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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爷!雷煌什么时候生了个女儿?还这么大了!”第一眼乍见小念恩,乔治口无遮拦的大叫了出来!小念恩的长相十足雷家人的长相,雷拓心中的疑问就是这个。小念恩与雷煌非常相似。
  青云抱起念恩,瞪着乔治。
  “谁说她是雷煌的女儿?你有证据呀!别乱讲。”
  “可是——她长得——难道我猜错了?她是你与雷拓的女儿?”乔治大惊小怪的叫了出来,却马上被哀叫声取代。
  瞧吧,乱说话的下场!
  乔治当场抱着膝盖乱跳!青云下手不轻,准确无比的踢向他的胫骨。
  这回,雷拓很好心的扶着乔治。
  “我是很希望这是事实啦!不过,我们青云是很传统的女子,没有婚礼,就没有肌肤之亲那回事。会的,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有儿子女儿让你看到,不妨拭目以待。”
  不理这两个无聊男子,她迳自过了马路,往一家简餐店走去。她还得喂饱自己和小念恩,然后回家洗澡除去一身汗臭与疲惫,最后睡个好觉!有事可忙,她才能抑止自己不小心泄露念恩身世的冲动。虽说目前为止,雷煌与君华二人看来交往颇密切,可是谁知道雷煌是怎样的人?一旦他知道他有个孩子,他会有什么看法。要是与君华两情相悦步入礼堂也就罢了,怕的是二人谈到后来成了无言的结局,到时岂不引发一场小念恩的争夺战?弄得大家脸上无光,那可就难看了!
  君华舍不得小女儿的心思并不为过,这种小心也是应该的,青云能做的就只有沉默了。
  在餐馆门口,雷拓一把拉住乔治,而青云早已在里面点饭吃了。
  两个男人之间的恩怨要从八天前说起。
  乔治·柏特来台湾预计用半年的时间捕捉东方美女的倩影,可是见到青云之后却一直不务正业。雷拓特地叫人安排了十来位集中国古典美之大成的美女群前去泰国,使了一点小把戏将乔治拐了去;他当然会好奇台湾美女的不同面貌,呆呆的与模特儿公司签下特约,前去充当摄影师。结果,不出三天,他就反胃得想叫救命,挨到工作完成,他再也忍不住飞了回来,深深肯定是雷拓陷害了他!只为了不让他去追求真正的东方美人青云小姐!这人实在太卑鄙了!
  亏他也是学艺术的人!
  “青云是我的人!”
  “在她还没嫁人之前,谁都可以正大光明的追她。我们的条件不相上下。”乔治没给情敌好脸色。
  雷拓双手环胸。
  “她很古典,不是吗?”
  “那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
  “一个古典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会接受与外族通婚的想法呢?何况她英文之破无人可及。”青云向来排外,对那些不同肤色发色的人种通常无法以平常心侍之。
  “那就各凭本事了。”
  “对呀!白费力气而已。”雷拓笑了笑,可怜的乔治并不知道这七天来他与青云进展了多少。可以预见的是,乔治势必得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美国了。
  正要一同走进去,乔治咕哝了声:
  “那孩子真的与雷煌好像!”
  雷拓停了一下,决定好好找个时间问清楚念恩的身世。君华是单身,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雷煌一直是个冷静的人,与他之间若说真有什么情感产生,也是很淡然。
  可是,他对她的好,她感觉得到。
  近来在公司之中,不知怎么的,原本对她还不死心追求的同事,突然不再追求她了。在公事上,她与雷煌一向分得很清楚,别人理应看不出来异样才是呀!
  时钟指着六点的时候,办公室内的人已走光了,只剩她尚在打字。打得疲累了,忍不住伸展双手。工作的确是忙,但心中已无压力。她是快乐的,然而快乐之余,她也有些不确定的茫然感。
  “累了?”雷煌拿着公事包出来,问着。
  “还好。”
  雷煌轻搂起她,仔细审视她白皙的面孔。
  “我该好好放你几天假,你身子比我想像中还单薄。”
  她低头,帮他整理领带,不语。盘起的发髻有一撮垂在她颈子上,有些痒,她伸手要拨开,却不料雷煌已拿下她的发簪,一头秀发霎时披了满肩,垂到腰际。
  长发的她,更给人一种纤弱的感觉。这是她上班时必须隐藏的。
  “你弄乱了我的头发。”
  “你适合当一个妻子。”他把玩她的长发。“以前你头发没那么长。当时,你跑到贫民巷去做什么?”
