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坐在家中等的人,她要弄清楚一切。她立刻打去CALL台找苏明德,她的脑筋比谁都快。
  几分钟,苏明德回电来了。
  “有空吗?出来聚聚。”她用一贯愉快的声音。
  “哎──或者迟些,现在走不开。”
  “在哪里?这么忙?”
  “在公司,还有点手尾要做。”他说,“你说地点.迟一小时我来见你。”
  从苏明德没讲真话这一点上,她知道苏启伦一定和太太之间发生了事情,连儿子都召回家,一定相当严重。
  和她有关?
  在约定的时间和苏明德见面。
  “真烦,家里发生星空大战。”他不打自招。
  “父母?”
  “老头子外面有女人玩玩也就算了,居然笨得上了身。妈妈一逼他,就口口声声说要离婚,这下子妈妈再也忍不住,知道事态严重,两人闹得天翻地覆。”
  凯莉从来没有这么安静的聆听看。
  “老头子还是老实。现在哪个男人不在外面滚?滚也要滚得精明才行,他啊!看他居然付出了真感情。”
  “是──甚么样的女人?”
  “谁知道?欢场女人或大陆女人。”苏明德完全当凯莉是知己,“总是这两种,那些大陆妹缠起人来真是没命陪,老头子这次有难了。”
  “这么肯定?”
  “老头子态度坚定,”苏明德叹一口气,“若不是迷得头昏转向,怎能如此?”
  “他还说甚么?”
  “我不想听,”他又叹息,“好好的一个家。当然妈妈也有错,谁叫她一向信心爆棚,以为自己稳如泰山。”
  “她不是也跟苏启伦回大陆谈生意的吗?”
  “她只防大陆里的女人,却不知香港也有新移民靓女。”
  “你好像见过他女朋友似的,肯定人家一定从大陆来的?”
  “据调查,最近香港发生的家变都由她们而起。”他苦笑,“以前只当笑话来讲,说要小心大陆妹,今天她是工厂里倒茶的,明天可能就变成老板娘。这句话到今天已变成事实。”
  “偏见。”她摇头,“你父亲呢?”
  “被妈妈死拖活拉的因在家里。”他摇头,“他若外出,她就一头撞死。”
  “有这样的事?”她被惹笑了。
  “老妈子太笨,有甚么法子呢?”
  “苏启伦明天也要上班。”
  “我想老妈子大概从此做跟得夫人。”
  “有用吗?”
  “大概逼得他跑得更快。”
  “也──不见得。”她吸一口气,“也许你们把事情都想错了。”
  她心里很不舒服,打发了苏明德,凯莉快快回家。
  躺在床上从头到尾,反反覆覆的把自己和苏启伦的事想了几次,想得很仔细。然后蒙头大睡。没有甚么大不了的事,真的。大家在一起只求开开心心,她不惹乱七八糟的枝节。天下间只有苏启伦一个男人?第二天早晨回公司放下辞职信,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外边天大地大,还怕没有她的席位?
  回家,打了个长途电话,立刻又找到工作,说好了明天上班。
  看,是不是又一条好汉。
  黄昏时,她独自跑到酒廊里喝酒,喝了很多很多,把自己灌醉。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怎样回家的,反正醒来时,已躺在自己的床上,换好睡衣。
  床头柜上有张字条。
  “凯莉:好好休息一天,人醉时的你虽然很可爱我却宁愿你像平时。 凯文”
  是凯文无意中碰到她,把她带回来。
  算她好运,否则真不知会有甚么后果。
  酒醒后的她头痛欲裂,胃又极不舒服。打电话向新公司请假,难得在家休息一天。
  她做得果断潇洒吧!不伤害苏太太。不破坏别人家庭,她说到做到,只是想不到会醉成那个样子。
  好。引此为诫,以后对男人要小心谨慎些,玩归玩,甚么都不要付出。还有,以后绝对要远离酒,醉了太难受,太痛苦。
  回到新公司上班,一切顺利成功,那个买工厂大厦的客户居然跟了过来。声明只相信她。工作上,她是成功的。
  新公司的老板是女强人,不会再有问题。
  做人要忘掉背后,努力向前。这是她的一贯宗旨。
  至于能否真正忘掉──咬咬牙,努力去做总是能成功的。
  凯文没有问她为何醉,一个字都没有提,难得有这样通情达理的好哥哥。
  凯文不是不问不提,他自己也有烦恼。
  范伦出现后,他减少甚至后来不再出现素施的酒吧。看见他们──他心中有难以描写的不舒服。他对素施默默的付出过,他是人,总有感受。
  他到另一间酒吧,那么巧的就碰到凯莉。
  他不问凯莉大醉的原因是,现代人总有自己的烦恼愁苦,总有自己解不开的结,借酒消愁,偶尔一次大醉,正常之至。
  他隐约猜到凯莉是为了甚么,但事情一过,她不又工作得生龙活虎?
