爱情!哦!什么才是爱情啊! 亦筑的心结成冰,被他轻轻一敲就粉碎了,碎片散向四方,再也无法找寻。 黎群转过脸来看亦筑,他惊奇于她的平静,若她曾爱之谆,怎能漠视眼前使人难堪的镜头?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孩?或是她根本不曾爱过? “那女人是田心,一个歌星!”黎群小声说。他不愿邻桌的之谆听见。 “我知道!”亦筑淡泼地说。她的脖子已硬僵,—阵阵田心的笑声传来,她的心在滴血,还有什么更大的伤害?更恶毒的欺骗?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那晚所做的,只是为了你好!”黎群真挚地说,“我的爸爸就是这样的!” “我说过,我感谢你!”亦筑不看他,她怕他看见她眼中那些不受控制的泪水,“你对我太宽厚,太好,我想,我是会记得你的!” “别说这些,”黎群脸上有了笑脸,“婚礼快开始了。” 果然,司仪开始一连串的报告,乐队也奏起乐来,四周的噪杂声低下去,不,是被震耳的音乐声所压低。什么介绍人,主婚人,证婚人,一个个的站上前面——之谆也不例外,他终于舍得摔开那个田心了。接着,新郎、新娘走出来,掌声雷动,仪表出众的雷文,配上比花更娇的黎瑾,谁不羡慕?司仪又在一连串地说话,但是亦筑什么都听不见,人来人往,盖印,鞠躬,似乎只是些晃动的影子,她眼中只有一个人,就是那含笑而立,风度翩翩,潇洒自若的之谆,他站在台上,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似的,哦!怎样的男人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礼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入席,亦筑一直是那么恍恍惚惚的,若不是身边的黎群,她知道自己必会失态,她不是个爱哭的女孩,但是,现在她有要大哭一场的冲动,不是为可怜自己,而是天下竟有如此丑恶的爱情! 新郎、新娘向来宾敬酒时,照例由双方家长陪同,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就要轮到亦筑这一桌了,她咬咬唇,挥去那抹恍惚,她个性刚强,绝不以弱示人,别人怎么对待她,她也怎么对待人!今晚第一次,她看清了黎瑾,她穿着粉红色的长旗袍,鬓边有一朵大红花,胸前垂着。—串名贵的翡翠颈链,光彩夺目,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颗巨型的钻戒,十分抢眼,虽是新娘,她已有一分豪门少妇的风韵。只是,她依然那么冷,那么傲,没有新娘的娇羞,却使那经过化妆的脸,突出了她特有的古典气质。 黎瑾被拥着已走向亦筑的这桌,全桌人都礼貌的站起来,亦筑举起酒杯,黎瑾冷冷的目光已射过来,她嘴角有一抹难觉察的冷笑,那似乎是示威,又像在讥嘲。亦筑故意不看她,新婚之日有这种动作未免幼稚。亦筑看见雷文,不由有些吃惊,他虽然在笑,却完全没有新郎应有的焕发神采,是怎么回事?她的目光再移,终于看见那个使人痛恨的人了,之谆也在看她,四目相投,中间似乎只是一片空白,亦筑冷冷的笑笑,不再看他,晃眼中,他的神色变了,笑容里再也没有那分得意。 菜很丰富,一道道的送上来,亦筑吃得很少,毫无心绪。没过多久,新郎新娘已到门口送客了,上千的客人来得慢,散得却快,亦筑跟着人群往外走,黎群始终站在她背后,有—个人气喘喘的跑过来,是雷恩。 “你怎么换了一桌?找了半天才看到你——”雷恩说。一眼看见黎群,他惊觉的,有些尴尬的转开话题,“对不起,我还有些事,再见!” 雷恩走开,黎群冷冷的哼了一声。 “姓雷的都是自以为潇洒,你认识他!”他说。 “不,刚才他替我安排座位!”亦筑没有回头。 快到门口了,亦筑发现之谆并不在送客的行列中,竟有些说不出的失望,她不明白这是种什么心情,她不应该再以他为念的。 “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孩是淮?”背后忽然传来一种嗲嗲的好像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声音,“就是那个什么亦筑吗?” 亦筑和黎群都吃了一谅,立刻,他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除了那田心之外还有谁?他们忍不住回头。 “嗯!”之谆低沉的应着。原来他竟在亦筑后面啊! “她跟你儿子很不借,对吗?”田心说,“看起来相当配对,就像你女儿和雷文!” “嗯!”之谆仍不说话。 亦筑完全不能忍受了,她加快了脚步,匆匆朝门口走去,还是逃不开田心那一连串似哼的笑声。 黎瑾又换了衣服,是一袭白色拖地的晚礼服,虽然剪裁、手工都是第一流的,亦筑仍觉得旗袍更适合她些,走到他们面前,亦筑大方的向他们伸出手,她不会记住黎瑾的幼稚。 “祝福你们!”她微笑的、真诚地说。 “谢谢!”雷文握住了她的手。 她再伸手向黎瑾,后者勉强的、极不愿意的轻轻碰了她一下,算是握手。 “我哥哥就在你背后,爸爸在更后一点,我想,无论如何,你总有希望变成黎家的人,”黎瑾压低了声音,笑里藏刀地说,“是嫂嫂或者是妈妈?”她笑了,笑声令人发抖。 亦筑的脸变得发青,她虽然极力想不计较黎瑾,但是,那些话太伤人了,黎瑾以为她只是想做黎家的人?哦!怎样的好朋友? 黎群也听见妹妹的话,他把亦筑推前一步,发怒地说: “你够了,若不是你今天结婚,我会教训你!” 然后,他拥着亦筑大踏步走出去。黎瑾呆一下,她被哥哥的话所伤,黎群从小没对她这么凶过,难道她做错了?她转头看雷文——她的丈夫,他的眼中也有怒意,这更激起了她的火,为什么男孩子都对亦筑那么好?甚至是自己的父亲、丈夫和哥哥? 妒火佼黎瑾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的神色在傲然中加上冷峻,她看着之谆和雷文的父亲握手寒喧,看着之谆笑着拍雷文的肩,她扬一扬头,不理会站在面前的父亲,她是有意给他难堪,是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 “小瑾,我想——我也应该说恭喜!”之谆向她伸出右手,对这个女儿,他从来都是失败的。 黎理把头扬得更高,她觉得对之谆的难堪就等于打败了亦筑,想着亦筑那次在吃烤肉时的神情,她冷笑起来。 忙乱中,只有雷文注意到她,在许多人的面前,尤其还有他的父母,他不能让黎瑾这么任性,何况,他一向对之谆有好感。 “小瑾,你怎么了?看见你父亲吗?”雷文压低声音。 她勉强的看之谆一眼,对雷文,她仍有—些忌惮,不想惹起他的反感,或者,他是她的丈夫吧! “不快些吗?她已经出去了!”她冷笑一声,完全不理会之谆身边的田心。 之谆忍住要发的脾气,对黎瑾,他已容忍了二十年,现在她已出嫁,就容忍到底吧!他拉着田心,一言不发的大踏步走出去,似乎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那踩得高高的脚步上。 “你女儿怎么回事?谁惹了她?”田心不满地说,“她说谁已经出去了?” 之谆不理她,对这个眼里只有钱,贪婪而又虚伪的女人,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然而——不忍受又怎样?他的儿子,女儿已为他定了,他只配有这种女人。 通过大厅,他们出了观光酒店,匆匆朝停车那个方向走,之谆走得很快,使田心几乎追不及,他打开车门,正预备上车,一个熟悉的声音令他停住,黑暗中,有一个男孩正对一个女孩说话。 “我很抱歉今晚的事,希望你别介意!”男地说。 沉默了一阵,女的叹一口气,说: “我虽不是小气的人,若说不介意——是假的,”女的在沉思,“世界上最大的伤害,莫过于欺骗!” “他本是那样一个人,”男地说,“我没有资格批评他,他是长辈,而且——我爱他!” “也许我今晚不该来的,”女的又叹一口气,“我不知道黎瑾请我来——只是想羞辱我!” “小瑾的心理永远不成熟,她只是在损害自己!” 田心也到车边,不高兴的拉开车门坐上去。 “怎么回事?失魂落魄的,还不上来吗?”田心嚷着。 之谆一震,下意识的坐回车上,又听见那女地说: “谢谢你对我说的话,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男的盼望。 “用不着,我自己回去!”女的明显的拒绝,“你得赶回黎园,而且——我不想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男的失望的沉默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女孩离开了。之谆吸一口气,他用力关上车门,他早已听出来,男孩子是黎群,女孩子是亦筑,在这种情形下,还有他插嘴的余地吗?