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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蝶,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六岁小女孩,直挺挺地站在墓碑前。一双茫然的大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她只知道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妈咪温柔的笑容。 好心收留黑夜蝶的坚基叔叔及婶婶紧握她的小手,用力的程度让她的手发疼。 坚基叔叔意有所指道:“小夜蝶,你看!这就是你们黑家子孙所受的‘诅咒’!黑氏家族的女性成员只要成为男人的情妇,就会死于横祸……这可怕的‘诅咒’,流传到你母亲这一代,似乎没有人能幸免。唉——” 黑夜蝶的母亲,在决定成为一个有妇之夫的情妇那一夜,他俩开车夜游,车子失速摔入山谷山底,两人当场丧命。而由黑夜蝶母亲所遗留下来的文件中,坚基得知了这则骇人的诅咒,以及一笔为数庞大的财产。 “夜蝶——”坚基婶婶蹲下身子,注视这个天真、柔弱,但已有大美人雏形的小女孩。“千万记住!别重蹈覆辙!绝对不可以成为男人的情妇。” 夜蝶似懂非懂地点头。 夜蝶再次回首注视那黑漆漆的墓地。 她知道妈咪消失在冰冷、黑黑的泥土中,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绝对不要与妈咪相同,那样好可怜啊! ※ ※ ※ 十年后。 十六岁的黑夜蝶,白净的肌肤衬托出她瓜子脸上粉嫩的面颊,大大的眼睛,弯弯细细的眉毛,娇小的鼻子,嫣红的嘴唇,再加上乌黑亮丽的长发,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胚子! 对于“诅咒”,坚基叔叔及婶婶虽然避免提起,其实他们心底一直顾忌夜蝶是否会踏上“不归路”。 他们俩视夜蝶如己出,将她捧到掌心上呵护、疼爱,当夜蝶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他们让夜蝶接受最好的教育及给她无微不至的关照,教导她成为最有教养、最有气质的豪门千金小姐,他们衷心盼望夜蝶能走进上流社会,所以为她选择了贵族学府——美国学校。 婶婶认为有出身豪门的公子,才是好难人,若能将夜蝶的终生幸福托付给这样的人,才算有好归宿,而叔叔和婶婶也才能放心。 在强大保护羽翼之下成长的夜蝶,肯定自己有比母亲更好的运气及福气,绝不像母亲那样可怜,变成男人的情妇。 王氏企业的小开王裕元,深深地吸引住亭亭玉立、一等一的大美人黑夜蝶的视线。王裕元的父亲王伟效是台湾当今的股市大亨,所以,王裕元算是纯正的豪门子弟! 王裕元自美国学校毕业后,到美国留学,学成归国成为美国学校优良校友之一,他只有二十五岁,而且英俊潇洒,是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夜蝶认识他的那一天,是他回母校授奖的日子。 在王裕元见到夜蝶时,即笔直向她走过去,满脸正经诚挚道:“我可以与你交往吗?” 夜蝶倏地涨红了脸。“我……我……”她羞赧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头垂得好低。 王裕元当她是“默许”了。 她相信,母亲会保佑她的。 ※ ※ ※ 这是一幢很破旧的房子,屋外墙壁斑驳,屋龄大约二十年,屋顶已有毁坏的现象,这幢迁天厝共有三层,第一层是客厅、餐厅,第二层有两个房间,一间是坚基叔叔与婶婶的,另一间就是夜蝶的。而第三层……坦白说,空无一物,因为天花板上凝聚的水滴正蓄势待发,准备奔腾而下,这还是平常尚好的情况呢!