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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律师是孟得年相当好的朋友,他的年纪比孟得年还大,今年已经准备要正式退休。 当他知道孟得年意外身亡的消息,就立刻赶回来了,不过这已经是在孟得年下葬两个礼拜以后,而孟绛儿的牌位也已经放在孟得年的旁边。 周律师看着老友的遗照,忍不住又热泪盈眶,一只布满皱纹的手缓缓拿下眼镜,拭去眼角的泪痕。 许久他才转身面对孟盛年还有李斯。看得出来,孟盛年已经等得相当不耐烦,而李斯却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的表情。 周律师清了清喉咙,他向来对孟盛年不具好感。这会儿,慈样的目光只放在李斯身上,他缓缓的说:“你父亲才五十岁,身体还很硬朗,想不到会让一场意外夺走生命。唉……” “周律师,请你尽快公布我大哥的遗嘱吧,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听你哀声叹气。”孟盛年跷起腿,把眼光一横,始终不曾掩饰他对等待的厌恶。 李斯看在他是长辈的份上,只是冷冷的望一眼孟盛年,没有开口。 周律师也不计较,他开始公布孟得年的遗嘱。这份遗嘱是在孟绛儿和李斯结婚之前就已经拟好的,孟得年还来不及做更改。 上面写的是,孟得年死后,他名下有孟氏企业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由女儿孟绛儿继承,其他的财产百分之二十捐给慈善机构,其余绝大部分由李斯和孟绛儿共分,至于他的弟弟孟盛年,孟得年留给他国外的两栋房子,还有国内的一笔土地和一千万现金。 在孟得年生前,已经给了李斯和孟绛儿在孟氏企业各百分之十的股份,也就是说,在孟绛儿和孟得年均过世的情况下,李斯得以继承妻子的全部,共获得孟氏企业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无庸置疑的掌握了孟氏企业的经营权。 孟盛年显然对于自己获得的部分相当不满意,他恼火的瞪向李斯,“哼!我今天要替我的兄长和侄女讨回公道,你这个杀人犯!你谋财害命!是你杀了他们两个人!你没有资格继承我们孟家的一切!李斯,你现在只有一个方法证明你的清白,那就是你自动放弃一切离开孟家,否则我一定要告你!” 李斯一点也不意外孟盛年会有如此激动的反应,事实上不只是孟盛年,外界也出现了一些质疑的声音,尽管警方证实那完全是一场意外,但是毕竟他与孟绛儿结婚还不到一个月就发生这种事,任何人都难免会有这样的联想,同时也在质疑,是不是他收买了“公正”。 的确,他如今要证明他的清白,最好的方法就是放弃一切,那么那些在背后的声音自然能够平息。 “李斯,清者自清,就算你放弃一切,难保不会有负面的声音,也许还会有更难听的,说你是畏罪潜逃。所以你不必去在乎外人怎么说,你的责任是延续孟翁辛苦一辈子得来的事业。”周律师完全不把孟盛年放在眼内。 “狗屁!姓李的凭什么继承我大哥的事业!公司那些股份我大哥是留给绛儿的,那是孟家的,他不过是一个在外面捡回来的外姓孩子,他没有这种资格!我大哥如果知道绛儿会跟他一起走,一定不会留下这份遗嘱的!我不承认它!”孟盛年大手一挥,摆明是翻脸了。 “贪婪就是魔鬼的面具,原来如此。”站在李斯身后的程俊抱着胸膛,望着孟盛年那张脸孔,露出轻蔑的微笑。 “你这小子——”孟盛年恨不得撕了程俊的脸。 “叔父,我父亲的遗嘱已经公布,很显然这里并不是属于你的地方,你请走吧。”李斯面无表情的瞅着孟盛年。 “你休想!这里是属于性孟的,你才应该给我滚出去!”孟盛年似乎已经决定漠视孟得年的遗嘱。 “等一等,我这里还有一份遗嘱,稍安勿躁。”周律师皱着眉头拿出另一份文件。 “另一份?”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莫名。 周律师望着众人,缓缓地叹了口气,“这一份是绛儿在结婚当天写下来的。内容是,‘我孟绛儿若有一天突然意外身亡,或者不幸病故,我的一切动产与不动产全部归属于我的丈夫李斯所有。如若李斯放弃权利,则全部捐给慈善机构。这一份遗嘱,有我父亲孟得年的背书同意,一切都是为了延续孟氏企业而着想。’这是全部的内容,上面有孟翁的签名,当时除了我还有另外两位律师在场,你们有谁对这份遗嘱质疑的,可以请他们来。” 