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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宣岑—我话还没说完——”关宣玉跟在拎着背袋的妹妹身后,走出房间。 “嘘——小声点,你不怕你宝贝儿子醒来,再闹上一天吗?姊——省省力气,让嘴巴休息休息。别忘了,你是在坐月子。”宣岑没理会她,走进厨房。 “刚才我说的,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嘛!”宣玉仍不死心的说着。她是关家长女,回来坐月子。因她和她的小婶同时在这月份生产,她们的婆婆没办法一个人照顾两个刚出生的孙子,且又要打点媳妇坐月子要吃的东西,于是她在生产前一星期,就回娘家待产。 “有。拜托你好不好,以后说话说重点,“相亲”两个字不就白了。”宣岑知道姊姊一片好意,也知道自己年纪不小了,只是她还没有想被一纸结婚证书束缚的念头,否则她这两年来的努力成果和汗水心血,不就白流了? “大姊,二姊,早——”关宣洵没有抬头,只应了一声。她是关家三女,排行最小。大二的学生。 “早。”坐在宣洵旁边的赵惟婕也应了一声,她也没有抬头。她是住在二楼的房客,和关家长达二十年的房东、房客的关系。五年前,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过世后,就认了关家女主人做“干妈”,可以说和关家有很深厚的感情,相处在一起如同一家人般的亲密。 “看什么呀你们?”宣岑走向她们,好奇的瞄了一眼她们正看得入神的东西。宣玉也挤了过来看。 “二姊,你要吃什么?”关宣平站在瓦斯炉旁,手上拿着一只平底锅正在煎培根肉。他是关家长男,唯一的男生,却是关家主内的,读的是食品营养学,所以呢,一家子的伙食全由他料理,刚退伍回来不久,他正准备考托福。 宣岑对她们看的《看星座找情人》这本书不感兴趣的抬起头,离开她们,走向宣平。 “帮我弄几个三明治,汉堡也可以,我要带走,路上一塞车,想找东西吃就难了。”宣岑说着,打开冰箱取出一瓶鲜奶。 “你今天就要到台中?”惟婕抬头看她,说着。昨晚她和宣岑闲聊时提到工作的情形,互吐苦水诉一诉。她们一个是律师,一个是报社记者,惟婕是前者。 “哇!—可真准耶!二姊,你今天出远门,还会遇上天蝎座的男人……”宣洵在一旁兴奋的叫了起来。 “什么跟什么嘛!拿来,我看——”宣岑说着,走向她,将书从她手中取了过来。看着那一排字:你今天……你会很情绪化,而使得工作无法顺利。勿迟到。 “怎样?准吧!”宣洵一脸嘻笑。最近她们系上女生迷上星座占卜恋爱方程式,几乎每人手上都有一本。 宣岑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将书放下,“不相信。我今天要采访的是越野赛车车手,总不可能他们全是天蝎座的吧?” “越野赛车?报社派你去?你那报社没有男人吗?”宣玉实在不了解自己的妹妹为何喜欢上采访的工作?她的印象中,采访工作就是要到四处东奔西跑,想不通怎会有女孩子喜欢往外做跑腿的事情? “到外地采访就不能是女人吗?我看你是愈活愈回去,活像个古代的传统妇女。”宣岑带着悲哀的表情看她。 “是嘛!现在做律师的女人可是愈来愈多了,女人愈懂得自己的权益,就愈能保护自己不受男人伤害和吃亏。”惟婕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有一番说词。 “我说不过你们,可以了吧?女强人。只是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该留意一些,女人三十过后,是很难找到理想的对象的。怎么样?你们姊夫的同事中有很不错的人选,或许可以安排让你们见见他们……”宣玉又在老话题打转。 宣岑眼看姊姊又要发表相亲高论,她赶紧打断插话进去,“姊——留意下次说,不急嘛!是不是?我赶时间,还要到报社打卡。”说着,赶紧离开桌子,走向宣平。“三明治好了没?妈呢?我赶时间,告诉妈一声,我后天回来。”