  他庆幸有这样的妹妹。他呢?他苦笑。
  总有一天也要克服。要做的事实在太多,感情上的波澜──总会平息。他无法像素施那样奢侈的付出那么多,他不是素施那样的人
  所以,他没资格得到她的感情。不是说物以类聚吗?
  范伦或是那样的人,他为菱子付出那么多,但──想起范伦,他心中仍隐隐作痛。
  范伦有那么好的运气,有那么好的命,他得到素施的全心全意。
  范伦每从外埠回来,总带些小礼物到素施家。
  他表现得很含蓄,很谨慎,不像以前对菱子般的热情,但──他守在她身边。只是默默的守在四周,没有确切的表示。没有说过任何话。但眼神视线中,的确是有些东西,当他凝视她──她有无法自持的心头,一如当年。
  就是这样的凝望,她等到现在。
  她是满意、满足的。
  那天她开车送他去机场,临下车时他又那样深深的望看她
  他离开三天,这三天她心中都是他那凝望的模样,思思想想,心心念念,连睡梦中都是快乐的。
  只是那样的一眼。
  太不现代了。
  她知道,然没有办法,她完全陷在他的网上。
  这一次,他张了网吧?
  酒吧打烊,她从后门出来预备回家。
  范伦和他的吉甫车意外的停在那儿。
  黑暗中,他如海般深沉的黑眸停在她脸上,狂喜加上心颤,她无法令自己表现得更自然,坐上车,她仍沉默。
  他为她带来一件十分美丽性感的睡衣。
  “酒或咖啡?”在家中换上便装,她柔声问。她的万种风情在此刻只化作一缕柔情。
  他选了酒。
  的确,此时此刻若是两情相悦,酒无疑更适合些。他们一杯接一杯,眼光越来越蒙胧,心海的涟漪变成了波涛。记不清是谁作主动,当他的手触看她的,当他拥她入怀,当他的唇压在她上面,他们再也无法假装,再也不能控制。三年前该发生的事,在今夜才能如愿完成。
  在他有力的臂弯里,她圆了自己的梦。
  黑暗中,范伦的呼吸声清晰而稳定的在身边响起时,她才能深深、深深的透口气。
  这就是她苦苦思念、苦苦等待、苦苦盼望狂恋的男人。
  她终于得到了这个男人,前尘往事,恩怨情仇一笔勾销,她不愿再去回想,再去记忆。
  她拥有了实实在在的他,在他怀里,她感觉自己是完完全全的真女人,这已足够。
  她抓紧每分钟和他相拥相聚的时间,在他留港约五天当中,她拒绝见任何人。不再回到酒吧,他们完全的只拥有对方,那样贪婪的要补回曾经在他们中间失落的日子。
  第六天清晨,她送他到机场。
  在下车离开时,他们深深的拥吻,舍不得放开对方。三年中所蓄积的热情,全在这几天里爆发了。
  素施的快乐无法令自己安静下来,那是难以形容,难以描述的。离开机场,她慢无目的地开看车,不想回家,家中装不下她满溢的快乐,她愿化作一道彩虹,伴看范伦的飞机到天涯海角去。才分手,她已又再思念。
  爱情原来是这样的。
  她一直以为对他三年来的刻骨铭心是最深刻的,但比起现在的快乐,那真算不得甚么。她在想,即使在此刻死去,也是世界上最幸福、最满足的人。
  不能总在街上飞驰,总要有个去处,她要把满溢的快乐与人分享。
  知道不应该,不适当,却无法不打电话给吴凯文。他是最了解她的朋友。
  “素施,这么早,你在哪里?”惺松的声音。
  “街头,车上。”她有种忍无可忍的感觉,“凯文,我想见你,立刻。”
  “发生了甚么事?”万分惊诧。
  “的确,真的发生了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她的快乐要爆炸了,“我能去你家吗?”
  “当然──欢迎。”他像从床上跳起来,并说了个地址。“你能找到吗?”
