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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 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鹳鹅滩头风浪晚,露重烟轻、不见来时伴。 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 欧阳修·蝶恋花 近午时分,丫环小卿来到厨房。 赵厨子一见是她,立即热络的开口道:“卿丫头,是不是表小姐想传膳了?”他在文府已经二十年,对文家上上下下都很熟悉。 “是啊,不过我家小姐另外要我请你将这几味药和鸡一起熬煮。”小卿递过一份油纸包。 “有什么作用吗?”赵厨子知道表小姐府里是药盘商,自然有些补身妙方,他极有兴趣。 “当然啦,这几味药对养颜极有功效,咱们家小姐的容貌虽然丽质天生,仍少不了这些药品的滋补润养。”小卿眸光闪了闪,“你就拿去好好研究,下一回照单抓药,炖给老夫人喝。” “你这小丫头真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赵厨子眉开眼笑。 “嗄?这味道好香,是什么东西呀?”小卿问道。 “瞧见那锅粥没?是我由昨夜熬到现在的,很香吧?里头放的全都是上等干货。”光是鲍鱼这一味干货他就已经泡水三天。 “给什么人吃的呀?老夫人吗?” 赵厨子笑了,“是老夫人吩咐我做给少夫人吃的。” “真香。”小卿若无其事地来到锅边。 趁着赵厨子研究药单的同时,小卿由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倒了少许进入粥中—然后迅速离开。 ☆ ☆ ☆ 回到了房里,沈蓉儿一见小卿便开口问:“办妥了没?” “嗯,小姐,奴婢照您的话只加了一点点。”小卿回答。 “很好。” “小姐,为什么不一次下足药量呢?”小卿不解。 沈蓉儿眸光闪了闪,“笨丫头,那样岂不是很容易让人家发现。” 小卿恍然大悟,“小姐真是聪明。”在她眼里,除了去世的芙儿主子之外,就属蓉儿小姐与文昊表少爷最匹配,对杨纱织能成为文府少夫人一事,她则十分地不以为然。 “小姐,奴婢还担心另一件事。” “什么事?” “上一回游湖时,咱们把那杨纱织推落湖里,小姐不怕她告诉表少爷?”打从那一日开始,她就一直不安到今日。 “说不准她没瞧见是咱们干的。” “可这万一要瞧见了呢?” “我也不怕,表哥绝不会相信我会干下这等事。”沈蓉儿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她从小就喜欢文昊表哥,比芙儿姐姐还喜欢他。 原以为姐姐死后,她可以顺利的代替她,成为表哥的妻子,怎奈表哥却不愿再谈婚事。 谁知在她等了五年之后,他竟然莫名其妙地娶了个毫不相干的平凡女子,这教她如何甘心?如何咽得下心中的怨气? “小姐真是如此放心?”小卿仍是不安。 “你知道今日到厨房下的是什么药?”沈蓉儿问。 “不知道。” 沈蓉儿揭起一抹恶毒的笑,“是砒霜。” 小卿心头一震,“小姐想毒死她?” 她心里的不安再度扩大。她虽讨厌杨纱织,可是却不想再害死她,上一回推她下湖,她就足足做了三日恶梦。 沈蓉儿看着小卿,“你怕了?” “我……” “你要知道,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明白吗?” “是,小姐,小卿明白!”瞧着小姐那一张美丽至极的脸蛋,不知怎地,竟令她微微打起寒颤。 ☆ ☆ ☆ 经过半个月的休养,杨纱织的身子非但没见好转,气色反倒一日差过一日。 这一天用过晚膳后,她坐在廊前,与青玉以及朱元朗、世晓风一块儿观星,她亲自烹茶,大伙儿不分主仆,在廊前品茶。 “少夫人的烹茶技术愈来愈高明了。”朱元朗啜了口茶,忍不住赞道。 “哪儿的话,是茶好!”她笑道,这些建茶是婆婆日前所赠,乃北苑贡茶,十分名贵,为御赐茶品。 “咱们全托了少夫人的福气,才有机会喝到皇上御赐的贡茶。”青玉开口道,忍不住深深地嗅着茶香。 朱元朗瞧了世晓风一眼,“喂,木头,你怎么不说话?” 世晓风瞥了朱元朗一眼,没有开口,自顾自的喝着茶。 “谁像你一天到晚拍马屁!”