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汤以白说到做到,从那一日起便展开了所谓的“特训”。
  至于罗一家,她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只有乖乖接受特训的份。
  在特训的最初,首先,汤以白采用的是“味觉分辨法”;在料理食物时,他会违背力求调味比重精准完美的料理原则,要不就是这个调味料加多一些,要不就那个调味料少放一点,而结果……
  “这个味道怎么样?”汤以白手指着一道酸度皆过高的酸辣汤问。
  “嗯……”她试了一口,诚实作答。“好喝!”
  “那这个呢?”他再指一道碱度不够的粉蒸肉问道。
  “嗯……”她吃了一口,再次诚实作答。“好吃!”
  诸如此类的对话,整理起来他们有一个礼拜的对话就是这样……
  “这个呢?”
  “好吃!”
  “那个呢?”
  “好吃。”
  “那这个呢?”
  “好吃。”
  “那那个呢?”
  “好吃。”
  他的专业哪能容忍她这超低的标准?
  “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没有太酸?没有太甜?还是说不够碱?味道太过于清淡?”最后他会抓狂地这样问。
  而她也会很无辜地回答:“有吗?我觉得都很好吃啊,不信你试试。”
  通常到了这时候,收场的方式就是他气愤地重哼一声,然后立志下一餐一定要她的味蕾有所感觉,而结果是可想而知,她迟缓的味觉总是让他一次次地挫败兼失望了。
  这样的行为及这样的对话,在周而复始地循环了一个礼拜后,汤以白放弃,因为她彻底地证明了“味觉分辨法”根本没用。
  当机立断,他立刻撤掉这个没用的方法,换上“认知改造法”来重整她对美味的认知。
  这回一样很简单,只是不再做那些加油添醋、糟蹋食物的举动了,汤以白顺应他烹调的本能,精心料理着每一道菜,发挥每一种食材的最大效能,展现其最美味的好滋味……其实再说白话一点,他要养刁她的味蕾就是了。所以就看他极尽所能地出一道道让罗一家看直了眼,直呼神奇的菜色,而他们这两个礼拜的对话如下──
  “这个味道怎样?”
  “好好吃喔!”
  “那个的味道呢?”
  “一样,也好好吃喔!”
  “是吗?那这个呢?”
  “好好吃,好好吃喔!”
  “那么那一个呢?”
  通常这时候她的嘴里已塞满东西,要说话的话也只能含糊不清,但因为心头涨满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完全满足感,让她还是忍不住地开口赞叹出声。“妈啊!你是怎么做的啊?怎么这么好吃?”
  而通常,在她把近乎咕噜咕噜的赞叹辞说完后,他会难以控制地揪住她因塞满食物而更加鼓起的脸颊,然后回她一句:“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吃就是了。”
  其实跟之前比起来,所有的对话内容只有一些差别,但汤以白坚信,只要让她吃惯了正常的、真正美味的食物,那么,她的味觉就不会迟钝到那种人神共愤的地步。
  不过罗一家可没有他那种乐观的想法,此刻对着体重机,她的脸皱得处肉包子上的绉折……
  奇怪,是体重机坏掉了吗?
  她知道她已经好一阵子没量体重了,但应该没那么离谱吧,上面显示的数字,跟她上次量的数字比起来,整整差了五公斤耶!
  摸摸肚子,罗一家不信邪地从体重机上下来,确定指标归零之后再重新站上去一次……
  耶?!真的是五公斤?她整整肥了五公斤!
  晴天顿时给他霹雳,罗一家化为一尊化石,感觉近两个礼拜以来迅速累积的幸福感正一寸寸地崩毁当中,她傻呆呆地对着那可怕的体重数字发呆着,而这时,门外却传来要命的追肥声──
  “喂!吃饭了!”
  妈啊!还吃?
   
         ☆        ☆        ☆
   
  看着她像抹幽魂一样地从房间里飘出来,汤以白未加细想,劈头就问:“你干嘛突然跑回来?”