  “现在我相信自己能成功的做任何事。”无比的信心。
  在凯文的客厅里,他看到才几天时间就有惊人改变的素施。她的美丽像会发光,万种风情逼得人的呼吸也困难。
  “恭喜你。”凯文毕竟了解。
  “谢谢,谢谢。”她忘形的捉住他的双手,“爱情原来是那么美好,那么不可思议,那么难以形容。我愿以我拥有的全部去换取。”
  “你知道吗?”他要深深呼吸才能令自己平静,她是他心目中的女神。“你现在的模样只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我甚么都不管,我真是太快乐,太满足了。我们相聚了五天,”她喘息,
  “五天里只有我跟他,我无法讲出我的感觉。”
  “他呢?”
  “我刚送他去机场,他去三天。”她美丽的脸上立刻有了忧伤,“这三天我恐怕会相思至死,怎么忍受呢?”
  他努力使自己微笑得更自然。太美好的事是会令人妒忌的,尤其是他。
  “你要控制自己的情感。”
  “让我放肆一次。”她抱看他的腰,用力旋转起来。“我太快乐了。”她的快乐令他莫名的不安起来。
  “停下来,停下来。”他说,“你要自制。”
  “我等了这么久,苦了这么久,我不要控制,让我放肆,你是唯一最了解我的人。”她不肯听话,依然旋转看,叫嚷看。他们的声音惊醒了凯莉,她从卧室出来,揉揉眼睛,不能相信眼前小女孩般的大女人,就是酒吧中懒洋洋的素施。
  “凯莉,我妹妹。””凯文停下来介绍。
  “嗨。”素施热情的捉住凯莉的手,“你一定要为我开心,我恋爱了,和我深爱的男人。”
  凯莉先是错愕,然后笑起来。
  “我不相信爱情,现代根本没有这东西。”
  她的话令素施真正冷静下来,她睁大仍然闪看异彩的眸子,不能置信的望看凯莉。
  “我刚刚得到,正在享受。”她说。
  “你的幻觉,自己骗自己,自我催眠的一种幻觉。”凯莉有点嘲弄。
  “为甚么你不信?”素施问。
  “我冷静。世上没有爱情,人们就不会有痛苦。”
  素施呆怔一下,认真起来。
  “你──碰到挫折?”
  “不。我搬开了挡在面前的石头。”凯莉的话出奇的成熟,令人诧异。
  “你──看来在妒忌我。”素施盯着她。
  “不是。我只把自己的经验说出来。”
  “你遇到了甚么?不懂爱情的男人?”
  “不是不懂,而是这是个不再有爱情的年代。”
  “太偏激,有人刺激了你?”
  “没有人能刺激我。”凯莉笑,“我不刺激人已是万幸。”
  “你多大?十八、十九、二十?你见过多少人?经历过多少事?怎能就此下断语?”素施心中的确充满了爱情,所以她一定要说,要辩。“的确有爱情,你没遇到而已。”
  “不不,年纪比我大并不代表你比我懂。”凯莉带一点怜恤口吻,“请相信我的话。”
  凯文用研究的眼光望看两个女人。他看见凯莉手指上仍戴看那价值不菲的指环。
  “我情愿相信自己的感觉。”
  “你太激动,感觉并不真实,其中加了你幻想的成分。”
  “但是──我快乐。”
  “当然你快乐,很多事都能令人快乐。譬如我买了一大堆合心意的珠宝、时装,譬如今天我赚了笔大钱。快乐,并不难。”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素施摇头。
  “也许我残忍,打破你的快乐。”凯莉吸一口气,“看见你那无法控制的激动,我忍不住这么做。我怕你将来会失落。或后悔。”
  “凯莉──”凯文忍不住,“别再胡说。你在跟素施开玩笑。”
  “我在说真话。我们活看的这个时代不再有爱情,有的只是游戏。素施很可爱,但傻,是上一代的女人。”
  凯文紧紧的盯看他唯一的妹妹,他不能相信她能讲出这样的话,即使她受过甚么打击,遇到甚么挫折。她才十八岁。
  “我不介意我是那一代的人,我享受爱情,我拥有,我快乐,这已足够。”素施并不介意,“我起码比你大十岁,我人生经验丰富。”
  “相信我,我确是因为有慧根。”
  凯文和素施对望一眼,忍不住笑。
  “真的,是慧根,与人生经验无关。”凯莉认真的,“相信我。”
  “你与那苏启伦真散了?”凯文问。
  “不想背负破坏他人家庭之名。我相信经此一役,我已有了爱情免疫能力。”
  “不要说得这么绝对,你没碰到而已。”
  “碰到了又怎样?像素施般苦等三年,然后得到,拥有,快乐。”凯莉有点不屑,“然后呢?一定有然后的,不如童话故事,不可能从此快乐幸福的生活下去。”
  素施脸上的笑容凝住。
  然后呢?这的确是个好问题,她从来、根本没有想过。不过,是不要想,为甚么要想呢?她现在那么快乐,她可以为此放弃一切,包括生命,然后,重要吗?
