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觉得紧张,非常的紧张。
  面对着鲁维阴俊美异常的脸庞,邵华语全身的细胞都动了起来。虽然她只有十七岁,也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与众不同的。她曾在杂志上看过与他类似的面孔,但那些模特儿都没有像他一般的气质,那是一种游走在黑暗与光明双边的混合,无论是光或影都可同时存在,端看他的心情为何。
  她紧张的润润嘴唇,感觉自己即将窒息。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只是盯着她却不动手?他不是想要她吗?
  “你叫什么名字?”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之后,鲁维阴才懒懒的开口,优闲的踱至邵华语的跟前将她低垂的小脸抬高。
  “邵华语。”她试着转动被掐住的下颚,极度憎恨被牢牢握住的感觉。
  “华语?”他挑高浓眉,似乎觉得她的名字挺有趣的。“中华的华,语言的语?”
  “对。”邵华语也跟着挑眉,被他出人意表的中文知识吓了一跳,她还以为他只会说不会写,一般外国人都是这样。
  “Anin teres ting name。”他笑着以英文调侃她的名字,却引发她最强烈的反弹。
  “不要再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她像只野猫般的发威,恨死不如人的感觉。“不要再拿英文嘲笑我,你要嘛就讲中文,要嘛就闭嘴,不要以为你会讲英文有多了不起!”她受够工厂那些自以为是的高级知识分子,没事总喜欢在她的耳边练习英文,然后再凉凉削她没念过书有多可怜。他们怎能了解,一个失去双亲又必须背负家庭重担的孩子,为了生活不得不舍弃知识的悲哀?她也想念书啊,但环境不允许她又能如何?
  她突来的无礼并未激怒鲁维阴,灰绿色的眼睛反倒盛满了解的色彩,执起她的手压柔了口气对她喃喃说道:“可怜的孩子,上天并未对你太好对不对?”既嘲讽也怜悯的口气教那华谙不知不觉安静了下来,她并没有期望他能懂得她的情绪。
  “瞧瞧你这双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还不到二十岁。”他摊开邵华语的掌心,粗糙的皮肤上躺着紊乱的手纹,这是一双经常劳动的手,上面留有她辛苦的证明。
  “你到底几岁了?”修长平滑的手掌顺过她的心,短暂的接触除了带来悸动之外更教她自卑。他是男人,却拥有比她更美丽柔润的双手,为何他俩的际遇如此不同?
  “十七。”她恨恨的回答,一方面想办法躲避他的注视。
  “十七,很累人的年纪。”他重复她的话语,为她的年轻下了一个她无法理解的注脚,但她没机会提出她的疑问,也没能逃掉他的箝制及注视。
  “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应该还在学校念书,不该有这么粗糙的一双手,更不该连一句简单的英文都听不懂,除非上天剥夺了她的机会。”再度支起她的下巴,鲁维阴灰绿色的眼扣进邵华语黑玉的瞳孔中,震慑了她的灵魂。
  “我说过要给你一次机会,一个翻身的机会。这个机会不但可以让你脱胎换骨,懂得如何利用自己有限的资源获得你想要的一切,还能让你报仇。”他停下来看看她惊楞的小脸,露出一个难懂的笑容,从容的问道:“你想杀我吧?”