虽然他是那么向往的,然而,黎群,他的儿子,也深爱着那女孩,儿子才二十二岁,若他能替儿子做任何事,以换取儿子的终身幸福,即使是牺牲,是死,他都愿以,然而,事情看来并不那么容易! 发动了汽车,他下意识的朝女孩走的那方向开去。谁能知道他今晚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参加婚礼?女儿的忌恨,儿子的不谅解,深爱着的女孩又含恨而去,他的牺牲换得了什么? 路边有个踽踽独行的修长女孩,汽车灯光照出了她的孤寂,照出了她的失意,照出了她的落寞,一袭潇洒、飘逸的白衣,包藏着怎样一颗受创、受伤的心了点点鲜血,仿佛都滴在之谆手上,是他,是他,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是那样无意,无奈的撕裂了一颗稚嫩的心,他要负起一切,担当一切的罪过!激动的双手把不稳驾驶盘,眼看着就要向那白衣女孩冲去,田心惊叫起来—— “喂,你怎么回事,不怕撞到人吗!” 之谆一震,醒了,摆正了方向,踏足油门,汽车如箭似的射出去,白衣女孩的身影已消失在烟尘中。 “下面还有什么节目?”田心媚笑。 之谆皱皱眉,极不耐烦地说: “我送你回家,我还有事!” “有事?十点钟?”田心双眉一扬,“约好了谁?丹妮?还是香港来的那个迷你小姐?” “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的,对吗?”之谆恼怒的。 “谁管你呢?”田心不自然的笑。眼前是—条人人都想钓着的大鱼,除了钱多,他还那么潇洒、英俊,然而,没有人能抓住他,他虽不滑溜如鱼,但却捉摸不定。“只是——明天我想去做两件晚礼服——” “把账单送来,”之谆看也不看她,“你要的只是钱!” “我也要人,我能得到吗?”田心自嘲的。 “哼!”他冷哼一声,汽车停在一条巷口,“下去吧!” “真的不要我陪了?”田心试探的笑。 “两件晚礼服,对吗?”之谆毫不动容,“我只要你去参加婚礼,现在你的任务完了!” 田心耸耸肩,无可奈何的下车。 她的职业和交际生涯,使她早已抛弃了自尊心,现实,才是最重要的,参加一次婚礼,换来起码五千元的晚礼服,黎之谆,已算是十分大方的了,她了解自己的身价。 之谆等她没入黑暗的巷子,才重新开动汽车,他不想回家,也没有事,他心中有个热得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冲动,他的手不听指挥的把车子掉回头,朝刚才的来路开回去,他祷告着,紧张的期待着,但愿那白色的身影仍在,然而——在又如何?他几乎是没有考虑的! 马路上空荡荡的,台北市的夜,除了那特殊的几条街之外,仍然是沉静的。寂静的街灯,照着自己长长的影子,越发显出了寂寞。 之谆的汽车开得很慢,很慢,他焦急的在昏暗的路上寻索,他恨自己的视线无法到达更远的尽头——整条街走完了,那白色的身影似乎已被黑夜吞噬,他失望而颓丧,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下决心?他甚至可以不送田心回家,只要多付一点钱就行了,不是吗? 汽车再一次掉头,他无意识的,漫无目的向前驶着,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在他的血液里,缓缓流动着一股跳动的、迫切的、催促的力量,他自然的,身不由主的朝亦筑家开去。 残旧的竹篱笆围绕着一屋子的灯光和温暖,之谆把车藏在灯光照射不到的角落,怀着一颗焦灼,不安的心守候着,他守候着的是那不再年轻,却浓郁、醉人的梦,他守候着的是他生命中的全部希望,他守候着的是那飘浮着,不再属于他的影子。 “婚礼热闹吗?”淑宁的声音传出来,静夜中听得特别清晰,“黎瑾——美吗?”显然,她并不想问黎瑾美不美。 “婚礼很热闹,黎瑾很美!”亦筑的声音,平平板板的。 “碰到——他了吗?”淑宁犹豫的问。 他?之谆全身一震,莫非指他?亦筑的母亲也知道?他紧张的竖起了耳朵。 “碰到了,”亦筑说得平淡得令人惊抖,以她的个性,越说得平淡,越表示她是多么在乎,之谆的心缩成一团,“我们点头打招呼,就像同学一样!” “是吗?”淑宁不能相信。 “是的,”亦筑的声音依然那样使人不安,“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淑宁咕噜了一声,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然后,亦筑又说,用比较高的声。 “你去睡吧!妈,窗门由我来关!” 