  “凯莉,你的理智近乎无情。”她慢慢说,“也许你对,你是标准现代人,没有爱情,不要爱情,这是个人的选择。我的快乐是真实而强烈的,这是我的追求,无论将来会怎样──我无悔。”
  “曾经拥有。”凯莉笑。
  “我要的是天长地久,不能,至少曾经拥有。”素施皱眉,凯莉的话影响了她。
  “为甚么不聪明些,减少自己受伤痛苦的机会,曾经拥有已足够。”
  “天长地久是我的目标。”素施强调。不知道为甚么,她有点“理亏”的感觉。
  难道她不对,或只是不合乎潮流?
  凯莉只是笑,笑得成熟又狡黠,有一种“你迟早会明白”的意思。
  十八岁的女孩。
  霭然和洗怀之从欧洲回来,请霭文吃饭,由他们这封新婚夫妇亲自下厨。
  霭然穿上围裙,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看到她手忙脚乱却十分享受的样子,霭文忍不住微笑摇头。
  这是霭然从未表现过的另一面。
  洗怀之,那印象中严肃古板的人跟在霭然背后,竟然变得稚气可亲了。
  这是婚姻对他们的改变,肯定。
  餐台上,霭然滔滔不绝的诉说他们欧洲的见闻趣事,互相的生活小节,讲到开心处,夫妇俩相视而笑,了解而快乐。
  怀之不停地为霭文布菜、添酒,非常关切,与以前的古肃不可同日而语。
  餐后,他们还拿出大堆照片让霭文看,两人轮流的解说,默契在不知不觉间流露。
  霭文突然之间就羡慕起来。
  身边有个体贴、温柔的男人是那么好的一件事,霭然脸上的笑容和幸福已说明了一切。
  回到家中,霭文思潮起伏。
  自然,她身边不缺男人,却缺乏一个固的、名正言顺的。看怀之坦然伴看霭然,两人正大光明的游欧洲,照那么多相,这份“名正言顺”实在吸引人。
  她又想起康正。
  他们之间不必负责,说得好听些是潇洒,心中却永远有那种抓不牢的不实在感。像现在,她就不知道康正在哪里。
  想找他,但他这个时候一定不可能在家,一定又和那些花花草草在逢场作戏。他喜欢逢场作戏,这是性格,他在家待不住的。
  在床上看了一阵书,思念他的念头越来越盛。试一试也好,不在家可死掉这条心。
  电话铃才响已有人接听。是他?居然在家?居然没有应酬?
  “很意外你在家。”她说。欣喜之余又颇失落。在家也不来见她。
  “并不总是那么多应酬的。你呢?”
  “和霭然夫妇共餐。”
  “他们回来了?”很闲散的声音。
  “是。你在做甚么?”
  “看书,”他淡淡的。他竟没有一丝来见她的意思?“太多没看的书。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微嗔。
  “你找我多半有事。我们从未在电话中聊过天,闲话家常。”
  “我以为──你今夜会来。”
  “我要有分寸,不能令你烦厌。”
  “我不明白。”
  “你有太多应酬,太多朋友,太多私事,我不能总占看你时间。”他说,“怕你不喜欢。”
  她皱眉。他可是故意这么说的?
  “你知道我不会。”
  “也许我小人之心。霭文──在你家时。你退回卧室听长途电话,我会尴尬。”
  他终于提出了,终于触到核心、重点了。
  她以为他永不提皮尔的事。
  “我不知道,抱歉。”
  “当然──我无权过问,我只是你好朋友之一,也许比好朋友更好些,但仍无权。”他说得很特别,“你别见怪。”
  “康正,我很高兴──你这么说。”
  电话里一阵沉默。
  “为甚么?”
  “表示你并非如外表般那么不在乎我。”
  “霭文──”他的声音听来有点激动,“我怎会不在乎你。只是──只是
  “你想说甚么,不妨直言。”
  “你喜欢我在乎吗?”
