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答应迎娶平义成之女的事,北条贞羽一直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小紫。
  若让她知道,他深怕她只会想离开他。但如果不说,她终有一天也会知道。届时伤害不是更深吗?
  他烦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早点告诉她吧!也许她会体谅他的无奈。但他又很怕看见她那伤心欲绝的眼眸,他也会心痛哪!
  就这样迟疑了许久,时间一直拖到距离迎亲之日已不久了。
  每次见到小紫,他就很想鼓起勇气说明。但一看到她单纯清澄的眼睛,无论如何他也开不了口。
  但是,事情真的不容许再拖延下去了……
  一日,北条贞羽坐在寝宫前殿听小紫弹奏筝之琴。
  小紫总觉得他好像有话要对她说,却又一直不开口,便停下拨弦的动作,回头问他。
  “嗯?怎么了?”
  北条贞羽望着她温柔的眸光,想说的话尽数哽在咽喉。
  他怎么忍心再伤害这么温柔的人儿哪!他突然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
  “到底怎么了?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她温柔地问道。
  “没有。”北条贞羽痛心的摇摇头,声音喑痖。“我只想说,我真的好爱你……”
  小紫微微一笑,“这我知道啊,你到底怎么了?”
  “我到现在还能跟你在一起,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他由衷地说。
  “我也是,只不过……”她神情顿时黯淡下来,连声音也变得落寞。“这样的幸福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北条贞羽心中一惊,连忙捉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追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小紫温柔地抓下他的大手,捧在自己的掌心中,轻轻爱抚着。“瞧你,吓成这个样子,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总觉得,自己不像是个能够拥有幸福的人哪!”_
  “别乱说!你一定会很幸福的,我会永远照顾你、疼爱你……”
  是的,永远。即使他娶了平氏之女……
  想到这里,北条贞羽不禁一阵心酸,漂亮的眼眸竟不知不觉地泛红了。
  她的小手伸到他俊美的脸颊上温柔地抚摸,似乎想抚去他的不安和伤痛。
  “你不要难过,我不会再胡说了,你不要难过……”
  小紫主动靠入他温暖的怀抱中,眼眶却悄悄地红了。
  她真的怀疑这样的幸福不会长久,所以她一直很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时光。可是为什么竟然会这么不安呢?是因为北条贞羽始终没有给她什么吗?
  假如她的出身稍微好一点,也许北条贞羽就会娶她。一旦成为北条贞羽真正的妻子,她就不用的时刻刻担心会被遗弃了,她就可以将幸福踏实的握在手中……
  然而,她也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北条贞羽不可能娶她,她只能一直仰赖着他丝毫没有保障的爱而活,一辈子生活在不安全的恐惧中。
  不,或许,也没有所谓的一辈子……她是个随时都可以被遗弃的人哪!
  北条贞羽看不见闪烁在她眼底的泪光,只是更加使劲地抱住她,似乎想将她揉入自己的生命,永不分离。
  “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恐惧过。除了开口求她,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小紫只能静静的环抱住他,泪流满面。
  如果可以,她又何尝不想答应啊!只是,应该向上天祈求的,是她……
  两个人心里有着同样的祈求,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对方所要的承诺。
   
         ☆        ☆        ☆
   
  一日清晨,小紫从过去的梦里醒来。
  好久……不曾梦见从前的事了……
  她梦见在北对屋和贞羽一起赏月的那个夜里。梦境好清晰,简直就像昨天才发生过的事一样。
  可是,为什么……在她的记忆中,那个夜晚却淡的像要逝去了一般……
  梳洗过后,她穿上一件月白色的纱质桂衣,又回到床边。
  此时北条贞羽刚好醒过来,他一张开眼眸就看见坐在他身边的小紫。
  “你醒来了吗?”小紫微笑地看着他,绝美的笑意在黑暗中显得如窗外残月一般的浅淡。
  北条贞羽揉揉眼睛。他刚才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沐浴在残冷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小紫时,几乎有一种她已羽化登仙的错觉……
  是因为她太美了吗?美得就像“竹取物语”中的那个公主一样……
  他坐起身来。“你怎么这么早就醒来?”
