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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岑走进报社,机械化地、不带生气地和同事们道早安,连声音也是无力的。 她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这一星期下来,她就是这副空洞的眼神、憔悴的面容。 宇娟向她道早安。 “早。”宣岑应了声。 “喂——我忍了很久,你到底怎么了?徐主任把你调回艺文、妇幼版,你怎不极力争取要回你的版面?在医院还和他吵得那么激烈凶悍,真想不通……”宇娟和其他同事以为宣岑会极力反对徐主任的调动,却出人意表的,没有十分钟就结束谈话,没有预期的激烈抗辩。 “我不想让我妈担心了,女孩子嘛!总是要结婚嫁人,有工作做,负责守本分就可以了。”宣岑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但不成功成了苦笑。 “你……有对象了吗?”宇娟眼睛瞪大了,显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看呢?像吗?” 宇娟摇头,看着她空洞无神的眸子。那双充沛活力、自信、神采奕奕的眼眸不见了。 “我……”宣岑欲言又止,她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一天天下来,如同行尸走肉的空壳,无心无灵魂,泪也流干了。 “关宣岑,到我办公室来。”汤怀仁探头唤了她。 宇娟看着她起身,走进总编室。 宣岑进了办公室,反手关上门。 “有什么事?”她走向站在办公桌后的汤怀仁,他背对着她看着窗外。 怀仁转身面对着她。忧心的说道:“你生病了吗?是不是上星期的高空弹跳……”话未说完,便被她截断。 “我很好。”宣岑知道每个人都关心她的状况。 “宣岑,你知道我很关心你,看你这样……”怀仁未说完,又被她打断,被她脱口而出的话怔住了,语气中有些不耐烦。 “别这样对我——”宣岑心烦意乱的不觉提高了嗓音,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不安的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我很抱歉……将私人的问题影响了大家的情绪。” 怀仁经她这一说,释怀地不以为意,握住了她的手。“宣岑,把我当做朋友,好吗?我愿意倾听你的烦恼、困扰?”一往情深地望进她眼里。 噢!不——别在这时候扰乱我。宣岑抗拒他传达的柔情关怀,不能,她不能在心脆弱受伤时利用了他,宣泄她内心的痛。她才发觉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归属,清清楚楚地,她爱上了方至刚,却在她明白自己爱上他之前,他的冷漠无情已将她的感情打回票,宣判了她的无期徒刑。 “谢谢你的关心,我会自己处理。”宣岑不带感情的说着,收回被他握着的手,躲开他目光的注视。“如果没事了,我要离开了,十点有个采访。”朝门口方向走去。 怀仁仰首轻喟,看着她离去。他还是无法攻破她的心房,连友谊的边都沾不上,硬生生地被拒绝了。 他该如何是好呢? 他曾想利用职权,来强迫她和他做一次面对面的长谈,将自己的感情表白告诉她,坦诚向她告白,但他怕的是她的回答,如果是不愿意接受,那他的心和感情又该何去何从? ※ ※ ※ 房车越野赛在今天结束了,为时两天。 至刚他们这一支车队的六名车手中,有两部车的车手得到很好的成绩,分占一、四名——至刚和小飞这一组得到了冠军,大成和阿立这一组第四。 新闻媒体和各报社都派出了记者参与盛会,闭幕时在现场访问了得到名次的车手。他们均表示希望藉此次的赛事,互相切磋分享经验,以期在未来的国际性比赛有所助益和展现实力,得到好的成绩。 大成他们原以为在场上会看见宣岑,却只看见她同属一间的报社记者。 访问完后,大成问了那名记者。他正在收拾照相机。 “你们报社这次怎没派出关宣岑?”他说。 “关宣岑被我们采访主任调到艺文和妇幼版。”