青玉取笑道。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五十步笑一百步。”朱元朗顶了回去。 杨纱织瞧着他们相互斗嘴,忽然觉得自己舍不下他们,舍不下文府里的一切。对她来说,这里如同置身梦中,她多么不想梦醒之后,一切都转为空。 “其实你们不需要谢我,这么好的茶,要是人人都喝得到,那才是好!”她挂着浅浅的笑,掩饰心中的难过。他们全不知道,再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文昊的下堂妻,永远不能再留在这里。 众人对杨纱织的话,莫不暗暗赞同。 蓦地,杨纱织心口微微翻涌,有恶心之感。 这是她近日来时时犯的毛病,但每每不过一会儿便又无事,因此她也没告诉过青玉,总以为忍忍自然就好;岂料这一回来得较以往严重,在她还来不及警觉到异常之时,眼前一黑,手中的茶杯摔落地上,她也跟着倒下。 “少夫人!”青玉头一个发出尖叫。 文昊在此时适巧由书房回到西苑,见此情景,他心一沉,立时冲上前抱起杨纱织。 “元朗,请大夫!”他沉稳的下令,旋即进入房里。 早在几日前,他便已察觉她气色不对,但见她精神尚佳,总以为她身子只是微恙,怎知她今晚会倒下。 不多时,朱元朗领着大夫来到房里,连文家二老亦来到西苑。 大夫放下药箱为杨纱织把脉,同时面色也渐渐转为沉凝。 半晌,大夫开口:“文少爷,依我瞧来,夫人是中毒!” “中了什么毒?”文昊眉皱了起来,心中隐隐地有不好的预感。 “瞧她面色黄中泛青,舌呈淡紫,极可能是中砒霜之毒。”大夫顿了下,接口又道:“不过,依夫人脉象显示,她并非今日才中毒,看来,她中毒已有一段时日,直到现下才发作。” 青玉却开口问道:“中了砒霜之毒,不是立时会死吗?怎么少夫人到现下才发作?” 朱元朗立时扯了下青玉的衣袖,狠狠瞪了她一眼,此时此刻敢提“死”这个字的,怕只有这蠢丫头。 瞧着少爷铁青的面孔,他真为青玉捏了把冷汗。 大夫回道:“姑娘有所不知,砒霜在少量的情况下不会立时要人命,可以拖上一段时日。”大夫瞥了眼房内的茶具。“少夫人平日是否有喝茶的习惯?” “是啊!咱们少夫人极爱喝茶,每次用膳之后总会喝上一些。”青玉回答。 “夫人到现今还能活着着实幸运,这些茶或多或少可减缓毒性蔓延。”大夫沉思之后开口。 “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媳妇儿!”文夫人担忧地道。 “我一定尽力救治,只是……” “不许你失败!”文昊咬牙道,脸上是少见的可怕神情。他不许她死,不许! 大夫被他一吼,怔了下,半晌才回道:“我一定会尽全力的。”剩下的,就要靠老天了!唉! ☆ ☆ ☆ 当晚,文昊在大厅里召见厨子,同在厅里的,尚有朱元朗以及青玉。 “赵田,你待在文府有多久了?” “回少爷,今年正满三十年。” “文府待你如何?” “极好!” “那么你为何向少夫人下毒?”文昊神情由平淡转为严峻。 “啊!少爷,赵田没向少夫人下毒呀!”他一个劲儿地摇头。 “她的膳食向来由你料理,如今她中毒,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出谁有这个机会下毒。”文昊沉声道。 赵田张大了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来人,拖出去,送官查办!”文昊吼道。 “不要啊,少爷,我真的没下毒呀,少爷明察!”赵田叫道,双膝不由自主地一屈,跪了下来。 “好,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文昊对仆役使了个眼色,仆役们均退出大厅之外。 “你给我好好想想,有什么人可能下毒?” 赵田心惊胆战,眼角正好瞄见青玉。“她最有机会下毒。”他指着青玉,毕竟他只负责烹煮,东西都是由青玉送到西苑的,要说下毒,她也有嫌疑!为求自保,他不得不这么猜测。 青玉脸色发白,咚的一声跪下。“少爷,青玉一向对少夫人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加害少夫人?” 她并非怕受惩处,而是怕真凶逍遥法外!天知道是什么人躲在暗处害人,青玉思及此不由得心悸起来。 “少爷,元朗可以为青玉作证,她绝对不可能是下毒的人。”朱元朗亦跪了下来。 青玉闻言,瞧了眼朱元朗,十分惊异,他居然为她求情! 文昊眸光闪了闪,对着赵田说:“近来除了青玉之外,还有谁常去厨房?” “呃,有秋香、冬梅、青玉……还有卿丫头!” “小卿?她到厨房去做什么?”文昊蹙起眉。 “这近十日以来,卿丫头每天都会到厨房来给我一张菜单子,说是要照单抓药,熬了给表小姐补身子。” 文昊眯起眼,“元朗,到观月阁去请卿丫头过来一趟。” “是!”朱元朗立即起身奔出大厅。 不一会儿,朱元朗领了小卿前来,连沈蓉儿也一块出现。 “表哥,这么晚了找小卿来,有什么事吗?”沈蓉儿率先开口,心中已猜着几分。 “纱织中了砒霜之毒,我怀疑有人在她的膳食里下毒,因此传小卿过来一趟。”文昊盯着沈蓉儿,平淡的脸上瞧不出任何神情。 沈蓉儿眸光微闪,“表嫂中毒与小卿何干?” “赵厨子说这近十日以来,小卿每天都会进厨房。” “进厨房的丫头每日少说也有三、四个,莫非表哥怀疑小卿下毒?” “我没这么说!”文昊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还是表哥怀疑我?”沈蓉儿在他的注视下,不由得心虚起来,不过表面上仍维持镇定。 “你会吗?蓉儿。”他神情未变,但眸光中多了一份凌厉。 沈蓉儿心头一震,“怎么会呢?”记忆中,表哥对她向来是宠让的,从未有过如今这般神色。 “小卿,你怎么说?”文昊望着她。 从前面对小卿时,他总有一份愧疚,好似自己对不起芙儿,竟另娶他人。可近来这份愧疚却无端消失,是因为他对芙儿的思念已不若从前吗? “表少爷,小卿是清白的,还望表少爷明察。”小卿力持镇定地说着,然而那一张脸却益发惨白。 文昊环视厅中所有的人。 半晌,他终于开口:“统统退下去吧!” “表哥,我……” “蓉儿,你早点回房去歇着。”文昊打断她的话。 沈蓉儿心头有些失望,但还是顺从地离去。 反正杨纱织已经离死不远,往后她有的是接近表哥的机会。 文昊瞧住一干人离去的身影,始终保持莫测高深的神情。 ☆ ☆ ☆ 半个月后 文昊坐在床沿垂首凝视着杨纱织。 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照顾,她虽然仍未转醒,但面色已不再泛青,气息也由初时的轻浅逐渐转匀,一切似乎已有好转的迹象。 在这期间,文彦来探过不下十次,每一回总是瞧完便走,未曾多说什么。直到今早探视完杨纱织之后,他看着文昊,忽然开口:“其实大哥对她并非完全无动于衷,是吧?” 不待他回答,文彦便一溜烟地离开,省得再受皮肉之苦。 瞧着杨纱织平静的小脸,文昊思绪翻涌。 在不全然的无动于衷之下,他究竟对她存有几分感情? 过往的种种,一一浮现心头。 蓦地,一阵敲门声打破他的沉思。 “什么人?” “是我,蓉儿。” “进来!” 未几,床畔多出一张美丽的容颜。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文昊探问。 “我有话同你说。”沈蓉儿娇颜微微地羞红。 本以为杨纱织必定一命归阴,怎奈她非但未死,而且还似乎一日好过一日,教她暗暗着恼。 “有什么话等明儿个再说也不迟。”文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她离开。 沈蓉儿却不悦地娇声道:“不,我现在就要说。” 文昊看着她,“说吧!” “表哥。”她走近他,“其实,蓉儿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文昊怔怔地瞧着她,“我不也一直很喜欢你?”他顿了下,又道:“就像喜欢妹妹一般。” “不。”沈蓉儿摇着头,“我不要当妹妹,我要你喜欢我就像从前你喜欢姐姐那样。” “芙儿已经死了!”他淡淡地说道。 “可是我还在啊!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我始终在等着你,希望你有朝一日娶我为妻吗?” “蓉儿,我已经有妻子了!”黑眸淡淡地掠过床榻上的娇小人儿,眸底不自觉的流露出感情。 “不,杨纱织配不上你,她一点也配不上你。”沈蓉儿低喊,神情净是怨怒以及不服气。 “可是她是我的妻子!”文昊回道。 沈蓉儿咬住唇,双手抓住他手臂。 “表哥,难道你看不见眼前这张脸吗?我与芙儿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啊!”为什么他可以对芙儿姐姐动心,却只当她是妹妹?她不服,不服啊! 文昊叹了口气,“蓉儿,世上没有完全相似的人,你明白吗?即便有着相同的外貌,也未必有一样的心!” “心?!你要芙儿姐姐的心?”沈蓉儿冷冷地笑了起来,“她的心早就给了那该死的穷秀才,你还念着那种人的心?” 文昊看着她,轻轻拉开她的手。“有很多事不是你所能控制的。” “你可以娶我!” 文昊摇摇头,“我永远不可能娶你!” 沈蓉儿气得浑身发抖,“为了一个死去的人,你可以守着她的墓碑五年;现下,你为了另一个将死之人,竟然不要我,你……” “住口!”文昊一把抓起她的手,咬牙道:“纱织不会死!不许你咒她死!”话甫落,他甩开她的手,起身背对着她,“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表哥!” “走!” “我不走。” 文昊倏地转身逼近她,“蓉儿,不要令自己难堪!” 沈蓉儿迎上他的眼,颤声道:“表哥,你当真如此看重这女人!”她指向杨纱织,眸里充满了妒恨。 “你走吧!” 下一刻,沈蓉儿转身奔出房门外。 她绝不甘心! 文昊看着沈蓉儿离去的身影,不由得长叹一声。 并非他无情,事实上,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同样的一张容颜,如今对他来说却及不上床榻上这张苍白的小脸让他心底隐隐生疼。 真在乎她吗?他不禁反问自己。 跟着他慢慢走回床畔。 也许,自己对她已不是“在乎”二字而已! ☆ ☆ ☆ 隔夜,沈蓉儿来到书房。 “有事吗?”这是文昊这几日以来,首次踏入书房整理紫宣堂杂务。 今早大夫来过,说纱织已脱离危险,近日便能清醒,于是他将她交予青玉照料,心中大石已落。 “明儿个我与小卿就要回去了,所以今晚我亲手做了表哥最爱吃的莲子玉带羹来,想让你尝尝,表哥不会嫌弃我这点心意吧?”沈蓉儿瞧着他,一双大眼里瞧来充满了令人不舍的委屈。 文昊却不为所动,淡淡地说:“搁下吧!我一会儿再吃。” “表哥果真是嫌弃蓉儿,倘若今夜来的是芙儿,表哥定不会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沈蓉儿说着,豆大的泪珠滑下眼角。 文昊看着她,半晌,终于端过瓷盅,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沈蓉儿将此瞧在眼底,唇畔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阴沉笑意。 ☆ ☆ ☆ 青玉扭了条帕子,为杨纱织缓缓地拭着脸。 蓦地,她眼皮跳动、长睫轻眨几下后,随即睁开双眼。 “啊,少夫人,您醒了!”青玉又惊又喜,连忙扶着她坐起身。 “我怎么感觉好像睡了很久?”她并不知自己中毒的事。 “少夫人,您整整昏睡了半个多月,差点就到阴曹地府走一遭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除了感到些微虚弱之外,并无其他不适之处,所以心中很是疑惑。 “少夫人记得那一夜您亲自烹茶的事吗?” 杨纱织想了想,“记得!”她还记得元朗赞她茶艺进步了。 “谁知后来少夫人竟然昏倒!”青玉忆起当时,仍不免心惊。 “我怎会无故昏倒?”她如今疑惑更深。 “大夫说您中了砒霜之毒!” “怎么会呢?”她闻言也吓了一跳,自个儿好端端的怎会中毒呢? 青玉瞧她一眼,“大夫说这毒不是一次下齐,是慢慢下的,说是要让少夫人您慢慢地中毒而亡。” 是谁这么恨她?她垂首无语。 “少夫人不问凶手捉到了没?” “是谁?”杨纱织抬起头。 青玉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查出来。”她瞧着杨纱织苍白的脸,急忙又说道:“不过少夫人放心,往后您的膳食由赵厨子全权负责,不假他人之手,一做好便直接由他送到房里。” “这样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杨纱织开口。 “怎么会呢?