这次她要到台中采访三天,做一系列的越野赛车报导。 宣玉嚷了起来,打开她的背袋,“你算是女人吗?要在太阳下做采访工作,你连保养品都不带的吗?就带这么几件T恤、背心……人家电视上的记者都打扮的光鲜亮丽,你就穿这个样子……我真怀疑你有没有照过镜子,看看自己过?”说着,摇摇头,看着她。 “有。”宣岑一把抢过背袋,从冰箱取出保养品,将它们放进一个小旅行包。她当然不会忘记保养品,她是很爱美,也相当注意脸部的保养,只是工作的环境不容许她衣着上有太多的选择,为了采访上的方便和到处走动,她都是衬衫、T恤、牛仔裤或长裤互相搭配,鲜少有机会看到她穿洋装啦、裙子啦!只有那么一次让她有机会穿上礼服,打扮的像个真正的女人,就是在姊姊的婚礼上,她是姊姊的伴娘。 “三明治好了。”宣平将做好的三明治用袋子包好。“啊!对了,大姊,你婆婆早上打过电话来,是妈接的,说要上来台北。”说着,将三明治交给宣岑。 “我婆婆要来?上个星期才来的,怎么又来了?老天!”宣玉叫了一声,表情很滑稽,苦着一张脸。 “你那什么表情?又不是世界末日,天塌下来,婆婆来看你,是你命好有福气。”宣岑倒是第一次看到姊姊如临大敌的模样。 “二姊,你有所不知,上次在医院时,亲家母把大姊同病房的产妇们给整惨了,吓得她们很快就出院,宁愿回去,省得成天听亲家母唠叨个不停。”宣洵边说边笑了起来。 “这么恐怖吗?”宣岑不解的说着。姊姊生产时那一星期,她人在台南、嘉义和台中采访舞蹈艺术——这个人类最原始的运动。 连惟婕也点头,说着:“亲家母把那些年轻妈妈们当成是自己的媳妇,一会儿不准她们吃医院的菜饭,说吃了对胃不好太冷了,一会儿又不准她们洗澡、洗头。一个妈妈洗了澡又洗了头,刚出来就被亲家母撞见,把她骂得第二天就出院了,更绝的是,亲家母不让她们下床到喂奶室喂奶,说在床上喂就可以了,差点就和护士长吵起来。”她去探望宣玉母子时,听那些妈妈们在诉苦。 “她这次来不知又要待几天,要我几天都不洗澡、洗头,我会受不了的。希望她这次不要又带土鸡上来,每天吃麻油鸡、麻油腰子都吃怕了。”宣玉已开始在烦恼这些天该怎么过。婆婆是彰化乡下的人,观念上还是很传统。 “好可怜喔!”宣岑给她一个同情的笑容。 ※ ※ ※ 宣岑在报社大楼下停好车,瞄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心中暗叫不妙,她迟到了十分钟。塞车,这个理由是最通用,也是现在最流行的用语。 她一进大楼便冲进采访部主任室。没人——怎会呢?她只不过迟到十分钟而已嘛! 她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其他人呢?”和坐在对面的王宇娟说着。 “安啦!主任来电话说他老婆要生产了,他在医院。交代你一到就去总编那儿报到。”王宇娟负责影艺版的报导。 “真看不出,一向大男人主义的徐主任,也有体贴的一面,我还以为他会叫他老婆自己去医院生产呢?”宣岑轻笑。她刚进报社时,就是碰上新主任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公司上下的人都被他吼过。 宣岑一头栽进报社工作快五年,刚进报社时,她被分派采访艺文和妇幼版的报导和专栏。三年前,两名同事相继离开另谋高就,她便自我推荐,争取采访报导体育和户外休闲活动的专题报导,当时的徐主任对她吼了一句:“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对你放松要求。”冲着这句话,工作能力绝不输给男人,而拚命力争到现在的成绩。 “关宣岑!你还不进来吗?”总编室传来吼声。 “哇!总编好凶喔!还不快进去跟他撒撒娇。”宇娟笑着说。总编辑汤怀仁苦追宣岑,是报社同仁皆知的事情。 “去你的。”宣岑放下背袋,起身往总编室走去。她没敲门便进去了。全报社的人也就只有她敢这样就闯进去。 汤怀仁从一大叠文稿中抬起头来,看着她走进来。他认识宣岑已有好些年,他是她的学长,念大四时在社团联谊会中认识了她,她清新灵秀的容颜,和那一对剪水双瞳的美丽眸子,轻狂浅笑间流露着恬美纯真、似水柔情般的气质神韵,捕捉了他的目光,深深吸引着。