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紫织推拒了芙苓的美意,她无心踏入广告模特儿这条路。她已经决定不留恋台北这个都市大丛林。如果艾美再没有下落,她只好带着文郁和她一起继续飘泊下去。
  她看着桌上的照片,是在二月初和那一大群的可爱朋友的家族合照的,每每看到这照片时,莫名其妙地眼泪哗啦啦的流个没完,这几天来她常常在偷哭,有时在洗手间哭个够。
  她以前从未感觉自己是一个人,事实上她本来就是只有自己,而今她有这么多朋友,得到那么多的友谊和接纳、关怀,她该怎么挥挥衣袖和依依难舍的他们说再见呢?
  这些天偷哭的日子,不知是白蔷感染了她,还是她感染了白蔷,两人常在四目相接时,看见彼此的眼眶红雾,彼此知道对方的心境,却心照不宣的都不点破。
  她吸吸鼻子,看着办公室只有她一人。她才从白蔷那儿回来,她说要静静,就随她了。
  这时电话进来了。
  “蓝骆征信。”她拿起话筒说着。
  “紫织吗?我是小季,老板呢?”是小季的电话。
  “都不在。有什么事?我转达好了。”八成又是忘了呼叫器的号码。这是小季的最人毛病——健忘症。
  “好吧!版诉你也一样。老板叫我盯梢狄士超的。”
  “狄士超?继续说——”“我正在说。查到了他的另一个小鲍馆,和一个女人走出来,那个女人就是唐艾美。”小季兴奋的说着,完成了任务了。
  艾美。找到了。原来克樵私底下瞒着她查询艾美下落。她不知是该生气还是高兴,莫非……难不成他早已想赶走她。
  “告诉我住址。”紫织眼泪模糊的拿着纸笔。
  小季告诉她了。
  “你回公司来。办公室现在只有我一人,我还有事要办,你快赶回来。”说完,挂上电话。
  紫织将便条纸放进口袋,决定不等小季回来,她得赶去找艾美,将她带回来见自己的女儿。
         ※        ※         ※
  紫织拿了住址前往艾美住的地方。
  呼!竟然是高级住宅区,还有警卫室。
  她走向警卫室。
  一名年轻的警卫上前。“小姐,请出示出入证。”
  “我来找人。唐艾美小姐。”紫织说着。
  “你等一下,我查一下。”说着,走向柜台翻着住户名册。
  “抱歉,小姐。这里没有姓唐的住户。”
  紫织想了一下,或许是登记狄士超的名下。她从袋子里找出艾美的照片。“这位小姐见过吧?”
  他拿起照片问另一个人,另一个人笑了起来,“狄先生的女人嘛!小姐,找她有事?”打量的眼神。
  “是,我是她堂妹。”
  “我通报一下。请你在会客登记栏写上姓名。”他指指桌上的登记簿,拨着电话。
  “唐艾美小姐吗?我这里是警卫室,有位唐紫织小姐找你。”他看了一下登记簿上的名字。
  另一端的艾美蹙着眉,紫织竟然找上门来了。她说着,“我不认识她。”然后挂断了。
  他的手上仍握着话筒未挂上。“小姐,她说不认识你。”
  紫织气得脸绿了,一把抢过他手上的话筒。“我就不信她不认职我,先生,拨一下号码。”
  “这……”
  “打个赌,她会让我进去。”紫织胸有成竹的说着。
  二名警卫互看了一下,然后拨了电话。
  一接通,艾美的声音传过来。“我说不认识她,把她赶走——。”
  紫织一听,火冒三丈,破口骂了起来。“唐艾美——,你敢赶我走,试试看,我会告你任意抛弃亲生女儿,碰巧我认识报社的人,全社区的人明天都会知道有你这种狠心的妈妈。”她才不顾及什么淑女形象,威胁的语气说着。对付唐艾美就得比她更狠。
  “唐紫织,算你够狠。”
  紫织将听筒交给警卫之一。“唐小姐,她可以进去了吗?”他看着她微笑。
  艾美朝他吼一声。“是。”重重的摔了电话。
  十分钟后,紫织站在艾美面前。
  “哇!住得可真豪华。难怪忘了自己的女儿,自己一人享受着,哼!你这算哪门子的母亲?”她冷眼看着这四周室内的装潢设计,给予人冷酷的白,再看看艾美入时的打扮。
  “我又没有要抛弃她,我也是为了我们母女俩的后半生活着想。”艾美耸耸肩,端了二杯饮料。“坐啊!”