  她不语,幽幽地用指控的眼神看着他。
  凶手!就是他,没错,就是他!她身上的肥肉都是这个人造成的,凶手……他是凶手……
  她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高喊着,可是就唯独喉咙没声音,让她只能继续用念力来宰杀他。
  “发什么呆,过去吃饭了。”知道她会跟上,汤以白说完后就率先往外走,目标当然是隔壁他家。
  已然习惯了,这种生活,而且不只是他,她跟他一样习惯这样的生活。
  不说什么,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她的改变。瞧,到后来根本用不着到吃饭的时间,等她早餐吃完,开始回神之后,她会回她那边把手提电脑一抱,接着便直接再到他家报到……虽然说穿了,她其实是贪图他家的空调设备、离不开那终日不停的冷气,才会一早就抱着电脑到他家报到,但不管原因为何,她日日泡在他家里、已经对他的存在感到习惯与自在,这倒也是事实。
  需知,在她创作时身旁有人向来就是大忌,就算是为了有凉爽的温度,使得她不得不习惯他的存在,可如今,她习惯了,这是一个事实,不管前提为何,她习惯了就是习惯了,事实造成,没法儿改变。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汤以白身上,他已经开始习惯身边有她的存在,不管他最初的动机是什么,如今的他已然习惯了;习惯在没事时欺负欺负她,把逗弄她当成生活的一部份;要不就是在他做事时,会有她对着电脑键盘敲敲打打的声音作伴……,这些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自然到他一点自觉也没有。
  好似刚刚那样,当他在客厅没瞧见她的身影后,直觉地就过来找人,并没有多想什么,就是一种直觉,然后领着她就要一块儿回去他那边吃饭,仿佛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他似乎忘了,他以前是不会主动煮东西给人吃的,更遑论是天天而且还是餐餐。
  而在今天之前,罗一家或者会跟他有同样的想法跟反应,对什么事都没有特别的感觉,但现在,经由一番细想后,她不像他那样无所觉,可就不再这么想了。
  在他的一声招呼后,她没动作,像木头人一样的钉在原地,有很多她之前没想到的事一块儿涌上心头,让她觉得颇为怪异。
  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她干嘛那么听话?
  还有,她想不通,她是怎么让自己变成这样的?她竟然开始习惯有一个男人在她的生活中晃动?男人,一个男人耶!
  妈啊!好恐怖喔,在三个礼拜前,她根本不敢想像她跟一个男人单独相处的情景,可是现在,她竟然习惯了?习惯单独跟他这个男人相处?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仿佛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但……怎么会呢?这实在也太过于不知不觉了吧?
  颊边上的一阵痛唤回她的神智,不用看,她都能想像出他那一脸凶恶的土匪表情。
  “你发什么呆啊?”果不其然,汤以白那一脸的不耐烦看起来就像个脾气不好的土匪头子。
  只是她已经不再是他初识时的她,知道他欺负人的程度顶多也就这样,因此她已经有胆子反击了。“放手啦,很痛耶!”她抓下他的手,但也仅止于这样,她的胆子还没有大到可以瞪人的地步。
  “知道痛还发什么呆?快点,我饿了。”他瞪了她一眼,回头先走。
  她心里头直嘀咕,实在很想反抗他,但两条腿像有自己的意志似的,让她不能自己地就乖乖跟他走了。
  真是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啊?
  她记得自己一开始的确是怕他怕得要死,觉得他就是那种长得帅帅的、专门用那张好看的脸骗人的变态杀人魔。要不是碍于担心自己一不顺他的意,他极可能真的会在她逃跑前就先弄死她的话,她哪会理会他提议的什么鬼特训?
  真的!要不是因为想像力太旺盛,让她太过于害怕他而不敢拒绝,她自己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味觉有问题,更不觉得有需要做什么味觉特训。
  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在最前头的一个礼拜,她都在一种恐惧又担忧的心情中赴他这特训之约的,而且她还记得第一餐的时候,她紧张得要命,深怕他会下毒毒害她,只是慢慢的,她发现他真的受不了她的味觉迟钝,也是真的要解决她的味觉迟钝问题,才会一餐又一餐地煮东西给她吃。
  当然,她知道他的反应更像是赌气,就是那种看不惯她的味觉迟钝,然后深信能改造她,只是没想到她一点长进也没,让他更加地不服气,也就更加地下定决心想要把她迟钝的味觉改造成功。
  那她怎么会发现这些的?还有,她是从何时开始不再对他感到害怕,甚至放下戒心、转而适应他这个人的?
