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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开啦!”
  他被一群正在游戏中的一个小胖子推倒在地上。
  “你这个小杂种不要靠近我们啦!等一下害我们也变成你那个样子。”小胖子嘲笑跌坐在地上的他,其他的孩子则跟着一起哄笑,很显然这个小胖子是个头头。
  “我才不是小杂种!”他生气地大吼,清秀的小脸涨满气忿的红潮。
  “你本来就是嘛!不然我们都是黑眼珠、黑头发、黄皮肤,为什么就只有你是蓝眼珠、黑头发、白皮肤?你不是杂种是什么?我妈说你妈不要脸,还没结婚就生孩子。不要脸!不要脸!”
  小胖子说一句,其他的孩子也跟着附和一句。
  “不要脸!不要脸……”嘲笑声一声接一声。
  “闭嘴!不准你们这样说我妈咪!”
  “我就是要说,怎样?不要脸!小杂种……”小胖子话还没说完,鼻子上便挨了一拳,登时鼻血直冒雨出。
  “你——你敢打我?”小胖子捂着鼻子惊骇地大叫。
  “打你又怎样?”他挑衅地顶了回去。
  “大家上!”小胖子指挥着其他玩伴一起攻击。
  顿时,一群小朋友蜂拥而上——小男孩手握拳头奋力迎架,起先他还略占上风,好几个对手也都被他打得哇哇叫;但由于他只有一个人,而对方有五、六个人,渐渐地小男孩开始落居下风。虽然大家都还只是小孩子,力气不是很大,但那么多拳头一起击向也是小孩子的他,却也是疼痛不堪……
  就在他快支持不住时,有个正义之声骤然响起——
  “快放开他!你们那么多人打他一个,算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一群小毛头吓一跳,一个个纷纷抬起头去找寻声音的来源。说话的人也是个小孩子,不过,个头却比他们都还要高一些,也结实些,满脸正义的表情。小胖子看他那个表情是愈看愈气,旋即吆喝大家将目标转向这多事的家伙,上前攻击。结果他们全被他打得落花流水,有的甚至还被他打哭了。
  “你——你给我记着!”小胖子忿恨地咬着牙。
  “好啊,就让你记个清楚,我叫席仲轩。”
  “哼!”小胖子猛哼一声,带着一群人落败而走。
  现场只剩席仲轩和坐在地上的那名小男孩。
  席仲轩伸出手想拉他站起,但他却拍掉席仲轩的手,席仲轩也识趣地把自己的手收回去。
  “喂,你叫什么名字?”席仲轩问那男孩,然后看到他唇上有些血,顺手拿出手帕递给他,男孩却迟迟不接,席仲轩只好硬塞到他手中。“拿去擦没关系。我叫席仲轩,你呢?”他再次问他并先自动报上名,在他旁边坐下来。
  “谢谢,我叫穆岚思。”虽然席仲轩才刚救了他,可那张受伤的小脸仍是以不信任的眼神望着他。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席仲轩不解地问。
  “他们说我妈咪的坏话,还骂我,所以我就……”穆岚思生气地咬着下唇。
  “他们说你什么?”席仲轩又问。
  穆岚思瞪他一眼后开口。“反正你和他们一样,都笑我是小杂种。”
  “才不呢!其实你很好看啊!蓝蓝的眼睛像海水,白白的皮肤像白雪,很漂亮的啊!”席仲轩很诚恳地赞美他。
  反倒是穆岚思瞪大双眼惊骇地看着席仲轩,好像席仲轩才是大家骂的小杂种。
  “嘿,我们做朋友好不好?”席仲轩首先提议。
  从来没有朋友的穆岚思真的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那年,他们七岁。

         ★        ★        ★

  九月初,各级学校都陆陆续续注册、开学,新二学期开始了。送走旧生,迎接新生,一直都是学校和学生之间维持不变的惯例与阶段。今天是“××国中”开学的第四天,沉寂了一个暑假的校园,因为多了新生而显得热闹无比,增添了许多活泼、向上的朝气。
  尚婕旻也是新生中的一员。从她开始上课的那天,她的视线就一直落在一位同班同学的身上。她跟在她后面回家已经有好几天了,她发现她们回家的路线是同一条,而她家就在自己家的附近。但尚婕旻一直不敢出声唤她,每日都沉默地跟在她后面。这情形从新生训练那天开始到今日,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还好尚婕旻个女孩,否则不被人家当变态才怪。
  这天又到了放学时刻,也到了尚婕旻“跟踪”她回家的时间;但今日尚婕旻体育课时扭伤了脚,无法自己走回去)于是她打电话请家里的人来接她回去。就在她整理好书包,坐在位置上等家人的时候,突然发现身前多了个人尚婕旻抬起了头,双眼几乎在同一时间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与惊讶,因为她——正站在自己的跟前。
  尚婕旻足愣了有三分钟,而她也不说话让尚婕旻看了自己三分钟之久。
  最后还是她先打破沉默。
  “你的脚还好吧?”她平淡、低低地问,声音里没有一丝能让人听出是关心的口吻;表情也是平淡的,一样让人看不出是否有着关心的神情。
  “呢?是……还好……没什么大碍……”尚婕旻活像个机器人似的,愣愣地回答。
  “那就好。”声音依旧平淡,“我想那人应该是你爸爸吧?”她偏过头。
  尚婕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嗯,是我爸爸。”
  “那好,”她道,“希望你的脚伤早日痊愈,我等你一起‘跟’我回家。”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尚婕旻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呆愕愕的。
  尚志远正好走到尚婕旻的身旁。“阿旻,你怎么了?没事吧?”他紧张地问,摸了摸她的额头。
  “等一等!”尚婕旻回过神后,急忙唤住她。
  “你——你知道我在‘跟’你回家?”
  她停下脚步,回头,“没错!”
  尚婕旻简直快昏倒了,呼了口气,微笑问:
  “你——你叫什么名字?”
  其实尚婕旻就是自听到她名字的那一刻起,开始将视线停在她身上的;但此时此刻,尚婕旻希望是从她的口中亲自说出来。
  “冷冰心。”她回答了尚婕旻的要求,“顺便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下次要‘跟’人的时候,请不要在背后做些很好笑的动作。别忘了,你可是要有影子的。”
  冷冰心扬起一边的唇角,淡然一笑离开教室。
  听完冷冰心的话,尚婕旻的脸整个红到了耳根子后,双颊发烫不已。我的天!原来她一直都知道我在“跟”她!天哪!我还……唉呀!丢死人了!
  那晚,尚婕旻的脑中一直重复着在放学时分所发生的事。她跟我说话了耶!她还对我笑呢!嘻!
  那年,她们十二岁。

