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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下班的时候,亦天走出他的办公室。
  “我有事出去,告诉阿婶别预备晚餐。”他似乎故意的在对陆健讲。
  姮柔窘迫得连头也不敢抬,她知道他有意让她听到,但—一这种情形她能做什么?
  想跟出去也不可能啊!
  她感觉到亦天的眼光掠过她,然后他昂然而去。
  她的心“怦怦”跳,她知道应该跟着出去,白翎还赞她昨夜做得好,可是——可是——
  “姮柔,要不要看场五点半?”陆健悄声问。
  “电影——,啊!不,不,”她吃惊的。“我有事。”
  “那就算了,下次吧!”陆健不介意的笑。
  “老板去哪里,你知道吗?”她压低声音。
  “亦天!”陆健很意外。“他只说出去,没说去那里,你也听到的。”
  “是”。她连忙低下头。
  “你对亦天的事有兴趣?”他问。
  “不,不,他是个奇怪的人。”她脸红了。“我从来没看过有人像他。”
  “怎么可能有人像他?”他用十分尊敬的口气说:“他是不凡的,天下只有一个斯亦天。”
  “所以他叫亦天,意思是姓斯的就是天?”她反问。
  “大概不是这个意思吧!”陆健呆愕一下。“名字是父亲取的,可能是说姓斯的人有天般开阔的心胸,或者天般大的志向,或者——”
  “这个‘或者’可以永无止境的说下去,”她被逗笑了。
  “我只不过说了一句话。”
  “我只想解释——”
  “公司里的人都很维护他,很帮他!”她说。
  “他是真正的好嘛!没有人像他!”他重复一次。
  “好,在哪方面?”她问。
  “人格高贵,”陆健正色说:“心地又善良,又有头脑,又料事如神——”
  “讲得好像是个超人,但他连帐都不会算。”她笑。
  “钱该是女人管的。”他说。
  无意中就露出了大男人主义。
  “斯亦天这么说的?”
  “我这么说,”他笑。“亦天口中从不提起女人,他会尊重女人,但从不正眼看,也不接近她们。”
  “他有毛病?”她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他考虑一下。“他说女人常坏事。”
  “太偏见了!”她不以为然。
  “也许是,我就不这么想,”陆健笑一笑。“但是我相信他这么讲—定有他的理由。”
  “我发觉你们有点盲目崇拜他。”
  “盲目祟拜?怎么可能?我们从事实中看到——”他自动打住,他说错了话。
  “事实!是什么?”她问。
  “也没什么,很琐碎的事,叫我一时也说不上来,”他摸摸头。“喂!下班了!”
  “我得走了!”她拿起皮包站起来。“下次我补请你看电影,再见!”
  她匆匆忙忙的冲出去,她没有注意,背后每一道视线全投在她身上。
  站在街上,她只考虑了一秒钟,立刻跳上计程车。她有灵感,他会在儿童乐园。
  这个时候去儿童乐园她不害怕,光天化日下,也不会有公然作奸犯科的人。
  如果亦天不在那儿,她立刻离开也不迟。
  白翎的夸赞,令她鼓起勇气做这件事。
  这次她会小心,一定不再让他发现了。
  她开始觉得,这是不是和亦天在斗智?如果是的话——她的兴趣突然大起来。
  天未黑,几童乐园人不多,四周的小孩还没吃完晚餐,八点之后人才渐浙热闹。
  姮柔很小心的慢慢走,—边很细心的观察。
  一直到斜坡下,仍看不见亦天的影子,莫非他没有来?莫非他另有去处?
  她是有耐心的,这是当会计训练出来的吧?她慢慢的走遍了整个儿童乐园。
  他不在,这已肯定。
  连他爱坐的那张河边石椅也寂寞的在那儿空着。
  看来她的灵感并不灵呢!
  慢慢往斜坡上走,还是回家吧!她今夜是注定白跑一趟了。
  快到园门时,她看见路边石凳上悠闲的坐着一个人,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她大吃一惊,斯亦天?
  “看着你满园走。找人吗?”他问。
  “我——”她的脸红得一塌胡涂。“我完全没有看见你,—直坐在这儿?”
  “是啊!从来没离开,”他说得好可恶。“我看见你进来,看着你到处乱跑。”
  “为——什么不叫住我?”她气坏了。
  他分明在捉弄她。
  “为什么要叫住你?”他反问。“你又不是找我。”
  她语塞。她怎能承认找他?
  “是——我找一个朋友。”她硬生生的。
  “找不到,很失望?”他今夜对她说了很多话。
  暮色渐渐聚拢,天就快黑了。
  “无所谓,找不到他就回家,反正还有明天。”她说:“再见,斯亦天。”
  “反正还有明天,”他重复着。“谁知道明天你等的人会不会来?”
  “什么意思?”她问。
  “谁能预知明天事?”他淡然。
  把视线也移远了,看着远处河水。
  “明天不来,还有后天,大后天,”她露出一付挑战的口吻。“明天是永远都存在的。”
  “只是生命脆弱,谁能保证自己还有几个明天?明天并不永远都在前面。”他说。
  “我不明白。”她说。
  已忘掉了要回家的事。
  “不明白就算了,”他摇摇头“世界上的事不必明白太多,否则就痛苦。”
  “你在说自己?”她凝望着他。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身分呢?看来颇正派,他的下属又那么尊敬他。
  她猜不到,他真象一团雾。
  “我!我只是生意人。”他淡漠的。
  “一个不懂会计的生意人。”她说。
  “这是我最头痛的事,所以我请你来。”他指指头。
  “因为钱是该女人管。”
  “陆健告诉你的?”他笑起来。
  他很少笑,笑时露出雪白、整齐又坚固,健康的牙齿,给人一种极愉快的感觉。
  “总之这话出自你口。”她说。
  他不置可否。过了好一阵。
  “我真是那么怪?值得你每天来研究?”他问。
  “不——”她又胀红了脸。立刻她又聪明的转了话题,“你用什么方法使自己受人尊敬?那些形容词如高贵、善良、有头脑、料事如神,你是超人?”
  “我会使魔法,他们全着了魔。”他说。
  “还有,你为什么喜欢此地?”她一股脑儿全问了。
  她发觉,他并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她对他的成见—一是陈先生加上去的吧!
  “我曾经是儿童。”他说。
  “谁不曾经是儿童?”她说。
  他把视线转向河水,好久,好久才回过头来。
  “我家乡也有个小小的儿童乐园。”他说。
  这男人也缅怀往事?可能吗?
  “那又怎么样?”她迫问。
  “我父亲——死在里面。”他透一口气。
  “哦——”
  “走吧!”他霍然起立。“可有意思跟我去喝酒?”
  “喝酒?”她怔住了,这不是她的生活,但——没有考虑的就接受。“好。”
  可是受慑于他那气魄?
  他默默的注视她—阵,领先大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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