  “康正──”她叫。
  “而且──能吗?能在乎吗?”他加强语气。
  她的心加速跳动起来。
  以前他们也许一直在回避,各有各的理由,也许在猜测。
  今夜第一次讲这么直接的话,她无法不激动。
  “如果你来──我当面告诉你。”她说。
  “霭文──”他大叫一声,接看一阵碰碰碎碎,彷佛撞跌了甚么,“我──我立刻来,你等看,立刻到。”
  放下电话,加速的心跳还没回复原状,在无意中,他们都向前走了一步,重要的一步,等会儿见了面,她该说甚么?
  莫名其妙的兴奋、激动一起往上涌。
  她从床上跳下来,无意识的在卧室中来回走动,该不该换件衣服?要不要补点床?或是预备一点甚么食物?
  十几分钟很快过去,她已听见门铃响起来。
  有点慌乱,来得这么快?
  门开,康正正喘看气的站在那儿,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
  “电梯还停在二十楼,我──跑上来的。”他带看一丝难为情的微笑。
  在这微笑背后,霭文看到了无比的诚意。她真的看到了,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他拥看她的肩,她挽看他的腰,相对凝视好一阵子,单纯的喜悦一涌而上。
  “我为你煮了咖啡。”
  “可不可以煮一个公仔面给我?”他问。
  “啊──”她好意外,“我试试,没煮过,希望煮得好。”她奔进厨房。
  他来了,他们并没有说甚么,却有了一种新的了解,新的默契,那是极好的感觉。陪看他吃公仔面,看见他那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她体会到了霭然的快乐幸福。如果她想要,这快乐幸福是否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煮面的技术你合格。”他望看她笑。
  “只是及格?”
  “已经足够了,对我。”
  “还有没有甚么考验?”她问,带丝顽皮。
  “我以为我才是来接受考验的。”他满足的抹乾净嘴巴,“霭文,今夜你看来不同。”
  “我还是我。”
  “彷佛──你从高高在上的坛上走了下来,更亲切可爱些。”
  “只因为这碗面?”
  “因为你在深夜给我电话,因为我们闲聊家常。因为你在这时要我来,”他一口气说,“我看得你更真实些。”
  “你可曾把真真的一切给我看?”
  “我从来不曾为任何人奔跑过十层楼梯。”他坦然说,“那时,心中唯一头是尽快见到你。”
  “我们──是否对大家应该更有信心些?”她问。
  “这些日子──我对自己更有信心了。”他说,“我知道该做甚么。”
  “做了吗?”
  “现在做,行不行?”他目不转睛。
  她耸耸肩,扮个鬼脸,比霭文更可爱的霭文,真实得活生生的。
  “霭文,”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以后的日子让我陪看你,伴看你,保护你,支持你,好吗?”
  他说得那么慎重,那么诚心诚意。
  她吸吸鼻子,想哭的感觉往上涌,好感动好感动。
  她已触到幸福了,是不是?
  她点点头,再点点头。
  一下子心中轻松得想飞,所有的顾忌都消失了,她觉得无比的快乐。
  也许还有点困难,人情上道义上的,但──不要紧,只要有决心去做,事情一定做得成,她有这个信心。
  八卦周刊上有一段康正和霭文将结婚的消息,他们都是城中名人,自然有被八卦的价值。
  消息一公开,朋友的电话多到不得了,大家都想证实这件喜事。
  康正和霭文分头办理各种必须的事,忙,却是真正的快乐。
  霭文是在电话中把结婚的事告诉在法国的皮尔,以她的了解,皮尔必然欣然答应并祝福,他是那样的人。
  果然,他完全没有留难,并答应送她一份结婚礼物。
  “你是可爱的女人,我真心喜欢你,”他说,“你会得到我最衷心的祝福。”
  皮尔的祝福令她放下心头大石,她全心全意的在等待这一天的来临。
  除了工作,她所有的时间全和康正在一起,他们推掉所有的应酬,他们沉浸在属于他俩的快乐中。
  他们决定往欧洲度蜜月,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陪她去欧洲。
  “以后去欧洲的机会不会太多,”她说,“皮尔的名牌代理权不一定再属于我。”
  “我属于你,难道还不够?”他全不介意。
  婚礼的前一天,遵照习俗,新郎新娘不许见面,要等到接新娘的那一刻。霭文静静的留在家中,她没有请姐妹团,她只想要简单、温馨的婚礼。
  黄昏,来了不速客。
  泰国工人从大门处带进来的客人,令霭文一时之间回不了神,只惊愕的呆呆望看他。