陈起轩说着。他也是在一星期前接到此次越野车比赛的通知,他还特别请教了关宣岑,她给了他不少越野赛车的资料。 大成迷惑的看了至刚一眼,“她没告诉你吗?” “这星期我没见到她。”至刚淡淡地说。 “你们报社常有人事上的调动吗?”大成曾和宣岑聊过,他曾问她——怎会喜欢上男人做的体育、户外休闲的采访工作?跑腿又吃力不讨好。她只是笑笑说那是她争取的,她喜欢有挑战性和刺激新鲜的采访内容。 “她上次那一跳,跳出了问题,再加上我们总编怜香惜玉,原以为会听见她极力反对,而造成激烈的抗争场面,却意外地她同意了,也没有听见她说一个字。”陈起轩说着。 “她真的那一跳有了后遗症?我是说头。”阿立插嘴进来。 “应该没有。只是她这些天都不带劲……呃……也不知怎么形容?好像应该说是没了魂。和她同事两年,她算是我的前辈,从来也没看到她那个样子过,她一向都给人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印象。”陈起轩见他们似乎很关心关宣岑的状况,也就多说了些话。 他们经他这一说,视线全投向至刚身上,露出狐疑和困惑的眼光。 “我该回报社交差了。关宣岑还等着我的采访报告,她很关心这次的比赛,叮嘱我多拍几张精彩画面。”陈起轩看看手表,他还得先到快洗冲印店洗照片,才赶得上明天的早报。 等他一走,他们就向至刚发问。但是他紧抿着嘴不发一语,没有得到他的解释。 大成也只能摇摇头,他放弃了解至刚的心理,从至刚口中是问不出来的。 “走喽!走喽!去庆祝一下,喝个痛快。”另一队车手过来邀他们喝酒同乐。在场上他们虽是互相较量的劲敌,但私底下都是赛车的同好者,且平日都各自忙自己的事业,只有在赛车场上难得一见。 赛车场上人群渐渐离去,只听见呼朋引伴的邀约同欢声,和绝尘离去的车声。 ※ ※ ※ 宣岑是第二次看腕上的表,已六点过三十分了。她已看完陈起轩交给她的稿子,只等他拿回照片,再一并交给汤总编。 她这一星期,是日日夜夜相思难捱,夜里不知爬起来有几回,用去了多少面纸拭泪,却怎么也难以平复。 当她在那一晚发觉自己爱上了方至刚时,她躲在棉被里大哭一场。 她回想起一星期前那通电话,在夜里听起来是多么地冷酷。 “喂——关宣岑吗?方至刚。”声音中没有一丝感情存在。 “至刚,我……”宣岑想解释,但他不给她机会说下去,截断她的话。 “对不起!以后……我想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在公园发生的事,我很抱歉……” “你……为什么……”她顿时慌了起来,耳语的嗫嚅道。 “没有为什么,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抱歉……让你受惊了,再见。”说完,他就挂断了。 她怔住了。再见……他说再见吗?抓着无线电话的手不觉松开,电话掉了下来,卡搭一声,泪也爬满她的双颊。 脑中日夜浮起他那句话: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更悲哀的是,她的心告诉自己爱着方至刚,教她的心何去何从?情何以堪?那一天的美好回忆深刻在心版上,还有在松山看夜景的那一晚,他的温柔包围她…… 苦楚的泪在眼眶里。 “宣岑。”汤怀仁唤着她。 宣岑抬起泪雾,边用手拭去眼角渗出的泪水。“总编……” “下班了,你还在等陈起轩的照片吗?”怀仁望进她眼里,思索着想问她的话该不该说? “我答应帮他进入情况。”宣岑说着。 “宣岑,我有话想问你,不知该不该问?或许你会认为我多管闲事。”怀仁也有些犹豫,实在不愿去承认她另有所属的事实,但看她这些天来的愁容,他猜测是感情上的问题。他暂时将自己的痛苦放在一边。 “你问。”宣岑不好拒绝的。 “你在感情上是不是碰到了难题?”他说着。 宣岑看着他面露关怀的眼神,她低首,沉寂了半晌,她才点头。她之所以承认,是不要他对她存有希望之心。 怀仁的心揪痛着,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想开口问她是谁时,她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宣岑拿起话筒。