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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若海几乎每天都会来巫家。巫长荣正慢慢地,一点一点的恢复这体力。 巫长荣有时对张若海感叹: “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每天的早餐都是白粥和医生。你们年轻真好,看看我,全身都松懈了,稍稍辛苦一点,全身上下不是这儿抱怨,就是那儿抱怨。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张若海微笑,原来这样的人物也有普通人的烦恼,害怕衰老,害怕生病。 “没有人能长生不老,但您的年龄和您的成就是等同的。如果一个人三十岁还不能而立,他就是太老了。如果五十几岁就能成为面纱大王,那么,他就是很年轻的。” “你倒是会转弯抹角地恭维人。” “我不会恭维人,我只讲事实。” “是事实,成为棉纱大王,我还是一天比一天老。” “生命在于好,不在于长。曾经年轻过,快乐过,喧嚣灿烂过,您还有什么遗憾?” 巫长荣注视他半晌,笑了:“还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过话。” 每次张若海来,巫慕云总是静静地坐在一旁。 张若海总是觉得身旁有什么亮亮的,无法忽视。转过头去,是那双眼睛,衬着那张清白的脸庞,像是水晶平底的黑石子,喜怒哀乐都深隐不发,波澜不兴。 张若海不能不暗暗地观察他,揣测他,研究他。 那样的神情怎么能是属于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呢?而且是,一个高高在上,家财显赫的年轻人。 那种沉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已经百炼成钢,百毒不侵了;要么就是一片空白。 他沉静之后,又有多少隐秘? 巫长荣的三叔公、四叔公也从无锡赶来。这是巫家长老级的人物,但一直住在巫家发迹之前的无锡老宅。除了巫长荣,其他人都是一辑到地,呼:“三爷爷!四爷爷!” 三爷爷和四爷爷来到巫长荣的病榻前。 “我们白头发的还是好好的,你黑头发的倒先躺下来了,这怎么可以?” 巫长荣陪着笑:“托三叔公四叔公的福,长荣已无大碍!” 三爷爷转头看见巫慕云:“这个孩子还是这么单薄!”他又对张若海说,“张先生既然能医好巫老爷,对少爷有什么灵丹妙药没有?总觉得这孩子不太对劲,太瘦弱!” 张若海没有忽略掉巫慕云眼底的那抹惊慌。从三爷四爷一进来,他全身就绷得好像箭在弦上一样。 张若海于是说:“瘦,也未必是弱。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 三爷爷又说:“慕云今年也有双十了吧,该成家了,我也好把永生早点交到你手上,让祖宗们放心……” “咣当”,巫慕云手中的茶杯掉到了地上。 巫长荣十分镇定,及时的唤来赵管家:“三爷四爷一路舟车劳顿,你赶快安置二老到厢房休息。” 三爷四爷一被支开,巫慕云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抬起头,遇到张若海那洞烛一切的眼睛,他沉默地闪避开了。 每天走出巫家大宅,张若海才能渐渐轻松起来。 他总是想起那句话:“宅院深深深几许,帘幕无数重。” 这个老宅里会有多少“帘幕”呢? 这段时间里,若冰和慕容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已迅速建立起一份珍贵的亲密的友谊。 张若海知道妹妹并不算是一个好相与的女孩子。故中国所崇尚的娴淑贞静,婉转迂回,于她是颇相径庭的。 但是张若海却看得出来,妹妹和慕容却是真正难得的相投。 从他们相见的第一天起,若冰就十分喜欢慕容,还央求她教自己中文。若冰自小就随哥哥远渡欧洲,能写明白的方块字屈指可数。在医院的出勤率簿上,竟然能写出“某某因病故请假一天”,成为整间医院的笑话。 若冰天赋是聪明的,但对失散多年的中文却十分头痛,好在她对慕容十分合作,进步虽然不算大,但她那一副滴水穿石的架势已先让人欣慰了。 每次上完课,若冰爷非得把她留下来,然后煮上一壶咖啡,备上点心,当然,还要把哥哥从书房拉到客厅里来。 张若海并不习惯把时间消耗在咖啡和闲谈上。起初,还颇为勉强,但渐渐地,似乎对这种闲谈也甘之如饴了,甚至有时还动手烧上一壶好咖啡,或者在一旁看他们上课。 