  “霭文,令你意外了?”皮尔捉住她双手,温柔有礼的在她面颊上亲吻。“我要亲自为你送上礼物和祝福。”
  皮尔,这法国名牌中的贵族,那富有却又善解人意、极有修养的男人。
  “没想到你会来,真的。”她心中七上八落,充满了难以解释的复杂情绪。
  “你没有通知,没有人告诉我,你──你──”
  “你的婚礼,我怎能不重视?”他说得像个慈祥的父亲。
  “你一个人来?”她努力令自己情绪平静。
  真的,做梦也想不到他会赶来,他肯放手,不为难她已是太好的事,她不能忘掉她一直是他的女人,他一直无微不至约供养看她,她结婚等于背叛。
  “我让他们等在酒店。”他微笑。从进门以后他一直微笑,极真诚的。“我要单独在你婚前见一见你。”
  “皮尔,我──很抱歉。”
  “永远别说抱歉。”他是认真的,“他一定是个值得爱的男人。我祝福你们。”
  “你不怪我?”她垂下头。
  是内疚。没有男人比他对她更好。他的慷慨,他的温柔,他的大方,他的高贵。
  “他给你的一定是我不能给的,”他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你是最好的男人,没有人比你好,只是──我没有福气。”
  “是我没有福气。”他又笑,“你是最美最好的中国女人,能遇到你,能爱你已经足够了。你还年轻,我却老了,你的选择绝对正确,我无法永远在你身边。”
  “这不是全部的原因,老爹,”对看他,她真像个小女孩。“最重要的是你给了我太多自由,我发现──我爱他。”
  “爱是最好的字眼,爱里面没有妒忌。”他摇摇头,“我高兴你得到真爱,我绝对不怪你,只祝福你。”
  “你对我太好了。”她眼睛湿润。
  “开心一些。你将是我明天出嫁的女儿,”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绒盒,“这套首饰,希望能配衬你的婚纱,我为你设计的。”
  她望看那套简单、大方、高雅的珍珠项链、耳环和戒指,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哪一个男人能做到他这样?
  她流下眼泪。她没有真正爱过他,却真心喜欢并尊敬他。他风流,他有太多的女人,但他高贵,他善待每一个曾经属于他的女人,那么远他仍亲自前来,看得出他的真心诚意。
  “不要眼泪,只要快乐。”他递过手帕。一个仍用手帕的难得男人。
  “我不知道该再说甚么。”
  “那就不要说,把一切放在心中。”他拍拍她,“在我心目中,你就如最好最名贵的珍珠,光华内蕴。你给了我许多非常快乐的时光,丰富了我的生命,我有理由感谢你。”
  “你说得太好,老爹。”她感叹,“实际上是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是件造就了我。”
  “这是你们中国人说的缘分。”他舒坦的靠在沙发上。
  “你会参加明天的婚礼?”
  “你希望,我就参加,由你决定。”他眨眨眼睛,“当然,我希望看看那幸运的男人。”
  “你能参加,整个婚礼会变得更有意义。”她由衷的。
  “不需要问一问他?”
  “他会让我作主,他懂尊重我。”
  “还有一件事,”他吸一口气,“如果你愿意,你仍拥有那些代理权,我会给你最好、最低的成本价。”
  “老爹──”
  “我回酒店。”他站起来。
  “希望明天在婚礼中,我有最好的状态。”
  张霭文,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这样告诉自己。
  霭文和康正的婚礼精致、温馨但不豪华,就像她的人,站在高处却保持低调。
  她的好朋友都参加了,与她共享快乐和幸福。
  婚礼的当天夜晚,他们就赴欧洲蜜月。
  “霭文真的握住了幸福。”素施坐在阳台上看海,“她真的快乐。”
  “凌康正跟她非常匹配,该是城中最美丽的一对。”范伦说。
  “不一定是外貌,是内心。”她若有所思。
  “站在霭文今日的地位,她肯走这结婚的一步,一定经过很大的内心挣扎。”
  “我不明白。”
  “康正──她有太多的过往,必须要有勇气和信心。”
  “霭文有往事?”
  “至少──没有人知道,她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名媛,傲然独立。”
  “谁支持她高高在上的地位?”
  “没有人。她靠自己,她的公司,她的生意一直是那么成功而高尚。”
  “总有个开始,没有听说过她富有的家庭背景。”他说。
  素施呆怔征一下,她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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