淑宁应了一声,踏着松了的、“吱吱”响的地板回到房里,接着,灯光熄了,只剩下小小的一盏,亦筑的影子正映在玻璃窗上。 之谆全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他渴望亦筑能看到他,又希望她看不到他,多矛盾的心情啊!他不是第一次来此,多少个寒冷的深夜,他就这么坐在车上,默默的等待着灯光熄尽,才黯然离去。为了儿子,他理智的告诉自己,千万别再去招惹亦筑,但深心里,他又那么渴望看见她,和她谈一回天,听听她的声音。四十三岁了,他经历过许多事,他遇到各种不同的女人,没有一次像现在那么的强烈,那么热切,亦筑,只是个真稚的,纯朴得像一张白纸的女孩,却那样深深的吸引了他,他完全不懂是怎么一回事,自婚姻失败后,他玩世不恭的视女人为玩物,但是,这一次,他却全心全意的付出全部感情,这是为什么?爱情啊!四十三岁才第一次真真尝到爱情,迟了吗?不,爱情不分迟早,只要你真真正正感觉到它的降临,那就是实在的、可怜的!当他感觉到时,为了另一种感情——亲情,他不得不让美得像梦,甜得像蜜,感人得像小提琴弦上音符的爱情,从身边悄悄溜去,不是他不要的,而是他不能要! 亦筑的影子在玻璃窗前凝思良久,才听见她轻轻的叹息。之谆心都扭紧了,这都是他的罪过,亦筑,这个坚强的,善良的女孩为他背了太多的担子——从她决定离开的一刹那开始。他要怎样才能补偿她?报答她?但是,他竟那样重重的伤了她,带田心去参加婚礼,他原是让黎群兄妹更放心些,他以为亦筑能了解——但是,他错了,他重重的伤了她纤弱的感情,他该怎么办? 小屋内灯光全熄,亦筑飘逸的影子也隐去,他颓然叹息,那张漂亮的,深沉的脸上,那么多失意,那么多懊悔,那会笑的眼睛也不再明亮,它竟有着模糊的,令人心颤的泪光!毕竟是感人的男人眼泪啊! 他发动汽车,随即隐入黑暗。 若人的感情能像日月的转换,当黑夜过去,即有光明的出现,那该是多么好啊!但—— 可能吗? 这是一间漂亮的、舒适的、新颖的卧室,是由雷文原来的卧室和旁边一间客房所打通后重新装修的。宽大、明亮,现在为雷文和黎瑾夫妇所占据着。 他们已结婚一个多月,新婚蜜月的容让,互相迁就的甜蜜日子巳过完,小两口之间,有时竟会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而争吵起来,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虽然,他们仍是互相爱着的,毕竟,他们太年轻了。 雷文休了学,这是黎瑾所坚持的,她认为,她既已放弃学业,雷文也至少得休学一年半载来陪伴她,在她的感觉上,以雷、黎两家的财势、学问,文凭不是件重要的事,她一点也没考虑到雷文的要强个性及抱负!雷文虽然当时勉强答应了她,却认为这是他最大的牺牲,两人的争端多半由此而起!事实上,黎瑾内心还有个最大的秘密,她不愿过雷文再和亦筑同班、同系。 雷文无聊的躺在床上,他虽然爱玩,也同样喜欢书本,学校已经开学一月,他每天这么躺着,实在是—种浪费。 “唉”他不由叹息,漂亮的脸上,满是无奈。 正在梳妆台前梳头的黎瑾脸色一变,砰的一声把梳子扔在台上。 “又叹什么气?跟我结婚,委屈了你?不能再沾花惹草,是吗?”黎瑾板着脸说。有时,她倔强,任性得无可理喻,令人再大耐性也忍不了。 “什么话?小瑾,别一大早就找我来吵架,好吧!”雷文没好气的。娶了一个漂亮而又富有的太太,却有那么多的烦恼,他不能否认有些后悔。 “谁跟你吵架了?”黎瑾睁大了美丽的眼睛,“是你自己叹气的,谁不知道你的鬼心思,想回学校,朝朝暮暮和方亦筑相对!” “小瑾,你讲点道理,怎么又把亦筑扯出来?”雷文从床上跳起来,“亦筑哪点惹了你?” “亦筑、亦筑的,多亲热,多肉麻,别忘了你已经有了太太!”黎瑾不示弱的,以她外表如此文静、秀气的女孩,脾气竟那么大,“她没惹我?谁知道你跟她怎么回事?又看电影,又跳舞,还陪她做礼拜。引诱了我哥哥还要勾引爸爸,难道我不能恨她?” “我跟她只是同学,好朋友,我们的事以前你也知道,为什么以前你不骂?不提?不恨?结婚以后拿出来像什么把柄的,你不满意,当初就可以不嫁给我!”雷文的声音也大起来了,他是直肚肠,什么事都忍不住的。 “哼!结了婚才说我可以不嫁给你,你以为我没人要,赖着嫁给你的吗?当初可是你死皮赖脸的天天来黎园!”黎瑾脸变得苍白,激动得手都抖了,她气量窄,只能她骂人,绝不能有人回驾她。 “是我追你的,没错,你不喜欢可以不理呀!”雷文孩子气的不相让,“还害得我现在休学,人晚一年毕业!” “是我害了你?”