  她看他“身为雷家人,你又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雷煌笑了。“开始懂得反攻了是吗?”
  “也许,该是我们彼此坦诚的时候了!也的确有这个必要。你得告诉我你所有的事,我也会相同回应。走吧,到我公寓去,今天自己开伙。”
  他在想什么?君华无法多问,内心却已积了一大堆疑惑。
  他想要什么?又想做什么?
  “为什么我们要谈雷煌?”雷拓不高兴的问着。
  以为青云留他在她的公寓是要谈公事或二人之间的事,想不到今天青云居然要他谈雷煌!即使知道青云不可能会喜欢雷煌,心中仍是大大的不是滋味!
  “我好奇呀!尤其最近君华又与他走得近,我不多了解他一下怎么行。要是君华受伤害了怎么办?”
  “你就不想了解我!”雷拓抱怨。
  天哪!这男人在吃醋了!
  “我还要了解你什么?我们认识了二十年,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青云叫着。
  “多着呢!”他才不相信青云对他有足够的了解。
  “喏!你爱弹钢琴,喜欢创作舞台剧,对商业不行,没有远见,只会玩钢琴而已。今年二十七岁,大我二个月出生,身高一八二……”
  话还没说完就被雷拓打断“谁都知道那些事!我问你,我爱吃什么?我成长的过程如何?我的感情世界如何?我心中渴望什么?既然我们认识二十年,你应该知道才对。”
  “我知道才有鬼!我就不信你会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你当每个人都可以当心理分析师呀。”
  “所以我们才要好好谈恋爱呀!咱们彼此错过了多少时光,不趁现在弥补回来,要等什么时候!为什么要谈别人?我只要你想着我,就像我时时刻刻想你一般!”他一把拉过她坐在他膝上。
  “你神经病!肉麻死了!你还真配那个三天两头上公司缠你的那个方香如!”她推着他,想要分开一些距离。这么贴近,是很不妥当的,她会乱了心思而无法思考。
  “青云!用点心好不好?我们是情侣!”雷拓皱眉,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
  青云不挣扎了,坐在他腿上挑高眉。
  “你倒是说说,所谓的情侣都该做什么?你侬我侬,含情脉脉?多老土!
  正常人那是那种谈法!我才不信!”
  “说你爱我!”他要求,因为青云从来不肯说。
  “我不要!”她拒绝得很肯定。
  “我是你的情人!”
  “那是你说的。”
  “青云!”
  她捂住他的嘴。
  “先解决雷煌的事再谈其他,如何?”
  “既然如此,我也要知道念恩的身世。”雷拓拉下地的手,用力亲了下。
  “这时候你倒有乃父之风了,一点都不吃亏,标准生意人的本色。老实告诉你,我比较欣赏那个老实单纯又会任我欺负的雷拓。”她扬着下巴瞪他。
  “我一直都是那种人不是吗?只不过,追求你可不容易,出奇制胜未尝不可。”天知道他追她追得连老天都快为他掬一把同情之泪了。
  “先说你那堂哥吧!我只知道他父母双亡,未婚,那其他的呢?为什么他一直住在海外?有没有谈过恋爱?有没有纂夺你位子的野心?”她一古脑儿说出她的疑问。
  雷拓叹了口气。
  “他死不肯接我的位子,我求他好几年了!我爸也找他谈过,但他志不在此。他一点野心也没有。”
  “我不信!”