  小紫依然微笑着,替他拨理一下稍稍凌乱的发丝。“梦到了……从前的事,高兴的醒过来了。”她轻轻地说。
  “喔?是什么事呢?”
  她想了一下,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一些……属于我生命的回忆。”
  那是她最美好的回忆,她想将之珍藏在生命的扉页,不愿轻易泄漏出来。
  “这么神秘……”
  “真的没什么,你快梳洗,听说大将军今早找你不是吗?快起来吧。”她笑着催促道。
  “倒换你催促我起来了,以前不知道是谁,每天我出门时还在呼呼大睡呢!”北条贞羽取笑道。
  今天小紫的心情似乎不错,他看了也很高兴。
  小紫微微红了脸,娇嗔地轻拍了他的手臂一下。“你乱讲,谁呼呼大睡?我又没有。”
  “没说你呀,做什么承认?”他笑说道。
  小紫说不过他,便佯怒道:“你越来越讨人厌了。”
  “我讨人厌没关系,你不讨厌我就行了。”他赖皮地说。
  “难道我不是人?”她难得调皮的抓他语病。
  “你呀!”北条贞羽愉快的伸手揽她入怀。“你是美丽的紫藤花。”
  小紫不由得也笑了。
  闹了一回,小紫自他怀中起身。“好了,别闹了,政事要紧。”
  北条贞羽将脸埋在她胸前,“真希望能这样永远跟你在一起,不用理他什么政事。”
  小紫笑着推推他,“知不知道什么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
  “为了你,气短也无妨。”
  小紫心中一阵感动,却还是不得不催促他上将军府。“你快动身吧,迟到了可不好看呢。”
  “好啦好啦。”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抬起头来,起身梳洗。
  一切整理就绪之后,小紫服侍他穿上早已准备好的袭衣,送他出门。
  “请慢走。”
  “我会尽快回来的。”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小紫令他感到格外不舍。
  小紫微微一笑,点点头。“路上小心。”
  她像一个标准的好妻子般送走北条贞羽,自己则一直站在帘后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突然有点想念北对屋呢。那个她刚来到北条邸最初居住的地方、和北条贞羽初恋时无限缠绵的地方……
  横竖平日北条贞羽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留在寝殿也没事做,因此她就信步往北对屋走去。
  筑紫雪被废掉之后,正室所居的北对屋照理说应该是空无一人才对。然而小紫来到北对屋,却意外的发现,这里有为数不少的侍女。
  应该也是这府里的侍女吧,只是她不曾见过。
  只见她们正忙碌的清扫房子,扫得相当仔细,连屋壁都刷洗过了。
  其中一个似乎是负责指挥的老侍女见到她,气急败坏地走过来。
  “喂!你不做事愣在那里做什么?新来的啊?”那老侍女不甚客气地喝问。
  新来的?她把她当成侍女了吗?
  小紫楞了一下,想道:也没错啊,她的身分也的确是侍女。而且衣着和下人一样朴素,谁看到她都会误以为她是侍女。
  因此她答道:“啊,对,我是新来的侍女。”
  误会了也好,反正她本来也就没什么好解释,更不想多说。
  “那还不赶快过来帮忙!”老侍女命令道。“看你这般瘦弱,谅想也做不了什么事。这样吧,你过去后面的厢房帮忙布置装饰吧!”
  “请问一下,为什么要重新打扫北对屋呢?”她好奇的问道。
  老侍女闻言,翻了翻白眼。“新来的就是新来的,连这也不知道。因为主上要娶新夫人啦!”
  小紫闻言,登时愣在当地。
  她说什么?北条贞羽……要娶新夫人?
  为什么他都没对她提起?