  她点点头,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我会教你如何杀我,如何除去我背后的组织。你该不会天真得以为只要杀了我就能天下太平,往后再也不会有人出来贩毒了吧?”鲁维阴再问,答案却不难想像。
  邵华语果真尴尬的点点头,她是真的这么认为。
  “你真天真。”鲁维阴喃喃自语,大拇指无意识的轻抚着她的丰唇。“天真是最危险的武器,也是人类最大的弱点,想在这黑暗世界生存的最好方法是抹杀它,这一点我会帮你做到。”
  抹杀掉天真……他会怎么做?一个人的天真又该如何改变?为什么她会有一种已经踏入他的世界的感觉?他的眼神是那么的难懂,带点惊慌,又带点解脱,矛盾的光亮像是一个早巳僵化的死尸等待最后一击将他推回地狱,回归他生命的源头。
  “为什么?”她不懂。“为什么你要教我如何杀你?这算是另一种救赎的方式吗?”在一片迷惑中她的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除了这个解释之外她想不出其他原因。
  “救赎?”微微的一震,鲁维阴放下轻抚着她的手指,惊讶于她敏锐的心思。“这是个可笑的字眼,凭我地下皇子的身分何需别人解救,跟我求饶还差不多。”他避重就轻的转移话题,只有一闪而逝的亮光透露出些许讯息。
  然而邵华语看不懂他的讯息,只知道他得意的表情惹恼了她。
  “我不相信你会教我如何杀你和破坏你的组织,这太矛盾了,你很本不可能这么做。”她或许天真了点,但是不至于笨到相信他的鬼话。一日他的组织垮了他也会跟着垮,没人会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
  他是矛盾,但与她无关,而且她的问题也太多了,这令他相当不快。
  “矛盾的男人自有适合他的死亡方式,这点你不必管。”多疑的小家伙。“只要记得这是一场游戏,赌的是你的生命。赢了,你可以连本带利讨回你想要的公道。输了,失去的是你所剩无几的灵魂。底牌已清楚摊在你的眼前,你赌还是不赌?”
  赌还是不赌?
  灰绿色的眼珠宛若转动中的轮盘要她立即下注,她该将仅剩的筹码压在哪一边?就如他所言,她的灵魂早已被抽空,剩下的只有流不尽的泪水和鲜血,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没命而已。在还没碰见他之前她以为自己除了死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尤其在她的刺杀行动失败的情况之下。
  但她能相信他的话吗?真的有人会教别人如何干掉自己?
  “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我说过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看穿她的犹豫,鲁维阴的口气渐惭不耐,他习惯的是命令,而非说服。
  “猎杀,是一种高明的游戏,更是优雅的艺术,唯有真正了解敌人的弱点才能彻底挖掉他的根。威尔集团是一个全球性的地下组织,而我,更是其中的核心人物,唯有透过我,你才可能接触到位于论敦的总部,才有机会进一步了解并瓦解它的结构,才有机会报你的血海深仇!”他冷冷的撂下一长串句子要她自己想,懒得再费唇舌。
  他说得对。邵华语不得不承认。今天以前,她天真的以为只要杀了暗夜使者就可以为妹妹报仇,可是她却没想过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造成全面性的毒品流通,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组织做后盾才行,而这个该死的集团显然就是他口中的“威尔集团”。
  “我赌。”她决定了,既然横竖都得死,不如赌赌看。不管他背后的真正动机是什么,反正是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她的干脆为她赢得赞赏性的一瞥。鲁维阴微微的挑眉,拉开嘴角丢下一句,“很好,明天就开始你的课程。”他出乎意料的派给她功课,派得她一楞一愣。
  “我将亲自督导你所有课程,你会发现你必须学的东西多到超乎你的想像,最好先有心理准备。”在说话的同时,鲁维阴灰绿色的眸子转成暖绿,原本放松的神情稍稍绷紧,口气暖昧。
  “我想,该是开始第一个课程的时候。”轻佻的手指掠过邵华语柔细的脸庞,表明了他所谓的“课程”是什么。她反射性的挥开他的手,愠怒的瞪着他。
  “这也列在条件之中吗?”她还以为他们是伙伴关系。
  “那当然。”他理所当然的回答。“别忘了你真正要猎杀的对象是我,威尔集团只是附带的奖品罢了。”矛盾的说辞再一次扰乱邵华语的神经,让人无法弄清他真正的意图。
  在这一刻她极想杀了他,恨不得能马上取他的性命,但她做不到,只能握紧双拳死瞪着他。
  她越是生气,鲁维明越觉得有趣。他看不出她有什么权利说不或是生气,她的筹码是他给的,随时都可收回。
  “你……还是处女吗?”他突然来上这么一句,听得邵华语更觉火大。
  “我不需要回答你的问题。”她僵硬的回嘴,将头转向另一边不理他。
  “回不回答我的问题都无所谓,我自有辨别的方法。“语毕,他强悍的将她的头转正并将她拦腰抱起丢在床上,扯下她的裤子拉至大腿中央,稳健的双手倏地覆盖住她的处女之地,教她发抖也教她兴奋。
  “你干什么?”她尴尬的狂吼,恨死自己莫名的悸动。要她不对鲁维阴有反应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不是死人也没瞎,就算是瞎子都有可能因他不可思议的俊美而复明,更何况他正亲密的接触她。
  “碰你。”他邪邪的一笑,修长的五指顺着她的柔软越过茂盛的毛发深入无人探索过的天堂。
  他越是深入,那份悸动也就越强烈。邵华语发现自己必须咬牙才不至于叫出声音来。该死的!那既深也浅的抽动是什么?为何她身体的深处会释放出一波波的浪潮,就像春天汇集的暖潮一般浸染她整个身躯?