  “他在美国修商业学分之前已拿过两个法学学位,并且与人合伙开了一家事务所,几年来业绩一直非常好。读商并不是他的兴趣所在,但他为了报恩而修学分,而且还答应我爸,在我无法独当一面之前,他会帮忙管理经营旗下的事业,可是期限只有五年。其实我们并没有帮助他多少,他父母留下的钱就足够他丰衣足食一辈子了!而且他一直住在美国,我们能照顾的也很有限。”雷拓搂紧青云。“他的感情世界是个谜,他十五岁到二十五岁那一段岁月对我们而言更是陌生。那一阵子,他消失了,没有人找得到他,他也不与任何人联络,而他银行中的存款也没有动用过!我与爸爸先后在美国运用各种管道,就是找不到他,当时很怕他意外身亡……想不到他再出现时,已是个名律师了,并且绝口不提那十年间的事!”
  “在五年前……雷煌今年快三十岁了是不是?”青云叫了出来。这雷煌出乎意料之外的神秘,外加很复杂。五年前应该还是雷煌的失踪期呀!怎么办?
  她的血液振奋了起来,好奇得半死。“雷煌一点酒量也没有,为什么?”
  “再四个月他就三十岁了。至于他不沾酒,这回事只听他提过一次——被一个家伙整过之后,他就从此不再沾酒;不过他也把那人最关心的一个案子弄砸了,至于详细情形,他只是笑了笑就带过了,不多说。”雷拓摊了摊手。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满意了吗?”
  “你想,他那十年是不是去混黑道?”
  “不可能,雷煌是非分明,嫉恶如仇,否则他不会当律师。你非要这么关心他吗?我会生气哦!”
  “他那人太阴沉,我死也不可能喜欢上他,我比较喜欢我的情人单纯些,又可亲些,那样坦坦然然的不必耍心机,你比较合我的胃口啦!”她安抚的亲了他一下。
  “那……该谈谈念恩的生父了吧?你刚提到的五年前,正好是君华怀念恩的时候吧?”雷拓锐利的指出。
  “是呀!”青云苦恼的低语:“天知道是好是坏!就在你堂哥失踪那一段时间,被君华碰上了,二人并且有了一段露水姻缘……小念恩就出生了,雷煌有可能早忘了君华,可是君华死死认定从一而终的信念。你不是一直怀疑念恩有雷家的血统?你猜对了。”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了,反正雷拓总会知道的,只要他不对雷煌提起就行了。
  “雷煌知道了一定会很震惊……”
  “你不可以说!”青云叫了出来。
  “这事轮不到我来说。我那有这么多嘴!”
  “是呀,我们只能乾着急而已。雷拓,我们不要结婚好不好?不结婚,同居就行了。我承担不起雷家少奶奶的地位。”青云依着他的肩,有些不安的低语。她不想高攀,不想听到人家说些飞上技头的讽刺言语。雷拓是她生命中唯一能接受的男人,她又不愿嫁他,只好同居了。
  “行不通的!如果有孩子了呢?当私生子养吗?这对孩子太不公平了!”
  雷拓头疼的看着她。早知道这是她最大的心结。
  “如果有孩子……我找个男人嫁了,再与他离婚不就成了!”青云异想天开的说着。
  “青云!我不许你有这个念头!你是我的!”雷拓气愤又心急的吻她,吻到她意乱情迷,很乘人之危的引诱她开口——“说爱我。”
  “不……”
  “不说吗?不说吗?那今晚我要留下来喽,以行动来证明……”他开始解她钮扣。
  “我爱你!”青云吓得半死,立即叫了出来。
  雷拓放开她,走到门口“我得走了,否则我无法控制自己接下来会有的行为。我爱死你开口的神情。我爱你,晚安!”
  青云走在他身后,停在门口,又气又羞的瞪他,却又有着更多的不舍。
  他低头亲了她一记。“早点睡,晚安。”
  她关上门,反身背抵着,捂住双唇,满脸的百味杂陈却掩不住唇角暗藏的笑意……她说了……
  与雷煌才由超市采购完,坐电梯上了他住的十二楼,却看到雷煌突然眉头皱了起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并且拉到身后。她还来不及发问,电梯门已开了,门外,正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一双深黑的眼含着讥诮;这男人全身上下一股黑社会人物的味道,尤其他衬衫襟口延伸出的碧绿与火红的火焰刺青极其吓人。
  “我师父说你一定感觉得到,果不其然。”男子笑了。
  “那老家伙来了?”
