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一早,太阳才刚升起,封侵无就去敲巧巧的房门。 门很快地打开了,他看见她梳着简简单单的流云髻,簪着一根小巧精细的莲花簪子,脸蛋白净透明,脂粉不施。 “准备好了吗?”他低声问。 “天还没亮就醒了,已经等你好久了。”她眼神中还透着不悦,迳自把包袱塞进他手中,提起裙摆款款下楼。 封侵无不自禁地笑了笑。 天色还早,小酒店里还没有太多吃早点的人,只有两个老头子在喝着热豆汁。 “昨天没睡好吗?”封侵无喝了口粥,不经意地问。 “不会呀。”巧巧耸了耸肩,语调故作轻快地说。“最近有你的衣服陪着我睡,每天都睡得好香甜呢!” 封侵无愣了一下,这才想到自己的外衣还在巧巧的手上,而她竟然还大言不惭地告诉他,每天都和他的衣服睡。 “把衣服还给我。”他强抑住异样的情绪,冷冷地说。 巧巧慢条斯理地喝着豆汁,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要我还给你也行,只要你不介意衣服上有我的口水。” 他张口结舌,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巧巧眼珠儿骨碌一转,狡狡一笑。“不如这样,我把衣服洗干净了还你,晚上让我抱着你睡。” 封侵无深吸口气,瞪着她,很忍耐地说:“衣服不必还了,你到底吃饱了没有,快点上路。” “上路就上路!”她跳起来,气呼呼地往外走,连珠炮般地嘀咕。“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能插上一对翅膀,好尽快带我飞到太子府,对不对?” 封侵无的额际隐隐作痛,这个小女子真像朵野蔷薇,看上去娇艳欲滴,一触手却会扎得人发痛。 巧巧在门前左顾右盼,白马还在,可是马车却不见了。 “马车呢?”她疑惑地问。 “我请店家帮我换了一匹马。”他自屋旁的马房中牵出一匹毛色深褐,带着雪花般白点的马来。 “为什么?” “我们接下来要走的路多半崎岖蜿蜒,驾马车不好走。” 巧巧心想,完了,她有多久没骑过马了,万一不小心摔得鼻青脸肿,一定会给封侵无当笑话看了。 “难道没别的路好走吗?”她问。 “你的问题还真多。”他迳自蹬腿跨上马背,皱起眉头。“快点上马。” “你不扶我?”她腻着声音,装扮得楚楚可怜,斜斜睨他一眼,明知他性子高傲,仍忍不住想撩拨他。 封侵无看了她一眼,有了行动,不过却仅只是伸出马鞭给她扶。 巧巧气怔了,曾几何时受过男人这等闲气,一向都是她随意施展出一点微笑,就足以倾倒几大车的男人,怎么也想不到,她费力使出十成十的甜笑功力,竟才换来封侵无的一支马鞭。 她气得挥开他的马鞭,骨子里的傲气逼使她靠自己的力量上马。 封侵无看着她费力攀住马鞍,蹬了好几下才勉强爬上马背,姿势不太优雅好看,好不容易上了马,嫩粉色的襦裙不小心又勾住了缰绳,露出一截莹白色的小腿肚来,她胀红着脸将裙裾拉好,设法调整好坐姿,骄傲地扬起下巴回视他,他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却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哎呀!是在取笑她吗?巧巧咬了咬唇,他是在取笑她上马的姿势,还是在取笑她侧骑?真是,生平也没这么丢人过,她愈想愈生气,气得脸红耳热起来。 “可恶的封侵无,你难道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吗?”她挺直背脊,骄横地叱着。 “我劝你最好还是跨骑比较好,免得走不到一里路就跌个狗吃屎。”他淡淡地一笑,嘲弄地说。 巧巧顿时柳眉倒竖,任性地怒喊:“我就是只会侧骑,可是我侧骑的功夫好得很,用不着你多操心!” “我只怕你耽误我的时间,哪有工夫操心你。”他轻踢马肚,自顾自前行。 巧巧紧紧抓住缰绳,轻轻拉了拉,马儿轻缓地朝前迈步,这样慢慢行走对她来说还不困难,但万一马儿突然奔驰起来,她该怎么办才好? 晨雾逐渐散去,太阳悄悄露出脸来,两匹马一前一后,慢慢地走出了小城镇。 一出城,果然如封侵无所说的,路变陡了。 他回身挽住巧巧坐骑的缰绳,放慢了步子,几乎与她并行。 