  不可思识的柔软包围着鲁维阴拨弄的手指,每再一回,他手中的湿润也更增加一分。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鲁维明紧扣住邵华语挣扎的表情,在她忍不住的抽搐中找到他要的东西,一层薄薄的处女膜。
  他笑着拍手,决定暂时不破坏她的美,只汲取停留在他手中的芳液。
  “确实是处女的味道。”他舔了舔手指,本该淫荡的动作在他自然的动作中化身为一只高贵的鹰隼,理所当然的舔吻属于他的胜利。
  看着邵华语僵直红润的脸庞,一抹光亮闪烁在鲁维阴俊美非凡的绿眼中,仿佛在考虑些什么。
  “很迷人的身体,但我还没有打算要你。”他当下决定,伴随着他的话语落下的是更准确的双唇,深吸浅吮的攻掠邵华语的禁地。
  再一次的,邵华语抽搐了。只有靠坚决的意志才能扼御他骇人的调情技巧,不教自己因他的碰触而崩溃。
  “或许我会后悔,但我还是决定多等你一年,等你满十八岁那一天再帮你开这堂课。”汲满芳泉后鲁维阴抬头一笑,邪魅的笑容美得像来自地狱的北极光那般耀眼,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兴奋,为他俩日后携手共闯的命运揭开序幕。
  邵华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瞪着他忽然起身的背影发呆。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正不正确,到底会是她猎杀了暗夜使者或是被他所杀,谁也不敢保证。或者,他们都将输给命运,沦为他的祭品?
   
         ★        ★        ★
   
  再也没有比他们此刻所听见的事更教人惊讶,齐聚在大厅的手下们个个露出不信的表情盯着仁立在他们面前的邵华语,灼人的目光汇聚成一道强烈的原子光束,打算用眼睛把她刺穿。
  傲然挺立的身躯小则小矣,倔强的表情却撑得比天高。面对着排山倒海而来的敌意,邵华语知道她绝不能认输,绝不能表现出她的胆怯。这只是第一步,往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说什么也得撑住。
  “老大,你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你真的要将她收入组织?”台湾分部里的第三把交椅,谢尹德面色凝重的询问鲁维阴,后者正坐在巨大的沙发椅上头,双腿跷得老高。
  鲁维阴点点头,单手撑住下巴斜靠在沙发椅臂上,有趣地注视着底下的一片混乱。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维阴斯。”悄悄站在一旁的安森还算镇定,他虽不明白鲁维阴究竞在打什么主意,但基于好朋友的立场,他有义务提醒他千万别玩过头。“如果你觉得台湾的日子太无聊,那么不妨暂时回英国走走,我相信总部那边一定十分期待你归队。”事实上查尔斯董事长早巳发出无数次命令要维阴斯回伦敦,无奈他死也不肯走,执意留在亚洲。
  “等我想回去时我自然会回去,安森。”鲁维阴的口气仍是一贯慵懒,姿势也没变过。“目前我还没打算回英国,你若觉得台湾的生活不适合你的话,倒是可以先回伦敦,没有必要待在这儿陪我一起无聊。”微挑的嘴角静静传递着不容置否的讯息,安森马上闭嘴,从小和鲁维阴一起长大的他不会不知道这是鲁维阴生气前的征兆。
  但谢尹德不知道,事实上他从未看过鲁维阴发过脾气,只知道他是个风度脑脑的英国贵族,连脏话也不曾听他说过半句。原本他也很不服气,为何明明是台湾人的地盘,总部却派了个空降部队前来掌管台湾市场?直到他亲眼目睹鲁维阴的办事能力之后他才了解,亚洲区总裁这个位置不是人人都坐得起的。鲁维阴不但枪法好、使剑的功夫一流,更精通八国语言。从小到大的训练促使他的辨货能力奇佳,稍稍一点杂质他都能以肉眼检测出来,并从中找到质地最纯的毒品。不消说,他这项独特的天赋为威尔集团赚进了不少钞票,却也同时得罪了不少重量级的角头,据说纽约那边的老大已经发出全球通杀令悬赏他的项上人头,他却还悠哉游哉、不知死活,甚至把自己的性命当游戏玩!