  “他去日本。我来台湾办一点事,明天下午转往香港与师父会合。”
  “找我有事?我好久没与他抢案子了。”雷煌打开门跟男子进去,才看到屋内另有个男子正笑嘻嘻的看着他。这回,雷煌的眼神是懊恼的,而沙发上那个俊美又安适的男子笑得更得意了。“防得了石强,可防不了我!雷,你躲得够久了吧?!”
  “孟冠人,你来台中做什么?现在全台湾都有孟家的特务在找你,你来自投罗网吗?”
  “找得到我算他们本事。女朋友吗?好标致的小姐,介绍我们认识如何?”
  “不必了。”他转身看向君华:“你去做菜,预备五人份——”他问石强:“待会有客人来吗?丁皓?沈拓宇?”
  “我等会得走了。”石强摇头,眼中闪着深沉的眷恋,再也不语。
  孟冠人搭住雷煌的肩“丁皓结婚二年来成了住家型的男人了,而且他那儿子正满一岁,很难搞定,那有空来?浣浣现在又大腹便便,他得一次照顾两个。沈拓宇也去日本了。主要的,我想向你们律师楼借几份机密档案来看看,可是夏约克那家伙死也不肯借,怕东方磊抢走你们的生意,你是老板之一,只好找你了。”
  “你倒是很清闲。”看来看去,孟冠人似乎永远是闲人一个。
  “我那有!我这回来台中是给石强引路,会会他那律师情人;我可也是忙得很,耿老大想退休,我正在替他物色人选。”
  “他不就是相中你了吗?你还是他的准女婿!”一年半前孟大帅哥已成为耿雄天独生女耿静柔的未婚夫,二人差的只是进礼堂这道“手续”而已。
  “他早死心了,不过,开出的条件是我得替他找接班人。”看了一下石强。“你先去处理自己的事吧,资料明天给你。”
  石强点了一下头,迅速消失在门口。
  雷煌深思的看着门口。
  “二年来,他学得很快,也很拚命。为什么?”
  “为了能早日回来,以配得上那女孩的身分出现。”孟冠人笑了笑。“你也陷进去了,无一幸免。你不会打算一直消失下去吧?你已经消失五年了。夏约克气得半死又无计可施。”
  “会回去的,也许就在年底。”
  基本上,雷煌与东方磊应该算得上是对头;一方受命于联邦调查局的特遣部队,另一方是自由侠客;又同是以律师身分为掩饰,当然会有些不同。不过,在沈拓宇的搅和之下,早已敌我不分了。
  “少了你,东方磊真是消沉不少,人真的不能没有对手。”突然,孟冠人手上的手表发出叫声,并且闲着红灯。“洛洛在找我。”孟冠人起身。“我得走了。”闪红灯是表示有好玩的事将发生,他不去掺一脚怎么行!出门前还千交代万交代:“早上六点我会来取资料,拜。”
  这些人来去自如,并且没一点顾忌。雷煌关上门,走向厨房,若华正忙碌的东切西煮,桌上已有一道鱼,一道炒青菜。
  这背影让他感动,一个在厨房的女人……
  君华盛好一道汤,转身往餐桌一放,才知道雷一直在看她。她笑了笑。
  “你的朋友们呢?”
  “都走了。”
  “看起来都相当特别。”那是事实。那些人身上的气息与她这类平凡人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同时也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雷煌只是眉头一挑,并不愿多谈。他低头沉思了下,才像决心说出什么的看着她。
  “嫁给我吧!”
  君华呆楞的看着他。这人在说什么呀?就在厨房这种地方,突如其来的起了结婚的念头,居然向她开口求婚!
  “你甚至还不够了解我的一切,与——其他重要的事。”
  “无所谓。”
  “你会在乎的。”她熄了火,端最后一道菜上桌。“为什么突然想娶我?”