豪雨季节来临时,就是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的“水乡泽国”景象了。 坚基叔叔与婶婶为了照显夜蝶,把所有的积蓄全部用在为她买最好的衣服,供她念最好的学校……所以,这些年来住得寒酸,但是他们夫妇丝毫没有怨言。 一大早,这幢房子喜气洋洋,鞭炮声不绝于耳。今天是“小仙女”夜蝶订婚的大日子呢! 在王裕元的心目中,夜蝶是“小公主”,所以,他请人为她裁制的礼服就是华丽的公主装。 夜蝶穿着一袭蕾丝滚边的白色洋装、白色外套和白色鞋子。玉颈上、耳垂边都有小珍珠点缀,她一张白嫩嫩素净的脸孔,只略上了桃色唇膏。婶婶让她的长发自然飘逸在背脊上,因为,王裕元喜欢夜蝶如瀑布般的秀发。 装扮完毕的夜蝶,看起来成熟、妩媚、风情万种,唯一能泄露她只有十六岁年纪的,就是她那双发亮的眼睛——充满天真、纯洁、稚气。 王裕元送给夜蝶数不尽的衣服及鞋子,当然,少不了丰厚的聘金,他向来好大喜功,繁文缛节自然省不了。 王裕元与夜蝶交换订婚戒指,他深情流露到:“我的‘小公主’,你好美丽!”他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 在场的所有人,都喜悦地注视着这一对“金童玉女”,每个人都由衷地恭喜祝贺他们并忍不住拍手叫好。 夜蝶目光朦胧地注视着裕元,一颗心像小鹿乱撞,喔!那种感觉……嗯!就像她在端睨她的“白马王子”,不!他已不再是她的白马王子,他将是她黑夜蝶的丈夫。 夜蝶那双如痴如醉的大眼,充满了无数的美梦。 ※ ※ ※ 当夜幕降临,王裕元还是依依不舍地待在坚基叔叔家。“我舍不得离开我的未婚妻。” 坚基叔叔及婶婶笑得合不拢嘴。“裕元啊!你真是太心急了!我们快成为一家人了!那时夜蝶就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了。” 夜蝶挑了个与王裕元面对面的位置入座,在她眼底、心里,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事物了。 十点一到,婶婶要求夜蝶一定要上楼睡“美容觉”,夜蝶才恋恋不舍地向她的未婚夫道晚安。 裕元含笑注视她,亲昵地在她的颈上轻轻一啄。 他在她耳际道:“我的‘小公主’,如果我现在对你不轨,就是亵渎了你的神圣、纯洁,我绝对会遵循一切道德规范下的礼俗。” ※ ※ ※ 换上裕元送她的极性感睡衣,夜蝶任婶婶为她梳头。 “这件红衫实在不适合你。”婶婶看着镜中夜蝶的倩姿道。“你这么清纯,而这件睡衣却太暴露、太诱人、太性感。” 她娇胴上的半透明蕾丝睡衣,把她玲珑有致、诱人至极的肌肤,衬托得更加娇媚,使纯真的女孩俨然成了性感女神。 夜蝶害羞笑道:“我要结婚了呀!总要向个大人嘛!不能再穿小孩子的可爱睡衣了……” “当然。”婶婶意有所指。“新婚之夜,你就要穿这种性感睡衣,由女孩变成少妇,现在,你当然要先适应喽!”她宠爱地轻触夜蝶的秀发。“上床吧!我的宝贝!” 夜蝶乖巧地爬上床,任婶婶为她盖棉被,婶婶在夜蝶面颊上亲吻。“晚安!‘小仙女’!” 夜蝶在黑暗中,突然伸手抱住了婶婶。“婶婶,我……舍不得你……”她声音有丝哽咽。 “喔!小仙女!你怎能愁容满面呢?你结婚以后还是可以常常回来看我和坚基啊!”婶婶安慰着。“快睡吧!别想太多,我的宝贝!” 夜蝶安然闭上双眸,婶婶一直陪在她身旁,确定夜蝶已经深深入睡并发出满足的呢喃声,婶婶才悄悄地带上房门离开。 ※ ※ ※ 今天是夜蝶订婚的大喜之日,她根本兴奋得睡不着觉。 婶婶一离开后,她立刻瞪着圆鼓鼓的大眼,凝视黑漆漆的空间,房间内越沈静,楼下的一切声响就越清晰可闻。 王裕元与坚基叔叔原本在高谈阔论,但婶婶下楼后,大厅内随即一片沈静。 夜蝶会心一笑,一定是他们怕吵醒她,所以降低音量了。 他们对她真好,夜蝶心中感激莫名。 她躺在温暖的被窝中,紧握着手指上的戒指良久,依然睡不着,双手不经意一挥,竟传来玻璃的铿锵声,她一骨碌起床打开电灯,一瞧究竟。 