少夫人,您不知道少爷为了这事发了多大脾气,还亲自照料您呢!” “他……真的亲自照料我?”闻言,杨纱织心头微微牵动,他不是一向不喜欢她吗?怎么肯委屈自己来照料她呢? “当然,少爷几乎是衣不解带、镇日守着您呢!”青玉笑盈盈的。 连她都知道,若不是真有感情,少爷又岂会如此心甘情愿的照顾少夫人?从前她总以为少爷一直对芙儿小姐念念不忘,心里直为少夫人抱不平。可如今瞧来,少爷心里似是只有少夫人一人! 杨纱织怔怔地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到底他对她是否有情? 这时,房门外隐隐听得有人大喊,正觉得奇怪时,朱元朗砰的一声打开门。 “青玉,快,失火了,快来帮忙!”朱元朗神情仓皇地奔了进来,可当他与杨纱织猛然打了个照面之后,却又怔在原地。 “少夫人!” 杨纱织站了起来,撑着虚弱的身子走向朱元朗。“你说什么地方失火了?”她的神情有掩不住的焦急。 朱元朗立时回过神,“是书房失火了!” “少爷人呢?”青玉急问。 “没见着,怕是还在书房里头。”朱元朗忧心重重地道。 下一刻,杨纱织已奔出房外,直朝书房而去。 镜湖畔,烈火狂烧,连湖面都染红一片,全拜烈焰之赐。 由于书房里头全是书册,因此火势蔓延得极快,不消片刻整座楼已陷入火海! 下人们忙着提水救火,谁也没注意到杨纱织正一步步走向火海…… 当朱元朗与青玉赶到之时,已见她消失在烈焰之中。 “少夫人!少夫人!”青玉哭喊着。 朱元朗却怔在原地,双眼直视着冲天的烈火。 是什么样的感情可以让人如此奋不顾身? 朱元朗耳畔仿佛又传来杨纱织平日吟咏之声——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贞妇贵殉夫,舍生亦如此。 波澜誓不起,妾心古井水。 那一句“舍生亦如此”教朱元朗红了双眼。 元朗,你说什么样的夫妻会有这样的感情呢? 少夫人那一日的笑颜仿佛在眼前,他原不相信世间会有如此深情,可现下他信了! 蓦地,朱元朗回首,对着青玉开口:“我要去救少爷与少夫人。”他停了停,又道:“倘若我此去生还,你可愿嫁我为妻?” “元朗……”青玉红着眼,说不出来。 “等我!”朱元朗朝她微微一笑,转身取过一旁仆役所准备的湿被子,然后奔入火海里。 “元朗!”青玉放声大喊。 火势那么大,他们还有生还的机会吗? 苍天啊!求求你大发慈悲吧!青玉在心中默默祈求着。 ☆ ☆ ☆ 睁开眼,杨纱织口里发出尖喊:“啊——” “嘘!没事了,没事了。”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她的肩膀,在她耳畔安慰着。 她抬起头,迎上一双黑沉的眼,心跟着一揪,泪忍不住也落下。 曾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啊! 文昊抬起她尖尖的下巴,薄怒地开口:“不是告诉过你,行事前须得思量再三吗?”瞧着她颈际的烧伤,他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害怕,万一这伤是烧在别处,万一元朗与晓风没能及时赶到,是不是两人将从此结伴黄泉路? “可是,我忍不住啊,倘若你死了,我……又怎能独活呢?”她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他听见。 “不许哭!”他咬牙道。见她一脸惊惶之色,心一软,忍不住又道:“我不爱见你哭!” 闻言,杨纱织立时抹去泪痕。 她心酸地开口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你放心,咱们成亲也快满一年,届时我一定会走,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可以娶蓉儿表妹做你的妻子。” “住口!”他皱起眉,“谁说我要娶蓉儿?你可知这火是谁放的?是她!”他瞧着她惊讶的小脸,接口又道:“沈家只剩下蓉儿一个女儿,我不忍送她到官府查办,已要晓风送她与小卿回去。” “可是,你喜欢的人是她呀!” “胡说,我的妻子是你,早容不下旁人!” 杨纱织心里十分难受,“可是,我配不上你啊!”她难过的转过身,不愿让他瞧见流下的泪水。 “是我不好,是我配不上你。”