黎瑾铁青着脸,冷得像块冰,“晚一年毕业又不会死,谁还要你靠那张文凭吃饭了?” “不是吃饭的问题,难道你希望丈夫是个草包?是个不长进的东西?”雷文气坏了,黎瑾太不讲理,“你难道希望丈夫是个半吊子?” “我不管你怎样,只是不许和方亦筑同班!”黎瑾强硬地说。 “为什么不早说?我可以转系,现在让我每天闷在家里,”雷文摸摸头,“你真误会了亦筑,她实在是个好女孩,何况她根本不会喜欢我!” “哼!若不是她,我也不会这么早结婚!”黎瑾恨恨的,“她喜不喜欢你,你怎么知道?” “她爱的是你父亲!”雷文直率的。 “她爱的是我父亲的钱!”她固执的。 “又来了,爱钱的话,她嫁你哥哥不是更好?”雷文皱眉。 “哥哥也没出息,人家不理他,他还拼命讨好她,男人都是那么贱!”她嗤之以鼻。 “说话当心些,不要损尽天下所有男人,”雷文讲真的,“你个性那么强,那么任性,钻牛角尖,又口不饶人,到外面准是个——挨打的料!” “挨打?”黎瑾站起来,一步步,逼到他面前,“谁敢打我?你试试!”她脸上有一股可怕的青气。 雷文后退一步,一刹那间,他觉得黎瑾,他的太太是那么陌生,那眼中冷冷的光芒,那脸上的青气,那不可一世的气焰,难道仍是以前校园中,喷水池畔的柔美少女?难道仍是以前那令他着迷的古典美女孩?他不禁怀疑起来,他是否从未了解过她? “没有人要打你,你这样做什么?”他吸一口气。 “谅你也不敢,”她得意的,胜利的,傲然笑笑,“谁敢碰碰我,我会——要他死!” “小瑾,别说这种话,”他阻止她,“不吉利!” 她一怔,果然住口,过了一阵,她说: “下午我们回黎园?或者去哪里玩吧?” “算了,我可不愿去黎园看你哥哥的脸色,去看场电影好了!”雷文无奈的,争吵似乎结束了。 “电影有什么好看?雷文,我想搬回黎园住,这里太小了,而且——你父母在,总不方便!”黎瑾说。 “太小了?能有这种房子已经是不容易了,以我自己的能力,只能租一间小房子住!”雷文不满的,“我不搬去黎园!” “黎园难道比不上这鸽子笼的房子?”她冷笑,“还有你母亲——一天到晚摆着脸色,好像我害了你!” “嫌房子小还情有可原,说妈摆脸色给你看,这——未免太没良心!”雷文的脸涨得通红,“你歪曲事实,妈妈难道对你不够好?” “我可看不出哪点好,”黎瑾撇撇嘴,从小,她没被任何人管过,任性惯了。“我走出房间,她就眼睁睁的看住我,当我是小偷?是太空来的?” “什么话?”雷文忍不住叫起来,“妈妈根本难得在家,什么时候会眼睁睁看住你了?妈妈一直说你好美,又会穿衣服,或者是看你的衣服!” “看衣服!鬼才相信。”黎瑾哈哈的笑,“你以为我看不出,她明明是不满意!” “不满意你什么?小瑾!”雷文叹一口气,“即使真有不满意,也只有你让我休学这一件事!” “我让你休学是我们之间的事。儿子结了婚,妈妈就得少管闲事,没有她再开口的余地!”她坐下来。 “我是独子,你要弄清楚哦!”雷文无奈的。 “独子就神气了吗?”她不屑的,“你以为我——” 有两声轻轻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她坐着不动,雷文走过去打开房门。 “我以为你还没起来,阿文,”雷文的母亲微笑着站在门边,“我有件事你去替我办一下。” “什么事?妈!”雷文问。 “你父亲今天要开会,汽车没有空,你替我送份礼物去陈伯母家,今天是她的生日!”雷文母亲说。 “陈伯母?住在金华街的陈伯母吗?好,我换件衣服就去!”雷文答应着。 他母亲朝屋里望望,只看见黎瑾的背影。 “我要去洗头,小瑾,一起去吗?”她问。 “不!”黎瑾头也不回,冷冷的、勉强的答。 母亲离开,雷文关上门,他见黎瑾对母亲的态度,已经是满肚子不高兴,谁知黎瑾先发制人。 “不许你去金华街送礼!”她说。 “为什么?”雷文沉下脸,“我已经答应了妈妈!” “去告诉她没空,要陪我出去!”黎瑾板着脸。 “你这是故意找麻烦嘛,我们根本不出去的!”雷文更加不满,他无法了解她是种什么心理。 “我说不许就不许,你得陪着我!”她毫不讲理的,“她要去洗头,难道自己不会去送!” 雷文不理她,自顾自的开始换衣服,黎瑾的恶劣态度,引起了他极大的反感。 黎瑾也不响,拿起梳子又开始梳头,脸色却坏得吓人,没有人猜得出她心里打什么主意。 换好衣服,雷文忍耐着说: “我去了,很快就回来!” 黎瑾不理,眼光比冰还冷,一股不正常的怒气在眉宇间闪动。 “小瑾,我走了!”雷文站在门边,尽最大的努力来忍耐着,到底,她是他新婚太太。 “我说过不许去,你要走——是你的事!”她一字字地说。满含威胁口吻。 “小瑾,讲点道理——”雷文请求的。 “你若敢出去,就永没道理可讲!”黎瑾绝不退让。 雷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是忍无可忍了,黎瑾完全是无理取闹,他咬咬牙,用力拉开房门,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而去。 屋里的黎瑾呆了一呆,她没想到雷文会断然而去,平时他虽不是千依百顺,至少总不违背她所坚持的事,吵吵闹闹一阵,总是她占上风,没想到今天——她眼中盛满了不如意的泪水,以她的骄横,怎能忍受这失败?她认为是失败,绝对的失败,她竟敌不过他的母亲?一个为她不喜欢的妇人? 泪水转了几转,她倔强的收了回去,扔下梳子,匆匆拿出皮包,穿上大衣,像一阵旋风似的卷了出去,客厅中,雷文的母亲正在看报,惊愕不解的看着她,她冷哼了一声,目不斜视的冲出大门,把雷文母亲的呼叫抛在背后。 出了门,她开始犹豫起来,去哪里呢?她没有朋友,又不愿回黎园,什么地方才可以使她驻脚?她茫然的,愤怒的——太狭窄的心胸,任何小事都能引起她怒火。又有些发泄的向前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的走过灵粮堂,竟走到亦筑家的巷口—— 她呆了一下,她为什么走来这里?她想找亦筑吗?不——她怎能去找亦筑?何况亦筑去上课了,不会在家,那么她——是的,她不是找亦筑,也不是找任何人,她只是在寻找一份友谊,—份被她抛开的友谊! 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是那么孤单,像一根失去攀附的藤,随风而飘。年幼时,自明事理之后,她总是拼命想抓牢些什么,父亲,哥哥,亦筑,雷文。似乎,从别人身上得到一些爱,一些关怀,来消除内心的孤寂和恐惧,然而,她拼命想抓牢的东西,从来都抓不牢,父亲离她而去,亦筑——似乎是背叛了她,哥哥总有他自己的心事,雷文,她的丈夫,她认为最后一个,最可依靠的丈夫,竟也不顾她,断然而去,难道是上帝不公平?安排给她比别人更多的不如意?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从来没想过父亲,哥哥,亦筑,雷文的离开是自己造成的。她自负的,固执的,骄傲的,盲目的以为自己绝对正确,而别人,是故意跟她过不去,正如圣经里一句话:“他只看见别人眼中的刺,而看不见自己眼中的梁木!” 她转回头,走出和平东路,转弯,不知不觉沿着新生南路朝T大走去,那个她所熟悉的校园依旧,她已完全失去做学生时的心情。 她走进去,校园里十分宁静,学生们都在上课,有黎群,有亦筑——怎么又想起亦筑?莫非亦筑真和自已有什么大关系?不,别想她,别想——绕过文学院大楼,她站在总办公厅的喷水池前,恍惚中,她忆起了初识雷文的情形,那是个有雾的早晨,她就站在这儿,远远的看见他高大、英挺的身形,潇洒的迈着大步走过来,他那一脸开朗和带着稚气的微笑,像破雾而出的阳光,他走到她面前停住,惊讶而赞叹的望住她,她无法讲出当时多么震动,多么惊喜,然而,她装得那么冷,那么骄傲——她总是这么伪装自己,若没有这些伪装,从小的孤独生活,她不知道将怎么和人相处,许多人就在她这种伪装下退却。雷文却不,他勇敢的,毫不保留的接近她,表示他对她的好感,多么美的一段时光啊,逝去的似乎就永远逝去了,她和雷文。现在过的是怎样不同的一种生活?那完全不是她所想像,所希望的啊! 她叹息的再往前走,现实永远是现实,比不上幻想中的彩色缤纷,降低一些要求吧!当欲望达不到,惟有降低要求,否则是难忍的痛苦!她爱雷文,那么狂热的爱着雷文,她要完全得到他——说控制吧!她的得到就是控制,甚至在精神上,思想上!爱情就是占有,不是吗?什么爱情是牺牲,是容忍,错了,完全错了,这只是小说上的文艺腔,要爱情而不想得到,除非是傻子! 她满腔胡乱的、不着边际的思绪,她脸上也染上了—抹狂乱的,恍惚的神色。一声宏亮的,使人精神一振的熟悉钟声,她抖了一下,是下课了,是吗?她不能再留在这儿,“跑教堂”的同学很可能有熟人,或者是亦筑——她匆促的,半跑的,在一些诧异的眼光下,奔出了校园。 校园外的路又是那么茫然,她负气而出,自然没有理由回家——雷文的家。台北市区是她所陌生的,那些惊异于她美貌的路人眼光令她害怕,她自然的,无选择的走上去黎园的碧潭线公路局车。 黎园附近的人都认识这位黎家小姐,许多人都向她打招呼,她不得不勉强点头,匆匆定向黎园小径。阳光下,灰蒙蒙的黎园也显得有些生气,这到底是她自幼住惯的地方,她有无比的亲切。