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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众人的狂欢嘻闹,向小舞始终无法感到完全适应,或许是因为冯翼人不在场吧! 于是,他起身了,借上洗手间为由暂时逃开人群。其实,他已逐渐地习惯这群人的热情放肆,和一般人在这个世界的生存方式了。只是,少了冯翼人在场,向小舞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那般空虚,再怎么嘻笑欢乐,都少了点味道。 他想知道冯翼人跑到哪儿去了?他消失得够久了,向小舞不希望这样的聚会少了他。 今晚是周末,整间PUB挤满了人。向小舞走到楼下接近舞池的地方,那里没有他熟悉的脸孔,只有纵舞的人群。他感觉空气有些稀薄,是喝多了吧? 突地,有人拉住他的手臂,向小舞一吓,猛地转过身去。一个陌生的外国男子,正露出一口白牙,笑着对他说话。向小舞有些尴尬,他的英文能力很差,再加上舞池里震耳的音乐,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好摇头。 那外国人忽地俯下了头,凑近他耳边说话,向小舞本能地往后一退。这一退,退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里,一条结实的手臂随即圈住了他的脖子。此时,传来一阵他熟悉的古龙水味道。 冯翼人向来带笑的眸子,此时满是犀利慑人的光芒。他用英文向外国男人说了一句:"他是我的人!" 对方识相地扬了扬眉,笑着说声"Sorry"后,就离开了。 向小舞赶紧拉开冯翼人的手,他对这种亲昵的举动完全无法适应。一转身,他抬头看见正对着自己微笑的冯翼人,向小舞忍不住皱眉他看见冯翼人的眼中有醉意,令他分不清冯翼人是真醉是假醉,因为,冯翼人向来不是轻易就喝醉的人。 忽地,冯翼人俯下头来,几乎贴上向小舞的脸,让向小舞吓了一大跳,心跳也在瞬间漏了一拍。冯翼人很快地又抬起头来,笑得比刚才还邪气。"你喝了酒,难怪别人看了想一口吃掉你。" 难道他真的喝醉了吗,向小舞被他炽热的眼神盯得双颊烧烫,酒精正在他体内产生化学变化。 "我得带你这只小绵羊离开这个豺狼虎豹之地才行。"冯翼人拉起向小舞的手钻出人群。 向小舞挣不开他的手,急着喊道:"他们……" "他们自个儿会玩,到梦游来,不会无聊的。"冯翼人笑得放肆,轻轻松松就回答了向小舞的疑问。 绕过吧台时,向小舞和其中一个人的眼光交错了。他微微一楞,认出了是上次跟着冯翼人来的美少男,虽然美少男的身边也多了不同的男伴,但他投注在向小舞身上的眼神,竟满是哀戚,悲伤得几乎让向小舞发颤。向小舞还来不及读取美少男眼中的悲情,也无法理解他受伤的神情,究竟在透露些什么,冯翼人就拉着向小舞推开了大门,丢下十方的伙伴,骑上他的哈雷机车,载着向小舞夜游去了。 不知道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因为脱离了人群的束缚?向小舞享受着疾风掠过发梢与脸庞的快感,他放松了心情享受这分自由,觉得心情也开朗了起来。机车狂奔在无人的北海岸,冯翼人疯狂地摊开双手,放声大叫。 向小舞忍不住笑了,他在冯翼人的疯狂举动下,抛开了束缚与压力。他觉得。在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人、在疾风中穿梭的夜里,竟能如此自由。 "我,爱,自,由——"冯翼人放声吼着,连双脚都翘起来了。忽然,车身微微一偏,他才将手摆回手把上,别过头笑道:"有没有吓一跳?" "有,我被你的自由吓一跳。" "你也有自由,来,叫一叫,很舒服的。" 