  “我站着,说完我就走。”
  “看不起我吗?纯真的唐大小姐。”
  “看不起我吗?纯真的唐大小姐。”
  “我不是来听你的冷言嘲讽。我是来请求你去看看文郁,你不关心她现在好不好吗?”紫织瞪着她。“她很独立的。或许她还不要我这个妈妈呢。”
  艾美轻笑一声,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紫织真想狠狠挥掉她脸上的笑容。“这也是你应得的报应。文郁还是个十岁的孩子,你就让她这么早尝到孤独寂寞,她的人生未来还有一大段,你已毁了她的童年,不要再戕害她小小的心灵了。”
  她一想到文郁在一个房单独的睡着,睡梦中哭喊着妈妈的饮泣声,眼眶里蓄着泪水,谁也无法代替母爱来安抚她童稚的哭喊。“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不也一样活过来了。”
  艾美的声音全然不带一丝感情。“她不是你,你没有权利如此安排她的未来,你怎能这样惩罚自己的女儿,将自己的不幸加诸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你真是残忍——。”
  紫织对她怒目相视吼着。“我残忍——”艾美回瞪她。“对,你就像你母亲一样做出抛弃自己亲生女儿的事来,你已经这么做了。”
  “你……敢提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我至少生下文郁还养她供她读书,你这纯真小姐知道什么?这十年来我的生活多苦,碰到那个死鬼让我大了肚子,又没名分给我,死后留下一大堆债,我拖着女儿到处躲债,被人逼着到牛肉场跳脱衣舞,晚上出卖自己的身体……为了什么?我要养活我们母女,那种苦日子我不要过了……。”
  艾美叙述着十年来的甘苦皮肉生涯,说到痛心处发自内心的哭泣着。紫织一点也不同情或可怜她,只是减少了对她的怒意。“或许我无法体会,只是那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十年的甘苦结束了,对以后没有打算吗?继续过着依赖男人的生活吗?”“我不知道,我不是狠心的母亲,我真的想有了钱后会保障我们母女不致到处躲债挨饿,再过那种生活。当然也如道男人玩腻了就会一脚踢开,我早已有心理准备,现在只想多捞些钱。”
  紫织不赞同地摇头。“文郁一天天的长大,她是个早熟的小孩,或许她早已知道你在干什么?为了什么?但你问过她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吗?想想你抹杀她的童年欢乐、扼杀了她的童年美好时光,你看过她小小脸蛋的纯真笑容吗?你失去的并不比她多,现在要弥补还来得及,不要等到文郁一天天长大成年,有能力照顾自己时,她已对你这个母亲不认识了,想想老死孤独只有一人没有亲人在侧是多凄凉的景象,晚年悲叹曾经当时而抱憾终身。”
  紫织已不再责怪艾美了,只希望她能及时回头和文郁重新开始,相信文郁早熟的心会谅解艾美的另一种不同的爱。她看见了艾美眼眸中的挣扎和萧瑟。紫织留下桑家的电话和住址。紫织没有回去公司,她在树森住的公寓楼下打电话给白蔷。白蔷听得出她想找人做伴的语调,似乎有哭泣的冲动却忍住了。和紫织相处才一个月,她们似乎心灵契合得彼此知道对方的愁苦和悲叹,她们是多么不同的环境成长出来的,紫织给予人刚强独立的自信美,而她在别人眼中是柔弱娇贵的纤细美。她们跑去youngpub找黎爱。紫织的理由是想念那些好喝醉人的水果鸡尾酒。傅先生不敢让她们两个女人在吧台喝酒,且四周都是盯着她们虎视眈眈的男人。他只好请她们到楼上,上回她们一票女人聚会的房间——邵??承藏放名酒和好酒的地方。希望她们不会偷喝那些酒。傅先生请调酒师调她们适合且喜欢的口味,他亲自端上来。“谢谢你,老傅。”
