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雨绵绵……
  湛无拘已三日没有去市集和人厮混了。一方面是下雨,相出门摆摊也无啥搞头;再者是自从四日前自万里香回来后,姬向晚又回复初见时不言不语的呆滞模样,一副了无生趣、行尸走肉的恹然状。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害他也闷得想搥胸顿足。一个人径自耍把戏而无人在一边呼应是很可悲的耶,她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无聊,好无聊,无所事事的无聊。
  放走了第十八只飞过寺庙上空的信鸽,顿时觉得没趣得紧。现下这些扬州的江湖闲人全忙着要找寻从两名丐帮长老身上遗失的《极天秘笈》,并且多方臆测着蒙面人是何方歹人。
  有人说是西域的“金日教”,有人猜是塞北的“妖火教”,不然就是苗疆的“元教”……好啦,中原以外的北西南全猜过了。最好集结中原黑白两道的力量,一举打垮那些蛰伏于边境、自成势力的神秘教;就算打错了人,也可获得日后高枕无忧的好处。否则谁敢保证放任这些外族坐大后会不会产生逐鹿中原的狼子野心?
  因此借着《极天秘笈》的遗失所引发江湖人的关注,可以利用的事可多着呢。
  “嗟!不过是一本破书嘛!”他拿着让江湖人趋之若惊,并且找翻天的秘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要不是他已无聊到濒临撞墙的地步,断然不会瞎摸到还有一本破书兜在行囊中,并且被遗忘得一乾二净。
  “还是一本没写几个字的破书。”翻完了内里,失望更为浓重。正巧一只不长眼的蚊子飞过眼帘,想也不想地将破书甩过去——
  “啪”地一声,蚊子当下毙命于墙上,在书本落地前,他飞身过去接住,开始玩起另一波更无聊的游戏——打蚊子。
  姬向晚便是给一声又一声的杂音打回了神魂。愣愣地看着一抹灰蓝影子闪来飞去地在小空间内玩得不亦乐乎,口里还念念有辞地喊着“十三”、“十四”、“还跑!给你死”,以及最后的一声“哇”!
  她吓了一跳,吶吶问道:
  “怎……么了?”
  湛无拘正是被她跟着转来转去的面孔给吓到。三日来,她除了睡与呆坐之外,没其它可称之为活人的举动,所以在发现了她脸上有表情后,不免“哇”叫一声来表示自己感动的心意。
  “你醒了?”他很慎重地坐在她面前。
  “我早上就醒来了呀。”
  “才怪,你根本是昏睡了三日夜。”
  “胡扯。”她不理他,低头看到他手上那本被摧残得像包过油条的书本,惊呼了声:“你……你拿别人的重要物品打墙壁?!”
  “才没有。”他反驳:“我用来打蚊子,不得已才去碰到墙壁的,又不是故意的。”
  她听了脸都绿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这一本可是江湖人视若珍宝的秘籍,更别说它属于别人的!”
  湛无拘撇撇嘴:
  “我又没要侵占为己有。早晚要送出去的,玩一下有什么关系?”
  “你快些送去镖局才是,这种东西放欠了迟早惹祸上身。”她伸手抢过秘籍,还来不及细看,书页便已径自脱落了几张下来,令她张口错愕地叫了声。“你……丢坏了它。”
  “上百年的东西了,能多坚固?”他弯腰捞起落地的那四页,上头各自画了几个摆出招式的小人图,以及搭配着几行不成诗文的句子。
  武功秘籍?骗人没看过武功本子呀?一个动作加一个断句就可以练出个什么绝世功夫?恐怕只有立书人才知道自己在鬼画符些什么吧?
  他将其中一张拿到烛火下观望,没有什么奇迹出现,仍是一个小人图对照着那一句“焚身长浴寒江水”。
  “不通!真的是狗屁不通。”他搔搔下巴,摇头兼晃脑。
  “别窥探别人的东西。”她又想抢过他手上的纸。
  但被他躲开,结果由于离火太近,一张纸竟就这么烧起来了,她惊恐地要扑灭,但被他阻止。
  “等等!有一种密文是必须经过火烧之后,才会显现的!我正想试试看哩。”
  湛无拘的说辞令姬向晚因一时好奇以及焚烧的纸张已无可挽回原样的理由,跟着屏息以待,她还没见过这种稀奇的把戏呢,开开眼界也好。
  于是,小星火微微地烧着、烧着,不久后,烧成了灰烬,也顺势化为粉末,各自稀散于地面,昭告着阵亡的讯息。
  什、么、也、没、有。
  清了清喉咙,湛无拘严肃地下结论:
  “我明白了,这堆火灰告诉我们《极天秘籍》的解读方法无法以火烧来探知。这样吧!我们拿一盆水来试试看,听说有一种方法叫水印,也就是纸在泡了水之后——”
  “你还玩!”她不可思议地质问:“这是要还别人的,你记得吧?!”