向小舞笑得很开心,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冯翼人那么疯狂,但他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自——由——"冯翼人又喊了声,整个人站了起来。 向小舞仰头大笑,笑着对满天星斗大喊"自——由——" "没错,现在自由也是你的了。坐稳了,我带你去飞。" 才说完,冯翼人坐回椅座,加速前进;向小舞快乐得大叫,抱紧了冯翼人的腰。机车咆哮着闯过一个红灯,冯翼人把车身一纵,跃过一处隆起的工地,急转的轮胎立刻飞离路面,雨人大声尖叫,车身落地时白烟四起,路面出现一道清晰的轮痕,冯翼大直喊过瘾。 "冯大哥,冯大哥。"向小舞笑得快喘不过气来。 冯翼人把车骑向路边小道,在一处岩岸边熄了火,他转过身,看见那张年轻美丽的笑脸。心想,十七岁,就应该这么笑,不是吗? 冯翼人的笑容温柔得像夜空的星辰,眼神里闪烁着对向小舞深深的眷恋。"你真应该多这样笑。" 向小舞缓缓地扬起笑容,望着那双深逮的黑眸,在那一瞬间,他真的忘了烦恼,忘了不久之前那个封闭的自己。向小舞很快地下了车,跳下大石头,走向靠近海的一边。他蹲下身,嗅着海的味道,空气中飘来了他熟悉的烟草味,他知道,冯翼人就在身后。 "冯大哥,你一向是这么自由疯狂地活着吧?"向小舞望着澎湃的浪潮启口。 "人活着,本来就是一件很疯狂的事。"冯翼人的嗓音随着浪花溅洒在石岸上,听来十分悦耳。 向小舞尽量保持着愉快的心情,他想着冯翼人说的话,想着他可怜的妈妈。是不是她一直拒绝去做作疯狂的事,所以,她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样活着,是不是太孤单了些? "小舞?"冯翼人见他失了神,忍不住轻唤。 向小舞坐了下来,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浅笑。"谢谢你,冯大哥,今天晚上真的是我这辈子笑得最大声的一次,好舒服、好自由。" "我说过,我要让你笑着过生活,记得吗?"冯翼人耸肩回答。 向小舞笑了。"你一向说到做到,"笑意退了些,向小舞将双手摆在曲起的膝上,遥望着漆黑的海平面,他轻声续道:"我会试着……这样来过生活的……" 冯翼人的视线胶着在向小舞精致的侧脸上,如果向小舞稍稍别过头,就会发现冯翼人的注视有多么深情不舍,又有多么压抑痛苦。 冯翼人等待着浪花来的那一刻,破碎在岩岸的潮声能掩饰他声音的颤抖。"瑶瑶……很可爱吧?" 向小舞迷糊地应了声,楞楞地转头看他,冯翼人却闪躲了他无邪的注视,将自己泛滥的真情投向大海,他不想吓着他。"瑶瑶和你一样都是坚强的好孩子,她应该满适合你的。" "冯大哥……"向小舞愈听愈迷糊,他困惑地望着海,像个苦思不解的孩子。 "我今天白天跟她约会,这是我第一次跟女孩子出去。" 冯翼人看他,他的表情像是在笑,笑里却有冷冷的霜。但他的言语,仍是充满了鼓励。"怎么样?不错吧!" 向小舞却皱了眉,连头都偏了。"我不知道,她就像普通朋友一样,我没有特别的感觉。"他淡淡地说。 向小舞的回答让冯翼人感到意外,也有一些自私的惊喜,同时,他也感动着他的诚实,毕竟,向小舞不是个善于表达心事的人。"你十七岁了,可以谈恋爱了。" 向小舞收回目光看向他,眼神满是认真,甚至还以严肃的口气对他说:"我一点也不想谈恋爱。" 冯翼人扬了扬眉,唇边浮上笑意,他喜欢他这种表情,美丽得教人激赏。"你的自由。"冯翼人笑道。 向小舞皱眉,看见冯翼人起身,又为自己点了一根烟,自雾迷蒙了他的脸,形成一道令人昏眩的幻影。他把机车钥匙丢给向小舞,笑容绽放在他俊朗的容颜。"自由就是跟着风跑,我们来挑战,能不能跑得比风快。" "你也要我载你去飞吗?"向小舞跟着他笑了。 冯翼人那抹自信骄傲的笑容飞扬在唇边,他伸出手把问小舞拉了起来,回道:"除非你和我一样长了翅膀。" 是的,冯翼人是展着羽翼自由飞翔的人,向小舞只能努力地跟上他的脚步,努力地证明,原来自己也可以有快乐的理由。