  紫织说着。“不客气。”说着,退出房间。“真的要喝?”白蔷说着,看着紫织已喝下一杯了。“大不了醉一场。”“喂——,不是醉而已,上次你发酒疯,拚命的灌酒,骂某某人是下流猪、骚婆娘。”
  “你没告诉我?老天——出那么大的糗。那今晚我要静静的喝,记得发作时封住我的嘴。”
  紫织不记得了,笑谑说着。白蔷看进她的眼眸中,哀怨的眼神。“紫织,你想哭吗?”紫织一怔,突然地眼泪决堤奔流着,不停的涌进眼眶里滑落下来。“讨厌——”边哭边用手抹去边喝酒,咸咸的泪水和酒的苦涩一起吞下肚。“说出来啊你——”白蔷激她,自己也猛掉泪。“不说,不说——。”
  紫织猛摇头,拿起酒杯瞪着。白蔷拿走她手上的酒杯,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唐紫织,你爱上骆克樵了。”
  “住口,该死你,你又比我好到哪里?你敢告诉树森你其实真正害怕离开他,害怕他发现你眼睛看得见不要你……你骗得了谁,你根本离不开他,说得潇洒浪漫,只想拥有可以回忆的美好时光。”
  “对,我是托骗自己,但至少在分手时我曾拥有过他每一寸的拥抱,而你什么都没有——。”
  白蔷毫不客气的反击她。“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一出生就没有妈妈,爸爸死了,奶奶也死了……他走了,每个我爱的人都走了,遗弃了我,五年了,我已习惯单独飘泊的生活,走到哪里也只是我一个,至少我没有遗弃自己……”紫织任泪水奔流,茫然的心不知要何去何从。白蔷曾经听树森提起紫织的小时候,他们不知道的那五年,竟然是这么孤寂的她。“你现在有我和大家。”
  “朋友总是要分开的。”
  “你要离开我们?”白蔷大愕瞪着她。“我不习惯待在一个地方太久,习惯孤独和流浪。”
  紫织幽幽的说着。白蔷才真的是第一次了解到她的柔弱一面,眼中的萧瑟凄凉。“你害怕爱人,害怕被爱,更害怕被遗弃,我说的对不对?唐紫织,你真可怜。”
  “我不需可怜、同情……最后还是一个个离开,没有人是真心用爱来待我……,那我还留恋什么呢?”紫织说的是言不由衷,她不是要说得这么绝情冷淡,但这样她才能走得更坚决些。她趴伏在桌上,放声大哭。“不是这样的,我们都爱你呀!我不准你丢下我们,你怎能狠心丢掉爱和友谊?”白蔷更了解接近她的心了。她们两人都是渴望、需要爱的女人。两个女人互吐心中事,说到伤痛处时号啕大哭一场,她们的哭声引来了傅先生,他一看吓坏了,赶紧下楼打电话call老板来处理。承一收到博先生的呼叫,马上打回Pub里了解状况,之后又立刻打了电话给树森和克樵。树森正愁白蔷会去哪里?虽知她一定有紫织作陪,但绝对也没想到她们会在Pub里喝酒。“骆克樵,你来这里干什么?”紫织并没有喝到烂醉,她还有点清醒,头昏有些恍憾站不稳,她的声音因哭过而??哑。“过来——。你竟敢带于薇来这里,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女人喝什么酒?”真庆幸她们是到这里来,克樵欲拉住她。“你吼什么?我又惹了你吗?什么女人不能喝,那些酒廊陪酒的不是女人吗?”紫织甩掉他的手。“于薇?天——你也喝酒了吗?”树森说着,不赞同的摇头。“放手,放手——,我自己会走。”
  白蔷推开他,自已站起来,步履有些不稳,扑向紫织。“我已看得见了,他竟然不知道呢?”说着笑了起来。树森的脸上有不出任何表情,眼睛没有离开她。克樵皱着眉看他,担忧的看向白蔷。紫织也笑了起来。“输给你了。”
  “当然,我下赌注了。”
  黎爱一怔,错愕的看着她们两个,她走上前拉着她们,说着,“你们是买醉还是借酒装疯?”她担心的是树森的感受。白蔷是怎么了?两个女人为何事大哭呢?“天——我大概要吐了。”