“关宣岑,哪位?” “宣岑,是我大成。”大成在餐厅外面打的,他们正要转台到楼上的KTV。他乘隙打电话给她,不让至刚知道。 “嗨!恭喜你们。”衷心的向他们道贺。 “谢谢!宣岑,你可以出来?我叫小飞去载你了。”大成知道她会拒绝,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大成,你这是在为难我嘛!”宣岑不愿见到至刚。 “跟我们出去让你这么为难吗?好失望喔!我们只是想分享给你,你好无情,一口回绝我们的好意。” 宣岑急切的声音有着欲哭的冲动。“大成,不要误会。好吧!我去就是了。”她勉强的答应了。他们一定不知道她和至刚不再见面的事,但她不愿失去他们的友谊。 她挂上电话,迎上汤怀仁询问的眼神。 “越野赛车的那些朋友。他们的车队得到很好的成绩,他们邀我出去和他们分享,盛情难却。”宣岑的语气尽可能淡淡地。此时她的心是跳动得厉害,害怕看见至刚的面。 陈起轩从门外进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走向宣岑,将照片交给她。 宣岑打开来,将照片取出,一张张的看了一下。当她看到至刚和一些人的合照时,她的心思飘远的忘了其他人。 “宣岑……”怀仁见她呆怔地望着照片出了神,唤醒她。 “噢——对不起。总编,照片就交给你了。”宣岑回神过来,将照片全数交给他。但愿他没发觉她的心思在混乱中。 “起轩,想不想一道去参加庆功宴?那些人你应该都认识,今天才采访过他们。”宣岑想拉他一道去,才不让至刚觉得她是不速之客。 “很抱歉,我是很想去,但是我和别人有约了。”起轩说着,有些□腆。 宣岑露出促狭的表情,说着:“女朋友,对不对?大方点嘛?” “才刚认识不久,算不上是女朋友啦!”起轩面露喜色说道。 “看来你对她的印象很好嘛!”宣岑半开玩笑地逗着他,调侃地说道。 起轩难为情地傻笑着。 怀仁忘神地看着她,捕捉她甜美的笑容。 当小飞来接她时,怀仁望着她的身影离去,带着失落的心回到他的办公室。 ※ ※ ※ 至刚看见小飞带着宣岑进包厢的房间时,他眯起眼,冷冷地射向大成和阿立,但他们假装没有看见他的怒气。 “嘿!各位,看看我带谁来了?我们美丽的女记者,关宣岑小姐。”小飞朝在座的人向他们介绍宣岑。 “长得这么漂亮的记者倒少见,还是个美人胚子。”一名车手已有些醉意,饶富兴趣的带着暧昧狂妄的眼神揪着她。 “别碰她,王和汉。”至刚起身,一个箭步将宣岑拉向他身后。 “方至刚,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只不过和她打打招呼,又不会带她上宾馆。”王和汉的俊脸微醺的朝他笑道,半挑□地说着:“她是你的女人吗?”在场上他们是死对头,平日虽不互相往来,多少都知道彼此的底细。 至刚在一年前就放弃和王和汉较劲。论财力,他比不上王和汉;论家世背景,王家在台中是以富有、霸气著称。所以他没有财力支撑他的工作室,只得靠比赛的实力和成绩,取得厂商赞助。 至刚了解王和汉这个对手,凭着外貌先天独厚的赐予,在女人堆中是无往不利,而背后的财富也是女人吸引的地方。 大成见状,出面打圆场,“至刚,宣岑来了,不是说好要请她吃饭吗?宣岑,你还没吃晚餐吧?”他说着。 “至刚——”宣岑拉扯他的衣袖,但换来的是恼怒的一眼,迳自一人拂袖离去。 “对不起,我们先行离开了。”大成致歉的说道。 他们一行人匆匆离开。 他们一走出大门,至刚就对着小飞咆哮:“你带她来干什么?把气氛搞得不愉快。” “我怎么知道王和汉会对宣岑有不敬的态度?”小飞辩解道。他抱歉的眼神望向宣岑。 “方至刚,你对小飞吼什么?是我不应该来?你对我吼啊!”宣岑做好了防卫,准备迎上他的怒目喝斥。 “至刚,你怎么迁怒到宣岑身上?你和王和汉本来就是死对头,而且刚才宣岑未到之前,你已开始捶胸顿足、眯着眼,怒气已上升。”阿立看不惯的挺身而说。 “你们——”至刚老羞成怒的瞪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宣岑面无表情,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 “你——过来。”