慕容也不太习惯把那个名牌大医生张若海和眼前这个平易风趣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英国的樱花、巴黎的小酒馆、上海老城厢的风情,一切由他道来,都别具了风情。 不知不觉中,慕容发现,来张家已成了她生活的中心。生活因这几十分钟而有了意义,日子像掉在了调色板上,一下子斑斓起来。 这种感觉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不知道。像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一样悄悄然而来。她为他的每一个微笑而微笑,为他的每一个快乐而快乐,为他每一次的注视而心神荡漾。 若冰察言观色,不禁在心头窃喜,私下里笑着对哥哥说: “哥,我想加课,让慕容每晚都来咱家里,你说好不好?” “那要问慕容,她答应才行。”张若海仍埋头在一本大部头的书里。 “如果是你亲口提出来,她就一定会答应。”若冰笑眯眯地。 “这是什么逻辑?为什么我提出来她就一定答应?”张若海抬起头,看到若冰似笑非笑的样子,立刻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能答应那当然最好。” 若冰生日的前一晚,若冰和慕容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明天的节目。 若冰一会儿想去兆丰公园野餐,一会儿又想去“百乐门”跳舞。 慕容说:“明天你生日,又是星期天,不如去城隍庙上香怎么样?” “城隍庙?”若冰向来对庙寺菩萨之类的兴味索然,但既然是慕容提出来了,她也不想反对。 总之,出去玩不过是幌子,想给哥哥和慕容多创造点机会才是真,所以也不介意去哪里。 张若海却沉吟着没有出声,他当然知道妹妹的醉翁之意,所以他才想避一避慕容。 他无法分析自己的内心。 不喜欢慕容吗?绝对不是。 慕容虽然名字前有个巫字,但完全是巫家的一个异数,就像是晨起的初生的朝阳,温馨但不夺目,于人一种亲切舒服的感觉。 自己是喜欢慕容的,她典雅聪慧,善解人意。 但仅仅喜欢和欣赏是不够的,还缺少一种震荡。 心犀相撞的震撼,四目相对的战栗。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但足以刻骨铭心一辈子。 但面对慕容时,自己不是的。面对她时,自己太镇静,太松弛。 “恐怕不行,星期天有病人……” “病人!病人!”若冰不满意他的答复,“你眼里看得到的只有病人,是不是要等到哪一天慕容也病了你眼里才有慕容!” “若冰!”张若海看看慕容,她低下头,轻咬着嘴唇。 张若海立刻又不忍了,他想起另一个人。 “好,星期天我去,如果你们不反对,我想多请一个人。” “你想请谁就请谁,反正你去就行。” 张若海一转头,已经看到阳光又回到了慕容的脸上。她几乎有着和巫慕云一模一样的眼睛。那是巫家的眼睛。但她的是和熙的,温暖的,而巫慕云的是完全不同的,是清冽的,是骄傲的,有是落寞的。 当张若海此时正思索着这个巫家少爷时,他当然想不到,以后这个巫少爷会走进自己和妹妹的生活,并掀起波澜。 ☆ ☆ ☆ 老城厢的城隍庙一直香火鼎盛,用“人山人海”这个词来形容也绝不为过。 七、八年前的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几乎将这处风水圣地付之一炬。后来,上海滩炙手可热的黄大亨又募捐重建了城隍庙。至于在此募捐中又饱入私囊多少,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如今,换了钢筋水泥的城隍庙香火更见鼎盛。 专程来烧香拜佛的各路善男信女忙着去各个殿宇拜会各路神仙。巴望养儿子的去拜送子娘娘,贪生的去拜东岳大仙多拨几年阳寿,做了亏心事的去求阎王爷,闹眼睛的去找浑身是眼的眼光大仙,出痧的去求痧神。 总之,不论生老病死,妻财子禄,还是牙痛脑热,都可以在城隍庙找到对应的神仙。 那些不为香不为佛的俗男俗女,则多去得意楼、宛在轩,品香茗,用点心,扯山海经。 张若海一行人出现的时候,却是相当的惹人注意。两个青春少艾多姿多彩的女子再加上两个仪表不凡的青年男子,本已是牵引了不少的视线,但更主要的是,四人的前后,又有浩浩荡荡的两班人马,前面开路,后面护驾。 两旁的路人忙不及地闪避。 一路上带着这么长的“尾巴”,若冰又厥起嘴来。 “巫大少爷,你是来游城隍庙,还是来摆龙门阵?这么多人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还能看见什么?” 