周律师把孟得年的签名放到桌上,让一脸错愕的孟盛年去看个仔细。 李斯意外而疑惑的眯眼,他望向周律师,“为什么绛儿会立这一份遗嘱?” “就像她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延续孟氏企业的生命。”周律师深深地看着李斯;希望李斯能够明白孟绛儿的用心良苦,不要自动放弃这一切。 孟盛年确定了上面的确是孟得年的签名,不只如此,上面签名的另外两位律师,也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就好像专门为这一份遗嘱背书似的,容不得他有质疑! “哼!”孟盛年气愤地涨红着脸,只为明白现在就算李斯放弃孟家的一切,他也没有继承的权利了,反正他一开始就不是真正为孟得年和孟绛儿讨公道来着,现在确定自己是绝对再也捞不到好处了,再待下去也没有意思,交代周律师尽快把属于他的部分过到他的名下,便很快的离开了。 “奇怪了,怎么现在他大哥和侄女的‘冤死’不重要了啊?”程俊望着狼狈而去的背影,嘲讽地挑眉。 “李斯,现在孟象就只剩下你了,希望你能为孟翁的事业好好努力。”周律师拍拍李斯的肩膀。 “谢谢你,周伯父。”李斯目光始终深郁,自从那场车祸以后,他的神色就像笼罩着一层乌云,有化不开的阴霾。 ☆ ☆ ☆ 离开孟家以后,周律师来到医院,由郑夕绘带着他进入医院里特别另外设置的一所别苑,这里过去是为郑家的老夫人盖的,自从老夫人过世后,已经有多年没有用了,不过一直都有专人在整理,不管是庭院的花草树木,还是里面的高级家具,都维持着良好的状态。 这里和一般别墅几乎没有两样,不同的是医疗设备齐全,而且医生就在附近,随时可以应付各种紧急的情况,是专门为疗养的病人所设计的。 “周伯伯,绛儿就在里面,我还有事情,不能陪您进去了。”郑夕绘陪他到庭院入口。 “好,你忙吧。”周律师走进庭院,里面是一片广大的花园,有一条约一公尺宽的平直石砖道通往大门的玄关口,两旁是绿色草皮,周围种植许多花和松柏、杨柳。周律师望着花园,从石砖道走进屋里。 这里的每一道门都很宽,而且从庭院到屋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阶梯,这是一个无障碍的空间。 “绛儿,是周律师来了。”梅秀英是孟绛儿的好朋友,同时是一位特别护士,现在是孟绛儿的二十四小时看护,她把周律师请进房里。 “绛儿……”周律师一双湿热的老眼望着床上的女孩,这个打一出生他就看着长大的美丽女孩,现在却因为一场车祸,憔悴而虚弱的躺在床上,而那双美丽的眼睛…… “周伯伯,你来了。”孟绛儿听着声音,一张苍白的笑脸转向门口的方向,但目光却无活准确的对好焦距——因为脑部受到严重的撞击,伤害到视觉神经,她失明了! 现在,她所面对的,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 “绛儿,我去准备点心。”梅秀英随时必须用声音让孟绛儿知道她的动向。 “嗯。”尽管是躺在床上,眼睛看不见,腿还不能走路,孟绛儿始终保持着笑容。她所失去的还有一头美丽的长发。 周律师在靠近床沿的椅子里坐下来,望着孟绛儿的笑容,喉咙一阵灼热,“绛儿,你还好吗?” “比昨天好多了,周伯伯,你不用担心,表姐说我的腿只要大约半年的复健就能走了。”孟绛儿伸出手,“周伯伯,事情怎么样了?我叔叔他是不是为难李斯了?” 周律师握住她的手,见她只顾着关心李斯,却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情况,握着她的手更紧,“唉……我真是不应该帮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真是傻孩子!” 那双曾经是多么灵慧的眼眸,如今已经失去往日的神韵,就好像玻璃眼珠似的无法再看见任何东西。孟绛儿只能抓着周律师一只皮肤已经松弛的老手,代替她的眼睛,“周伯伯,我很感激你的帮忙,请你告诉我,李斯他怎么样?他好吗?他是不是肯接受?” 周律师缓缓的点头,又看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李斯他已经接受了,只是他除了自己现在住的那栋房子,还有孟氏的股份以外,他把其他的土地、房子还有现金,全部都交代我捐给慈善机构。” 孟绛儿宽了神色,终于完全放心,“这样就可以了,李斯他……他会好好经营爸爸的事业,这样就够了。