至刚不由分说地拉着宣岑,拖着她。“你的车呢?”四下找寻她的车子。 小飞喊了过去,“我载她来的。”唇角带着笑。 “干什么?放开我。大成、小飞快来阻止他。”宣岑扭着被他拉的手腕挣脱着,回头向他们求援。 至刚把她推进后座。“我载你回去。”语气很冷淡。 “不必。我会自己搭计程车。”宣岑也冷言回他。 “那我们就耗在这里。”他不让步的说道。 “你……你想把我饿昏吗?我的车在报社,就烦请你载我到报社。”宣岑懒得和他争,手拉着车门关上。 到了报社大楼前,宣岑看见汤怀仁的车还在。抬头看上去,没错,他还在办公室,灯是亮着的。 见至刚不开口,她推开车门,盯着他的后脑勺说着:“谢谢!”下了车,将门关上。 至刚看着她走向车子,开了车门,坐进去,然后驶离停车位。 他犹豫了片刻,尾随她的车后驶离。 宣岑在经过麦当劳时,下了车进去买晚餐。都已七点多了,回到家也没东西可吃,而且妈妈帮着潘老先生料理丧事,宣平晚上有课要上,宣洵不可能勤快的下厨做晚餐。 一出麦当劳门口,就看见至刚倚在她的车旁。 她笔直的走向他。她没发觉他的车尾随她车后面。 宣岑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将晚餐放进车里。 她不搭理他就坐进车里,车门却被他拉着。 “你到底要怎么样?说不要再见面的也是你,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宣岑双眼瞪视着他。 “你……这星期好吗?”至刚唇角扯了一下,想道歉的话说不出口。 “你……不好。”宣岑瞪着他的脸,记起一星期前那通冷漠无情的电话。 “为什么?”至刚皱着眉头。 因为你——宣岑的内心在对他吼,眼里泛着雾气,正在凝聚…… “不为什么。既然没有见面的必要,也没有什么理由是你要知道的。”宣岑的口气是不容许他再伤害她的强硬。她用力关上车门,在车窗摇上的瞬间,她的泪不听使唤的落下。她启动车子,迅速离开。 ※ ※ ※ 宣岑才进玄关,正脱下鞋子,电话催促的响了起来。 客厅没有人。 她在外面已拭去泪水,不让家中的人发觉她的异样。 她疲惫的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她现在的心情,她想关在房间里,独自让心痛啃噬。 电话不停地催促着,她犹豫着,或许是妈打回来的。 她拿起话筒,“喂——哪位?”说着。 “宣岑,是我。”是至刚打来的。 “你还想怎么样?你不要再折磨我,我放弃捉摸你阴晴不定的心思,不要来烦我……”已然干涸的泪又再次润湿了眼,她心痛的声泪俱下,将这些天来的悲凄委屈,一古脑儿全发泄出来。 “宣岑,你在哭吗?回答我——”另一端的至刚焦急了起来,有些措手不及。 宣岑挂上电话,奔进房间,靠在门上,无声的哭喊着…… 至刚听见电话喀的一声,他也挂上电话,冲出电话亭,奔进车里,车像箭般的飞快急驶离去。 他将车停在宣岑家门口,他按着门铃,但久久没人应门。 他心一急,爬上墙翻了进去。 敲着大厅的门,边唤着:“宣岑,开门!” 宣岑被至刚近在咫尺的唤声震住了。 是至刚,他怎么进大门的? 她奔出房间,站在玄关。盯着眼前阻隔他和她的那扇门。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不想再见到我了?你那样待我还不够残酷吗?你捉摸不定的心,却要我来承受,你走吧!就当做我们没见过,也不曾相识……”就连现在他站在门外是何居心,她也懒得分析他的动机了。 “让我们谈谈,开门,让我看看你。”她这样子如何让他放得下? “你走,我现在不想见你。”她的心思一团乱,不知如何整理? “宣岑,这些天我并不好过,我很抱歉说了那些话,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你的出现让我好迷惑……我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你影响了我的思绪。在你走后……不断冲击在我脑子里的,全是你的一颦一笑,盘桓不去的身影……”至刚很讶异自己能这么轻易冲出口,坦白承认自己心底隐藏、蛰伏着的感情,也已然豁出去了。 