拿出锁匙,她打开大铁门走进去,清幽的菊花香味弥漫在园中,树木修剪得比她离开时更整齐。 走进大厅。她觉得眼前一亮,古老的酸枝木家具已收起来,简单的摆设着现代化的装饰,显然气派上可能比不上酸枝木家具,却明朗得多了,这必定是黎群的主意,什么时候开始他已有改变?他一向坚持保留黎园中的一切古老装饰的。 她觉得相当累,她从来没有走过那么多路的,坐在沙发上,她听见有细碎的脚步声,年老的阿丹走出来。 “小瑾?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回来了?雷少爷呢?”阿丹惊讶的问。她是黎瑾的奶妈,十分爱黎瑾。 黎瑾被触着伤痛处,对阿丹,她觉得像亲人一样,软弱的泪水,盛满了眼眶,阿丹吃惊而焦急的,接任她。 “小瑾,小瑾,告诉阿丹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了你?我替你出气!”阿丹说。 黎瑾只是哭,一声不出。事实上,谁欺负了她呢?雷文吗?或是他母亲? “快别哭,你哭得阿丹心都痛了!”阿丹拍着她,“是雷少爷吗?小俩口有什么好吵闹的!” 黎瑾摇摇头,哭了一阵心里舒服多了,她自然不会怪雷文,所有的不是都加在雷文母亲身上,那个和蔼、高贵的妇人,绝想不到被人恨着呢! “不是他,”黎瑾在阿丹面前仍然像个孩子,“是他妈妈!” “雷夫人!”阿丹有些不信,她看过雷文的母亲,“不会吧!她看来很好呀!” “看来很好又不见得真是好,阿丹,你也不帮我!”黎瑾发怒的,“她处处跟我过不去!” “是吗?”阿丹疑信参半的,“婆媳之间总难相处的!” “她以为我抢走了她的儿子,每天眼睁睁的望着我,可恶极了,明知我们——要出去,偏偏支使雷文去替她办事,你说她是不是可恶?”黎瑾加重语气。事实上她没有理由不喜欢雷文的母亲,也许真是婆媳难相处吧!她这么说,只为要赢得阿丹更多的同情和关怀。 “这就不对了,”阿丹摇摇头,对她这一手扶养大的女孩,她是存有偏袒的,“别说雷家和黎家本来就认得,你爸爸和他们是好朋友,普通人对新媳妇也不该如此!” 黎瑾高兴一点,至少有人是完全站在她这边。 有一个人静悄悄的站在通里面寝室的门边,她们都没有注意,他是没去上课的黎群。 “雷少爷对你好吗?他是个不错的孩子!”阿丹问。 “别提了,他是他妈妈的儿子!”黎瑾冷哼一声,想着雷文断然而去的样子,妒火又上升了。 “怎么?他也不帮你?”幼稚的阿丹惊讶的。 “所以我想搬回黎园来住,但是他不肯!”黎瑾说。 “别理他肯不肯,你搬回来还怕他不跟来?”阿丹说。年迈的她分不出青红皂白,一味帮黎瑾,“让我来照顾你,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黎瑾点点头,一旁的黎群冷笑起来。 “阿丹,别拆散人家的家庭!”他严肃地说。 她们俩都是一惊,尤其是阿丹,她一向就有点怕这沉默又冰冷的年轻男主人。 “哥哥,你——不上课?”黎瑾不自然的。她知道他已听见她们的对话,那些话只能骗阿丹的。 “上午没课,”黎群冷漠的。自上次婚礼黎瑾奚落亦筑后,他就没有对她笑过,“你和雷家真的已弄成这样了?你真打算搬回来?” 黎瑾一怔,她不知道怎么对黎群说。 “黎园已经属于你一个人,我已出嫁,还有搬回来住的份吗?”她尖刻的,避重就轻地说。 黎群的脸涨得通红,想不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子的?”他恼怒的。 阿丹害怕的扯扯黎瑾,从另一扇门溜出去,她没有资格卷入兄妹的争执中。 黎群双手环抱胸前,挺立如山岳,使黎瑾有些退缩,但她倔强,自傲的性格不容许她如此。 “我并没有变,变的是你!”她强自镇定,事实上,她也有些怕他,“自从亦筑插入我们家,你们都变了,难道我还看不出?” “别扯到别人身上!”他大怒,亦筑的事是他心里最弱的一环,他用力扫落门边茶几上的一只花瓶。“你是在妒忌吗?” 砰的一声,花瓶碎了,碎瓶的声音使她全身一震,她从沙发上跳起来,色厉内荏的,受伤的,尖锐的大叫。 “你那样子吓不倒我,说我妒忌吗?妒忌的是你!你妒忌方亦筑和——爸,谁不知你们的鬼心眼,说别人妒忌?不先对镜子照照,”她忍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自幼,她不曾和黎群顶过嘴,别说大吵大闹的了,“你们都欺负我,好——你以为我会怕吗?” “谁欺负了你?