他只能任他带领,任他轻易地让自己的情绪随他起伏,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甘愿如此,抑或是冯翼人具有天生的吸引力?他不想知道原因,他只想飞,和他一样自 由地飞,就算没有翅膀,就算不能疯狂,他也想跟着他飞。 向小舞的十七岁,第一次这么快乐,这么放纵……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当向小舞的首支广告片正式曝光后,马上引来了大众惊艳的目光。十方公司每天有接应不暇的询问电话,准备分发各大专柜的海报一批批地赶着印制,而首次进驻台湾市场的日本化妆品的销售成绩,自然也大幅提升。 向小舞的首次出击就拿下满分,交出一张漂亮的成绩单。正当所有人都与有荣焉地大肆狂欢时,却只有当事人向小舞不为所动,他只希望不要影响到他的生活就好。至于续拍的问题,何莉自会帮他打理。而当他的第一张支票送到他手中时,他是真的傻了眼,他迫不及待地想将这分荣耀分享给他的妈妈。 他买了一柬他妈妈最喜欢的香水百合和一套漂亮的洋装来到疗养院,冯翼人也跟着随行,他一直柔柔带笑地分享着他的喜悦。 向小舞来到了他妈妈的房间,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他把花和纸袋摆在桌上,跑到柜台询问护士长。"潘阿姨,我妈妈呢?" "大概在大厅吧!我看见小菁推轮椅过去。" "谢谢。" 当两人来到客厅后,冯翼人便习惯性地退到一旁,把所有的空间让给向美晴母子。 向小舞一停下脚步就僵在原地,他发现向美晴正认真地盯着电视看,而那电视里播的不是别的,正是向小舞刚推出的广告片,片中的向小舞有着湿润飘散的及肩长发,野性十足的诱人眸子;在紫色灯光流转的迷炫色彩下,他丰润的嘴唇上,绽放出狂野的红玫瑰。 向美晴缓缓地伸出她纤细的手指着萤光幕,憨憨地开"小舞……" 向小舞心头砰然一震。三年来,他第一次听到他妈妈叫他的名字。 "那不是小舞啦!明明是女生嘛!"小菁笑道。"不过,小舞跟她一样漂亮就是了。" 别人都认不出来那是向小舞,但是,向美晴却认出来了,她坚持地说着。"小舞……小舞……" 冯翼人震惊地看见一道晶莹剔透的泪珠滑下了向小舞的脸颊,美丽的银线直往下坠,化做颗颗宝钻似的珠子,破碎在他胸口。 "妈妈……"向小舞跪在向美晴面前,发抖地伸出手拥抱住她。"妈妈我是小舞,你想起来了吗?我是你最疼的小舞啊……" "小舞……小舞"…"向美晴仍是轻轻唤着。她瘦弱的手举上了向小舞的头,抚着他的头发,好像他小时候她抱着他一样,她冰冷的小手抚着他,眼神依然空洞,神情依然陌生,她也很努力地在她失落的回忆里找寻向小舞的名字。"小舞……" 向小舞这三年所承受的痛苦,因着她的一声呼唤而消逝。 等向美晴午睡了,向小舞和冯翼人才坐在散步道旁的草地上。 是时候说了吧!冯翼人正色地看着他。 向小舞有意无意地址着草皮,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渡边和也是我的爸爸!" 他总是一语惊人,好在冯翼人早有心理准备,他早猜到他的年轻岁月,必定背负着撼人的秘密。 向小舞像是掉入了回忆,苦涩地说:"十七年前,妈妈十八岁,留学到日本学造型。她长得很漂亮,很多人找她当明星,可是保守的外公很反对,让她到日本留学,也是妈妈革命好几次才成功的。那时,渡边和也刚出道,是当红的青春偶像,他很喜欢当时做造型助理的妈妈。妈妈本来很在意他公众人物的身分,但身在异国,最怕寂寞,而渡边和也非常照顾妈妈,常利用晚上的时候偷偷来见妈妈……" 冯翼人听得十分专注,紧盯着向小舞满是回忆的眼神不放。 "妈妈说,那时他真的对她很好。也许两个人都太年轻了吧!谈起恋爱就不怕万难,渡边和也的经纪人曾警告他不要自毁前程,他是当时全日本少女的偶像,直到现在还是很红,男人都是有野心的吧!我想……也许,他也没料到妈妈会这么死心塌地,可他毕竟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啊!"