这些年来,他一直对她有兴趣,连他的家人都一致认可,可是她似乎一点也不心动或领他的情,也不鼓励他。 “对不起嘛!我只迟到十分钟而已。如果主任他不放心交给我,我会更加倍□集资料,准备好采访前的功课,真的——昨晚我已经拟好了应采访的内容。”宣岑笑着走向他。 “不是的。徐主任他很信任你的能力和敬业。因为这次采访的对象很特别,希望借重你的采访及流利的文笔作一系列的越野赛车专题报导,让国人以全新眼光注意及重视这项活动,更能带动未来越野赛车在国内的风气。”怀仁说着。 “哇呜!徐主任这么看重我啊!真是受宠若惊。” “你是报社里面最有经验的,精明又干练,不派你去派谁去呢?” “说得我好像是年纪最大的,谢谢你喔!快十点了,我必须在两点前赶到台中,回来我再缴稿子给你。”宣岑看一下手表的时间,说着。 “路上小心了。”怀仁每一次在地出差到外地采访时,都不忘叮嘱她的安全问题,他的心情是非常矛盾的,他很想私心的不派她出任务,让她做些誊稿的工作,可是呢,他最想看到的是她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的模样,只要每天看到她那个样子,他一天都会觉得整个人活了起来。 “拜了!”宣岑掷了一个嫣然笑容给他,然后走出总编室。 怀仁失神的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 ※ ※ 越野赛车场上,只见赛车手通过沙地时,扬起了一阵阵黄色沙尘和烟尘。有六名车手正在做沙地与陡坡的技巧训练,目的在考验赛车手,在通过困难地形时应变的能力,以便车手适应在未来比赛期间会面临到的各种地形,这是一项对大自然的挑战。 “报社记者还没来吗?”方至刚从车底下探头出来。他正在做车子的检查,这是车手赛车前必须做的工作,平日更要做好维修的工作。 方至刚,他是赛车工作室的经理,也是车队队长。这次他会同意接受采访,是为了让国人知道越野赛车在国际上,是已受到相当重视的活动,他希望藉着采访报导,使一些对赛车有兴趣的同好,对越野赛车有更进一步的了解与认识,进而参与这项活动。 “今天是星期六,可能塞在高速公路上。”吴大成挥了挥额上的汗水。 “等他来了,call我一声。我下场去了。”至刚说着,戴上安全帽坐上了车,发动引擎。 “OK。”大成朝他比手势。 车子噗噜一声扬尘而去,黄沙在空中飞舞了起来。 关宣岑驾着她那部刚买不久的福特天王星二手车,风尘仆仆地赶到越野赛车练习场。戴上棒球帽和太阳眼镜,从背袋里拿出相机,她推开车门下了车。 眺望看去,她只看见一片黄沙卷起,从沙尘中传来汽车引擎声。宣岑走下坡走进练习场。她走向一群人,似乎是赛车手,其中一个正卸下他的安全帽,取出一条毛巾拭汗,其他人正在观看场上的训练。 “对不起,你们哪一位是方至刚?”宣岑走向这名车手。她摘下太阳眼镜,露出令男人倾倒的迷人笑容。 听到一个女声自背后响起,他们全转过头,霎时之间,脸上闪过讶异的表情和带着惊艳的目光,视线投注在这位清秀佳人身上。 “你是……”大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我是报社记者,关宣岑。”宣岑掏出记者证,说着。 一群人里发出惊叹和讶异声,“女的。” “你是来采访的关宣岑?”大成心中是暗叫老天——竟然是个女的。至刚看到她不知会是什么表情?他们甚至替“他”准备了车,让“他”亲身体验——越野赛车和一般房车赛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你们以为我是男的,是吧?”宣岑看他们的表情不难猜出,不只他们会弄错她的性别,凡接受她采访过的,也几乎都认为她应该是男的。 他们面面相觑,相视而笑了起来。 大成呼叫了至刚。“她来了。”但没告知他——记者是个女的。 至刚一听到就朝他们驶来。他从车上下来,一边卸下安全帽。“人呢?”询问着。 “在这里。”大成正在向宣岑解释——赛车车种的不同和维修问题。 宣岑闻声转过身。 果然,就和她从电视上看到的赛车手一样,他有着一张被太阳洗礼过的健康卢色,灿烂如星子般闪亮的双眸,他英俊的长相太令人意外。 