巧巧心下窃喜,想是他怕自己摔下马吧。 走到一段颠簸的石子路时,巧巧的马儿突然蹶了一记,她吓得“啊哟”一声,封侵无立刻回头望了她一眼,见她没事,笑了笑又回过脸去。 看见他笑,巧巧倒有些受宠若惊,忍不住又“啊哟”一声想再看他笑,但这回他却不理睬她了。 若是一路上都这样一前一后,话也没办法多说一句,岂不是白白浪费她的大好辰光吗?万一走到了汴京还没诱得他动心,她的命运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石子路变得更颠簸了,她盘算着找个机会跌落下马,弄出一点小伤来,好诳他来扶,说不定还有机会与他共乘一骑。 她专心致意地盯着路面上的小石子,发现石子虽然很小,锋棱却多,心里不由得踌躇着,万一摔出了一身的伤,还博不到他的怜疼,跌了岂不是白跌,那时她恐怕会被自己给气死! 她正迷迷糊糊地想着,耳边突然间听见一阵清脆的铃铛响,道旁的大树上忽地窜出两名黑黝黝的大汉,持着九孔连环刀朝他们砍杀过来—— 封侵无举剑去挡,巧巧吓得扯住马缰连连后退,身下的坐骑受惊,昂头狂嘶不已,她一时乱了方寸,也不知该怎么控制安抚马儿才对,又怕自己跌下马去,胡乱地就拼命拉紧了缰绳,马儿陡然一声长嘶,被她拉得直立了起来,她尖声叫着,从马背上重重坠下,马儿像箭一样狂奔了出去,封侵无一面迎敌,一面偷空想抓住马缰,却还是让她奔逃得无影无踪了。 封侵无火气遽升,闪电般地夺下一名大汉的刀,反手一劈,飞快地砍伤大汉的臂膀,回身又一刀,划伤另一名大汉的腿骨,两个黑毛贼吃痛哇哇大叫着逃命去也。 巧巧捧着受伤的膝盖,摔得筋骨疼痛,仿佛再一碰撞全身就要散掉似的,她看见封侵无冷着面孔,微怒地瞪着她。 “你连一匹马都看不好吗?”他大声责怪。 “马重要还是我重要啊!我值五十万两耶,那匹马值几个钱?”她气极,委屈地大喊回去。“你难道就不问问我伤得怎么样了吗?太无情了吧!” 他望了她的膝盖一眼,看见丝丝渗出的血水,表情慢慢和缓了。 他从白马背上的包袱里取出小木盒来,走到她面前蹲下,柔声问:“伤得怎么样了?” 她闪了两下睫毛,很轻易地就挤出几滴眼泪来,慢慢把裙子撩到了膝盖上。 伤口的确不算小,尤其是被锋棱的石子扎伤,伤口都呈现点状似的散布着,她能疼出眼泪倒也不是骗人的。 封侵无从小盒子里取出一条巾帕,轻柔地把血拭净,然后再取出干净的巾帕替她包裹了伤口。 “能走吗?”他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搭着他的手腕慢慢站起来,才走一步就疼得龇牙咧嘴。 “算了,别走了。”他去把马牵过来。“幸好包袱都放在这匹马上,否则我们两个真会完蛋了。” “对不起。”她咬了咬唇,诚心诚意地道歉。 他望着她的目光变得温柔了,不过只一瞬间就又皱起眉头,指尖拈掉她头发上的枯草,平淡地说:“把身子拍干净了再上马。” 她无奈地拍掉身上的尘土,静静瞅着他,然后毫无预警地,她被他拦腰抱上马背,他强劲的臂力令她晕眩,身体就像飘然浮起来一样。 他牵着马缰,缓缓行过那段石子路。 石路刚过,他便翻身上马,由于巧巧侧骑,他只能抬高她的双腿放在他的左大腿上,两手扯住缰绳,几乎等于把巧巧围在他的怀里。 她惊喜地暗自微笑,这两个黑毛贼可帮了她的大忙,现在,她尽可以理所当然地和他黏在一起了。 呵!才烧过一次香,菩萨就这么帮她的忙,菩萨真是慈悲为怀呀! 她兴奋莫名,晕陶陶地倒进他怀里,却立刻换来他的抗议。“喂,别靠在我身上。” “可是这样挺着腰很累呀!” “应该喊累的人是我吧。”他没好气。 她不理他的抗议,迳自把左脸颊偎在他的胸膛上,柔声说:“别和我这个弱女子过不去嘛。” “你对每个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投怀送抱?”他含糊地问。 “当然不是!”她无辜地仰起脸看他,干脆豁了出去。“我喜欢你,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封侵无愣了一下,心跳陡地快了两拍,她不仅举止大胆,就连说话都坦白得令他脸红。 “算了,就当我没问。”他立刻结束话题,免得引发出更多让他烦恼的话。 “你……愿不愿意买我?”她忽然无比认真地问。 “我可没有五十万两能买你。”