  “你干嘛那种表情?主上娶新夫人是天大的好事,我可不许你哭丧着脸触主上楣头!”老侍女不悦地说。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常吞吞吐吐地,有时又痛苦的紧抱着她不放,就是想告诉她这件事吗?她竟然都没有察觉……
  “喂!你到底怎么啦?”老侍女看着她脸上呆滞死寂的神情,越看心里越发毛。
  她到底怎么啦?听到主上要成亲的消息,居然变成这个样子,整个人好像僵掉了一般……
  小紫一声不吭的离去。
  她怎么了?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她只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了……
  老侍女看着她如游魂般飘然远去的脚步,也不敢唤住她,只是心里直犯嘀咕——
  “什么怪人嘛!”
  一个年纪较轻的侍女见她嘴里不知在叨念些什么,便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啦?”
  “你看那个怪丫头。”老侍女指着遥遥远去的小紫。
  “你说那个刚才和你站着说话的美人吗?她好像是主上寝宫里的紫之君呢!”
  “喔,原来是她呀!难怪我没见过这个侍女……”
  “唉,她也是个很可怜的人哪!一旦新夫人过门之后,她就要面临被遗弃的命运了吧!真是枉费她长得那么美貌,可怜可怜……”那个年轻的侍女为她叹息着。  
         ☆        ☆        ☆
   
  “大师,我请求您为我削发受戒吧!”
  元觉寺大殿上,小紫哭着请求大师为她出家。
  小紫得知北条贞羽即将成亲的消息之后,万念俱灰,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离开北条邸。
  她一心一意想在佛门寻求宁静,便循着依稀的记忆,回到元觉寺找大师替她解脱。
  “小紫,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但你怎么一见到我,就提出这种要求呢?我早说过,你尘缘未了,是不能轻言出家的。”大师坚持不愿为她削发。
  “大师,小紫心意已决,请求大师慈悲!”小紫哀求道。
  “你有心修行,自然是一件极好的事,但你还年轻,怎能因为一些不顺心的事,就要遁入空门。小紫,大师记得不曾这样教过你的。”
  “大师……”
  “我听筑紫大人说,后来你让北条大将军的弟弟贞羽君给留在府里。我不知道在这段期间,你发生过什么事,但我认为,如果你只是想逃避,还是不宜出家。”大师继续说道。
  “我不是想逃避。只是除了出家之外,我已想不到什么方法可以解脱,大师……”小紫泣声道。
  大师不禁叹息。“可怜的孩子。但无论怎么说,我都不会替你剃度。至少不是现在。”
  “大师……”
  小紫正想再说些什么,大师打断她的话说道:“听我的话。如果你不愿意再回到北条邸,就先住在你以前住的地方吧,不用担忧生活的问题。等过个三年五载,你想清楚了之后再说吧!”
  “不!大师,我不想等那么久,请您现在替我削发吧!”她连忙恳求道。
  她真的不能等那么久,她必须趁现在还有离开北条贞羽的勇气时,赶紧遁入空门。否则,时间一久,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想回到北条贞羽身边……
  她想要现在削去长发,也削去一切不应该的思念……
  “阿弥陀佛,我不能这么做。小紫,等吧!”
  “不,大师!不然,您至少先替我削去长发吧,只要削短头发就好。”
  在当时,出家修行的尼僧并不需要剃头,只要把委地的长发削短,成为披肩的发式即可。
  即使不能真正出家,小紫也希望能够象征性的削去长发,剪断她对北条贞羽的丝丝眷恋。
  “小紫,你这又何必呢?”
  “求求您,大师,如果这样就能让我得到解脱,您为什么不成全我呢?”
  “这……”
  “求求您大发慈悲。”小紫跪在地上哭着恳求。
  大师拗不过小紫固执的请求,终于答应先替她削去代表她烦恼的曳地长发。
  “唉,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好过些,我就如你所愿吧。”
  大师手拿小刀,一手抓起她如丝缎般亮丽的发丝。
  他叹息着,正准备手起刀落,忽然室外传来一阵暴喝,制止了他的动作——
  “往手!”