当他看到转身面对他的那一张清丽动人的脸孔,他脑中闪过一个字——美,视线停驻在那张脸上。 “至刚,她是来采访的报社记者,关宣岑小姐。”大成说着。 宣岑正换上笑容想客套几句,却看到他蹙着眉、眯着眼,然后转过身去,口里不知咕哝什么? 她错愕的马上敛去笑容,脸上挂不住的为之气结,这还是生平第一次,遭到这么无礼的待遇。 大成面有难色的看着她,他不知道至刚的态度怎会如此?他大步上前追上至刚。“至刚,你这是干什么?” “女的,他们竟然派一个女流之辈来采访,她懂什么?”至刚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踢着脚下的沙石发泄不满。 宣岑听到了,不觉恼怒了起来,但看见其他人还在场,她竭力忍住要发作的怒气。 她跑向他们,站在他面前,□着腰,驳斥他刚才的话。“我就是关宣岑,女的,看清楚了没有?”说着,她脱下帽子,必须抬起头,挺直她一六五公分的身高,才能表现出她的气焰,只是她发现他满高的。 “我看到了,关小姐,只是我不明白你一个女人来这里,知道要做什么吗?”至刚嘴角牵动了一下,直揪住她眼睛盯着她那张脸,望进她的双眸,立即有一种如电极般的感觉刺进他体内。 宣岑看到他望着她的眼神时,一阵电流穿身通过的感觉,她不自觉的摇头,摇掉那个感觉。她再次抬起头,带着严肃的口吻说着:“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吗?我在报社担任采访记者,已近五年的资历,若你翻看体育版和户外休闲版,就会看到我的专栏报导。听着,我来这里之前,已看过有关越野赛车的资料,你们已参加过两次国内越野车比赛,准备参加下年度国际性的重要比赛……”宣岑尚未说完,被至刚挥手打断接下来的话。 “跟我来。大成,拿一顶安全帽给她。”至刚说着,大步走向他的车子。 宣岑必须用跑步的才赶上他。他的态度实在令她不解。 “喂!你——” “上车。”命令的口吻。 “关小姐,安全帽。”大成手上拿着安全帽递给她。 “亲身体验吗?”宣岑这下明白了,接过帽子,露出了笑容。“谢谢!”说着,跳上车子。 从一上车到绕完一大圈,至刚就一直没开口说一句话。宣岑一直从眼角瞥视他,看他专心的驾驶着,心无旁骛的注意着地形的变化和困难度。她从越野赛车的资料中得知长途越野困难度高,而临的是困难地形,如沙漠、风和岩石、陡坡与沙地,过河也是常遇到的路段。从录影带上,她也看到了世界各国都很重视这项赛车活动,各国赛车好手齐聚一堂,向恶劣地形挑战。 宣岑一下车,就感到腰□背痛,四肢□麻,一路上颠簸震动,吃了不少苦头,幸好有戴上安全帽,否则她的头上都是包。她卸下安全帽,脸上是汗珠密布。 至刚拿一罐饮料给她,又递上毛巾。“你很勇敢,一路上咬着牙撑着。”投以全新的目光看着她。 在宣岑耳里转来,不知是讥讽还是赞美?她瞪着他。 “你是故意刁难我的吗?”她才想起方才他的无礼态度。 “你不亲身体验,怎么采访我?”至刚从她手上拿走安全帽。 噢——这个男人真难应付。 “感觉如何?” “刺激……而且具有挑战性。” 至刚叹了一口气,带着一抹惋惜的笑意。“可惜你是个女的。”半带挑□的说着。 “女性就不能参加赛车吗?”宣岑这一脱口,才惊觉自己又被他激怒了。 至刚扬一扬眉,“哦?关小姐之意,是想做国内的第一位女性赛车手喽?” 一旁的大成翻着眼珠子,摇摇头,今天至刚是吃错药了吗?看来他似乎不喜欢这位美丽的女记者。 宣岑眯起眼睛,在心底哼了一声。“或许我可以试一试。”谁怕谁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你要什么花招,我就接什么招。 “如果有胆量,明天下场跟我们一起训练。” 他们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至刚,他们的反应是他对她太尖刻、太不友善了。 “好。”宣岑扬起头一口答应,是她不服输的个性使然。 ※ ※ ※ 宣岑一回到预订的饭店,全身袄热难耐的冲进浴室,淋浴,洗了头,洗净身上被黄沙洗礼过的沙尘、汗水。 她坐在床上,拿着一条干毛巾擦拭湿漉的头发。