  “你适合我。”他吃了一口菜,笑道:“几十年没吃过中国家常菜了,你手艺不错。”
  他没再提婚事,彷佛那事已然决定不必多说;君华却无法像他一样平心静气。他要娶她?!没有热恋的过程,没有真正的了解,他甚至还不知道她为他生了一个小娃娃!似乎只要二人成为夫妻,所有的事都不必去重视,只因他觉得她“或许”会是个适合当妻子的女人,她的价值也只有如此了!是不是?他会是这样现实又冷血的人吗?
  在他埋首吃饭时,她低低吐出:
  “我不想结婚。”
  雷煌停着,盯着她有些气愤的面孔,耸着眉——
  “你在赌气,以为我太草率太没诚意,而你不要一桩没情感的婚姻是吗?”
  “是的。”她点头,不理他话中的讥诮,眼神相当认真。“而且。你甚至没问我是否有孩子。我没结过婚,但我有一个女儿,你能接受她吗?”
  她期待着雷煌的反应。但令她失望的,雷煌仅只扬了下眉,口气平淡:
  “这的确不在我的意料之内。不过,多一个女儿并不会造成我经济上的负担,你以为我该在乎吗?为什么我该为这件事实而放弃你?你是个好女人,可以为我经营一个家,与你相处是件愉快的事,恰巧你也不排斥我,为什么不结婚?”
  他看着她,而君华也正视他。她以心读他,所有不满与气愤的情绪渐渐沉淀后,她用另一种心态来解读这一次求婚。
  他喜欢她,喜欢到愿意与她共组家庭。虽然没有甜言蜜语那一套,但他却已在心里认定她,与他办公时的态度一模一样。他的胸襟也开朗得吓人,可以毫不在乎她是个有孩子的未婚妈妈,因为他既认定了她,也就连带接受她所有的一切事物。早知道他是与众不同的。
  嫁给他,是她衷心所盼,只是没想到会轻易成真,这反倒令自己有些迟疑了,才会有刚才那一连串的情绪反弹,但他眼底所流露的让她看到他的真心。
  他不懂得温言的表达,只一味的行动,才会造成她心中的不安。
  她倏地一笑,将长发拨到身后,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展现无限的风情与俏皮,她轻道:“不在意吗?我有个小女儿,你该在意的,你有百分之百的理由去在意。”
  他没问,只是看着她。
  而君华反倒埋首吃饭了。
  “君华?”这是第一次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温柔极了。
  君华吞下饭,摆好碗筷,慢慢的道:
  “我的女儿叫史念恩,今年四岁。正确的年纪,应该是二岁又八个月,在美国受孕。她的父亲外文名字叫做——雷。”
  在她说到小念恩的年纪时,雷煌已紧紧盯着她,眼中有了明白的光芒。直到她说完,雷煌失态的站了起来,并且抓住她的双手。
  “你——”这是他第一次失控。
  “这孩子的诞生让我开始有了活下去的目标和勇气。我不后悔生下她。”
  她突然忍不住轻吻了他一下,想起了小念恩与他的相似。
  “为什么?”他仍不知道当初她为何要献身于他。
  “那是一段很长远的故事了……”
  这一天趁约谈客户之便,雷拓到“雷氏”企业大楼探视父亲。自从二个半月前成立“雷龙”之后,他就极少回家,根本可以说是没有!而父亲没去找他是不想让他分心,可是今天他的确有来见父亲的必要。他知道上星期父亲会去过他的公司与青云谈了一下午的话。父亲心中在想什么?对青云又是什么看法?
  雷明扬悠闲的喝着香片。在这间私人休息室中,充满了四面八方的阳光,映着满室绿色植物与古朴的藤椅,显得生气盎然又充满古意。袅袅的香片香气四散,好一个悠闲的午后时刻。
  “难得会想来看看我,有什么事吗?”他端了一杯茶给儿子,其实心中早已了然。
  这个独生子,没有遗传到他的精明世故,倒承继了他亡母十成十的艺术细胞,连长相也是。他一向是个开通的父亲,才会让他舍建中而到维也纳去,并且一学就是七年。可是偌大的事业毕竟不能无人继承。雷煌有自己的志向,雷拓也是。但雷拓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比较有理由去强迫。三年下来,雷明扬也深深体认到儿子的确无心于事业,也不会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他太正直、太真,学不来虚应与狡猾那一套。他开始心急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后来辗转得知儿子心中一直暗恋着司机老江的女儿达二十年之久,心中开始有了些留心。以他事业之大,实在不必再以“和亲”这种落伍的方式来壮大产业。可是,如果能在儿子心仪的情况下,培养一个优秀的女强人来接管雷氏,未尝不是一条路。尤其在得知江青云在业务界的威名后,心中的计画更踏实可行了。因此才会有百货公司进柜刁难那一幕。江青云是可造之材!