  白蔷说着,感觉有一股森冷的眼睛在她背后,射向她来,但她决心要藉酒醉壮胆把事实吐出来。坐了下来,做出呕吐的样子,她真希望连她痛苦的肝胆苦液都吐出来。黎爱求救的看向??承,他摇头,看向树森。树森面色灰败僵硬的表情,不发一话的拉她起来带她离开。紫织干脆倒在沙发上。无奈的叹着气,白蔷她真的说了,看见树森脸上表情大变,她直后悔激白蔷说出来。不知会对他们的感情发生什么样的变数呢?亚樵不了解紫织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一路上不吭一声的望着窗外,似乎如她所说的很清醒。看着她长发在夜风中乱飘散,看不清她的表情,拒绝的态度让他觉得一份疏离感,她的背影是那么地孤寂,他真想拥住她听她倾诉她的内心世界。在他不知道的这九年岁月里她过得好不好?他想着半年前乍见到她时的震惊,她改变太多了。他却从未问过她或是坐下来和她谈话,他尽量避着她,逃开和她能促膝谈心的每一个夜晚。从她纤细单薄的背脊,他感受到和文郁相同的脆弱和陌生……,唉!为什么他现在才发现到呢?回到公寓后,文郁还没睡,看见他们都回来了,才道声晚安进去房间。紫织梳洗过后,克樵问她酒醒了没有?“嗯!哀歉!失态了。”
  紫织走向她睡觉的克难床,“帮个忙把灯关掉。”
  她说着,解开发辫,拿掉发带。“紫织,我们谈谈。”
  克樵走向她,坐了下来和她面对面。她摇头,“我头很痛。晚安。”
  躺下来,背对他。克樵将她翻转过来,注视她的眼睛,“跟我谈谈。我觉得你有心事瞒着我,说出来,好吗?”紫织垂下眼睫毛,和她此刻脆弱的心抵抗着。不要在这个时候,她的理智告诉她。“谢谢你,我真的没事。”
  “不要这样,我太了解你了,一定有事。”
  你的关心来得太慢了,没有你的日子,我自己一个人也走了那么长的路了。她在心底低喊着。紫织并不想这么对他说的,但是她下决心要离开这里。“是有事,但不关你的事,你不用再做烂好人了,收留我已经太勉强了,就别再勉强要自己关心跟你无关的人,同情、怜悯谁要接受?省省鄙!”“你存心激我,是不是?好,随便你,我不管、不闻不问,到时别说我冷淡。”
  克樵气得跳出来,关掉电灯,走进房间。紫织在黑暗中任泪水滑落,无声无息的。令令“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复明的?”树森一回到公寓,毫不怜惜的强拖着白蔷,将她推向床,抓着她的肩膀,力道之大可以捏碎她的关节。白蔷忍着痛,咬着牙说着,“二个月前。”
  她早已有心理准备接受有一天要付出欺骗他的代价,但是她没料到他会对她如此粗鲁。她差点认不出眼前的人会是夜夜和她缠绵的男人,她想念着他的温柔和每一个触摸。噢——连他轻柔如羽的声音也变了。她后悔做此决定了?不——这样总算知道他的心里根本从未接纳她,其至她的欺瞒。“二个月——。你怎能这样对我?为什么?”树森的痛苦和愤怒激战,她怎能利用他的温柔善意欺骗他呢?“赌注……,你是我最后的赌注,我别无选择……。”
  白蔷在他愤怒的怒视下,想表白对他的深情,可是被他眼中的冰冷吓阻了,静默着,她知道他听不进去的。树森脸上愈是凝重的狂怒、咆哮着,“赌注——,我只是你的赌注……,你想要从我这边得到什么?高高在上的总裁孙女——白蔷小姐,我的身体吗?你降低身分乞求我和你做爱,我是该为自己觉得荣幸和喝采吗?承蒙你看得起……该死——你把我当做什么?”他甩开她,朝门外走去。“不是,不是——。”
  白蔷冲出房间,在他身后喊着,眼眶中泪光闪闪。树森站住,扭头看她。“还要用眼泪打动我,是吗?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该放我走,不要再纠缠我。”