脑中不自觉的浮起方至刚的脸,无礼、傲慢的态度,和嘲讽的、似笑非笑的笑容。他根本没有要接受采访的意愿,还挑起她不服输的倔强个性。 脑子里闪过今天早上宣洵的星座占卜!你很情绪化,工作无法顺利。她冲向电话,拿起话筒,按了几个数字键,一会儿经总机才接通。 那一端是惟婕接的,他们才刚吃完饭,都在客厅。 接通时,宣岑有些犹豫了。她真的很情绪化又冲动,不过,打都打了。说着:“惟婕,宣洵在不在?” “在洗澡。有事吗?”惟婕说道。 “……呃——没事不——有事,她进去多久了?” “没多久,很急吗?我代你传话给她,或者我把电话拿给她听。” “那……不用了。长途电话,我要挂了,拜了。”说着,赶紧挂上电话,免得又招来一番逼供。 她看着电话,一个人笑了起来。 “神经病,不想了。”自语的说着。 但是脑子还是仍继续运转,她斗不过她的脑神经,没办法控制它,她有些懊恼,跟自己生气。 “拜托——消失。别缠着我。”她起身走向化□台,打开背袋,拿出一条干净的牛仔裤和衬衫。她要出去吃晚餐和随便逛逛。她正要换上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会是谁呢? 她走去开门。“哪一位?”问道。 “是我,方至刚。” 宣岑把门打开。“有什么事吗?”她没有请他进去。 至刚在门打开时,微愣了一下有些惊讶,他的眼睛不自主地看她光裸的一双腿。 宣岑被他这一看有些忸怩不安,她只穿着背心,和短的不能再短的牛仔短裤,她平常在家就是这样穿着。 至刚注意到她的不自在,将视线收回停驻在她脸上,她把头发放下来了,有难以言喻的另一种美。 “你还没吃晚餐吧?”他差点忘了他的来意。 “我正要出去吃。”他是来请她吃饭的吗?宣岑心中暗忖着。 “他们都在下面等……你肯赏光的话,我想请你到我奶奶家做客。”至刚话都颠倒了,因为他从没主动邀女性朋友,到奶奶家吃拜拜大餐,他有些□扭,这都该怪大成,说要他弥补他今天的无礼,以邀请她做赔礼。于是,大家都起哄,他勉为其难的答应他们。 他的态度怎么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我真是受宠若惊,怎好意思呢?” “我不随便邀请人的。”至刚自忖认为她不会答应的。半是松了一口气,半是生气的,很矛盾又复杂的心情。他从未这么不自在过,尤其在一个女人面前。 又来了,很勉强的话就不要来邀她嘛!宣岑是很不愿意去,跟他在一起,没几分钟就会被他激得跳脚。可是,对他这样一个赛车手的家庭,她想去了解他背后,支持他朝越野赛车发展的起因和他家人的看法。 “好,我去。”宣岑打定主意,要一窥他的家庭和生活背景。 ※ ※ ※ 车子才转进乡间小路,宣岑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感到好奇。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大拜拜,几乎是每一年,在各地都有这种大拜拜的习俗,她是听过,倒是没机会看到,这还是第一次呢! 放眼望去,田与田之间连接着四合院,这里还存着乡下农家的气息。每一户人家前院摆了酒席,陆续的有客人前来受邀请,好不热闹。 至刚一路上已不知叹了多少气?他有很不好的预感,奶奶看到关宣岑,不知又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至刚一行人才刚停好车,就已有眼尖的人看到他了。 “阿刚回来了啦!”操着台语说着。 “有看到没有?旁边一个小姐。” 至刚经过时,他们互相打了招呼。 “阿刚,小姐漂亮喔!”他们将目光看向宣岑,投以艳羡的注目礼。 至刚只是笑一笑,没有回答。 “乡下人都这样,你别见怪。”大成说着。 宣岑耸耸肩笑笑。 他们转进一幢四合院时,立刻引来一些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在座的客人也朝他们这边看。 “阿刚叔叔回来了!”他们全围了过来,高兴的叫着。 “阿祖!阿刚叔叔回来了。”一个男孩跑去通报。 