要到今日,他才明白她的深情、她的善良。 见她始终不回头,他便伸手扳转过她身子。 见她满脸泪痕,他忍不住咒道:“该死!”下一瞬,他将她拥入怀里,低头覆上她的唇瓣。 半晌,他抬起头,直望入她的眼。“你以为我还会让你走吗?”俊颜漾起满足的笑,“我要一辈子留住你。”话声甫落,他再度覆上她的唇,紧紧地拥住她。 ☆ ☆ ☆ 三年后 镜湖畔新落成的书苑前好不热闹。 时逢中秋,楼前立了坛,祭拜天地、先祖。 朱元朗与青玉之子今日刚满周岁,正跌跌撞撞地学步。 杨纱织坐在廊前烹茶,笑望着儿子正追逐着朱元朗年幼的弟妹,嘴里发出开心的叫喊。 “笑什么?”文昊来到她身后,取过一张椅子坐下,双手习惯性地环住她的肩,把头埋入她颈窝。在她身上,永远有一种令他安定的气息,令他眷恋不已! “你瞧儿子多么快活。”杨纱织露出满足的笑。 “他当然快活,整日霸住你,现下又有其他人伴陪他,当然快活!”他的语气中有微微的醋意。 打从这个小霸王出世之后,就直霸住妻子不放,让他时时受到排挤,心里当然很不是滋味。 杨纱织回首,温柔地瞧着丈夫。“我很幸福,因为有你!” “织儿。”文昊每每瞧着她的温柔神情,心绪总是激荡不已。 他不明白成亲已经三年,他对她的感情却仍在滋生,一日深过一日。 “这个给你!”他忽然由怀中掏出一物。 她接过一瞧,发现那是一本未曾见过的新书。 “打开来瞧瞧。”他催促道。 纱织依言而行,却在打开书后怔住。 “喜欢吗?”他问。 “你怎么知道……” 书中的字字句句,全是她近一年多以来每日空闲时所写的,全是有关纺织及刺绣的针法,原以为自己只是空想,可他却替她办到了! “有空时再核对一遍,瞧瞧其中有无错误,我打算大量刊印,让你的针法流传后世。” 杨纱织心口一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不许哭!”他瞧着她,满腔柔情。 “谢谢你!” “谁教你是我的好妻子呢!” 这时文家二老缓步前来。 “时辰到了,该上香了。”文夫人笑道,伸手抱起孙子。 随后,一干人老老少少,全立于桌前燃香对天祝祷。 杨纱织站在文昊身边,仰望着一轮明月,心中不由得想起一首诗词—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文昊似心有所感,转头瞧住了她。 两人相视而笑,浓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 ☆ ☆ 各位看完之后还喜欢吗? 当初编辑姑娘来电问阿昕要不要写这个有关纸商设定的古代作品时,阿昕有点紧张,因为当时阿昕连这个东西是谁发明的都忘光了,于是阿昕立即着于寻找相关资料。 这一找之下,阿昕才发现原来宋朝人的休闲玩乐还挺先进的,以“蹴鞠”来说,它既是一种踢球游戏,也可以是竞赛,玩法很多,类似现代的足球运动。书中提到的“齐云社”并非虚构,而是真有其社,形态就类似现代的足球俱乐部,大抵是有钱的公子哥儿们有闲、有钱才能去的休闲中心吧!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有关纸衣、纸被一事,这也非阿昕胡诌的喔!宋代人着纸衣并非先例,事实上唐代就有一位很有名的“纸衣禅师”,足见着纸衣是很平常的事。不过令阿昕不解的是,纸衣或纸被够暖吗?不会了吗?这个问题资料中也无解,毕竟年代久到已不可考,咱们只能猜测古代的纸衣、被上也许铺有丝棉之类的东西吧! 这一回,书中的女主角纱织爱上心中有旧爱的男人,为何如此设定? 其实许多热恋中的男女或是夫妻,常常会有这种问话: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再爱上其他人? 同样的话我也问过外子,不过他总是很巧妙地回答:“你放心,你是祸害,命长得很,我一定比你早死!” 算他厉害,又一次过关!嘻! 其实,人是孤独的动物,在漫长的人生之旅中,若因失去旧爱而孤独一世,那不是很让人辛酸吗?所以阿昕让男主角慢慢地、不知不觉地爱上女主角,希望各位读友们喜欢这样的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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