继续说着:“想你念你的每一分、每一秒真是难捱,多么想真真实实地拥你在怀里,却克制不了渴望的痛楚……我的鲁莽伤害了你。你的抗拒让我惊醒了,或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的男人自尊心作祟吧!想拾回一点颜面,不愿再与你有所接触,我……” 门打开了。 至刚的感情剖白,在舌尖打住了。 他们只是互相注视对方,眼波流转的凝视彼此。 “我想我最害怕的事发生了,没有人能让我动真情,我害怕它和梦一样遥远,即使付出了心和灵魂,它们还是那么地遥不可及。”至刚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轻柔地说着:“我想我已爱上你。” 宣岑不敢相信地瞪着他,□怒地说着:“你却狠心要我们不再见面?你怎知道我这星期流了多少泪、怎么过的?你伤我的心好痛好痛……我以为伤了你的自尊,要向你道歉,你却冷漠地,无情地宣判了我的无期徒刑,我恨自己爱上了你——”脆弱而激动的心此时不堪一击,宣泄着内心深处的情愫。 “噢——不要哭。”至刚紧紧一把搂住她,似要将她贴在心口上。 宣岑挣扎着,捶打他的胸膛,发泄地抒发她积郁的怒气心结。“你差点让我心碎,太可恨了。从第一天认识你,我的感觉完全不对劲,你起初看我不顺眼,又突然对我百般体贴,把我的心搅乱了……最后竟然变成思念。我抗拒着不可能的事实、一天天扩大了的相思情……你却再度出现我的眼前,一切变得是那么的不真实,迷惑着我……可恶地竟然迷失在你温柔的怀里……你又把我推开了,让我一个人独自心痛……太可恶了……”宣岑的呜咽成了耳语,虚软地瘫在他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至刚好生心疼地拥紧了她。 宣岑的心在他怀中软化了,抬起头望进他既是深情、又是歉疚的眼中,她心动了。 “你是真心的?”动之以情的,她投给他一抹柔笑,带着泪光闪烁着。 至刚轻轻捧起她的脸,让她贴在他心口上,满含感情的口吻说着:“听听我的心跳,每个心跳声都在呼喊着我的真心:我爱宣岑……”抬起她的下巴,俯首用唇在她唇上厮磨着,呢哝的用唇语传达他的一片情意。 宣岑的心头正像小鹿乱撞般,心跳骤然加快,她作梦也没想到至刚会说出这些柔情蜜意的动心之词,这才是真正的他吗? 宣岑的口中逸出一声轻叹,慢慢地睁开双眼。 至刚克制自己的欲望冲动不去吻她,他害怕渴望的痛楚会吓着她。 他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频率,伸出了手,说着:“我们出去。我怕会情不自禁地要了你。” 宣岑脸上一片绯红,她才意识到他们就在玄关门口,而她的家人随时都可能会回来撞见的。 她娇俏媚笑的瞪着他。 至刚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往外走。 ※ ※ ※ “去你妈的!”一阵吼声加上咆哮,伴随着挂电话的声音,重重的,几乎是用摔的。 程伟摇摇头,叹着气,一脸苦相。 至中没想到会看见惟婕的另一面。他刚进来没多久,看见她正在讲电话,而且是警告加威胁,一副快气炸的脸。 惟婕吼完,口也干了,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打开一看里头是空的,只有茶渣。小季她早已下班了,当然没有热茶可以喝。 将杯盖盖上,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似要把那股怒气全吐出来。她从眼角突然瞥到至中的侧脸,站了起来,“至中,你来多久了?程伟,你怎不告诉我一声?”说着,走向他们,脸上双颊微微发热。竟然让至中看到刚才那个场面,他不知会怎么想她? “够久了。惟婕,你在法庭也是这样吗?”至中半揶揄、半欣赏的口吻揪着她。 惟婕脸上蓦地一片酡红,急急的辩着:“才不是呢!刚才是被那个男人气得肺快炸了,一时口不择言……” “可怜那支电话,好吗?”程伟替那支电话感到同情了,有个脾气火爆的主人,一天拿它出气不知有几回? “那你希望我怎样?