  小紫惊诧地抬起头来,只见北条贞羽正一脸狂怒地闯了进来。
  “不许动她!”他神情狂乱的声明。
  大师放下小刀,双手合十的打了个问讯——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是?”
  “北条贞羽。”他简单的报上自己的名字,接着以不客气反驳的语气说道:“我要带她回去。”
  “不!我不回去!”她立刻反抗地说道。
  她没想到北条贞羽竟会这么快就追到这里来,心中一阵恐慌。
  “你说什么……”北条贞羽怒瞪着犹跪在地上的她。
  该死的!她说要出家,还真的跑来出家,如果不是他追得快,这下子……
  他简直无法想像。
  “阿弥陀佛。我想,两位还是到外面好好谈……”
  大师一语未了,北条贞羽早拖着她往外走了。
  他看看不断挣扎的小紫,不禁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什么缘分呢?这两个人……
  “放手……你要把我拖去哪里?”
  大殿之外,小紫挣脱北条贞羽的箝制,有些恼怒的跟他对峙着。
  “跟我回去。”北条贞羽坚持着说道。
  “我不回去。”小紫将头一撇,也异常坚定地说。
  见她如此,北条贞羽原本刚硬的态度也稍稍软化了一些。“小紫,你不要这样,乖乖跟我回去!不要再跟我斗气了……”
  听他这么说,好不容易泪痕才干的小紫又流下泪来。
  “现在我还回去做什么呢?”她的语气充满悲伤和绝望。
  “小紫……”北条贞羽不由得抱住她,满心的不舍与怜爱。
  今天他心神一直很不安宁,特地提早回府。没想到一回到寝宫却四下找不到小紫的人影。他几乎急疯了,连忙喝召府中的侍女询问,才知道小紫大概是因为得知他要娶亲的消息,悄悄地离开了北条邸。
  他连忙冲到筑紫府,也找不到人。后来还是筑紫镇康提醒他,小紫可能回到元觉寺,他立刻快马加鞭的赶过来。
  可是赶过来他又能怎么样呢?他能解释吗?要解释什么?他能请求小紫原谅吗?连他都不想原谅自己。
  他到底能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他一心只想将小紫带回北条邸,不允许她真的出家。
  “小紫,跟我回去,我们慢慢说好吗?”他缓声道。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绝望地说,声音冷淡。“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小紫,我不能没有你啊!”
  “可是你也不能不成亲,不是吗?”她神色凄然的抬头望着他。
  “你听我说,那不是我的意思,那是我兄长拜托我,我才……”北条贞羽连忙解释。“你不用再说了。你要成亲这是实情。除此之外,我不管什么理由。”小紫摇摇头。“你已经要有正室了,你的身边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谁说的!我还是会一样的宠爱你呀!不管我有没有正室夫人,你永远是我的最爱。”“我不想夺人宠爱,也不想……有朝一日自身的恩宠,也为人所夺……”她神情凄楚地说。
  “不会的……”
  小紫开始推拒他的怀抱。“贞羽,你不明白吗?我不能留在你身边的,我的身分地位不允许。我配不上你,我永远配不上你。”
  “没有这种事!”
  小紫推开他,背对他亟止。“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出身低微,又是异族人,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娶我为妻,所以我只能像小偷一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偷走原属于正室夫人的宠爱。我不想做这种事,我不想再这样带给别个女人痛苦……”
  “所以你就忍心将痛苦留给我?”北条贞羽痛心的低声咆哮。
  小紫沉默片刻,蓦然哽咽地说道:“离开你,我的痛苦也不会比你少啊。”
  北条贞羽忍不住又想抱住她,没料到小紫竟回身闪避他。
  “贞羽,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忘了我吧!我相信终有一天,我对你而言将不再重要。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我留在你身边,等候那一日到来呢?”小紫深吸一口气,说出心中最沉痛的话。
  “你不能这样自以为是的否定掉我对你的爱!”他猛然抓住小紫细弱的肩膀,“我真的爱你,而且会永远爱你!”