  “老大,”忍了大半晌谢尹德终于还是把话说出口,试图打消鲁维阴的念头。“我不知道你是觉得生活太无聊了还是怎么样,但是把一个想暗杀你的人带在身边你不觉得这太危险了吗?如果你要床伴的话,我敢保证外头随便找都能翻出好几打比她还像话的货色来,干嘛委屈自己呢?”
  谢尹德的一席话立刻招来海浪般的点头。聚集在大厅中的兄弟们莫不期盼鲁维阴能打消念头让他们安心,有些危险游戏玩不得。
  邵华语必须咬紧牙根才能忍住到口的辱骂及反驳。她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总是像刺猾一样立即反应。然而,这次她却不得不控制住冲动,她能否顺利进入威尔集团全靠这一次了,只有赢得大伙的承认她才能留在组织内,才可能借鲁维阴之力进入位于伦敦的总部,并且进一步地毁掉它。
  面对着手下的反对浪潮,鲁维阴没有感到丝毫意外,他们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且也有因应的对策。
  “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相反的,我还觉得满意。”鲁维阴四两拨千金轻轻松松的拔掉谢尹德的疑虑,起身接近邵华语,将她亲热的搂进怀里。“我还没向你们道谢吧?谢谢你们送了个这么好的生日礼物,她是我有过最好的床伴。”他的微笑挑明了他不再接受另一个劝阻,逼得安森只好拿出组织来。
  “就算你很满意她的服务好了,维阴斯。”安森的口气不再平缓,一如他转趋强硬的态度。“但是你别忘了组织曾明言规定,若对组织没有任何贡献的人是不能成为组员的,顶多只能徘徊在组织的外围等机会,直到有明显的业绩为止。”
  安森的话一落下,立即引来组员们强烈的认同。为了进入组织,他们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洒了多少血汗才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如今,这个显然没几岁,只能勉强拿来陪男人在床上打打滚的女孩说进组织就进组织,这教他们怎能心服?何况她原本是来刺杀他们的老大的,怎么一晃眼反成了他们老大的最爱?不行!说什么他们也不会答应,除非她拿出实力来,否则休想。
  “我没忘记这个规定。安森。你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鲁维阴见招拆招,突如其来的妥协教大伙傻了眼,当场楞成一团。
  “我是集团的副总裁,当然不可能自己破坏规矩。凡是想人组织的人必须对组织有所贡献,证明她是一个有用的人,这点我非常清楚。”鲁维阴低沉的嗓音掠过每一个人的耳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席卷所有人的意志,包括邵华语本人。
  “有鉴于此,我决定给华语一次机会,让她有机会展现实力,也让你们见识一下我挑人的眼光,我相信结果一定不会令大家失望。”鲁维阴带笑的说,灰绿色的眼眸盛满银色的亮光,洒向底下不知所措的兄弟,也洒呆了自始至终强作坚强的邵华语。
  他在说什么?他所说的机会指的又是什么?为什么他没事先知会她,不给她有心理准备的机会?