向小舞顿了一下,又说道:"渡边和也偷偷和妈妈同居了两个月,最后还是被媒体发现了,他公司的人很生气,歌迷影迷也抗议,他只好暂时和妈妈分开。可是,这个时候……妈妈已经怀孕了,她很害怕,也不敢回台湾,如果被外公知道,她会被打死的,而且绝不可能留下孩子,为了我,妈妈希望渡边和也能给她个交代,却没想到渡边和也吓坏了,绯闻会毁了他的偶像地位,孩子更是会直接摧毁他的演艺生涯。何况他刚走红、不管如何,他都不会放弃他如日中天的事业。" "这是可以预料的。"冯翼人说:"娱乐圈本是这么现实。" 向小舞抬头看了他一眼,苦苦一叹,又继续说:"他带妈妈去堕胎,在医院门口被记者逮个正着。于是,他撒了个大谎,撇清自己与妈妈的关系,说她是影迷,怀孕了还嫁祸给他,希望能得到他的人,如果他不陪她来这一趟,她就昭告天下。他为了不想惹麻烦,就陪她来医院。当然,大家一定是相信他的,像这样疯狂的女影迷太多了,妈妈只好绝望地回到台湾,她不敢回家,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我外公家在哪里。" 向小舞咽了咽喉头的苦涩。"她躲在南部,生下了我,努力地为了我活着,从我有记忆以来,她就为了养活我而不断工作着。一直到三年前,渡边和也为他的一出电影来台湾宣传,妈妈才把这段过去告诉那时准备高中联考的我。当时,我好生气,想找他理论,妈妈却阻止我,她只要我用功考上高中。她说,在我的生命中没有父亲,也不需要有,所以不必去找他,而我的目标是念书、赚钱,让妈妈过好日子。我只好强迫自己,让这个人从我的印象里消失!" 向小舞边说过气忿地握紧了双拳。冯翼人看了,满是心疼。 "但妈妈却私下去和渡边和也见面,渡边和也似乎把年少轻狂的那段荒唐事忘记了,当然也不会承认有我的存在。我不知道他们见面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我想他一定羞辱了妈妈,妈妈老早就有准备,原来她早就要报复他了。她刺了他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妈妈逃了,渡边和也也 没死、要身边的人封锁消息。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被暗杀,没人知道凶手是谁,渡边和也不准任何人追究,大概他也心虚吧!那天他匆匆地离台,对外公布说他夜游意外受了伤,从此,他再也不敢来台湾了。" "他是该被刺上那一刀。"冯翼人皱紧眉头。 向小舞冷冷地址了扯唇角,又道:"后来,妈妈失踪了两天,等到警察通知我的时候,她人已躺在医院,警方说她失足落水,被垂钓的人发现,差点溺死,但我知道她是自杀。杀了渡边和也,然后自杀,她就是为了等这一天才活下来的。她醒过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不知道我以全校最高分考上第一志愿。她的情况一直很糟,我没办法念书,为了照顾她,我只好工作,拼命地工作,帮她换不同的医院,可是,我未成年,工作不好找,所以只好到处打工。工作了一年,我送她来这间疗养院。环境好多了,我去上补校,继续打工,补日文,幻想自己有一天很有钱,亲自到日本去找渡边和也,毁掉他那张虚情假意的嘴脸。" 向小舞强忍着泪水,深吸了一口气,"我在想,当妈妈决定结束掉自己生命的那一天,她也结束了她悲情的记亿。所以,当她活过来时,她选择发疯,选择扮演十八岁前那个单纯的小公主,她连我也拒绝想起。她以为她已经 亲手杀了渡边和也,所以,她和他的孩子,也可以不必存在……" "胡说。"冯翼人深黑的眸子里是无尽的心疼,他好不忍地看着向小舞,看见向小舞的眼晴再次泛起泪光。那么残忍、那么沉痛的包袱,他竟独自背了那么久,教他如何舍得?"没有人比你的生命更有价值,你或许艰苦,却是伟大的,没有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能比你伟大。"