奶奶早已听见了,不要看她已七十五高龄,她还是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没有一点老态龙钟的样子。 至刚看见奶奶朝他们走来,立即迎上去。“阿嬷——” “阿嬷!”大成一伙人也喊着。 奶奶眼睛很锐利,一眼就看见了宣岑。 至刚看见奶奶的眼神盯着宣岑,他赶紧将她的注意力转移。“阿嬷,我们坐哪一桌?肚子饿了啦!”他操着台语说着。 “没礼貌,我还没向小姐问好哩!”奶奶用台语说着。 “我等一下再介绍,这样可以了吧?”他看客人们的目光都投向这里,频频向宣岑投以惊艳的注目礼。 “好啦!留一桌给你们吃,你三叔在里面,我去叫他把菜拿出来。”奶奶说着,领他们到靠大厅的一桌。 “阿嬷!我去端就好了,你去招呼客人啦!”至刚不愿因他们而怠慢了来的客人。 “他们都是你四叔的客人,从高雄来的。”奶奶的儿女都分散在其他各地,奶奶共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至刚是她大儿子的长子,是她的长孙。“啊!对啦!阿谦也要回来,他要带他的老板、老板娘来给我们请。”她的记性还是很好。 至刚忙进忙出时,宣岑已从大成他们口中得知至刚的家庭背景,看不出他是在乡下长大的都市人,从他和他奶奶相处愉悦的样子来看,他这个大家庭是家和万事兴。 席间,至刚的三叔、四叔来向他们敬酒,并询问了他们训练的情形,两位叔叔都非常支持他的梦想,预祝他们在赛车场上拿个好成绩。 奶奶悄悄地坐到宣岑旁边的位子。“小姐,要吃饱喔!这些都是阿刚他三叔煮的,很好吃喔!我讲台语你听懂没有?台北人都说国语。” “听有啦!我会讲普通的啦!”宣岑用她的破台语说着。“菜真好吃,我吃很多了。谢谢啦!” “说什么谢谢?来给我们请,应该是我们感谢你的不嫌弃。” “我第一次来吃大拜拜,这里的人真热心招待。” “真的喔!明年再来,好不好?”奶奶是顺水推舟,她一眼就喜欢这个女孩子,很投她的缘。 “阿嬷——她很忙啦!”至刚看见他奶奶眼睛很亮,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宣岑点头。 “忙什么?不行请假来这里吗?” “她是报社记者,工作多,跑来跑去。”至刚解释说道。 “那个可以安排,像今天这样,不是吗?”奶奶多精明,她向大成问过了。 至刚翻着眼珠子,他讲不过他奶奶,就随她去了。 要回去时,奶奶把至刚拉到厨房,耳提面命一番。 “大成说你真无礼,对小姐那种态度。给我听仔细,对女孩子温柔点,你三十五岁了,脚勤快点,常约女孩子出去,我还要抱曾孙子哩!” “她不是啦!我今天才认识的,人家也不一定喜欢我。”他就知道奶奶心里想的是什么。 “我不管啦!你是大孙子,我活到现在,也是为着看曾孙出世。” “好啦,好啦!我认真去找。”他想逃跑了。 “这个关小姐我喜欢,很有我的缘,你去追她。”奶奶冷不防的在他身后说着。 “什么?”至刚猛然转过身,瞪着奶奶,然后转身逃离她。 “我等你的好消息——”奶奶在他背后叫着说。 ※ ※ ※ 第二天,宣岑几乎是没能和方至刚有进一步的谈话。他似乎有意避着她。她一直隐忍着,直到下午时才爆发了出来。她逮到了只剩他一人的机会,其他人都在场上。 “你怎么这么难相处?你不喜欢我就直说无妨,反正我们做记者的,就是令有些人讨厌、嫌恶。”昨晚他送她回饭店时,连基本的礼貌送她上楼到房门口都没有,一声晚安也没有哈一句,开了车就走。 “现在你别烦我,回你住的饭店。”昨个一晚他都没睡好,被奶奶的话影响了。他只能尽量不看见关宣岑。 “偏不,是你说的要让我下场,我早上就来了,你却一个人影也没让我见到。”她转身往他的车子方向走去。 “你回饭店,别在这里烦我。”至刚抓着她,拉回来往她的车子方向走去。 “你放手——”宣岑甩掉他的手,固执的朝他的车子走去。 “好,随你。”至刚甩着头,背着她走向一棵大树,躺了下来,拉扯一根草衔在嘴边。 他闭上眼睛,只听见引擎声发动,车子开动了,渐渐声音远去了。 半小时后,宣岑带着满足的笑容从车上下来,她拍了不少照片,虽然她没有走完全程,却有了亲身经历的一次经验。 她走向方至刚,坐在他旁边。 她俯视着他英俊的脸。 