  她神情茫然的看着他,鲁维阴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黑褐色的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亮得宛若来自地狱的火把,照耀她的同时亦吞噬她,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明天晚上和香港方面的交易就交由华语负责,做成了这笔交易便能代表她的能力,我相信大家应该不会反对这个提案吧?”俊美异常的邪媚乘着微风飘散在众人的眼前,所有的人都沉默了,算是默认鲁维阴的提议。
  呆呆站立的邵华语并不知道眼前这股不寻常沉默背后的意义,更不知道这项交易等于提前为她敲响死亡的丧钟。
   
         ★        ★        ★
   
  一个十七岁女孩在周末夜中应该做些什么?和朋友去KTV唱歌,或是和男友在舞厅里跳舞到天亮?
  答案是两者皆非,她的周末夜是独自守在仓库前方,等待来自香港的毒枭前来接头。
  强忍住几乎跳出心口的紧张,邵华语拼命告诉自己绝不能临阵退缩,绝不能像个没见过大场面的小女孩一样哭泣,她还有血海深仇等着她去报,想想华芳冰冷的尸体。
  然而,该死的!她本来就是一个没见过大场面的小女孩,她只有十七岁,不懂得所谓的“交易”,更不了解黑道的运作究竟是怎么回事。过去在社会上打混的经验只教过她必须保护自己,不能任人欺悔,而她也时时记住这个法则。只是,仅仅是凶悍就足够了吗?她该如何在这个明争暗斗的黑暗世界生存下去,这个世界远比她想像中来得复杂多了。
  不准发抖,也不能让对方看出你的胆怯。一旦先露出惧意,即是输的那一方。
  鲁维阴临别的赠言犹在耳际,灰绿色的眼眸告诉她最好别输。她不会输的!她发誓。她会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撕下他那张毫不在乎的脸,亲眼看见他的死亡!
  挺直了腰背,邵华语知道所有人都躲在某个暗处观察她,静待她的表现。她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装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直视着海面上渐渐拉近的小黑点,试着不梗住呼吸。
  小艇的引擎声划破寂静的夜,也划过她颤抖的身躯。镇静下来!她告诉自己,将身体挺得更直,迎战她生命中最陌生也最危险的一刻。
  香港方面的代表纷纷落地,个个睁大眼睛瞪视站得挺直的邵华语。按理说,令晚的交易该由鲁维阴亲自负责,不该出现这么一号人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鲁维阴早巳识破他们的阴谋,知道他们和纽约那边的角头挂钩,欲利用这次交易机会除掉他?
  “鲁老大呢?”为首的香港毒枭十分不满他所见到的景象,空荡的仓库前竟然只站了个年轻女孩,摆明了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没来。”邵华语冷静的回答,想尽办法不让自己发抖。“但我可以代表他,我有这项权利。”
  “就凭你?”说话的毒枭冷笑,不相信行事素来谨慎的鲁维阴会做这么蠢的安排,这其中一定有鬼。
  “没错,就凭我。”虽然来者不善,邵华语却能渐渐平静下来。或许是因为手中握有鲁维阴的授权让她安心不少,促使她能大声说话。
  “鲁老大说我有权决定一切,无论是货的价格还是数量都随我高兴。所以你们最好诚实一点把最好的货交出来,我知道你们最近在纽约唐人街吃了一批上好的货,鲁老大有意完全买下,价格方面则好商量,这点你们不必担心。”她平静地背出她仅能得到的资讯,开始跟香港的毒枭讨价还价。由于她还不是组员,所以无法得到大多有关于组织内部的事,只能得到一些零星的资料。
  她的情报让来自香港的毒枭当场警觉了起来,大伙不约而同的挺直了背脊,竖起耳朵注意四周的动静,生怕中了埋伏。
  “鲁老大连这事儿都知道,不愧是暗夜使者哪!”为首的香港毒枭挑了挑眉,眼神候地变得利锐无比。他果然没料错,鲁维阴老早掌握了他们的行踪,不但十分清楚他们内部的活动,恐怕连这次的交易也早在他的计划之中。
  换句话说,他们死定了!他敢打赌,此刻码头的暗处必定藏了上百人等着将他们射成蜂窝。
  Shit!他得想个办法脱身才行,他一点也不想横死在台湾的码头,或许眼前的女孩能够帮他脱身也说不定。
  邵华语僵硬的点点头,忍住到口的反驳。在她眼里,鲁维阴根本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也是她将猎杀的对象。然而邵华语万万没料到,她不过是这场游戏中的一粒棋子罢了,甚至被人拿来当做挡命的盾牌。
  “鲁老大除了告诉你咱们在纽约吃了一笔上好的货之外,还有没有告诉过你,纽约的角头要我们利用这次交货的机会一道铲除掉他,以绝后患的事?”在说话的同时他的手臂跟着一挥,追随他渡海而来的手下也跟着动起来,迅速掏出备用的手枪指向她。
  邵华语神情呆滞的看着眼前一把把并列的黑枪,微张的嘴唇忍不住流露出惊讶,年轻的脸庞净是惊慌。
  他们为什么掏出枪来对着她?她说错了什么?交易不是正顺利进行吗?