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三年来强忍的泪水,都在今天落了下来。向小舞曾告诉过自己不许哭,他是男生,他是妈妈的守护神,地不能哭。但当那双为他心疼的黑眸温柔地看着他;当那双温暖的手臂呵护地圈住他时,他不争气的眼泪便不停止地落下。他感动地发现,哭出来真好,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至少,他不再感到那么孤独无助。 小舞不曾享受的,让他给吧,他失去的欢笑,让他给吧!他当他是大哥、是朋友,甚至是父亲都无所谓,让他好好地疼他吧!冯翼人将向小舞抱得好紧好紧。 起风了,秋天真的到了…… 今年的气候很诡异,直到十月初才来了今年的第一个台风,听说这是个中度台风,而且有逐渐变强的趋势。这几天,台北的天空总堆着厚重的灰云。然而,在广告界,向小舞台风正刮得天崩地裂! 冯翼人变了,大伙都敏感地察觉到了!他几乎天天来上班,甚至正常地上下班,光是他的作息时间改变,就够教大家跌破眼镜了。他甚至亲自为向小舞洽谈生意,使向小舞成为十方有始以来,由冯大老板亲自担任经纪人的模特儿。 冯翼人的理由很简单:"他还未成年,我暂时当他的监护人。" 今晚台风登陆了,整个台湾陷在风雨交错里。冯翼人不安地在客厅里抽烟。才八点半,而就下这么大,他决定到向小舞的学校接他下课,否则以向小舞骑着他的那辆破车,肯定会被风吹跑。 捻掉烟蒂,披上风衣,冯翼人抓了车钥匙就准备出发。一踏出门,电梯的门正好打开,向小舞一身湿漉漉地果望着他,水珠不断地从他发上、下巴滴落,令冯翼人心头一震。 "你要出去?"问小舞疑惑地看他。 "我正想去接你。" 问小舞轻轻地笑了,抹了一把湿透的脸回道:"你晚了一步,学校提早放学了。" 眼见向小舞浑身都湿透了,冯翼人觉得过意不去,赶紧反身开门。"快进来吧!你没穿雨衣吗?" "穿了,没用,反而看不到路,我干脆脱了、丢了。" 冯翼人一笑,把他推进浴室。 "你愈来愈疯了。"虽然如此笑道,冯翼人的心中还是觉得疼惜。 向小舞放了一缸热水泡澡,尽管他快冻僵了,心中却是暖暖的。心想,愈来愈疯了……好像是跟他学的吧!自从他上次在疗养院向冯翼人坦白自己的身世后,两人的关系似乎更靠近了,向小舞不希望被人同情,却发现自己竟奢侈地享受冯翼人的关心呵护,他知道冯翼人给他的,不只是物质上的帮助而已;更多更多的,是来自精神上的支持、疼爱,和无限的希望。他真的喜欢这个男人,就算冯翼人轻浮、复杂,他还是喜欢,接近崇拜的喜欢。至少,在他的生命里,除了他妈妈,他从未跟另一个人这么靠近过。 冯翼人说他自已是独子,父母都移民到美国了,他有三、四个嫁到世界各地去的姐姐。所以,他才会这么自由吧!所以,他才会把他当弟弟一样的照顾着吧!向小舞总是这样想着。 兄弟……好陌生的名词,他们……算兄弟吧? "小舞,你昏倒了吗?"冯翼人敲敲浴室门。 向小舞赶紧回边神,应不声:"马上好了。" 冯翼人冲了一壶热咖啡,切了一小碟蛋糕。向小舞一从浴室出来,就被浓郁的咖啡香吸引了过来。"好香。" "做菜我不行,煮咖啡我可是专家。"冯翼人自豪地说,递了一杯咖啡给他。 喝着咖啡,两人并肩坐着,面对落地窗,优闲地看着受到风雨肆虐的台北城。 "我一个人住的时候,经常这样坐着看窗外,尤其是在大雨的夜里,哪里都不想去的时候,我会想像全台北的人溺水的样子。"冯翼人的声音低沉,在夜里,显得特别具有磁性。 向小舞啜了一口暖暖的热咖啡后,别过头看他;冯翼人犹如雕刻般的完美侧脸,那张在他专注开车时,向小舞偷偷注视过无数次的完美侧脸,他深幽的眸子,此时也陷在风雨里。 "如果我现在还是一个人,今晚肯定要打着伞才能睡觉。"向小舞说。 冯翼人转头看他,露出一个微笑,发现向小舞的表情放松却认真。 "你经常会说些很深的话,有时我不太懂。何姐曾说你很寂寞,我原本还想,怎么可能?可是……现在,似乎有点可以体会你的心情了。" 