  小紫挣脱他的掌握。“或许吧,或许你真的爱我。但对你而言,我并不是你的唯一。”
  她的脸望向远方纷纷飘落的落花,眼神一片空茫。
  “不!不是这样的!我真的只爱你一个呀……”
  小紫突然转头,眼眸微露怨怼的瞅着他。“你还要我再相信你吗?”
  她的语气是极罕见的严正,虽然音调有些微弱,听在北条贞羽耳中,却充满了尖锐的控诉之意。
  北条贞羽不禁后退了一步。
  小紫怨他!?他看到了,她望着他的眼神竟然充满怨恨。
  一向最深爱他的小紫居然也……
  这项事实几乎让北条贞羽无法承受。
  他知道小紫对当初红梅的事仍然心怀芥蒂,但他不过是想尽责地照顾跟他一起长大的表妹……地不知道竟会对她造成那么大的伤害……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为什么她就是一直不愿原谅他?难道已经造成的伤害,真的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吗?
  北条贞羽怔仲片刻,喑痖地问道:“真的……不能够再从头了吗?”
  小紫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迳自返身走回大殿。
  “你……别再来找我了……”
  当初最深情的痴情人,如今变成最绝情的断情人。这一切,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        ☆        ☆
   
  从此以后,小紫一个人生活在元觉寺外的小屋里。
  这栋小屋大师特地请人来整治了一番,虽然规模比不上北条邸寝宫的富丽辉煌,却也是别具风趣的雅居。
  小紫住在这个遗世独立、远离尘嚣的小屋里,闲时种花时草、抚琴读书,日子无忧无虑,倒也怡然自得。
  虽然她经常想起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心痛难当,但她仍然尽力假装自己过得很好。即使没有削发,也可以把那个人遗忘。
  可是每当午夜梦回,泪湿枕畔的时候,她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她是真的忘不了他。
  当初毅然决定斩断情丝的人是她,可是……上天知道,她真的好想他!
  她不知道该如何将他彻底忘怀,每当往事如潮水般向她涌来的时候,她只能选择让相思和泪水将她淹没。
  她很想忘了他,却又眷恋着忘不掉。
  时间就在她忍受着相思煎熬的痛苦中,一日一日的过去了。岁月就这般无声的流逝了三年,北条贞羽真的没有再来找过她。
  也许这样也好吧!这表示他已能将她忘怀,不用像她一样饱受痛楚……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却不能再走回头路。
  毕竟,当初是她自己选择要离开的……
  自己选择的路,就不要后悔。
  她很努力地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快乐,因此她每天都在小屋附近种她喜欢的花,有连翘花、八重山吹花、桦樱、夕颜花……等等,当然种来种去,最多的还是紫藤花。
  她搭了一个又一个的花架,全都种着紫藤花。
  小紫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执着地种着紫藤花。或许是因为,紫藤花充满她生命的美好回忆吧……
  一日,小紫拿着小藤篮,来到她一手构筑起来的大花园采撷花朵。
  她蹲在一丛矮小的石竹花前摘采花朵,突然一阵她再熟悉不过的薰香气息随风飘了过来。
  小紫心中一震,怔了半晌,慢慢地站起来转过身。
  “好久不见了,小紫……”
  眼前所站的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北条贞羽。
  见到他,小紫手中的花篮不由得落地。
  她愣住了,许久说不出话来。
  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找她的吗?怎么会?不可能的……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来找你的,小紫。”
  “找我?”小紫心中一阵惊喜,但立刻恢复冷静。“你找我做什么?”