  “你的爱我奢求过,是你不能付出的,每一个缠绵缱绻的夜晚,一字一句倾吐的都是我的真心,奢望着你听得进去。”
  “你要让我的良心不安,是不是?报复我的寡情,是不是?”树森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怎能扭曲我的真心……,我真的开始怀疑、后悔做出这么下贱令人看不起的傻事,我真的后悔了……。”
  第一次的伤口裂开了,这次裂得更大了,渗出了血。树森突然一拳打在她头顶上的墙面,阴沉又危险的表情,蛮横的说着,“后悔,是吗?你可以随时滚回香港,去你的车祸、谋杀,相信你祖父会替你找到很好的私人保镖,寂寞时再找他们陪你上床睡觉。”
  先是她的欺瞒,后是她的反悔,让他倍加气愤。他口不择言的不在乎那些话会伤害她。白蔷愣着靠站在墙上,心中有说不出的痛苦。她本希望他只是在生气她的欺瞒,但……他说出来的话伤得她是这么的深,他真的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吗?她无法发出声音,喉咙被太多泪水梗塞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悻然离去,巨大的甩门声相应着他的愤怒。她以为会流泪的,却发现眼里是干涩的,流不出一滴泪来。黎爱很惊讶看到白蔷,拎着一个皮箱站在她家大门前,她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了。“我只能找你了。拜托!有房间可以让我住吗?”白蔷不敢冒险找黎蔷和芙苓,紫织有她的问题要烦恼。“有。可是树森会找你的,你们……”黎爱才一提到树森的名字,她马上扭头就要打开门走出去。黎爱一惊,拉着她,关上大门。“你要去哪里?”“找地方住,随便哪里都可以。”
  “台北你不熟,有些地方很危险的。”
  “我不在乎。下贱的事都做出来了,还在乎吗?”她的眼睛不能适应强光,好乾好涩,鼻子酸酸的,眼泪还是流不出来。“谁敢这样伤害你……噢——不,是树森吗?”黎爱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严重的地步,她怀疑白蔷口中温柔的男人会伤害她。“我不在乎是谁了?”“于薇,你的眼睛怎么了?”黎爱才发现她的眼睛红肿,奇怪的是没有眼泪,她以为会看见的。“我……我的眼睛流不出眼泪,泪腺塞住了。”
  好痛眼前有些模糊,但她没有说。怎会发生这种事呢?她们上了三楼,黎爱打开翟阳的房间。正好空着,他和同学骑单车旅行环岛一周,可把庭于羡慕死了,差点没和斯卫闹翻天,后来听妈妈说黎梦怀孕了,才改变态度,现在都在家里帮着带斯翟,减轻黎梦怀孕初期的不适。“要不要我陪你?”黎爱说着,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担忧着,“我拿冷毛巾让你冰敷一下眼睛,减轻肿痛。”
  “好。谢谢你。”
  白蔷说着,在她打开门出去时,唤住她,“黎爱,求你一件事,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这是我和树森的事,不希望有人来干涉。伤痛已经造成,是谁也无法治愈的,答应我,好吗?”,等眼睛恢复,她要离开这里。她已知道自己是不会再回香港的,那儿是第二次伤痛的开始。“好吧!”先安抚她的心,打开门走出去,留下她一个人静一静。第二天一早,黎爱就告诉爸妈和黎尘,叮嘱他们不要问白蔷她和树森的事情。她又打了电话给黎蔷和芙苓告诉她们昨晚发生的事,但没告诉她们白蔷的行踪。“搞什么?”树森从睡梦中惊醒,从床上跃起,抖了起来,从头上到全身被泼了水,而前站着的是双手叉着腰的芙苓。“你……用水泼我?”看见一旁的脸盆,狠狠的瞪着她。“对。清醒了没有?大白痴。”