他不看她,故意说。“就算有五十万两,我难道不会选择去买更多的女人吗?十个都能买得起了……” “别说了,讨厌、讨厌!”她气得很,封侵无不过是随口一句话就惹得她醋坛子大翻,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也有选择女人的机会。 不、不、不!非想办法得到他不可,他是她的! 对一般男人,巧巧只需嫣然一笑就足够迷倒众生了,但是封侵无不同,他的克制力优于一般男人,明明对她也不是全无感觉,但是都能控制得看不出破绽。 她必须先试验一下,自己对封侵无究竟有多少影响力,想诱惑他的胜算到底大不大?究竟她该怎么做才能攻陷他的克制力?一旦成功,封侵无破了她的身子,她自然就能成为他的人,也不必再进太子府了。 为了自己的将来着想,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想法子勾引封侵无。 她深深吸口气,抬眼望定他,对他的感情让她很轻易就能酝酿出动人的光彩,这是她第一次想动用色相,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一个男人。 她肆无忌惮的注视引起封侵无的注意,情不自禁地低头望了她一眼,她阒黑的眼瞳闪动着耀眼的光华,如寒星点点,毫不掩饰炽热的情感,正痴痴切切地凝望着他,在她的眼底有种诱惑,像两坛埋藏多年的好酒佳酿,香醇浓烈,他深深跌了进去,一瞬间心醉神驰—— 他移不开被她纠缠的目光,想尽办法企图抽身而退,却忽然看见她微微地笑了,极妩媚地笑了,一贯的刁蛮无影无踪,那笑靥令他的心怦地一动,呼吸和心跳都变得混乱激烈了起来,火苗在他体内缓缓燎烧,一种陌生的渴望淹没了他。 巧巧再进一步,双手轻柔地环住他的腰,上身慢慢帖近他,马儿轻缓地震动,让她的胸脯与他的胸膛亲匿地摩挲着,她听见他微喘的声音,知道他已经动情了,心里很紧张,但也很明白没有太多的时间让她延误,她舔了舔唇,轻轻吻了吻他的喉结,顺着马儿规律的步子,她一步一步往上近逼,一路吻上他的下巴,然后停在他的嘴唇上—— 他不动,她放大胆地伸出舌尖舔吻他的唇,突然间,他用力扳住她的下颚,略微粗暴地攫住她挑逗的舌尖,狂乱的吻住她,舌头狠狠侵入她甜蜜温暖的口中,恣意吮吻。 巧巧不禁喘息出声,体内涌起阵阵细微的战栗,下腹陌生的疼痛,让她下意识的轻轻蠕动了一下,以天真的饥渴来回应他狂热的吻。 封侵无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只知道自己完全失控了,对情欲的感觉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强烈过,她圆润的乳房柔软地摩擦着他,一种难以忍受的欲望在他体内猛烈侵袭着,浑身的血液全朝腰下急速奔窜,一股刺痛悸动着,他腰下的部位明显胀大、灼热、坚硬。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指什么时候滑向她的胸前,当一触到她慢慢变硬的乳尖,一阵震颤传遍了他的全身,她抵在他的唇边轻喘,一只手突然在他腰间腹部摸索着,低喃地说:“什么东西抵住我……” 他来不及阻止她的探索,当她一碰上他坚硬的欲望,他蓦地抽动了一下,呼吸变得更为急促浓浊,强烈的渴望瞬间爆发开来,他的手移向她的大腿,探进她的裙子里,迫切的想要她,即使是在马上,他也顾不得一切了! 一声闷雷忽响,晴空像被劈出一道裂缝似的,狂雨猛然而下,天地刹那间陡地变黑了,两个人一阵错愕,也同时呆住。 转眼间,狂风急雨已将他们两个人鞭打得衣衫尽湿,欲火生生熄灭了。 又一个雷响,马儿受惊,昂首狂嘶不已。 封侵无奋力控制住受惊的马,用力一抽马鞭,朝前方疾驰而去。 “快找地方躲雨,抱紧我!”他大喊。 巧巧用尽全部的力气抱紧他,受着鞭策奔驰的马蹄,快得令她眩目心惊,密雨疾泼,弄得她喘也喘不过气来,她紧紧闭上眼睛,将脸埋在他又湿又热的胸膛上,能追随着自己心仪的男子,这种感觉既刺激又兴奋极了,她才不在乎雨下得多大,说不定这场雨,正是她绮梦的开端呢! ☆ ☆ ☆ 来到一处破落的山神庙,两个人早已经浑身都湿透了。 “找件干衣服换上。”封侵无将巧巧的包袱丢给她,把马拴在前廊。 