原来,她不小心碰到香水瓶,瓶子破裂一地,香水四溢,而她当然也沾染了满身馨香。 损失一瓶香奈儿香水倒是没什么,夜蝶担心碎玻璃会扎伤人,于是她小心翼翼地下床披上睡袍,下楼到厨房拿抹布清理地板。 夜蝶脚步轻如猫足,因为她不想打扰裕元、叔叔及婶婶。而且一个好孩子,不应该再三更半夜有爬下床,更不该打破香水瓶……其实,客厅及厨房隔着一道长长的走廊,只要她够小心,就不会被发现。 夜蝶蹑手蹑脚地走近客厅,她无意偷听叔叔、婶婶与裕元间的对话,不过她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夜蝶的脸突然惨白无血色—— “那丫头睡着了吗?”坚基叔叔语气嫌烦地说到。“真是烦死人了,还要等一个越才能将她嫁掉,我都快疯了!” “你疯?”婶婶道。“我才会疯呢!”每天把她当太上皇伺候,只差没天天向她朝拜,到底谁才可怜?” “你们疯什么?”王裕元忍不住咆哮。“一个月以后你们就可以解脱,而我可就惨了,光看她那猛对我流口水的呆子样,我都快吐了。她真是名副其实的白痴,你们注意到今天订婚的情形了吗?她只是不断地傻笑、傻笑,喔!老天爷!”他抱着头,无奈道:“妓女都比她吸引人。” “为了她那庞大的遗产,你牺牲一下又如何?”坚基叔叔很不以为然。“都怪夜蝶的母亲,立那什么烂遗嘱,夜蝶要结婚后才能动用她母亲的财产,而且,若夜蝶在结婚前不幸死亡,她的财产就全部捐给慈善机构。为了那些钱,我和我老婆只好努力‘保护’夜蝶的安全,以及想办法把她嫁出去——”坚基终于说出“实话”了。 “这是你们家的事,与我何干?”王裕元话中有明显的愤怒。“你的股票被套牢,欠我一屁股债,我是为了要拿回你欠我的钱,才陪你玩这场“游戏”,其实,我才是最大的输家。我这‘黄金单身贵族’的美誉,都毁在那个小白痴身上了,老天!” “反正婚后你一样是王氏小开,照样花心风流,把那小笨蛋丢在家里,做黄脸婆独守空闺,日子久了,她按捺不住寂寞,铁定自动要求与你离婚——”婶婶“计算”着。“裕元,你们一结婚,我和坚基就会给你一千万,这种婚姻太有‘价值’了吧!” “这——”王裕元露出诡诈的笑脸。“这倒是没错,只不过,‘小公主’是个青涩小处女,我真怕到时,她会又哭又闹……” 说到此,三个人哈哈大笑个不停。 坚基正经道:“我‘警告’你,裕元,在结婚之前,就算差一分钟,你都不能碰夜蝶!否则‘诅咒’若是成真——我们所有天衣无缝的计划,都会毁于一旦!” “诅咒?”裕元嗤之以鼻。“是真的吗?” “当然。否则夜蝶的母亲怎会死于非命?这就是黑家的‘报应’!”婶婶紧接着说:‘夜蝶结婚前都必须是处子之身,如果她先成为你的情妇,只怕她会在婚礼上发生意外,大笔的钞票就会从我们手边溜走——” “我还真是怕得要命呢!”王裕元双眸闪着揶揄。“放心吧!黑夜蝶不是我想要的类型,我的女人要有勾魂眼、大嘴巴、大胸腩,还要有长长的美腿……”他看了坚基夫妇一眼道:“在夜蝶身上只有令我恶心的清纯大眼,她太瘦弱,太娇小了——”他仰头大笑。“你们放一百个心,别说在婚前,就是在婚后,我也不屑碰她!” 他们笑得前仆后仰,笑声回汤在大厅中,久久无法散去…… ※ ※ ※ 这是个怎样的邪恶世界? 夜蝶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她的心,已碎裂成千万片……她的双眼迸出泪水,她浑身痛得颤抖。 原来,一切都是虚伪、谎言、欺骗! 只因为母亲留给她的庞大遗产,所以,坚基叔叔及婶婶溺爱她,而王裕元佯装爱她,与她共结连理…… 他们真是一群狼心狗肺、丧心病狂的家伙! 夜蝶痛哭失声,椎心刺骨的痛深深折磨着她。 “谁?”坚基叔叔大叫,火速冲出客厅,夜蝶躲避不及与他撞个正着。坚基虽大惊失色,但随即露出惯有的和蔼可亲笑容。“‘小仙女’!怎么站在这儿?很容易着凉的,快上楼去睡觉吧!” “够了!别假情假义了,你们是一群人面兽心的恶魔!”她大嚷。 王裕元及婶婶目光一闪,霍地起身,走向走廊。 婶婶一脸心疼。“喔!我的‘小仙女’,谁欺侮你了?