简直变得像个泼妇,”黎群全身发抖,妹妹竟变成这么不可理喻,“想想你的家庭,想想你所受的教育,想想你以前——” “我不用想,”黎瑾哭着打断他的话,“如果不是我这个好家庭,我不会那么快就嫁到雷家受气了,我的好爸爸,好哥哥争着喜欢同一个女人,多么光荣的事啊!” “住口!”黎群大喝。他脸上有爆炸的怒气,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他有几乎要打人的冲动,“你住口!” 黎瑾呆一下,心中的怯意一下子涌上来,她以为黎群真会打她,她将怎么办? “小瑾,小瑾!”雷文气喘喘的,冒失的从园里跑进来,他的满脸焦急在看见黎瑾之后完全消失了,“找惨我了,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你——” 他看见黎瑾的眼泪,看见铁青着面孔的黎群,他怔住了,发生了什么事?黎瑾离开他不过几个钟头啊! “怎么回事?你们——”雷文指着他们兄妹俩。 黎群深深的吸一口气,强抑着胸中怒火,一言不发的转身大踏步而去,砰然的关门声,使雷文更加疑惑。 “小瑾别只顾哭,说话呀!”雷文叫。 黎瑾一扭身,坐到另一张沙发上,根本不理睬雷文,从早晨到现在,她觉得已受了一箩筐的委屈了。 “听我说,别发脾气了,我是专程来接你回家,并且道歉,小瑾,原谅我一次,行吗?”他逗她笑。 她仍是不理,眼泪却止住了,神色也缓和些。雷文能来道歉的,表示她还是胜利的。她深爱着雷文,只要他肯认错,还有什么不能原谅? “你知道,你那样冲出去把妈吓了一大跳,喊你也不理,我一回家她就让我来找你,小瑾,别误会妈妈,她是很喜欢你的!”雷文再说。 黎瑾抹干眼泪,沉默时的她,除了那美得惊人的古典气质,她是那样惹人怜爱,雷文忍不住轻轻地吻她面颊。 “走开!”她叫。但已不再是那么冰冷。 “不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先跟我回家,好吗?”他握住她的手,“晚上我陪你出去玩,随便你去哪里——” “你以为我喜欢出去玩?”她哼一声,“我只是不愿呆在那牢笼一样的家里,还有人在虎视眈眈的!” 雷文忍住了要说的话,别让她火上加油了,随她怎么说吧,只要她肯回家。 “那么随你,走吧!”雷文催促。 黎瑾冷冷的,定定的看着他,那眼光使人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似乎是威胁,是要挟。 “要我回去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她一字字说。 “条件?”雷文皱眉,“说吧!” “她和我之间,你选择吧!”她说,一点也不理会他脸上的改变,“听她的或是听我的,你自己决定!” “小瑾——”他为难的。 “别叫我,你可以冷静的考虑!”她沉着脸。 他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这的确是强人所难,妈妈和太太间,有什么选择呢?何况妈妈是那么爱他——他咬咬牙,无可奈何地说: “我以后听你的就是!” 黎瑾得意的笑了,刚哭完的笑脸,的确使人有啼笑皆非的感觉。 “听我的,这是你自己说的,”她说,“如果以后再发现你像今天一样,你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走吧!”他不置可否的。 “当然要走,”她站起来,“而且,永远不再回来!” 雷文再皱皱眉,他知道她话里一定有文章,但他不想问,问来也是麻烦。 “小瑾——”一个苍老的,怯生生的声音拉住了他们,是躲在门后面的阿丹,“你真——不再回来了?” 黎瑾看着她,坚决的点点头。 “你可以来看我,阿丹,”她说,“以后——我们会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 “小瑾,别任性,你哥哥并不是真骂你,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这是你的家!知道吗?”阿丹几乎快要哭了,她知道黎瑾说得出做得到。 “放心,阿丹,她会回来的!”雷文安慰着。 黎瑾扬起头,大踏步走出去!似乎,她真的不回来了。 ------------------ 小勤鼠书巢 Luo Hui Jun 扫描校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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