  “我爱你呀。”他深情的凝视着她越发艳美绝丽的脸庞。
  小紫强抑任心中的震撼,转过身去。“那又如何?我记得我们之问已经完全结束了。”她刻意冷淡地说道。
  她确实很想念他。她不否认方才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情绪几乎彻底崩溃。但她也很清楚的知道,无论如何,她不能回头。
  一回头,当初的忍痛断情丝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不,从来没有结束过。”北条贞羽向前一步,矗立在她身后。“当初我毅然离去,就是在等待这一天。”
  小紫不禁回过头,不明白他话中的意义。
  “我没有和任何人成亲。”他语出惊人的说。
  “什么?这怎么可能?”
  “我说过,我之所以要成亲是我兄长的意思。这是政治策略之一,为了对付我们北条氏的共同大敌而拟定的。不过后来,我拒绝了兄长的安排,重拟对策……”他侃侃述说当年所发生的事情。
  三年前,他为了小紫而反抗大将军的意思,另外拟定了一个计划,希望大将军能够采用。他的兄长接受了他的建议,决定改变对付平氏的策略。
  当时经由探报的调查,证明平氏一族确实暗中图谋不轨。因此北条贞羽建议由大将军出面拒绝平义成联姻的请求,企图激怒平氏。大将军依言而行,果然激得平氏恼羞成怒,愤而聚兵谋反。
  他的动作早在大将军的意料之中,因此大将军亦号令早就预备好的兵将,挥军而攻。
  平氏一族不敌北条氏的大军,终于战败,走向灭亡的命运。
  听北条贞羽说完这些之后,小紫不由得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居然为了她一个人,将军事政策作了这么大的变动。他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了怎么办呢?
  还有,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早点告诉她?害她以为……他已经娶了新人。
  她向北条贞羽道出她的疑问。
  北条贞羽笑着回答:“万一我的策略失败,大不了我一死以谢天下,至少不负你啊!”
  “傻瓜。”小紫忍不住骂他,心中满是感动。
  北条贞羽笑了笑,继续说道:“至于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你,很抱歉,因为事关家国大事,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泄漏秘密。”
  为此,他真的相当感到歉然,同时也很遗憾无法早一点来找她。
  “没关系。”他都不介意因她之故而牺牲性命,她又怎么会介意这么一点小事呢?
  “现在你能原谅我了吗?”他轻拥着她问道。
  小紫摇摇头,“我没有怪过你。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随你回去。我说过,我配不上你。”她神情黯然地说道。
  北条贞羽闻言,没有说什么,只是向四周望了一下。
  “啊,我觉得这里很适合我来住呢!四周种满了紫藤花,你是特地为了等候我而种的吗?”他突然含笑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她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言下之意。
  “决定了,从今以后我就住在这里。”
  “怎么可能!你……大将军的弟弟……你的职位……”小紫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今后,北条氏的族谱中,没有一个叫做北条贞羽的人。我也不再是镰仓政权的‘评定众’,而只是一个被紫藤花迷住的男人!”
  小紫愣愣地看了他半晌,难以置信的问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如果在你和权势地位之中,只能选择其一,我宁愿要你。”他深情地说。
  他很清楚,即使他的事兄长已承诺不再干涉,但以小紫的身世地位来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嫁给身为北条大将军之弟的他。为了和小紫白头偕老,他只能选择放弃一切。
  小紫心中感动万分,突然伸手主动的抱紧他。
  “谢谢你、谢谢你……”对于他为她所做的这一切,除了无尽的感谢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你愿意收留我吗?”
  “什么?再说一次好吗?”她一时没有听清楚。
  北条贞羽微微一笑。“如今我已经是个一文不值的人,也无家可归,我问你愿意收留我吗?”他戏谑地问。
  小紫愣了一下,猛然点头,“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呀!”
  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小紫开心的笑了。
  北条贞羽怜爱的摸着她的脸,“从来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过……你笑起来真的好美!”
  他情难自禁地低下头吻住她。
  能见到她这么开心,他抛弃一切,真的是值得了……
  起风了,开满了幸福花朵的山野中,缤纷的落花和美丽的蝴蝶一起翩然飞舞,飞舞着一曲以喜乐谱成的幸福乐意。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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