冲到那个皮厚不要脸的男人那里,摔他家的电话吗?”惟婕余怒未消,忿忿的说着。 “你得罪了客户,太不智了。”至中语气有些责难。 “她就是这样,害我都要亲自出马,替她收拾残局。”程伟一脸委屈相。 “程伟,你少损我。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惟婕一想起方才那通电话,余怒未消的正在上升。 “谁?”程伟耸耸肩。 “陈士彬。”惟婕不屑的说出他的名字。 “他。上个月不是才打完离婚的官司,他又怎么了?”程伟把这件离婚案子交给她的。一个到处乱搞外遇的男人,在太太不堪精神受虐的情形下,以抓奸在床为据,委托他们替她诉请离婚。 “他竟然打主意打到我头上来。这个男人还是没有学到一点教训,早知道我就替他前妻要求高额的赡养费。”惟婕咬牙切齿的说着。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男人,正在打离婚官司,却毫不在意的继续搞外遇。 “那束玫瑰花……”程伟想起上星期花店送来的玫瑰花。因为惟婕不在,他替她收了下来,但没有署名。惟婕的爱慕者一堆,他不知道是哪一个? “对。他竟敢把我当成是傻瓜,想用房子、车子、钱来收买我的心。”惟婕说着,无从发泄的说了难听的字眼。两个男人笑了起来。 “那个男人是认真的。”程伟玩笑似的说着。 “他敢——”惟婕冷哼一声。 “要不要让他背上罪名坐几年牢?他可能会学乖的。”至中建议道。 “哼!我怀疑喔!不过,你的建议倒是不错,让他坐上十几年牢,让他烂掉算了。”惟婕说着。走回座位,将桌上的文件资料放进公事包,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至中和程伟面面相觑,同声说着:“它?”然后两人迸出了笑声。 惟婕跺脚瞪着他们,看他们笑得暧昧至极,视线投向她时更笑得猖狂。她走向门口。 “噢!我不理你们了啦!”她再跺脚,推开门,走了出去。 至中走出事务所时,惟婕倚在他的车门边等他。 “笑完了吗?”惟婕揪他一眼说着。 “别生气,只是你太让我另眼相看了。一板一眼、正经肃穆的赵惟婕律师,也有活泼生气的一面。”至中拉着她的手握住,注视她。 “对我有兴趣了?”惟婕说话一向直来直往,连感情的事亦然。但这是她的另一面,心里角落有另一个她。 “想多发掘有关你的一切。”至中点头道。 “在这儿谈?”惟婕妩笑道。 “你的车还是我的?” “你的。”如果他身上带呼叫器,他可以随时回警局或是支援。惟婕体谅的想着。 至中感到一阵窝心的感觉,惟婕很体贴善解他。他们身为刑警的,难得有空闲时间找人谈话,更何况是和女朋友约会?就算有约会,一有突发状况发生,还是必须暂抛私人的感情在一边;常常得不到谅解,女朋友也跑了。 ※ ※ ※ 中秋的晚风徐徐吹来,已带着深秋的凉意。 公园内,沐浴月光下的照耀,一对对情侣依偎着,形成了柔美的身影。 至刚轻搂着宣岑,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轻揉厮磨着她的发丝。宣岑偎在他怀里,思绪全停留在这美好宁静的夜晚。 夜在这时刻是分外的温柔。对至刚而言是珍贵、要珍惜的。 明天,他就要回台中了。他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刻破坏这份宁静。 不自觉的,轻喟逸出唇间。 宣岑听到了,动了一下。“至刚,你有心事?”抬眼仰着脸望着他。 “我明天要回台中了。”至刚露出一抹黯然无奈的神情。 宣岑眼底无意的泄漏她的黯然神伤。 “对不起……”至刚双手捧着她的脸,歉疚的把气氛弄拧了。 “我不知道……”宣岑一时也不知如何收拾被他搅乱的心湖,一则喜一则悲,她才知道他的真情,也将心交给了他,却要分隔两地捱相思之苦。 “你怎能说不知道?我要你说你会想我……”至刚真怕死了相思啃噬心头的痛楚,他强壮的手臂将她紧紧搂着。 “不公平——我怎知道你会不会也想我?”宣岑不悦的说着。以前听李之勤的“想你会想我吗?”、“爱我不爱”时,觉得爱情真能使人会痴狂到猜忌对方心思的地步吗? 