  这一连串问号在对方猛然扬起的巨掌中得到解答。几乎在同一时刻,鲁维阴宏亮的低吼声自黑暗的深处冒了出来,用最简短的两个字救了她一命。
  “趴下!”
  她本能地服从他的命令,迅速趴下躲过对方的毒手,也躲过齐发的子弹,在烟雾弥漫中坠入一个最不真实的世界,一个只有在电影里才看得见的情节。
  沁人心肺的尘烟飞舞蔓延在小小的街道,涓滴的鲜血宛如挥洒不均的毛笔字般散落在她的眼前。在子弹的威胁下她无从抬头,最爱看警匪片的她从来不知道真实的战役是如此坚决的残忍。她捂住耳朵,以免被源源不能的枪响声震聋。从她的眼角望过去,映入眼帘的不是中枪倒地的尸体便是血流成河的景象,活脱是地狱的社会版。
  她不干了,她要回家!
  紧紧环抱住不断发颤的身躯,邵华语当场掉下泪来,在发誓非为她妹妹报仇不可的当时,她并末料到会跌入这人世间最无意义的纷争之中。如今,她还有机会重回她熟悉的世界吗?
  “妈的,中计了!”
  在枪战中不幸中枪的香港老大,摆动着受伤的身躯,摇摇晃晃的朝邵华语走来,发誓就算要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邵华语只能眼睁睁的着他朝她走来,祈祷身在暗处的鲁维阴能适时朝对方开枪,救她一命。
  “接着。”
  冰冷的声音伴随着一把同样冷然的手枪滚至她的眼前。她不敢置信的望向阴暗处,藉由朦胧的月光看清鲁维阴那张本应藏于黑暗中的脸,那是一张俊美绝伦同时也狠毒绝伦的容额,突破人间的限制向徘徊于幽冥入口的灵魂挥动抉择的弯勾,强迫她在生与死之间做出选择。
  “枪已上膛,不想死的话就扣动扳机。”
  灰绿色眼眸在暗夜中散发出诱惑的讯息,督促她和他一起沉沦。
  “不!”她坚决的摇头,无法像他一样冷血。“我不要杀人。”他怎能要她做这般残忍的事?
  “捡起手枪。”低沉的声音仍是一贯的冰冷,摆明了绝不会帮她。
  “我不要!”她再次拒绝,惊恐不已的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摇晃身躯。
  “捡起手枪!”这回的声音中多了些强硬,要她认清事实。“你不杀他他也会杀你,你以为这一切都是游戏?”
  不,不是游戏。在她心里她该死的清楚这一切再真实不过,然而她却无法杀人,无法拿起枪来保卫自己残存的生命。
  “不要靠近我!”她颤声的警告意欲取她性命的香港毒枭,发抖的双手盲目乱抓,慌乱地拾起她信誓且旦绝不碰触的手枪。
  “我说不要靠近我!”她边吼边流泪,两手不自觉的握紧枪托将枪口指向朝她而来的身影,浑身上下颤抖不已。
  遗憾的是,被她用枪指着头的毒枭根本不把她的威胁当回事儿,仍是一昧的朝她晃来,不认为她有那份勇气开枪。
  “陪我一起死吧。”浓浓的广东腔中文中包含了无限恨意,邵华语这才明白他疯了,而且她也疯了,她不该让自己堕入这世界的。
  “不……”在这一切都坠入疯狂的时刻,邵华语的脑海中突然升起她妹妹那张年轻、毫无生气的脸,因毒品而安眠于湿冷的陋巷中,紧闭着双眼向这个世界说再见。
  “不!”在影像的催促下她扣下扳机,忆起自己曾许下的诺言。她要猎杀暗夜使者,用她的鲜血、用她的灵魂,她怎能忘?