  “知道啊!那又如何?”
  “要是别人知道你弄坏了书,使书缺页,怕不倾所有江湖人来追杀你了,你不赶忙做补救也就算了,竟——”
  他截口道:
  “你以为,当天下人知道我们身上曾经放过一本叫《极天秘籍》的东西时,会轻易放过我们吗?”
  “为什么不?我们把它交给镖局,江湖人想找麻烦,自然是找镖局才是。”
  湛无拘怜悯地拍拍她的头,在她伸手拍打他之前收手。
  “小姬呀小姬,虽然我同你一般的不谙江湖规矩,但根据一般人会有的心思来猜,老乞丐死了,秘籍在我们手中,而那群杀手至今查不出是谁的情况下,我们首先就会被当成杀人凶手。再来,我们好心地送回秘籍后,他们会不会怀疑这本是假的?或怀疑我们早已抄下了内容藏私?”
  “可是我们又没有,你把人性想得好卑劣。”她不以为然。
  “不管我们有没有交出去,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被追杀。”他拿出第二张脱落的纸,上头写着第三十八式“天地乾坤气贯中”,不由分说丢入床榻边的水盆中,并兴致勃勃地拉她过去看。
  不会有奇迹的,她猜。
  果然,薄弱的纸片化糊在水底,浪费了一盆清水。
  “啧!”他嗤叫了声,抓脑开始想其它逼迫秘籍“现出原形”的方法。
  她抓他衣袖:
  “别又动歪脑筋了。快想想如何使这本秘岌看起来完好如初吧。”抢回他手中残存的那两张纸,不肯再任他胡来。这种不祥的东西,还是早日丢还给那些江湖人去厮杀吧!
  “再给我两张玩,我想试试看泼墨与拓印。”他不依,兜着她转,就要抢她背在身后的册子。
  “不可以,别闹了!”知道力气与动作都无法比他快,她赶紧往大门跑,想拖过他感兴趣的时刻,一会等他没劲了,便想也不会再想起要玩这种东西。
  用力拉开门板,正要跨出去,但一手已教他捉住,结果她一个不稳,手上的秘笈岌竟笔直飞出去——
  “啊!”她惊叫。眼前一花,是湛无拘飞身出去抢救的身形。
  但仍是慢了一步。
  《极天秘籍》,一本教江湖人疯狂了近百年的武功奇书,来自百年前天下第一高手极天大侠的遗作,竟就这么地、轻盈地,掉落入水井中——
  “咚”,这是许久许久以后的声响,算是对世人热烈的爱戴发出感谢的告别,安详地走完它不见天日的百年身。
  井很深、天仍冷,发傻的两人在阴寒细雨中呆立,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唉!春雨绵绵有尽时,此痛悠悠无绝期。
         ※        ※         ※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磋叹第一声。
  “海会枯、石会烂,书自然也会糊。”叹息第二声。
  “既然没人知道秘籍在我们手上,那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将它弄丢了。”由嗟叹声转为乐观的自我安慰,但双手可没有闲着。
  “你在做什么?”
  “做还魂纸。”就见湛无拘收集来别人不要的纸帛,寸条片角地收拢于一气,丢入一只大木盆中,倒入清水。
  “什么还魂纸?”生长于南方,她没见过有人把用过的纸张拿来再造一次纸的。
  “在北方,竹子不是随处可见,当然制纸的料少,价就高。一般人都习惯收集不用的纸张再用来制纸,虽然制出来的纸材不若原有的质佳白细,但仍是好用。”
  “我明白了,一般的火纸(冥纸)就是以还魂纸制成的。怎么?你想制火纸来祭拜那本阵亡的秘籍?还是祭祀那位死去的老者,祈求他原谅你有辱遗命?”不是姬向晚生性刻薄,她只是纯粹地根据他好玩的心性来臆测他现下可能会有的行为。
  湛无拘顿了顿手边的工作,恍然道:
  “对哦!等会得留一些纸浆制火纸,我差点忘了清明时节快到了,卖火纸很有赚头。”
  姬向晚开始后悔自己提供了他另一项奇诡的乐趣,连忙问出她最初的疑惑:
  “小湛,你到底为了什么要制还魂纸?”