  芙苓丢了一块毛巾给他。树森将毛巾用力掷向她,吼了一声,冲进浴室,光裸着上身出来。“你别惹我,小心我轰你出去。”
  树森手指指着她,就只有芙苓敢对他这样。芙苓哼的一声很大,不怕他威胁,走向他面前,手指戳他胸前,“你就不能承认自己爱着于薇吗?她哪里做错了?要找到这么痴傻的女人肯将一切付出给心爱的人,到哪里去找?你的眼睛被蒙住了吗?你的心感觉不出来吗?”“这是我的事。”
  他转过身,躲开她的指控,打开衣柜找衣服。他的手停止动作,感觉事情不对。于薇的衣服……挂在这儿的衣服,不见了。他转过身看化妆台,没有。它们不见了。他的心一阵撞击,他冲出房间到另一间房间,打开门时他的手颤抖着,床上面似乎没有睡过的痕迹,他再打开衣柜抽屉,里面空??汤的,皮箱也不见了。他呆愣着,心在此刻是被抽空的,她是昨晚离开的。“她走了。”
  芙苓靠在门板上。他扭头走向她,抓着她的手臂。“是你,对不对?你把她藏在哪里?”“你抓痛我了。”
  芙苓知道他一旦生气起来是很可怕的。她瞪着他,无惧的说着,“你也是这样对于薇动粗吗?”他马上放手,痛苦的闷哼一声,昨晚他对于薇做了什么?他看见她的泪水了吗?“你要去哪里?”他看着她走向玄关。“回家。”
  “告诉于薇回来这里,她还是我的责任。”
  “你自己去找她,我很高兴她离开你了。”
  什么时候了还在嘴硬说这么冷酷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就算她知道于薇的去处,她也不会告诉他。“芙苓——”他的下巴收得紧紧的,压抑着怒气。“我真同情你,不敢爱也害怕爱人,枉费一个女人爱了你两次,且是无怨无悔。”
  芙苓用哀痛的眼神看着他。“够了——,你走——。”
  树森推她出去,用力关上门。靠着门抓扯自己的头发,愈扯神经愈紧绷,放松不下来。紫织接到芙苓询问白蔷的行踪。她的心升起一股罪恶感。她冲进办公室,一看见树森就开骂责问他,“你对于薇说了什么?是你把她逼走了,是不是?她走了,你还有心情坐在这里?她全部给了你,你还推开她不要她……我恨你这种男人。”
  “够了,出去。”
  树森拍着桌子站起来。一个芙苓来烦他,现在又一个来恼怒他。紫织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推着他坐了下来,怒瞪着他。“我会出去,等我把话说完。她的眼睛看见了,你不高兴什么?每天她战战兢兢的怕你会发现,你以为是什么?利用、欺骗吗?你太残忍了,如果不在乎她,就不该滥用你的可怜、同情去看她,第二次就该推开她,心的伤口再裂开流血是很难愈合的,不爱她为何要拥抱她?你跟其他男人一样坏心眼,以为施舍的是伟大的情操,去你的——,我还以为爱情多伟大,换来的却是不值得的爱。你根本没有损失嘛!”昨晚已流完的眼泪又开始涌出,气愤得难以控制。“说完了吗?”紫织吸了吸鼻子,没看他一眼的扭头就走出去。“紫织——,你……”在门口碰上克樵,克樵看她眼睛哭过似的。“走开,别碰我。”
  她瞪他一眼,不能忍受被他碰触到,拿起皮包不想待在这里。砰的一声,表示她的愤怒。克樵问其他人怎么回事?“她冲进去,然后和老板吵了起来。”
  汉仔说着。“她可真是泼辣,生气起来好凶悍。”
  小季还是第一次看见女人也能这么凶悍。克樵皱着眉进去。“紫织对你凶什么?”他朝树森说着。树森没听见似的,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同样的话,都是责备他的,怎么没有人关心他的感受呢?他一直是痛苦的爱着她,爱着却难以启齿,他有他的男性自尊——他只是个穷光蛋。她的吃穿和衣食让他每一次都会想到她的财势生活,那是他所没有的,他们的生活背景、社会环境和经济财富差别那么大。只有在拥抱着她真真实实的在怀里时,才撇开他们的不同,沉浸在情欲中,暂时忘了愧疚和罪恶,有一天他们会分开的,他这么相信着。乱、乱、乱——乱得一团糟。他做个深呼吸冷静自己,心中激流着迥??盘旋那些个夜晚……,他无力的低喃。他要如何处理呢?“树森,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克樵敲叩桌面,想得到注意。树森抬头直视他。“我讨厌欺骗、讨厌财势……”声音愈来愈弱。“你一直是。谁愚弄欺骗了你?”“她走了。”