巫慕云连连道歉。保镖们拉远了距离,但仍然远远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如影随形。 张若海问他:“你每次出门都要这样前呼后拥?” “我并不常出门。” 张若海扬起一道眉。 “我很少出来走动,也很少朋友。”巫慕云自我解嘲地微笑,“我一无所有,穷的大概只剩下钱了。” “那还算是穷人中比较幸运的一种。” 四人中,张若海对城隍庙本来是极熟的,来也是为了妹妹,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惊喜。 慕容呢,她并不在乎游的是城隍庙,还是南京路,只要是和张若海在一起。初春的风轻轻地拂着她的裙袂,沐浴着温和的阳光,悄悄凝睇自己身边心仪已久充满活力的青年,游什么地方又有什么区别呢? 四人中最喜出望外,目不暇接的居然是张若冰和巫慕云。 若冰自小就随哥哥远渡英伦,对上海,特别是老城厢的城隍庙的记忆可以说是差不多都烟消云散。所以,这里的一花一草对她来说都是新奇别致的。 真正让张若海好笑的反而是巫慕云,完全是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 这边厢为江湖艺人表演的扯铃、吞剑、刀砍胸脯,目瞪口呆,那边厢为小商贩的油豆腐浅粉、清炒田螺、酒酿圆子、热栗子驻足不前。但他都只是远远地站着,津津有味、垂涎欲滴似地看着,并不近前。 前面一群男人蹲成一个小圈,人头攒动,朝一个箱子的玻璃眼往里瞧,心痒难熬地。一个黑眉鸟眼的人敲着小锣还在四处兜揽客人。 “西洋镜,西洋镜,一角小洋!保管新鲜热辣!” 一转头,他看到了巫慕云,眼睛一亮。 “这位爷儿,有最新到的洋片,包你大饱眼福!” 巫慕云拉开他兜搭上来的手:“什么是羊片?” 小贩眉毛一掀,故作神秘地低声说: “最新全套的西洋大美人出浴图,保管新鲜热辣!” 巫慕云脸色“唰”的一片通红,窘迫地连连摆手:“不看,不看。” “哎,要是您不喜欢洋妞儿,还有中国古典大美人呢!潘金莲色诱武而叔!这位爷儿,不满意不收钱,怎么样?”小贩认准了眼前的是一个没开过荤的阔少爷,便使出了烂打死缠的功夫。 巫慕云尴尬狼狈得不知所措。一个人适时地走过来,推开小贩,拉走了他。 巫慕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一转头立刻接触到了张若海微笑着的带着挪揄的眼神。 这个倨高自傲的堂堂大少爷竟然十分羞涩的低下了脑袋,脸上一片红通通。 张若海暗暗叹息了,这个巫少爷像是童话里的玻璃人,一旦走出他的堡垒,接触到真实的社会,他所有的才智立刻变得无的放矢,他对人情世故几乎是一窍不通。 有时看他顽固得傲睨万物,简直想痛打他一顿,但有时他又单纯得简直是混沌未开,一张白纸似的,让人啼笑皆不是。 张若海望着巫慕云腼腆窘迫的面孔,心底涌上了一种复杂莫名的情愫,几分怜惜,几分同情,还有,几分喜欢。 前面围着一个测字算命摊,高高地挑着一个幌子:“谢天机”,两边写着两行字:“半边日出半边雨,也是无晴也是晴。” 若冰一下子来了兴致,跑到跟前。见案桌后坐着个干瘦的老头儿,笑眯眯地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 若冰指着那两句诗问慕容:“这两句是什么意思?” “这是借用刘禹锡的一首诗,意思是,一边天空出着太阳,一边天空下着雨,所以,你可以说它是晴天,也可以说它不是晴天。” “噢,那不就是说,凡是也可说‘是’,也可说‘不是’,对不对?那还算什么测字?那还不如改一下,叫‘一边瞎测一边测,也是不是也是是’。” 周围的人都笑了。她趁势挤到前头,放下一块洋元:“喂,老头儿,就给我测这个‘也是无晴也是晴’的‘也’字吧,听听你能测出什么花样!” 老头儿捋着胡须,笑呵呵地看着若冰。 “这个‘也’字,是‘之、乎、者、也’的‘也’,是个语助词,没什么意思,但又少不了。丫头,你一生都做不了主角儿,没有什么建树,只能给别人做下手,出家前从父,出家后从夫,但是幸福可待也。” “咄,‘之、乎、者、也’就是要给别人做下手了吗?岂有此理。” “我也来测测这个‘也’字。”张若海微笑着说。 老头儿打量了一眼张若海,摇头晃脑地说,“这个后生说的‘也’,是另外一个‘也’字,是加水即成‘池’,有‘马’即可‘驰’的‘也’。” “‘也’字还分两种?” “只要加以时日,机会一到,你就是前途无量,水路陆路皆通也!” “这是什么测字?”若冰不满地叫,“我的‘也’就是一辈子做别人的下手,他的‘也’就是‘有水即成池,有马即可驰’?” 