冯翼人笑得温柔,轻声启口:"你来了以后,我就不寂寞了。" 向小舞也笑了,好像还有点脸红。冯翼人很少看见向小舞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他心动极了。 "你看那里。"向小舞指着左前方,微弱的灯光忽明忽灭,一下子在大雨中变得幽暗。 "停电了,再晚一点,恐怕这里也会停电。"冯翼人的眼神透着迷离。 向小舞起身,关掉了所有的灯:冯翼人看着他,笑意再次浮现在他唇边。 向小舞又回到沙发上,捧着咖啡杯。"一会儿停电的时候,就不会不适应了。" 冯翼人笑了。他多么喜欢他的聪明伶俐,多么想要向他表达他狂野的心意。这是个狂风暴雨的夜呀!他的心情也像台风一样。但他怎能对向小舞表明心意?他不能!他好不容易得到向小舞的信任,得到他的依赖,他不能毁掉这分珍贵的友情。也许他该修正他的话:小舞来了之后,他就更寂寞了 "冯大哥,我……不想去上学了。"向小舞突然说。 闻言,冯翼人大吃一惊。"你不是很喜欢念书吗?" "喜欢啊!可是……"向小舞曲起脚,手撑在膝上,将下巴摆在手心里,似乎有些困惑。"我被认出来了,每天都有一堆人挤在教室外面看我,连老师都跟我要签名。有些人会说些不好听的,觉得我为什么扮女装。我扮女装也是不想让人认出来,我讨厌这样子。" "那就别去了。"没想到冯翼人很干脆地赞成。 向小舞意外地看着他,他还以为他会觉得他太孩子气呢! "念补校简直有损你的资质,我帮你请家教,明年去考高中同等教育直接拿文凭,然后考大学。要不然你就去念艺校,在那里就不会有人把你当明星看。" 向小舞点点头,他发现冯翼人的体贴之处在于,他总是在他迷惑时,为他安排两条路供他自己选择,证明他不是在"同情"他,而是让一切由他自己选,不管向小舞的决定为何,都不会伤了他的自尊心。 "谢谢你,冯大哥。"向小舞由衷地说。 冯翼人皱了皱眉。"我不爱听这两个字。" 向小舞微笑着,忽而改口:"等台风一走,我会到疗养院帮他们整理,然后帮妈妈换到庭院前那间套房。" "我会去帮你。"冯翼人点点头。 "我不说谢了。"这次,向小舞俏皮地回答。 "很好。"冯翼人笑了。 向小舞看着窗外,现在的生活简直像在天堂一样。当他的第一支广告惟出成功时,他发现自己有了野心,而那熊熊的热火也瞬间在他眼中点燃。他转向冯翼人,正色启口:"冯大哥,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主意?" "我要当明星。"他坚定地说。 冯翼大笑了。事实上,向小舞还不自觉他已经是明星了。"一定有原因吧?" "何姐说那支广告,厂商会拿回去日本播映。我要靠自己成名、赚钱,然后到日本去找渡边和也,让他知道他儿子不是个穷小子,而是个大明星!" 冯翼人还是笑着,他喜欢向小舞这股干劲,以一个专业经纪人的眼光来看,捧红向小舞,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不如这样吧!我直接带你进科日本的演艺圈,从广告界出发,像那支广告片在台湾出击一样。你知道现在我手上有多少厂商、媒体、唱片公司的资料吗?他们都希望能捧红你。我告诉过你的,小舞,你是天生的明星。" 听起来有点离谱,对于这些专业的东西,向小舞知道的实在有限,他只好说:"你是我的经纪人啊!,我相信你。" 冯翼人笑得深,爽朗地固道:"那你得听话才行,从现在起要吃胖一点,要保养健身,少熬夜、多运动。当明星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向小舞从来不怕付出任何代价,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吃苦耐劳。所以,向小舞相当有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接受当明星所必须面对的挑战。 他们就这样愉快地聊着,在刮着台风的夜里,时间过得似乎特别慢。 