  “我得做出一本《极天秘籍》呀。”他理所当然地回道,一副她该很能理解的表情。
  “你记得内容?”她满怀希望地问。
  “不记得。但谁知道它的内容该是如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本册子我还是要送出去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非常期待秘籍现世后可能会引发的天下大乱。
  她不可思议地瞪他:
  “你不会以为你随便在书皮上写《极大秘籍》这四个字,就会有人相信它是一本有百年历史的秘籍吧?”他古怪、爱闹、好吃、不分轻重,但并不笨不是吗?
  “看我的吧!如果我哄得过,你打算如何表示对我的钦服?”他涎着脸讨赏。
  她皮笑肉不笑,伸手轻拍他头,敷衍地表示:
  “好乖、好厉害,可以吗?”
  “呜——汪!”他用力甩头,表现出即使是一只小狗也有他的自尊,拒绝别人的敷衍。
  她忍住笑,推拒他蹦蹦跳过来的身形:
  “好了,别玩了。我说真的,既然我们不幸弄坏了那本令江湖人趋之若骛的书,就当成是天意吧,别再沾惹这种事了。现下咱们有足够的盘缠,不妨往苏州赏景去吧,扬州的风光已大致欣赏过,无须逗留了。”
  他嘟着双唇欺近她柔嫩的小脸,要不是她双手死抵着他面颊,他早已偷香成功。趁她忙着推拒他脸,无暇兼顾其它部位之余,他伸手悄揽她纤腰,极满意那触感与纤细的程度。
  “湛无拘,我说别玩了。”见他扭曲变形的面孔依然不屈不挠地企图接近她脸,她才惊觉他又想对她不正经了。这人真的是没有男女之防得教人叹息。
  “如果我亲到你,你就要嫁给我,就这么说定了。”
  “谁跟你说定了!你不要乱来。”她尖叫。
  “碰!”
  紧闭的窗户蓦然被一股巨力撞破。随着木屑四散于小小斗室的同时,冰冷的剑芒也直向屋内的人欺来,使得原本瞠目发傻的两人迅速改变其暧昧姿态,由湛无拘主导,左手将小佳人抱扛上肩,右手抓起门没的木闩阻挡剑光的来势汹汹。
  由窗口撞进来的是一名著黑色劲装的妙龄少女,唇角带血,整条左臂无力地下垂,指间更是不时落下血滴,就见一把飞镖正嵌在她左肩上。很明显是与人打斗落败后的逃命样。
  而这个重伤得上气难接下气的少女仍然无处于弱势的自觉,高高在上地命令屋主:
  “别动!不然我杀了你们!”
  外头有杂沓的脚步声,似乎有为数不少的人闯入小寺庙内找人。脚步由远而近,一道道被端开的门板显示出大肆搜寻的阵仗。
  湛无拘放下姬向晚,将她护于身后,一双机灵的眸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闯入者。
  “如果你不快些离开,早晚给擒住,并且顺道连累到无辜可怜的我们。”
  “住口!”少女怒斥,弹出一指,就见一束粉末飞散在两人的顶上。
  湛无拘连忙拉起外袍,兜头飞转着衣料,旋住了蓝色粉末,向门口甩去。
  门板正巧被瑞开,外边的人尚来不及跨入逞威风,便已被暗器袭击。出于反射动作,为首的人立即以剑劈出“米”字刀法,将飞来的衣袍划成碎片,然后——
  “哇!蓝花粉!”惨叫声四起,就见几名大汉摀住头脸哀号不休,大呼着眼睛看不见……
  第二批寻来的人马,立即分派一部分人手救人:
  “快带他们回去解毒,其它人小心妖女的毒粉,放箭!”