慕容含笑说:“一个字会有两种说法,老人家也殊不简单。我也来测测这个‘也’字,可好?” “你这个‘也’字和他们的不一样。这个‘也’,是‘地’字没有了‘土’,‘他’字没有了‘人’。” “这是什么意思?” “家财差不多用尽,身边没有父母兄弟。” “这回你可揪住你小辫子了,”若冰抢着说,“他还有一个哥哥呢。” 老先生只哼了一声,不予置评,转头看着最后一个——巫慕云。 “年轻人,你是不是也要来测这个‘也’呀?” 巫慕云连忙摇手:“我什么都不测。” 若冰是几乎劫持地把他拉过来:“你也来测测这个‘也’字,让我们看看这妖老头儿还有什么解数!” 巫慕云抬眼望了大家一圈,才犹犹疑疑地问:“那么老先生以为我这个‘也’字怎么样呢?” 老头儿哈哈哈地笑起来。 若冰道:“你笑什么,这回你没有话了吧?” 老头儿笑得更响了。 “这是我算过的最妙的一个字!这位年轻人问‘也’字,女子立一旁,正是一个绝妙好字!” 他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她”字。 “这是什么意思?”慕容说。 “当事者清。”老头儿笑呵呵地看着巫慕云。 “什么叫当事者?是把算字当作一回事的人,是不是?那是谁?”若冰转头看巫慕云,“你清楚吗?” 巫慕云慌忙摇头。 张若海佩服地说:“我们测同一个字,老先生竟有四种说法,也不简单。” “谢了。”老头儿笑呵呵地,说,“其实,你们的命数都写在你们的额上,测字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别故弄玄虚了,测字不就是把字拆来拆去的吗?”若冰说,“这有什么难?我也给你测一次!你不是姓‘谢’吗?谢,就是言、身、寸,身在言寸中,言寸是个‘讨’字,就是说你是个靠嘴上功夫来容身讨饭的人,对不对?” 周围的人都笑了,张若海也笑着摇头:“看来慕容给你上的中文课,还真见成效!” “你这丫头,恁的刁蛮!我破一次例,不收钱再送你们每人一句话。” 他提笔,在纸上唰唰唰龙飞凤舞一般,一挥而就。姿势虽然上乘,但纸上的字,几乎难以辨认。 问离不是离。 问他不是他。 问死何有死。 问爱何有爱。 “这是什么?这么饶舌!”若冰说,“如果这样写,我也会。说诗不像诗,说话不像话;糊涂不像糊涂,明白不想明白。” 张若海笑:“何必太认真?行走江湖是为了糊口,消遣过也就算了。” 但若冰念念不忘,四人走出很远了,她又想起来:“那老头还没说哪句诗是哪个人的呢?” 慕容也笑:“江湖术士之言,你又认真起来了。” 她拉着若冰,这边摊子帮她挑一个镯子,那边摊子帮她挑一条披肩。 巫慕云也在一旁看。若冰披上一条鹅黄色的披肩,若在从前,巫慕云必认为这样的颜色,荒唐滑稽。但在若冰身上,却有着说不出的生动和明艳,连鬓角的汗珠都有一种朝气。 她岂止是美,简直是流光异彩。滑润的皮肤,浓密的头发,红滟滟的嘴唇。她的美更在于她的不经意,完全不晓得自己美。 若冰被巫慕云目不转睛的注视弄得面色绯红。从没有第二个青年男子这样明目张胆地直视过自己。 他的注视,简直是一种冒犯……还是一种喜悦,一种心神荡漾的喜悦。 路边又大大小小的小吃摊档,猪油松糕、酒酿圆子、“猫耳朵”、桂花玫瑰丝的梨膏糖、松江大米的甜年糕、冰糖奶油的五香豆,还有冷镬里爆出的热栗子。 若冰老实不客气的手挥目送,大块朵颐。巫慕云在她的感染下,也不再拘谨,像别人一样,坐在路边的木凳上,吃得滋滋有声。 买棉花糖的小贩往锅里浇上一勺糖水,一踏锅底的马达,机器慢悠悠地转动,化水为丝,清清袅袅地游曳而出,像一团拜言在锅底萦徊,冉冉地,于是一股沁入肺腑的芳甜便更在空气里,在黄昏中,轻盈盈地荡漾开了。 回去的路上,四个人一路说笑着,安步当车。走在落日的前头,相伴的是若冰“铮铮”的高跟鞋扣击青石板路的声音。 巫慕云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空中来看眼前的这一切的。 残阳弥漫在天际,远处的天垄罩着柔和的雾气,四周掺和着野草和鲜花的味道。远远地跟在后面的,是巫家的大黑车,一寸一寸地蠕动,像个庞然的怪物。 而自己是在高高的半空中望着自己的,苍苍的暮色曳着树木萧条的影子,天地鸿蒙一片,像明艳的山水画,但注定是要刻骨铭心的,已铭刻在他的心板上,有一日要含泪又含笑地回忆。 ------------------ 晋江文学城 monica录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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