至刚感觉到她的注视,睁开眼睛,起身坐了起来。“你的挑战探险之行,很刺激过瘾吧!”从她脸上看到他要的答案,他喜欢看见她现在的脸庞。 宣岑朝他一笑,说着:“你想看到怎样的报导?”宣岑打算今晚写腹稿,明天她还有半天的时间誊稿。 “你不采访我了?” “我想要的内容差不多了。” “我很难相处,是不是?” “希望不是针对我而已,唉!算了,反正没关系了,明天一早我就远离你的视线。”宣岑掩饰自己对他特别的感觉。生平第一次,对异性有某种她难以言喻的感觉,但她拒绝接受,不去理会心中传达给她的讯息,希望这个感觉是错误的。 “以后是难再见了。”至刚发现自己异常的和平日不一样,他极力抗拒着,他把它归咎奶奶给他的影响。 “恐怕是的。明天过后,我还有其他地方活动要跑。”接连下来的采访工作,都是跑户外活动的报导。她已很少接下体育方面的采访,报社已拟好计划聘请男记者,专司体育版的采访工作。 “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开始吧!”至刚站了起来,露出他难得一见的笑容。 宣岑将手伸给他,“不可食言。”说着。 至刚拉起她的手,“你想知道什么尽量问。” “OK。呃——还有……我可不可以要求一件事?” “喂!少得寸进尺。”他将她拉起来。在刚才的手与手接触时,冷不防地一阵电流般的冲击穿身而过。 宣岑相同的感觉震撼了她。 两人同时地直视对方的眼眸中。 至刚放开她的手,气氛有些尴尬。 宣岑开口打破僵局,“我想再当一次正驾驶,如何?”方才她因路况不熟悉,又没人指点她,她想走完全程,就得靠他。 至刚倒不讶异,她带给他太多惊讶了。 “不服输小姐。”他的眼睛透露着欣赏,唇角带着笑意。“先采访还是先上车?” “当然是先采访,你这人啊!乱不定性的,我以防万一。”宣岑斜睨着他,柔笑的说着。 “就请问吧!小姐。” 宣岑将拟好的采访腹案,一一的向至刚发问,至刚这次很合作的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从他选择越野赛车的起因,谈论到梦想、期间的挣扎和如何取得家人的谅解与支持,对越野赛车抱持着什么样的信念,未来计划等等。 “还有什么你遗漏的?” 感情生活。宣岑的脑中闪过,她觉得刚才的话题都是刚强阳气重,他应该有温柔至情的一面吧?天——你又在想什么?你采访的又不是那些大明星,你管人家的感情私事干什么? 宣岑摇摇头,情绪突然变了,复杂而难懂。 ※ ※ ※ 宣岑一回到饭店,就交代柜台她不接电话。 她是逃回饭店的,为了她莫名的复杂心情。 他们想邀她出去吃饭,她漫不经心的随口答应,但她又反悔了。回饭店的路上,怎么也挥不去方至刚灿似阳光的脸孔。她不允许自己在工作时有太多私人的感情,她更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 七点二十分。宣岑抬手看腕上的表,低下头看看一片空白的稿子。今晚她是别想写出好的文稿了。 她正想放弃继续伏案,想出去找东西吃时,门上响起急促有力的敲门声。 她的心浮浮沉沉的,矛盾着。她终于走去开门。 “你在干什么?每个人都在等你一个,你电话为什么不接?”至刚在门口就吼了起来。 “我还要工作、赶稿——都是你——阴阳怪气的,害我现在要赶称,明天中午前我要交楠。”宣岑将满腹的委屈、身心疲累,全归咎他一个人。 “那你就不该答应邀请,害得他们到现在还没吃晚餐。” “我——”宣岑自知错在于自己。 “算了,你就赶你的稿,我会告诉他们的。”至刚没等她开口,扭头就走。 宣岑想喊出声,却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她让自己的心绪紊乱失控了。 一早,宣岑离开饭店。 她到方至刚和大成合伙开的汽车修配厂,向他们为她的爽约致歉,但她没看到方至刚。 带着沉重和纠结理不清的心情回到台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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