  “哇呀!”湛无拘不待细想,将姬向晚带上屋梁。下方已变成各式暗器齐发之地,由窗口、门口外边源源不绝地乱射进来。
  躲得狼狈至极的少女终于也发现了屋梁上方竟是最安全无虞之地后,连忙提气飞纵而上。
  湛无拘大呼小叫:
  “别、别、别!太重了,会塌的。”
  “下去!”少女娇叱一声。为防止屋梁塌陷,飞身上来后反手就要打下湛无拘。
  “嘿!你的心肠很歹毒哦!”湛无拘仅微微一闪,就躲过了她的暗算。如果他更坏心一些,更可以借方使力让她下去与门外的人相见欢。
  “哼!你们中原人,没一个好东西!”少女扭曲着面孔怒叫。想再度攻击人却力不从心,反倒徒使自己站不稳地几乎掉下去。
  湛无拘无视于底下的乱镖齐飞,颇有兴致地问道: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呀?”有几支不长眼的利镖往上窜来,被他以衣袖挥开。
  “你姑奶奶!”
  湛无拘迥身将身后的姬向晚护入怀中,门外的刺客似乎已发现他们躲在梁上,箭镖往上斜射而来,他开始动脑筋找脱身之策了。
  “好吧,这位老姑奶奶,你自个保重,我俩还有其它要事,少陪了。”一掌往上顶去,将屋瓦打出一个洞口,不由分说向上窜出。
  唯一的失误是老屋舍年久失修,在他俩破瓦而出后,房屋竟径自片片瓦瓦地散落,最后在一声轰然巨响下垮掉了。
  “那……那位姑娘……”姬向晚好不容易从打颤的齿牙里挤出声音,担忧着那位受伤的少女。
  湛无拘分神看着,只见一道黑光由瓦砾里飞身而上,紧追于他之后,笑道:
  “别担心,我看她命硬得紧。”
  “在那边,快追!”数名大汉在惊吓过后,发现了在屋脊上飞窜的人影,大声吼叫着。
  黑衣少女不客气地拿湛无拘两人当挡箭牌,紧随于他俩左右,以避右下方追杀者的暗器。
  “老姑娘,你很不容气嘛。”湛无拘哼声冷嘲。
  “你的荣幸!”果然是一副施恩的口吻。即使不断地消耗体力令她身体难以承受、吐血的情况加剧,她仍硬着一张嘴,并企固还击下方那些追杀者。
  探手入怀,便要向下泼洒毒粉,不料倏来的一道劲力,点麻了她手掌,教她张不开手指。
  “你做什么!”她大怒,一时使不上力的身形猛地往下落。
  湛无拘伸手拎住她衣领,淡淡道:
  “风很大,你的毒粉不仅会伤到那些江湖人,也会波及无辜的百姓。”
  “中原人都该死!”她咬牙死命挣扎,却无力扳开他可恶的拎势。她就像是被拎住颈背的泼猫般无计可施。加上气力早已耗尽,她除了大口大口喘气外,全身已然瘫软。
  湛无拘呵呵笑着在姬向晚耳边道:
  “我听到下边的人叫她妖女,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妖样,不知道火烧水浸能不能逼她现出原形?很值得试试看哦,快,咱们找地方玩儿去。”他笑得好狰狞可怖。
  “你!放开我、放开我……”少女的尖厉叫声转眼间已消失在绵绵春雨中。
  湛无拘使出全力,教紧追不舍的人在一阵眼花后,莫名地追丢那三道身影,茫然立于原地,不知该往何方追去。
         ※        ※         ※
  “这是什么?”在湛无拘的指示下,姬向晚逐一替少女的伤口上药,而他反常地站得老远,并且背对床榻。姬向晚以为这少女长得如花似玉,他应该会趁疗伤之便大饱眼福的,谁知他反而避嫌走开了去。
  真的很反常。以往她沐浴前,总要千方百计躲开他跟随,他那涎笑摆明了就是要偷看。当然,吓她、逗她才是本意,他人倒不会真的下作如斯。依此类推,有便宜而不占,有悖他原则不是吗?
  在替小姑娘上药时,她还不时回头观察他是否在偷看,而事实证明,他对小姑娘的随身物品兴致高过观看横陈玉体。
  是什么东西这么好看?处理好少女的伤口,她忍不住挨坐在他身边问着。
  眼前所见,他正盯着一张人像打量,姬向晚开口又道:“有人会长成这般吗?”
  这张画着实失真得紧,方方正正如方桌的脸型,以及似捉两只蚕来拓上的眉还一高一低、一平直一扭曲,两只眼睛像是拿两枚外圆内力的钢板沾墨压上,“洪武通宵”的字样隐隐浮现。
  很糟糕的一副人像,她来画搞不好还比这张强上十倍。真有人长成这模样吗?