  儿子不谙追求之术,也缺少机会;他与雷煌就在一旁合计帮忙,成效果然很好。成立那间破公司并不是为了考验雷拓。而是为了考验江青云。老实说,他很满意。
  尤其在当面会过她之后,心中更是点头如捣蒜。也许有些凶悍,可是这种精神他欣赏。
  “爸,你去看过青云?为什么?”雷拓有丝忧心。不知道父亲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在咱家住了二十年,我都没见过,看一看也是应该的。何况她是你那间公司的重臣。”
  “你问了她很多问题,但却没有表明身分。”
  “是呀,这样才能真正了解你公司的营运状况。”
  “要让公司在三年之内成功并没有问题。”雷拓很慎重的说着,并且拿出计画表。“不出二年,我们公司就可以转亏为盈。”
  “我相信。”雷明扬点头。“而你成功之后,真的要再去奥地利吗?虽然这是我们交换的条件,但要学艺术不一定要去那么远呀!这一去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他开始用心理战术。
  雷拓摇头。
  “维也纳会是我短期进修的地方,目前K大已与我接洽,要聘我当他们戏剧系的教授;但因目前公司尚未上轨道,我还没接受,我想我会留在国内教书,并且继续创作。”这样比较周全,因为他放不下青云,怕青云趁他不在时飞掉了!
  儿子的心思他那有不了解的?他意味深长的笑着“你知道,我不会逼你,但是,我真的很想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如果没有对象,你不会反对相亲吧?”
  雷拓小心的看着父亲,像在探索什么似的——
  “爸,您是个开明的父亲,应该不会有所谓的门户之见吧?”
  “那要看情形。现代所谓的门户之见是学历、气质与思想上的契合,如果看上不三不四的女孩,再怎么说我也会是个顽固的父亲。”
  “爸,依您看,江青云这女孩如何?”
  “很有能力,但不是相夫教子型的女人,你制不住她的。雷煌还有些可能!”
  “娶老婆又不是较劲,还要比谁制得住谁!二人觉得适合就行了呀!而且……公事之外,她很可爱,也有天真的一面。”雷拓不自觉露出一个傻笑。脑中浮现出青云种种的好处,与亲她嘴时,她的万般无措……
  “想娶她当老婆?”
  “是的。希望爸能答应。”
  雷明扬笑道:
  “我答不答应不是问题,人家要不要嫁你可不知道!以她性格之强悍,会接受一个温和没个性的丈夫吗?”
  “我不是没个性!”他只是没脾气而已。但他有他的理想与方向,这是什么也不能动摇的。只不过,在商言商,他的与世无争倒成了一种“无能”的代表。他并不在意不相干的人会这么想他……青云也会这么想吗?
  “身为你的父亲,我当然了解,可是她明白吗?你有没有让她看过你商业以外的表现?”
  这一说,使雷拓有些了悟,兴奋的看着父亲。
  “你是赞成的?!”早该知道的!
  “老江夫妇生的孩子不会有差错;不过,她的确比较精明能干些。你看上眼了,我的反对能起多大效用?还不如乐见其成。可是你未免也太逊了,暗恋人家二十年,追求又不得法,才会让别人为你捏一把冷汗,你还打算让我们等多久?”
  “我会尽快将青云娶过门!明天我就去订戒指!”雷拓直点头,脑中开始想着青云披嫁纱的风情,会是怎生的千娇百媚?心中不禁有些飘飘然。
  然而,当一切浮面的喜悦沉淀过后,雷拓皱起了眉头——这事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爸——你心中在算计什么?”