你哭得令我好心疼呢!”她伸出双手想拥抱夜蝶,但夜蝶立刻挥开她的手。 王裕元也虚倩假意道:“‘小公主’,你是全天下最乖的女孩,怎能四处乱跑?这个时候你应该要躺在床上——” “少来!”夜蝶激动吼道。“我再也不会上当了。” 三个人的脸色立即沈下来,目光变得阴森,冷锐。 坚基叔叔终于露出流氓的面目,他道:“这样一来更好,一切不需要再隐瞒,大家也不必再演戏了,而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嫁给王裕元。第二:离开这里。” “你们——”夜蝶纯真的大眼,此刻竟闪烁着仇恨的火花,她咬牙道:“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得到我母亲的遗产!”她发誓。 “哦?这些话最好等你仔细想清楚了再说。”坚基粗鄙道。“别忘了你们黑家女人所受的‘诅咒’!今天只要你一出这个大门,肯定与你母亲的下场相同,成为男人的情妇,然后死于非命,你愿意以你的命来当赌注吗?” “我——”夜蝶迟疑了。 “对嘛!我的‘小仙女’,我们都只是平凡的人,千万别拿‘死’来寻开心,你还这么年轻呢!乖乖地,再回到我的怀中来——”婶婶如魑魅地张开双手。 “是啊!‘小公主’!你不是一直期待能成为我的妻子、王家的富少奶奶……”王裕元虚假地微笑着。 在夜蝶的脑海中,只觉得一片黑暗…… 他们是魔鬼,是魔鬼…… “不!”她大嚷。“不!” 她的世界已经毁了! “原来——”夜蝶面无表情道。“我一直生活在‘童话梦幻’中,如今幻灭,使我得以如大梦初醒——”她没有泪水,只有觉悟。 夜蝶内心一横,旋过身子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她决定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站住!”坚基叔叔在夜蝶身后吼道。“你只要走出这扇门,就表示与我们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夜蝶全身止不住地抽搐。 坚基叔叔跋扈道:“你不后悔?” 夜蝶心寒地笑了。“如果我继续受你们摆布,才会死无葬身之地——”她背对他们,表情有股心碎后的坚决。“我不相信自己注定是为人情妇的命,更不相信黑家的‘诅咒’会发生在我身上。” 坚基目露凶光,蛮横道:“夜蝶,我养了你快十年,你拿什么回馈我?如果你坚持要离开,我不准你带走任何我花钱买的东西!” “你们——”夜蝶心颤,难道他们真要置她于死地? 不,绝对不能屈服!她要有尊严、要有傲气—— 她立刻毫不迟疑地脱下棉质睡袍,单薄的贴身红衫简直无法蔽体。“还给你们——”她将睡袍丢向婶婶倨傲道:“鞋子我也不屑要!” 她抬头挺胸地走到王裕元面前,王裕元色迷迷地注视着夜蝶忽隐忽现的娇胴。接着,她鄙视地脱下无名指上的戒指,丢向王裕元。“真有趣,今天,不仅是我们订婚的日子,也是解除婚约的日子,真令人永生难忘。至于我的身体,我很明白,你不欣赏我这种纤细得弱不禁风的类型。既然我们无缘成为夫妻,高贵又富裕的王公子应该不介意施舍这件红衫给我吧!我不愿意赤裸裸地跑在街上——” “当然。”王裕元邪恶地笑着。“我当然不介意将衣服送给你,如果让你美丽的胴体赤裸暴露给外人看,简直太污辱你了。不过,今夜寒流来袭,而你只穿这件单薄红衫……‘小公主’禁得住吗?” 半晌,三个人又哈哈大笑—— 夜蝶心里其实好害怕,但她不准自己畏缩退却,她深吸一口气后打开铁门,赤足踏出她绝望生命中的第一步—— 黑夜沈沈,浓浓的雾气,冷冷的空气,让她觉得全身好冰、好冻…… 拚命向前跑、向前冲。 她不要回头,也不敢回头。 她决定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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