  好像……好像真的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这样了,经过相处后,她慢慢地就自动发现了这些。虽然觉得他这个人实在有点古怪,为了赌一口气就跟她耗上了,可他餐餐弄得精致绝伦的用意真的就只是这样,然后在同时之间她也很自动地发现到,其实他的人也不是像她想像的那么邪恶恐怖。
  他只是嘴巴坏一点,喜欢口头上欺负人而已,最多就是动手捏她的脸这点让人觉得讨厌,其他的也就没什么太大的毛病了。
  基本上,综合她观察所得,他真是个优点多过于缺点的男人,虽然性格暴烈,可以为了赌一口气,幼稚得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一点也不像个三十岁的男人,但不说什么,光是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厨艺就够抵掉他所有的缺点了,更何况,他又长得那么赏心悦目,那更是为他加了不少分数……咦?
  罗一家一怔,为自己正在想的事情。
  等等,她是在做什么啊?她干嘛要帮他打分数?
  现在的问题不是出在这里吧?她该想的,应该是为什么开始不怕他?还有,她已经肥了五公斤,她该仔细再回想一下,他是不是真那么好心,还是打着什么特训的名义,其实是想养肥她,害她变成大肥猪?
  这些,才是她该想的事情,怎么她不但没有仔细地思考这些,就已经一面倒地觉得他不是那种人,还认为他不是不安好心,只是为了跟他自己闹脾气,要赌一口气才对她进行这个味觉特训……
  妈啊!这不对不对,整个的思考方向就都不对了嘛!她怎么能帮他讲话呢?五公斤,整整的五公斤耶,这可是相当严重的一件事,她得重新想过,关于他这个人的所有事。
  “张嘴。”
  有人说话,可是罗一家没听见,她正想着她认为很严重的事情,一点也没注意到有汤匙贴着她的唇,更没有注意到自己反射地张了嘴,一口就吃掉那汤匙所盛的“东西”。
  嗯嗯,那现在重来一次,这次她得重新推敲他要特训的动机,可不能再一面倒地认为他没有什么歹毒的心思……
  “啊!好辣!”什么都还没想到,她已经惨叫出声。
  汤以白不只是一脸看戏的表情,他直接哈哈大笑,看来很欣赏她被辣椒酱辣到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而且他一点也没有要提供帮助、帮她解决困的意思。
  “水!我要水……”见他不为所动,罗一家自力救济,咚咚咚地跑到冰箱前找冰开水,但冰箱一开,她发现里面有鲜奶,当下开水换成鲜奶,她连杯子也不拿,老实不客气地抓起一瓶鲜奶就往嘴里灌。
  看她灌着鲜奶解辣,汤以白还没打算放过她,继续没良心地冷讽道:“哼,我看你再继续发呆嘛!”
  “你很过份耶!”几大口的冰鲜奶灌下肚后,她终于有办法抗议了。“可恶!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君子是不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强喂人吃辣椒酱的,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做的辣椒酱有多辣吗?”
  他一脸的无所谓。“谁叫你自己要分心?再说,我没说过我是君子,不过……”表情一变,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知道,你现在要骂我是小人。”
  要在平常,罗一家一定又像他所知道的那样,像个小老鼠似地先赔不是再说,可是这会儿不同了,罗一家火大,真的很火大,尤其有那多出来的五公斤肥肉为她撑腰。
  “你本来就是!”她豁出去地回嘴道。“只有小人才会趁人不备喂人吃辣椒酱,还有,我已经看穿你的把戏了,我不要再进行什么鬼特训了,你煮给自己吃吧!”
  看她抓着他的鲜奶冲回家,汤以白脸上的笑容僵住,差一点要反应不过来。
  怎么回事?小老鼠发威了?
  看着她断然离去的背影,敛起笑容,汤以白难得地开始反省起来。
  是他玩得太过火了吗?
   
         ☆        ☆        ☆
   
  罗一家的愤怒并没有持续太久,在她冲回住处不久后,所有的不高兴全让一通电话给打断。
  所以,当汤以白施施然端着一碟饭菜过来找她时,她已不再专注于思考有关于他这个人的问题,也忘了几分钟前她还在生他的气,而且她实在应该要继续地生气下去。
  悲伤,她已经太过于悲伤了。早忘了那些事,她已经陷入了新的苦情世界中,整个人像个肉球一样地缩在单人沙发上,任由一波又一波忧伤的情绪淹没她……
  “喂,你怎么了?”他大刺刺地在另一张沙发坐下,有点看不惯她那一副要世界末日的表情。
  她不理他,事实上这时候她根本就不想理任何人,天皇老子来了也一样。
  “唔……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很抱歉,我下次不再用辣椒酱喂你就是了。”破天荒地,汤以白这个可以说是目中无人的人竟然开口道歉,要是让熟知他的人听到,下巴可能会掉了一地。
  她还是没理他,因为她太过于悲伤,早忘了要计较这件事,也不想浪费力气去计较。
  “你怎么了?不爽就说一声,干嘛装这个死样子!”汤以白开始没耐性了。
  “你别理我。”她总算开口,但细声嘀咕的话却是要他别理她。
  他觉得气闷,因为她这一句。
  想他汤以白,多少人争着巴结他、要他予以理会,可是他是连甩也不想甩。就独独只对她例外。虽然一开始是把她当个玩具一样地玩,但他好歹也有付出,就像个老妈子一样地供她吃、供她用的,结果她现在叫他别理她?