这时,冯翼人的行动电话响了。刚过十三点,是他展开夜生活的时候,不过地已经连续过了好几天规律的生活了。 向小舞见他起身走进卧房,神情变得沉重,心情也随着他的脚步离开,而失落了起来。他发现,冯翼人从不给别人家里的电话,大概除了何莉知道这里的电话、地址以外,别人几乎都以行动电话跟他联络。他这才想到,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住在一起呢! 冯翼人是一个十分注重隐私的人,就连与他一同生活的向小舞,也仍然对他的私生活一无所知。 冯翼人从卧房走出来,神情带笑,但不知怎的,向小舞觉得他在掩饰。他手上拿着两本书,还有他的行动电话。"要不要看书?" 向小舞接过他手上的书,一本是日本名作家村上春树的作品,一本是西洋文学。这些书对他来说,会不会深奥了点?! "我看的书很乏味的,可是虽然乏味,却有很多可以思考的空间。你可以慢慢看,我相信你看得懂的。"冯翼人像是看出了向小舞心中的疑问。 向小舞茫然地看着手中两本风格不同的大作,他选择先翻阅村上春树的书。才刚翻开,他又听见冯翼人的行动电话响了。 这次,冯翼人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去拿啤酒。隐隐约约的,向小舞听见他充满磁性的嗓音低声对着电话说道:"我以为今晚梦游不营业了……别等我了……我看他对你很好,我很替你高兴……你别这样,外面雨大,快回去吧!……你要惹我生气吗?……那就听话……" 换做任何人听了,都会以为冯翼人在跟情人说话,他的声音太温柔了,仿佛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温柔。向小舞的眼光停留在靠着流理台的冯翼人的身上,他思索着……围绕在冯翼人身边的人们,是真的不求回报吗?事实上、他已给了每个人回报,只是……没有人想拥有他吗?还是他根本不让别人拥有?就像瑶瑶说的,他是虚幻不实的…… 冯翼人的声音变小了,向小舞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细腻温柔的嗓者似乎在对别人说情话。忽然,他觉得有点难受。 冯翼人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向小舞看着他收起电话又走向卧室,没一会儿,他已经套上风衣走出来。 向小舞呆了一下。"你要出门?" "我要去解救困在风雨中的受灾人民。"冯翼人笑道,有点自我调侃的味道。"你大概不知道我是救难协会的义工吧!" 冯翼人哈哈笑着,转开了大门,向小舞站起身,叫住了他。"冯大哥。" 冯翼人别过头,他的脸上没有一点笑意,昏暗中,他深遂的黑眸闪烁的光芒清晰可见。 向小舞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约束他的行动,更没有任何权利要求他的去留,他只是害怕……不希望这么美丽的夜晚就此结束。 冯翼人浅浅一笑,声音很轻。"累了就先睡吧!明星的脸上不能有黑眼圈和青春痘的。" 冯翼人走了,漆黑的大房子一下子冷清了起来。向小舞走到落地窗前,将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很快地,他看见一辆红色保时捷从车库飞驰离去,穿过警卫室,消失在空旷马路的那头。 到底他的世界有多广?怎么向小舞突然觉得,在冯翼人宽阔的内心世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走…… ------------------ 心动百分百制作 兰兰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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