         ★        ★        ★

  “岚思,听说你不接受保送大学,为什么?”席仲轩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在下课时间找穆岚思问个清楚。
  他们一同到树下谈话。
  “因为我不想念美术了。”
  “为什么?你很有绘画的天资啊!而且你不也得过很多奖了吗?美术老师也说只要你肯下苦心,将来一定会是个很有名的画家,不是吗?”席仲轩不解地问。
  穆岚思摇头苦笑,他那一笑令席仲轩不解和惊讶。
  “多有名?像梵高还是毕加索?死后五十年还是一百年作品才能发扬光大、受人尊崇?然后世人才开始感叹他生前的际遇,为他惋惜?嗯?”穆岚思懒懒地倚在树干上,以有点嘲弄的口吻说道。
  “不会的啦,你想得太多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画家很容易出名的,只要本身肯下功夫,我想一定会被大众所肯定和接受的。”席仲轩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好鼓励他。
  “那又怎样?我还是不想念。”穆岚思淡淡地说。
  “不想念?”席仲轩睁大眼、不可置信地怪叫:“为什么不想念?你倒说说看。”
  “有名又怎么?一幅画能卖多少钱?‘伯乐’又有几人?我要的是看得见、摸得到的实质,我不要空有名气,却身无分文。有名又怎样?能改变村里的人对我和我妈咪的异样眼光吗?他们懂得欣赏我的作品,了解我的名气吗?答案是——不!你也知道的,不是吗?我要往商界发展,这种‘名气’他们才会欣赏、才会了解,我要早日带我妈咪离开这里,我要带她到一个没有人会嘲笑我们,没有人会用异样眼光看我们的地方……”
  席仲轩好半晌开不了口,“岚思,你……变了!”
  穆岚思看了他一眼,清澈的蓝眸闪动着忧郁、茫然——“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生是现实的吧!”他嘲讽地说。
  但他的母亲并没有等到他“成名”就先撒手辞世了。

         ★        ★        ★

  “冰心,你在家吗?”说话的是尚婕旻。
  尚婕旻,一六一公分的身高,有着及肩的直发,清丽的瓜子脸,黄莺般的嗓音,标准的小美人一个。
  “上来吧,阿旻。”有点低沉的声音回应着。
  冷冰心,一七二公分的身高,一头及背的长发总是用一条黑色的发带随意束在背后,简单中不失飘逸,充分显露出她的不驯与潇洒。
  “冰心,你志愿填了没?”一进入冷冰心的房间,尚婕旻便开口问道。
  “填了,你呢?”
  尚婕旻点下头,又问:“你选哪个科系?”
  “森林系。”
  “森林系?”尚婕旻瞠目结舌,“你疯啦?读那种鸟不生蛋的系?”她不敢相信地大叫,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翘长的睫毛不停地上下煽动。
  冷冰心自她一眼,“我正常得很,让你失望了。”
  “那你干嘛选森林系?你不会选景观学系、家政学系吗?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森林系?天哪!”
  冷冰心好笑地看着她,“你干嘛不干脆叫我直接选水产养殖学系啊?真受不了你!”
  尚婕旻不以为意地吐吐舌头。
  “你呢?你还没告诉我你的选择。”
  “你应该学我才对。会计系,怎样?正点吧?”
  “是啊!将来的税收绝对都是‘白’的,没有‘黑’的。”冷冰心揶揄她。
  “你别挖苦我,反正我的会计系还是比你那个鸟不生蛋的科系好多了。”
  “是、是,你的好!行了吧?”两个人相视大笑。从国中到现在,整整六年的时间,两个小妮子不曾吵过大架,偶有小小的争执与赌气,但到最后还是以和好如初的结局收场。两个人住得又近,每天一同上下学,这份友谊是旁人怎么割也割不断的,就算拿剪刀来也剪不断!
  “冰心,你知道吗?我好希望我们能上同一所大学,如果真能这样,不知该有多好?”
  “是啊!我也希望这样。如果真能如此,我又可以多‘修理’你四年,不至于让你在这段期间生锈发霉了。”
  放榜结果——冷冰心S大森林系,尚婕旻S大会计系;席仲轩S大企管系,穆岚思S大企管系。
  看来上天似乎已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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