  他起身,双手摸索着口袋找烟。克樵瞪着他。“于薇?你……把她赶走了吗?”他知道紫织为何对树森发怒了?“为什么?”“她愚弄我。”
  他还是无法释怀。“只因为她看得见。你骗谁?你害怕自己吧?诚实点,每个人都知道你爱于薇,不要否认,这两个月我们看得很清楚,老兄你是春风得意,眼眸尽是温柔。”
  树森没有话可以反驳他,他坐下来,抱着头想使自己清醒。他的一举一动这么明显吗?克樵摇摇头,走出办公室,暂时让这可怜的男人独处。艾美经过二天的内心煎熬和挣扎,鼓起勇气见自己的女儿。她已和狄士超分开了,她老实告诉他自己有女儿,他二话不说开了一张五十万的支票给她,谢谢她这几个月来的陪伴,说的好像他在施舍做了善事。她当然聪明的收下,那些珠宝首饰她也一并带走,反正他还会再找女伴,还会再为她们挥霍。她已经打算将珠宝首饰变卖,加上从他身上捞的钱也不少,炒作股票也少不了她一份,她觉得可以也足够了。她希望文郁会接受她这个改变。她打电话到桑家,可是文郁不在说已经接回去了。要了住址,找到紫织住的地方。当克樵见到艾美时,他差点就忘记艾美和文郁这对母女的事还没有解决。“我去找过她了。小季没告诉你吗?”紫织有一点讶异艾美这么快就出现了。该死的!小季这家伙一定又忘了。真担心哪天他会把自己给搞丢了,忘了自己是谁?克樵无奈的叹气。“我离开狄士超了。”
  艾美此刻的心是战战兢兢的,她有害怕的感觉。“真舍得,捞够啦!”紫织的心酸溜溜的。“闭上你的嘴。你不是也想丢开包袱吗?你好不到哪里去?”克樵白她一眼,压低声音说着。“你呢?不也是。”
  她回嘴驳斥他。“真不敢相信你们会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克樵,你受得了她啊?紫织,你也真是的,男人不吃这一套,他们需要温柔体贴的女人。”
  艾美说着。她想到十几年前紫织就爱和克樵斗嘴,她想不透克樵这么宠溺紫织,现在想起来,只有一个可能,克樵一定非常爱紫织。紫织嗤之以鼻。“我全身上下没有温柔的骨头。”
  “又臭又硬的骨头,还有一张犀利不饶人的嘴巴。”
  克樵捏着她的下巴,朝她笑着紫织瞪他一眼,拍掉他的手,不理会他,走向房间敲着门,然后进去。“文郁,看看谁来了?”她不由分说的拉着文郁走出房间。一看到是妈妈,文郁立刻扭头折回房间。艾美见状,一颗心坠落着、抽痛着。紫织由不得她,拉着她到艾美向前。“妈妈来接你了,你臭着一张脸干嘛?不孝女。”
  “文郁,你怎不喊妈妈?我来接你了。”
  艾美握着她的手,想看看半年不见她变了多少?她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她。“我不要——。阿姨,我不要跟她走,她会再抛下我的,我不要离开你们,叔叔——。”
  文郁甩开她的手,抓着紫织的手看着他们,眼中满是乞求。“不会了,妈妈不会离开你了。”
  这都是她造成的错。“不要——,我不认识你,我不要你,我要和阿姨、叔叔在一起……。”
  “文郁,这一次是真的了。”