至刚抬起手托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着沐浴在月光下的清丽容颜、清澈灿动的双眸,沙哑的说着:“别猜我的心,我的心思都全给了你,被你吸走了,剩下的只有我对你的强烈渴望,但太强烈了,我怕会放不开你。”轻柔的用手指描绘她的唇形,久久徘徊不去。 宣岑被他的话震慑住了,被他眼中的炽热烧灼了起来,她不由自主、情不自禁地在内心增添了一股渴求,从心底深处呐喊了起来,似要将禁锢已久的渴望爱情释放出来。 宣岑的眼波在月光下流动,晶莹灿动的望进他眸中,柔声的话语在他的手指间溢出,颤动着:“吻我。” 宣岑的唇正在燃起他的强烈欲念,至刚苦涩的吞下想吻她的冲动,他怕一旦吻了她,会加深日后的思念。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只是深深地望着彼此。 宣岑感到一阵失望,但她的心催促她的渴望。她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嘴角,然后退开,望进他的眼中,心脏急速跳动。 “宣岑……我的上帝。”至刚一把将她拉进怀中,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俯下头就吻住了她,舌尖冲进她的唇内探索着,挟带着热情和强烈的欲念,他满涨的欲念需要发泄,他的探索更加深入,双手也挟带因欲念而升的冲动,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在她女性的曲线上游移着…… 宣岑承受着至刚的吻带给她的阵阵欢愉,在娇喘中,陷入欲望澎湃的感官冲击,使她不自觉地释放体内的需求,她第一次感觉到今晚的她——是个完完全全的女人。她听见了至刚的呻吟声,唇也离开了她的。 “好了,够了,宣岑……现在不要动,好吗?”至刚必须用尽力气,才能阻止再吻下去的危险。他们的身体依然是紧拥的,心跳、颤抖传达着震撼的狂喜,噗通、噗通…… 两人都没说话,让方才的一波波热度降温下来。 至刚已放开她了。 “害怕吗?”他柔声关切的说着。 “不。因为我自己也是多么地渴望被你吻着……几近疯狂地想被你拥在怀里……”宣岑并不讶异自己会对感情这么坦白地承认,在心爱的人面前,她绝不会吝于表达, “我们该怎么办?”至刚依依不舍的爱恋寻不着解决的方法。我一定会被相思后的小蚂蚁,爬满心底的——他以可预见的苦涩想着,轻喟一声。 宣岑妩笑着说:“我可以在星期六下班后,赶到台中看你,”被徐主任这么一调动,她倒有喘气休息的时间,只是她心中,依然眷恋富挑战性及鲜活生动的户外报导采访。 至刚感动地再次拥她入怀,为她的善解体贴感到爱怜不已。“这样吧!我若没有赛程训练,一定回台北,好吗?” 宣岑含笑点头,满心涨满柔情地注视着他。 不需言词的,两人的嘴唇又胶合在一起,似水般柔情的,不似方才的热吻,在月光下成一体的俪影沐浴在爱情光圈里。 ※ ※ ※ 在关家门前,至中依依不舍地放开惟婕的手。 惟婕从围墙上看进去,关家里头没有声响和灯光,宣岑他们大概已睡了。她看见宣岑的车了。干妈和潘老先生的邻居、朋友一起守灵。至今还没有吉斯的下落,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更不知犯人何时落网? 至中拿着钥匙帮她开了门。 他送她上楼。 惟婕打开门。 “我可以进去?”至中受宠若惊的 “不进来就算了。”惟婕作势要关上门。 “我是男人。”至中说着,一脚跨了进去。 “我不怕你。”惟婕关上门说着,进玄关打开了灯。 “但我不是圣人。”他朝她使一个邪气的笑容。 惟婕规避地逃进客厅。 “你坐一下,我进去换衣服。”忸怩不自在的再逃进房间。 至中可惜的叹着气,他喜欢看惟婕慌乱脸红的模样,娇俏极了。 他浏览着室内简单朴实的摆设。藤制的家具似乎已有些年的历史,墙上挂着几幅画,茶几上的花篮上插着面包花点缀着。他的视线停在电视机上头摆的两帧照片,他走上前,拿起那帧照片,他看着照片上的妇人,她和惟婕真像,是惟婕已去世的母亲吧! “那是我母亲。去世五年了,我父亲……当时我太小了,对父亲的去世已没有记忆……”惟婕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走向他面前,看着他手上的照片,声音流露着思念、孤寂,谈及父亲时,只有一声声的悲凄,并对父亲的脸孔记忆不复再有。 “惟婕……”至中捧起她的脸面对他,只见她泛着泪光的眼眸诉说她的悲切,看得他好心疼。 没有预警的,至中内心的情愫撼动不已,趋使他兴起保护她、怜惜她的念头。 惟婕接收到他眼中的讯息,顿时心跳漏了一拍。四目交接时她退缩了,低垂着眼脸,不敢泄漏已然悸动的芳心。 至中在她低垂着眼脸时,捕捉到她退缩犹豫之色。 “你不给我机会吗?”他柔声道。 惟婕气恼自己的粗率,看她把自己逼到进退维谷的地步。二十分钟前那个赵惟婕隐身了,内在那个对感情恐惧、退却的赵惟婕苏醒了。 惟婕讨厌她自己变化多端的心理、个性。心底角落的那个她,告诉她该勇敢接受去尝试爱情,但此刻的她是矛盾的,是期待又害怕的心理,怕坠入情网太深而不可自拔;她脑中一直浮现着母亲哀倒欲绝的面容,在她内心深处,一直有着为爱而活、为情而生的观念。当爱与情都死了,就会像她的母亲一样,没有了爱的依靠,心也死了,一切梦想也都化为幻影、泡沫。她害怕情爱太深,更害怕天人永别的椎心之痛,在她母亲的身上她看到了。 “别要求太多,做个朋友难道不能吗?”惟婕幽幽地说着。 “对不起!我想我是会错意了。朋友,是吧?”至中自嘲的说着,内心是五味杂陈的,对她的突然冷淡感到不解。 惟婕转过身,回避他的注视。讪讪地嗫嚅道:“是的。你不要我的友谊吗?”她的心是复杂的,抗拒着心底角落告诉她的话。 “怎么会?我们本来就是朋友。”至中掩住失望的表情。 两人都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至中没多停留的,在她关上门之前,她容颜上的愁容,直盘桓在他脑海。 惟婕压抑住唤回至中的冲动,在阳台上,和内心交战着。她担心着往后见不到至中的身影,她看得出来至中被她婉拒的心受伤了,她突然恨起自己的胆怯懦弱,伤了他的自尊、他的心,她失去的远比她所想的多,她本来可以拥有的却要将他推得远远的。 她听到他车子发动的声音,她突然冲出门,快步下楼,打开公寓大门。 她呆立着,看着车身消失在巷子内。 她失去他了,或许连他的友谊也得不到了。 她举步维艰的,惆怅失落地一步一步踏着石阶,拾级而上。 快到门口时,她听到车子煞车的声音,她急步下楼,心想会不会是至中折返回来? 她正要打开公寓大门,宣岑的声音飘进她耳里。 “明天什么时候走?”宣岑和至刚站在门前。 “我会打电话给你。”至刚有些依恋不舍。他再一次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爱你。”再望进她眼中。 宣岑亲啄他的唇,从他怀中退开,掏出钥匙打开门。在她转过身时,又被至刚搂进怀中,四片唇交缠地热吻着……许久,至刚才放开她。 宣岑在至刚的热吻晕眩中,迷醉的望着他的车离去。 她飘飘然的正欲推开门,惟婕的声音却闯了进来。 “我看到了。他是谁?”惟婕很遗憾没有看到那个男人,只看到他的背影。 宣岑心虚地啐骂道:“赵惟婕!你差点就把我的魂吓死了。” “不是我吧?你的魂早飞到别处去了。”惟婕促狭的笑着,看着她微酡的双颊。 “讨厌!去你的!还看?”宣岑发烫的双颊被她这一看,更灼热了。 “关宣岑谈恋爱喽!”惟婕不放过她。 “你别嚷——”宣岑没好气地瞪着她。 “那就告诉我他是谁?” “好嘛!不过别告诉妈,还有他们。”宣岑有些顾忌妈妈的反应,如果传到她姊姊宣玉耳里,一定又要喳呼啰嗦,唠叨加盘问的问个没完,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就可以把对方的底细打听得再清楚不过了,她比小道记者更会挖内容。 惟婕点了头。 “他就是照片上的人。”宣岑承认道。 “至刚?”惟婕听那些赛车手叫他的名字。揪着她。 宣岑瞪着她,威胁说着:“不许说出去。” 惟婕只是笑一笑。跟宣岑的心情相比照下,只显得她的心孤寂凄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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