周伯伯,我要谢谢您,真是对不起,您是律师,却为了我不得不说谎。” 遗嘱是真的,但是孟绛儿死亡却是假的,周律师为了配合她而演了一场戏。孟绛儿还活着这件事情,只有少数人知情,就连杜旭炎,孟绛儿都要求隐瞒着。 周律师拍拍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回床上,盖好被子,“无所谓,我老了,本来就准备要退休了。”他望着孟绛儿的眼睛,又是一个无言的叹息。 “周伯伯,您怎么了?”她虽然看不见,却听得到。 “没事……没事。”周律师的眼眶又红了。 孟绛儿淡淡一笑,“周伯伯,在那场车祸之中,我还能够活下来,完全是爸爸保护了我,所以您不用担心我,能活着已经是幸运了,虽然不知道眼睛还能不能看得见,不过我会努力让自己健康起来,让爸爸的灵魂得以安息。” “绛儿……好,好……好孩子。”她的坚强深深感动了周律师。 ☆ ☆ ☆ 八月下旬的午后,在艳阳里下起了一阵雨,阳光夹着雨,显得更为耀眼,形成了一份不可逼视的迷人光芒。 此时若是从孟氏企业大楼望向窗外,便可看见一幕虚幻而朦胧的美丽街景,可惜整个公司没有一个人有这一份化闲兴致。自从前任总裁过世,现任的总裁整个人都变了,那张严谨、不苟言笑的脸庞像罩了一层深沉得敲不破的冰霜,那深邃仿佛不着底的眼神夹着浓浓的忧郁,似乎前任总裁的过世以及妻子的死,带给他难以承受的痛苦,而这份痛苦,无形中让公司每一个人都跟着分担了。 每一个人都知道,除非必要,最好少接近总裁办公室。 杜旭炎连续来了好几趟,都吃了闭门羹,他很清楚李斯不肯见他的原因,但是他并不死心。 “很抱歉,杜先生,总裁他不在,请你回去吧。”陈秘书一脸歉然。 杜旭炎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一把火在心中燃烧,他不顾秘书小姐的阻挡,直接推开那扇大门! “社先生——”陈秘书来不及阻止。 坐在办公桌后的李斯抬起头,冰冷而不说的目光望向两人。 “对不起,总裁,我已经跟她说……” “是我坚持要见你的。”杜旭炎打断陈秘书的解释,心中的火气在见到李斯以后,一下子让他惊人的改变给浇熄!杜旭炎望着李斯冰冷的眼神,周围仿佛布着难以靠近的结界,心中受到了震撼! “你出去。”李斯面无表情地望一眼陈秘书。 “对不起。”陈秘书赶紧出去,同时把门关上。 “有什么事?”李斯继续看着文件。 杜旭炎紧紧的皱眉,“有必要这样吗?” “你最好马上滚,不要等我发火。”李斯冰冷的口气夹杂着一股强大的愤怒。 杜旭炎一笑,“好啊,我就等你发火。” 李斯狠狠的瞪向他;同时站起来,绕出办公桌,直接揪住杜旭炎的前头,火大的怒吼:“我拿你当好友,你却背叛我!耍我!杜旭炎!我恨不得打死你!” 是他,害他娶了孟绛儿,是他,害他必须背起孟家的一切,他的人生是一连串的欺骗与被迫,他痛恨这一切!痛恨所有不能自主,没有选择的一切! 杜胆炎敛起笑容,神色转为严肃,“李斯,你听我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联合她骗我!你居然敢?”李斯咬牙切齿,愤怒的推开他。 “李斯,绛儿是为了你,所以我才帮她。”杜旭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脚。他能够明白李斯如今所承受的舆论与压力,他并不介意自己成为他泄愤的对象,但是从他的口气里,他听得出来他同时也痛恨着孟绛儿,这一点让他无法接受。 “你竟敢和她一起耍手段!”李斯冰冷的神色化为满腔的怒火,那似着火的目光很不得烧死杜旭炎,他拉开领带,握起拳头。 “李斯。你冷静听我说,绛儿她的确是为了你才这么做!” “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为了替她的任性妄为找借口,不惜扯谎到荒唐的地步!她为了我?她做了什么为了我的事?你说啊!”他扯住杜旭炎的衣服猛烈的摇他。 “……恐怕我说了,你会斥为荒唐,你不会相信的。”杜旭炎深深的叹一口气,任由他抓着他的衣服。 “为什么过去我从来没有发现,你是一个如此狡辩的人?”李斯紧紧的咬牙,强大的愤怒包围了他。 “李斯……好吧,不管你相不相信,今天我必须为绛儿说话。”他知道他曾经答应孟绛儿,他其实不应该说的,但是李斯对绛儿的误会与怨恨,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无法眼看一个已经过世的女孩还要承受这些。 “你最好要知道,一个谎言,如果还要用更大的谎来圆它,一辈子活在编织谎言之中,只有不安与痛苦。”李斯眯起冰冷的眼神瞪住他。 杜旭炎拉开他的手,“我承认和绛儿一起骗了你,如果你因为这件事选择不再信任我,我没有话说。李斯,请你好好想想,你今日所得到的一切,是谁为你带来的?绛儿才二十一岁,你们结婚不到一个月,干么她要那么快就立遗嘱,把孟家的一切完全留给你?”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李斯……不是的!” “你以为我希罕这一切?你以为我会感激她吗?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跟她,我会陷入这种完全没有选择的生活?”李斯一拳挥过去,杜旭炎很快的避开了。 “李斯!你错怪绛儿了!她是知道自己会死才跟你结婚的!”杜旭炎大吼,终于对李斯说出实情,他看着李斯的反应。 李斯全身一僵,先是一个铬愕,然后缓缓地咬着牙冷冷一笑,他颈项间的脉搏因愤怒而抽动,“杜旭炎,如果你说你是因为郑夕绘的关系不得不帮这个忙,我还可以原谅你见巴忘友的行为,没有想到你竟然编出如此无稽荒诞的理由!你给我滚!” 杜旭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我早说过你不会相信。事实上,你根本就不知道绛儿她有能力预知未来,我本来也不相信,但是她对我和夕绘证实了她的能力,我们才相信她所说的——她和孟伯父将死于一场意外!她知道自己的命运,才要求我和夕绘帮忙,她希望将孟家的一切托付给你,因为她知道只有你才能够延续孟伯父的事业,同时,她不要你因为他们的死亡又成为一无所有的人,她和孟伯父始终认为你是孟家的一分子,只有你资格继承孟家的一切。”杜旭炎望着他,“李斯,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想想,为什么绛儿她那么快就给自己立好遗嘱。” 李斯全身冰冷,体内的血液仿沸倒流,他该相信社旭炎的话?的确,他也怀疑过绛儿为什么会立那份遗嘱,如果她只是刁蛮任性,只为自己着想的人,她不会在结婚当天就写下遗嘱……那么社旭炎说的是真的?绛儿她真的有预知能力?真的已经知道他们父女的命运,所以才……李斯恍然想到夜里的绛儿,她在夜里总是那么不安与畏惧,他曾经不明白她到底在害怕什么;死亡,她怕的是即将来临的死亡,他现在终于明白! 但是……太迟了……太迟了!他的心有如刀在割,无止无尽的后悔疯狂的席卷而来!绛儿已经死了,现在才明白已经太迟了! 杜旭炎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僵硬的身体,叹了口气说:“我曾经答应绛儿不说出实情,但是,我刚才看见你因为整件事情的误会变得愤世嫉俗,我必须让你明白绛儿的苦心,你必须知道真正没有选择权利的是绛儿,绛儿她只有这么做才能为你保有一切,你不应该怪绛儿,她是那么爱你。” “为什么……”李斯缓缓的抬起日光,狠狠的瞪住杜旭炎,“为什么你到现在才说!杜胆炎——”李斯突然抓住他,猛然一个拳头挥过去,他愤怒又悔恨的大吼:“为什么你不早说!你该死!你算什么朋友!” 杜旭炎挥不及防的挨了一拳,又被李斯从地上抓起来,在李斯的拳头又要接过来的时候及的挡住,“李斯!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我们本来是想瞒着你,为的是不希望你在绛儿死后痛苦啊!” 李斯冷冷的瞪住他,“如果今天绛儿换成了郑夕绘,你是我。我问你,你还会宁愿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杜旭炎怔住,顿时哑口无言。他没有去想过,但是如果立场换了……他宁愿一切都明了,他一定会陪着她直到最后,就算会留下一辈子的痛苦,也不要有一辈子无法弥补的悔恨……杜旭炎顿时明白他做了什么!他错了,他既然没有在绛儿生前让李斯知道真相,他就应该听绛儿的话,对李斯隐瞒一辈子……他错了。 杜旭炎缓缓的放下手,“对不起,你打吧。” 李斯举起手,狠狠的一拳揍下! ------------------ 晋江文学城 Helen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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