  现在后悔来得及吗?“你走,你去找你的男人……化着浓妆,白天晚上陪着男人喝酒睡觉,你好脏好脏……我不要跟你一样脏,我不要被同学笑,被他们骂私生子……你为什么要生我?”文郁哭诉着曾经受过的委屈。艾美惊愕的、心痛的倒抽着气。她给自己的女儿带来什么样的痛苦?她从来不知道她在学校的上课情形和同学相处快不快乐。她的脑中浮现着一张张天真活泼的笑脸,她看到那些孩子时,可曾想过自己也有个女儿?她觉悟太慢了吗?紫织一个巴掌跟着落下。克樵当场楞住了,想阻止。“跟妈妈说对不起,你小小年纪嘴巴这么坏、这么恶毒,快跟妈妈说对不起。”
  紫织没想到自己会动手打她。“阿姨打我……,我恨你,都是你害的,是你不要我的,现在又来要我……害我被阿姨打,我恨你,我恨你……。”
  文郁怨恨的眼光投向艾美身上,流着泪。“文郁……”她恨自己,让女儿受这么多苦。紫织说的没有错,她从没有关心过文郁需要的是什么?她让自己被生活环境所压迫却也深陷在金钱物质欲望的享受,忘了做母亲的资任和付出爱。“你真让我痛心,桑妈妈怎么教你的?桑爸爸白疼你了……妈妈是爱你的,生你是要养你给你吃给你穿,你还瞧不起她、恨她……。”
  紫织晃摇着她的双肩。文郁倔强的摇头,哭喊着,“我不爱她,我爱你……我不要离开你。”
  “不行,你不能跟着我,我一个人习惯了,你有妈妈可以在身边照顾你,我没有办法一直照顾你啊!”紫织哭成泪人儿。这个星期她哭太多了。“你要离开……?你也不要文郁了吗?”文郁的感觉是被再一次遗弃,她后退着,她不能承受被人抛来抛去的打击,“连阿姨也不要我,每个人都讨厌我、遗弃我,我不要活了,我去死,反正没有人爱我——。”她哭喊着,打开门跑出去了。紫织没想到她这么激动,她忽略了她小小心灵受的伤痛,她太敏感了,成熟得令人害怕,害怕伤到她脆弱不易相信人的心灵,她追着出去。艾美惨白了脸跟在后面,克樵没料到情形这么难以控制,他太疏忽一个孩子的感受。“停下来,文郁——。”
  紫织在后面追她,试图拉她的手,但被她用力的甩掉了。转进巷子时,一道光射进来。“小心车子——”紫织喊着,看见摩托车朝她驶近。文郁一时没反应,站在原地。紫织吓了一跳,将她推开,但自己躲避不及,被摩托车撞上了,扑倒在地上。“阿姨——。”
  文郁跑上前,哭着摇晃她,被惊吓的脸上一片青白。克樵奔向她,轻拍她。“紫织——。”
  骑摩托车的年轻人脸上被吓坏了,惊魂未定。“是这个小妹妹冲过来的……。”
  声音是颤抖的。紫织呻吟了一声,挣扎着起身,张开眼睛。“文郁……?”她耳边听见艾美的哭泣声。“她没事。”
  艾美说着,哽咽的说着。“有没有怎么样?”克樵扶她站起来,在微弱的路灯下搜巡她有没有受伤。“膝盖……我的手肘,大概擦破皮了。”
  紫织感觉刺痛,她最怕看到流血了,她不敢看它们。亚樵坚持到医院做检查,她说小题大作,一路上又是吵个没完。克樵只好激怒她。“万一脑震温,千万不要死在我的公寓。”
  紫织马上闭嘴,眼睛瞪着他,气得找不出话回他。回到公寓时,显然这对母女已和好了。文郁靠在艾美的肩上睡着了,哭累了,脸上还留有泪痕。“文郁,醒醒。”
  艾美轻轻摇晃她。“不要吵醒她。”
  紫织阻止她。“她说看到你没事才会放心。”
  文郁揉着惺松的眼睛,一看见紫织,马上清醒了。“阿姨……,对不起,害你受伤了。”
  “擦破皮而已,没事的,克樵叔叔太小题大作了,小伤,明天就好了。”
  紫织安抚她的歉疚心理。“小伤?擦药时你叫什么叫?”克机说着,故意碰她擦破皮的膝盖。她痛呼一声,吼着,“骆克樵——,你给我记住。”
  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做势要丢他。克樵不跟她斗,赶紧逃开。“阿姨,你不要和克樵叔叔吵嘴,好不好?”文郁说着。“好。”
  她想说的是永远不会了,我就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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