  “不……”
  她又开了几枪,飞溅的血液有如被击碎的太阳花瓣洒向她浑然不党的脸庞,在极度的错愕中,她失去了全身的知觉,她真的开枪了?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在飞扬的烟灰之中,邵华语仿佛看见鲁维阴高大的身影正朝她走来,脸上挂着赞许的笑容。
  鲁维阴先是蹲下来检查已然倒下的香港毒枭,翻动他的身体确定他破实已经死了之后,再踱至邵华语的跟前,抬起手臂来为她清理脸上的血渍。
  “别用你那碰过尸体的手碰我!”
  她反射性的挥开鲁维阴的手臂,忘不了他冷冷的眼神和冰冷的话语。他明明可以救她却硬逼她杀人,到底有何居心?
  “是吗?那么你自己清理。”不想理会她的歇斯底里也无暇理会的鲁维阴眼底跳动的净是生气的火焰,冰冷提醒她现实。
  “唯有亲自动手、真正了解该怎么善后,才能在这没有老天帮忙的世界里生存下去!”他嘲讽的撇了撇嘴角,接着大手—推,将她推倒跌至尸体前,硬要她再一次确认自己的所做所为。
  “看清楚,躺在你眼前的这个人只是你的第一个战利品,往后还有更多人等着你去杀,更大笔的交易等着你去完成,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做好每一件我交代给你的事。对不对,华语?”
  听见他毫无人性的问句,邵华语不自觉的摇头,越摇越猛,越摇越烈。她是人,不是禽兽,更不是杀人机器,她绝不参与如此残暴的行为,她要回去过以前的生活,把今天的事当成一场噩梦彻底忘掉。
  “想回头吗,我亲爱的?”看穿她的心思,鲁维阴甜柔的音律随着他腻人的手臂紧紧箝住邵华语想逃的脑波,将残酷的事实灌人她的脑神经中枢。
  “太晚了,华语。”他轻啮她的耳垂宣告她的命运,展开的微笑有如撤旦的羽翼将她的灵魂紧紧的包围,斩断她的后路。
  “现在,你的手也沾满了鲜血,再也不能重回道德的殿堂。”说完,他的微笑竞成了圈住她的钢筋,一根一根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她的周围,教她动弹不得。
  “只是不知道如此一来,我的第一堂课算不算成功呢?”他又笑,笑容一样可恶,一样教她无法动弹。
  没人能像他一样冷血,一样可恶。他竞选择以最残忍、最危险的方式带她进入他的世界,抹杀她的天真,将她带离道德意识的边界。
  “我恨你!”她咬紧牙根的说,黑色的瞳孔里扬起进裂的火花,发誓有朝一日非提着他的头到华芳的坟前谢罪不可。
  “尽量恨吧,小鬼。”他一点也不以为意。恨是动力的根源,没有动力的玩具对打起来不会过瘾。“但我还是要提强你,别忘了清理你自己制造出来的垃圾。”阴狠的撂下话后,鲁维阴起身,对着横躺在邵华语眼前的男尸挑眉。
  邵华语这才发现,自己竞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杀手,亲手杀死她原本不想杀害的人。
  “对不起……”她哭红了双眼对着被她扼杀掉性命的毒枭道歉。但在她的心灵深处她知道,她将会离道德的范围越来越远,越来越感受不到那份珍贵的罪恶感。
  “欢迎坠入地狱,小鬼。”
  鲁维阴调侃的声音凉凉的送人她的耳膜,沁人她的心扉,挥动着巨大的镰刀将她勾入黑暗的永恒,忙不迭的为她开启通往地狱之门。
  究竞,她该何去何从呢?
  这一夜,她哭着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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