  “我警告你喔,再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当心我咬你。”他不是说说就算了,反正她的脸软软嫩嫩的那么好捏,他早想要咬咬看。
  “你咬啊,最好咬死我好了,反正我没用,我是个没用的人啦!”她越说越沮丧,已然沮丧到不知道要怕他了。
  见她这样,他皱眉。
  “你又失去爱啦?”他猜测,以为她在工作上再次陷入瓶颈。之前也有过这种事,而且次数几乎可以说是频繁了,他老是听她在嚷嚷着失去爱、是个没用的人、稿子写不出来之类的话,只不过之前没像这次发作得那么严重。看来她这次的瓶颈陷得很深喔!
  “你别理我。”听他提起另一件让她更加烦闷的事,像只不肯面对现实的鸵鸟,整个人曲在沙发上的罗一家直接把脸埋进双腿之间,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像颗肉球了。
  “写不出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们这种创作者遇上瓶颈是很正常的事,休息几天就好了。”他随口说着,实在弄不懂她干嘛一直逼自己工作,在他想来,写不出来就休息不要写,这么简单的事,他不晓得她干嘛就是想不通。
  “问题是我已经休息半年了耶!”她的声音从双腿间传出,闷闷的,可以想像她那一脸的愁苦。
  “那又怎样?”他老是觉得她在无病呻吟。
  “是不怎么样,只是快把老本吃光了而已。”她越说就越觉得意兴阑珊。
  “你最近有花什么钱吗?”他直觉地反问,并不带有任何的讽刺意味,只是就他所看到的情况做出反应。
  她抬起头来看他,开始认真地思考他提出的问题。
  对喔!自从他说要特训她开始,她就只差没住在他那里而已,要不然,吃是吃他的,连后来冷气也吹他的,然后因为在他那边工作,笔记电脑的电也用他家的……想一想,基本上……从他开始煮东西要训练她味觉开始,除去上医院复诊不说,她除了他家之外,根本就没出过门,那也就没有花到任何的钱。
  还有,就算是去医院复诊,开车的人是他,付医药费的人也是他,从头到尾,她根本就没动用到她的皮包;那也就是说,其实从认识他之后,她就像个白吃客一样地吃他用他,所以事实上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花过钱了。
  想想真是不好意思,那……那她现在该拿多少钱给他,才够贴补他这些日子以来代她所花费的钱?
  “把你脑子里正在想的事擦掉,我再不济,也不差你一个人的菜钱,反正我本来就没事做,帮你做特训就当打发时间。”他一眼就看穿她有点呆滞的表情,没好气地说道。“如果你有心情想这种没必要的小事情,还不如想想你自己,想想你的工作。”
  听他这一说,她整个人又没劲儿了。
  “算了,不用想了,反正我没用,我一直就是个没用的人,还有什么好想的。”她垂头丧气,活像只战败的公鸡。
  他知道,再温驯再乖巧的宠物,也都会偶尔发发脾气,所以平常再怎么逗弄着玩是一回事,不过一旦在这种时候,饲主就得多付出点耐心,这样宠物才会听话,以后才能再继续逗弄着玩。
  秉持着这原则,所以他过来,但并不表示他乐见她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抓起她的手,他用力朝她手背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啊!你真的咬?很痛耶!”她大叫。
  “还知道痛?再不说你到底是干嘛了,我就再咬你!”他一脸被惹毛的表情,好像她再不说清楚,他就扁人。
  这一招应该是满有用的,因为她扁了扁嘴之后,虽然不情不愿,但好歹是开了口。“没有,我刚刚接到我表妹的电话。”
  “那又怎么样?”他可不觉得一通电话有什么了不起。
  “是不怎么样,只是她说过两天要来找我,说是我妈请她带东西给我。”
  “所以?”