  湛无拘啧啧有声地念出画像下方的文字:
  “湛无拘,年二十,务必生擒,赏绿晶一只,黄金百两。”
  “咦?!”姬向晚凑过去细看:“意思是……这是你的画相?”她连忙比对,将纸张放置于他脸旁,努力地想象。
  苦着一张脸,他撇嘴道:
  “人家哪是这副德行?”阿娘也真是的,二十年来画功未见长进虽不是什么羞人之事,但做人要懂得藏拙才是,拿这种图像来悬赏,岂不折煞底下人白忙一场?要不是看到自己名字在下方写得清晰明白,还道这是什么魑魅魍魉的尊容哩。
  “那这个呢?”实在比对不出有何雷同之处,她忍住笑地拎来另两张造型可怖的图像,猜测着:“湛桓?是熊吗?”
  “不是。”虽然画得与熊的长相无二致。
  “湛蓝?她为什么要在头上放二只馒头?或者这画的不是人像,而是一只耗子?”她很努力要瞧出端倪。
  “不是……”湛无拘陷入空前的羞愧中。将三张画像揉成一气,丢入火炉中湮灭证据,顺便替娘亲藏藏拙;免得让天下人知道毒仙杜晓蓝其实是个无可救药的画痴,偏又自以为是画圣。
  “怎么回事呢?你的表情好奇怪。”
  “那丫头没事吧?”他顾左右而言它。
  她叹口气:
  “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血、那么多伤口。以为会昏倒,可是却没有。”想来自己是愈来愈处变不惊了。“我瞧她气息平缓,理应不会有事。你给的药很有效,一抹上,血便不流了。”
  “当然,我湛家自制的金创药是独一无二的。”
  “她是江湖人吧?女孩家白葱水嫩的身子招来那么多伤口,图的是什么呢?我不明白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
  湛无拘耸肩:
  “咱们现在也是江湖人了。”
  “胡说!”
  “人不入红尘,红尘自染人。何况咱们救了这名“妖女”。”
  姬向晚疑惑地看向床上受伤的少女:
  “什么妖女?会法术的人吗?”
  “不是。”他把玩着手上的一只王牌:“她是苗疆元教的人,而元教以擅用毒闻名。因为中原人忌惮不已,所以只要她们一莅临中原版图,一律冠以妖女的大名。”
  “这……很奇怪。”哪有人这样的。
  “小姐,这就是江湖人哪。小眼睛、小肚肠,成日抢抢势力、地盘,没事来个天下武林大会排名次,不许外族太强,动辄清理其势力以保自己长治久安。瞧,现下为了一本已经不存在的书,还弄得天下大乱。”
  姬向晚又勾起忧心:
  “书没了,怎么办?这些江湖人似乎不讲道理的。”
  湛无拘向她招招手,神秘兮兮一笑:
  “来,你看。”
  就见他自少女的包袱中抽出一本相当老旧的本子。
  “这是什么?”不再费力去纠正他不合宜的宵小行为,她问。
  “这是一本武功本子,很普通的内容,看来至少有五十年的历史,咱们正好可以用来替代《极天秘籍》。”
  “但这一本叫做《飞宇武经》呀,别人岂会看不出来差别?”她一点也不认为可行。
  “他们至少有一个共同点,名不见经传的《飞宇武经》和世人争抢的《极天秘笈》都没几个人知道其内容。随便唬弄哪有失败的道理。”他非常肯定方法可行。
  “但是——”
  她还想阻止他的异想天开,他已然着手处理起书册的易容事宜,撕掉了书皮,开始做起还魂纸,忙得不亦乐乎。
  姬向晚叹了口气,不明白为何会陷入这境地,且无路可退。没错,现下要再去强调自己不入江湖已行不通了。救了江湖人,与人交手,甚至毁了一本武功本子……种种已发生的事,除非可以回溯到甫遇到湛无拘的那一天,并且拒绝和他成为同伴、朋友,走向她的独行之路,否则再怎么与江湖人撇清,都撇不清了。
  这人……究竟会把她单纯的生命带入什么境地呢?
  望着他的侧脸出神,没有察觉自己近来所思所忆,不再是伤心的过往,而是对他不断涌现的疑问。
  这个湛无拘,算是她的什么呢?
  如果表哥方首豪是摧毁她十八年来自信自尊的恶星,那么,湛无拘就是搅得她量头转向,无暇湎于哀伤中自怜自叹的……魔星了。
  湛无拘是魔星,没错!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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