  “有吗?”这儿子毕竟不笨。雷明扬很无辜的反问。
  “爸。”雷拓拒绝这种规避。
  “好,好,我承认我是有些私心上的打算。”
  “什么?”
  “呃——她是块可造之材,也许可以代你承继我的事业,这挺两全其美不是吗?”
  “我不赞成!”他不晓得父亲这么会打算盘,居然把他的婚姻投入了附加利益!
  眼见儿子就要喷火,雷明扬先声夺人道:
  “先听我说。这并不算是利用,假使你们成为夫妻,你想她会放弃工作安心当你的“闲”妻“凉”母吗?机会毕竟不大,那么同样是工作,为什么不乾脆替自家人做?我会这么想也不过是顺便而已,反正你是不可能接我的工作了,恰巧你心仪的人有这个能力,怎能说是我在利用她呢?”
  父亲说得也对,可是一旦想起这婚姻背后有了这层利益关系,谈起恋爱来就失去了原本的那一股真诚。娶青云,是他一生唯一所盼;而雷氏企业肩负数万员工生计,是一个沉重的担子,想让青云来替他背负,他怎么说也于心不忍!
  “爸,别这样子。不管将来青云会不会是个职业妇女,我都希望能让她依兴趣去走,不要有一丝勉强,更何况是让她担上一个沉重的担子!这对她并不公平!而且,你这样计画,只会让我的追求显得别有居心。”
  “你这孩子……”雷明扬叹了口气,早知道这种事不能太早说的,看吧,他这个正直的孩子反弹了!若非儿子太正直,正直到适合往学术界发展,正直到无法迎合商界的虚伪造作,今天他那会这么累?儿子有念书的天份,所以不管那一类的学位都可以手到擒来,但是他这个哈佛商业硕士却无法安稳的立足商界……
  “爸!”他要父亲做下承诺。
  “好!好!我不会再提这件事行了吧?反正我老当益壮,再做个二十年应该还死不了,到时候希望我的孙子能继承我的位子!”
  “爸!”这一次,雷拓是有些愧疚的。他当然知道父亲不年轻了,当别人这一把年纪时,早已有子女在旁协助事业,随时都有承接的准备,而自己的父亲却仍须独力承担一切工作,身为子女的他不能代为分忧解劳,他当然愧疚雷明扬开朗一笑。
  “别这么低调!早些让我抱孙子我就心满意足了。”端起茶杯与儿子以茶代酒喝到尽兴,他们父子已好久好久不曾这么亲近了。雷拓突然想起雷煌与君华的事,迟疑着要不要对父亲提起。雷明扬见他欲言又上,笑道:
  “有话就说。”
  “雷煌有中意的女孩子了。”
  “哦?”这事倒令他惊讶。雷煌的性情最让他无法捉摸,看来又冷淡无情,那里像是会陷入情网的样子?然而,仔细去回想,雷明扬脑中已然浮现一个温雅的面孔,于是脱口而出:“是那个小秘书吗?”
  由儿子诧异又佩服的眼神中,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应该是个认定后就马上行动的人,也许他已打算向那小女人求婚了。
  那女孩是个居家型的女人。”
  “爸,这其中还有一段往事。”
  “怎么说?”雷明扬马上表现出好奇。
  于是,雷拓说出五年前君华与雷煌曾有过的那一段往事。对于雷煌失踪的那十年空白,雷拓完全不知情,倒是雷明扬心中有几分明白。
  “这倒奇怪了,也算是缘份的一种吧!”
  “这段过去式,并没有结束,因为那女孩怀孕了,而且,如今女儿已经四岁了。”雷拓是想让父亲知道雷家的下一代有着落了。
  “什么?!那雷煌知道吗?”
  “早晚会知道!”
  雷拓抚着下巴,想着如何暗示雷煌这件事……
  而盯着儿子看的雷明扬心中则正计画着雷家两场婚礼一起办的盛况……
  二人都无语,静谧的小休息室陷入祥和悠然情境中,只见袅袅的茶香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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