  “没有所以,就是她要来找我就是了。”
  没头没脑的话彻底惹毛了汤以白。
  “我的耐性一向有限,限你三分钟内把话说清楚,要不然……”他冷笑,一双拳头在她面前紧握,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煞是骇人。
  “说就说,你干嘛吓人!”她不满地嘀咕着,但畏于他的威胁,不满归不满,还是快速地解释。“我从小就被长辈拿来跟我表妹做比较,我不喜欢这样,但没办法,我跟我表妹只差两个月,所以长辈们就是特别喜欢拿我们两个人做比较,举凡功课、个性、外貌长相,或者是成年后的成就,无一不比。”
  “所以?”
  “还有什么所以?”想起往事,她只能叹气。“只能说我天生就没用吧,跟我表妹一比,不管功课、个性、外貌长相,或者是成年后的成就,我样样皆输。我也不想这样,但没办法,输就是输。”
  “你用不着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就是你,不是谁能够取代的。”他说着,没发现他竟然试着在安慰她;他,汤以白,竟然肯花心思去安慰人?
  “被比较的人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这么说,要是你从小就被人拿来跟你的兄弟比较,然后到大都听到长辈对着你说:‘哎呀,你的什么什么怎么就是没有另一个人好’,这种话听多了,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洒脱?”她不以为然,一点也不觉得他的安慰有什么好稀奇的。
  “从来没有人拿我跟我哥比较。”他耸肩,实话说道。
  “就是了,你从来没被人拿来比较,哪能知道我的痛苦?”她越想越觉得烦。“真是的,我也不是故意想要功课不好的啊,而且如果我能够跟我表妹一样聪明,我也会想拿奖学金,然后出国留学,但问题是,我知道自己就不是念书的料嘛,这样要跟人家留什么学?还有,要是我能选择,我也希望自己能高一些、漂亮一些,但你说,这些是我能控制的吗?”
  “你表妹很漂亮?”他知道,女人一向在意外貌上的比较。
  “美人一个。”她一脸的沮丧。“就是那种瘦瘦高高,又长得很漂亮的美人。不像我,又矮又肥的,长得又不漂亮,跟她站在一块儿,简直是红番鸭对孔雀。你说,这要怎么比?我一定输的嘛!”
  他差点笑了出来,因为她的比喻,不过他少得珍贵的良心在此时发挥作用,让他忍下了那股笑意。
  “我觉得你很可爱。”他说,以他所看到的。
  “真是谢谢你的安慰,我知道自己长得什么样子。”她垂头丧气。
  “我是说真的。”他皱眉,气她的不知好歹;想他汤以白,曾几何时像夸她这样的夸过人了?
  事实上,她可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长相跟外表有概念的人。要知道,通常他对人的感觉是架构在食物上,他只记得某某人长得像什么食物,可从来没像对她这样,是真的对她的长相有概念的。
  对于他的另眼看待,她一点也不领情,只是怨恨地瞄了他一眼。“算了,我还有那点自知之明,如果我能够不胖,或者还可以用清秀形容,可是我不但没有瘦,现在还肥得跟猪一样,而这全都要怪你!”
  “我?”汤以白不明所以。
  “当然是你,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决定做什么鬼特训之后,我到现在整整肥了五公斤,五公斤耶!”她含怨瞪他。
  他仔细地打量了下她,之后点点头:“嗯,看起来是有点不太一样。”
  “废话,当然不一样!”她翻了个白眼。“五公斤,整整五公斤耶,如果换算买五公斤的猪肉,你说多不多?尤其是那些肉全都挂在身上,看起来当然会不一样,因为整整肥了一圈……难怪这几天我一直觉得我的裤子很紧,你知不知道,我的裤子都故意买大一号的尺寸,结果现在被你喂肥到撑得很紧了。”
  “那又怎么样?我倒觉得还好,像你这样圆圆的、肉肉的,真的还满可爱的,就像……”他下结论,想到一个再完美不过的形容辞。“像肉包!”
  她险些昏倒,因为他的形容,然后情绪更加低落了。
  “肉包,我已经看起来像个肉包了吗?”她越想越觉得悲伤。“完蛋了,之前已经是红番鸭对孔雀了,现在变成肉包对孔雀,我想嘉薇她一定会奚落我到她回去为止。”
  “嘉薇?你那个表妹?”他依她的话来推测。
  “当然就是要来的那个表妹,不然还有谁!”她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了。
  “她会奚落你?”他挑眉。
  “奚落得可凶了。”她扁扁嘴,满脸的不以为然。“爱比较的可不只是我们的亲戚长辈,嘉薇自己也很爱跟我比,因为我样样都不如她,正好可以衬托出她的完美跟出色。好比这一次,她说要带她的男朋友来看我,用想的也知道,她一定是来跟我炫耀,炫耀她爱情事业两得意,然后可以顺便取笑我的一事无成。”
  “这么糟?”他皱眉,直觉不喜欢她因为他之外的任何事露出这种苦瓜表情。
  “就是这么槽,而且很可能会更糟!所以我最讨厌看到她了,每次都要说她工作怎么样又怎么样的,然后就会指责我,说我不能再这样不务正业、每天游手好闲地混日子。哼!我混日子关她什么事,她以为她当个银行行员很了不起吗?每次都说得她多神气似的,讨厌!”罗一家难得这样批评一个人,可见她心里有多不平衡。
  “听起来似乎很讨人厌。”他试着想像她表妹的模样。
  “你现在听会这样觉得,不过等你看到就不觉得了。”说到这个,她更加没劲儿了。
  “为什么?”他不懂。
  她白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你很笨”的字样,之后才解释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嘉薇是个美人,是个连我都不得不承认的大美人,你们男人看到她,魂都飞了,哪还会记得她的个性有多讨厌了?”
  “听起来,你似乎吃过她的亏。”他若有所思。
  “也不算是啦!”她说,试着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只是我高中时有个交情还算不错的男同学,我跟他感情一直就不错,你知道的,那种感情就像哥儿们……”
  “你喜欢他?这个哥儿们?”他直接打断她地猜道,因为她那样子就是古怪。
  他的一语命中让她有些难堪,不过想想之后也就算了。“反正事情都过去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对啦,那时我是满喜欢那个男同学的,他那时听我说到我表妹的事,一开始也是跟我一鼻孔出气,跟着我骂了不少她的坏话,可是没想到……”
  “他一看到你表妹就弃你而去?”他又猜,完全按照常理。
  “对啦对啦!”她没好气,对他的一猜就中有点不爽。“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
  他耸耸肩,示意她继续。
  “那次就是我们校庆……顺便一提,那时我表妹读的是第一志愿的省女中,跟我吊车尾捞到的三流高中不一样,结果她那时就说要来参加我们的校庆,我当然也不能拦她,可是没想到她一来,我那个前任哥儿们一看到她,之后就成了我表妹的裙下之臣,不但再也没理过我,还猛烈地追求我表妹追了好久,早忘了所有他之前陪我一起骂过的话了。”现在想想,她还是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真可怜。”他摇头,对她不幸的人生下注解。
  “还用你说?”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可怜,我不是早跟你说过,我是全天下最不幸的人,现在你相信了吧?”
  她这样问,他能说什么?
  说“是”嘛,这实在有点伤人;但要说“不是”,又与事实不符,因为她的不幸又好像真的比一般人要来得多一些。这不管怎么说都不对,所以还是静默以对最好了。
  “算了,你就当我发疯,听听也就算了,反正我也应该要习惯了,因为她每次说的也就是那个调调跟那些话,顶多这次她多了个男朋友可以炫耀,不过无妨,因为我现在就能开始做心理准备,等她来的时候,不管场面再怎么难堪,只要先有心理准备,应该也就不会太难熬。”她真是认命了。
  汤以白的表情若有所思,似乎在计量着些什么,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把装了满盘饭菜的碟子往她面前一推,道:“既然你都想好了,先吃点东西吧,刚刚你什么都没吃。”
  “还吃啊?我已经肥了五公斤耶!”她大叫。
  “既然都肥了五公斤,还在乎多这一餐吗?”他分析。“更何况,你的胃病才刚好,经不得饿,要不然,溃疡的情况再复发,连健康都没了,你不是更倒楣?”
  想想也是喔!
  再次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罗一家端过装满可口菜肴的盘子,决定听他的话,先填饱肚子再说。
  就像他说的,反正都已经肥了五公斤,她还怕什么呢?
  而且他分析得有理,既然她已经注定没办法当个瘦子,那在“不肥”与“健康”之间,至少也让她保留住其中一项,尤其是人人都知道的,健康无价,所以……
  吃吧!吃吧!就让她尽情地为健康而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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