山神庙很小,蛛网尘垢浓密,看得出来已经荒废很久了。 巧巧皱着眉头,觑着这间阴气森森的山神庙,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稍微干净的角落,这才慢慢脱下湿衣服。 封侵无拴好了马走进来,正好撞见巧巧脱下肚兜,微露酥胸的一幕,他立刻别过脸,走到离她最远的一个角落,背对着她,迅速换下湿衣服。 巧巧咬住下唇,盯着他换衣服的动作,他换得很快,背部全裸只有一眨眼的工夫,她情不自禁的想起刚才在马上狂热的那一幕,她很疑惑,她在他身上碰到的“东西”,是不是和避火图上画的男人一样? 她一边系肚兜,一边想得脸红耳热,她没想到第一次卖弄色相就成功了,封侵无的反应让她觉得好满意,如果没有下这场雨,说不定现在已经让他破了身吧? 原来,勾引封侵无也不如她心中所想的那么难嘛,这个游戏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带着暗喜,她慢慢朝封侵无跨近一步。 “别靠近我!”他沉声喝住她。 “你怕我呀?”她婉媚地一笑,又走近了一步。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他不看她,冷冷地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怀中抱着美女很难不动情的,但是就算和你之间有了肌肤之亲,不见得就代表什么意义,太子殿下要的是处子,如果你失身在我手里,可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太子殿下誓必会派人杀了我们两个,你最好明白这一点。” 巧巧停住,看着他冰冷的表情,没来由地忿恨,气得脱口而出。“你干脆现在就杀了我算了,我死也不进太子府!” “你怎么想并不关我的事,我只需要完成任务就行。”他仍不看她,漫不经心地擦干湿头发。 “你——” 她气怔,往前急跨了一步,冷不防的,封侵无将擦雨水的棉布扔到她脸上来,大声斥喝:“被浇了这么多雨水,你还没冷静下来吗?我还有一个老母亲,没办法陪你亡命天涯!” 巧巧猛地一窒,心念急速乱转,或许他不是不要她,而是还有一个老母亲得照顾,他不敢放纵自己,是怕两边无法周全? 她缓缓卸下流云髻,抖散了湿濡的长发,静静的沉思,静静的擦拭发丝,静静的凝睇着他,思绪百转千缠。 她想擒获他的心,她想和他在一起,但……该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 自进山神庙后,封侵无始终背对着她,他是否也在苦恼? 她把披散了的头发梳理整齐,绕到耳朵后,展露了整个白净的面庞,她穿好衣服,慢慢踱步到他面前,微仰起脸望他。 “侵无,如果……你毫无羁绊,愿意为我亡命天涯吗?”她问完想问的话,不知为什么,根本没有准备,眼泪忽然汩汩淌下,她其实并不想用眼泪征服一个男人的,却不知怎地,泪水私自的滚淌下来,仿佛有自己的生命。 封侵无被她的眼泪和问话震慑住了,无法置信的看着她,似乎有些措手不及。 一个好姑娘是不会这样问一个男人的,但巧巧豁出去了,她要封侵无对她完全动心,不多做一点努力是不行的,眼泪既然止不住,她索性继续让泪水成串落下,想必她现在的模样必然是楚楚动人的吧,否则,封侵无的眼神怎会变得如此温柔、深切,还有一点怜惜。 这样痴痴切切的凝望令她昏眩,她喃喃地低语。“侵无,我真的好喜欢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她说不下去了,能不能怎么样?她到底该怎么说?到底希望他怎样?真的去亡命天涯吗? 她脑中一片昏乱,从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会这么难,还必须面临无奈的抉择。 封侵无似有若无的叹口气,从她纠缠的眼神中抽离,什么话都没有回答她,旋过身,慢慢走出山神庙。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漠然地开口。“雨停了,走吧。” 巧巧仿佛跌落千丈似的,她感到一阵难堪的痛楚,为了赢得他的感情她已拚尽全力,仍似迤逦轻烟,怅怅落空,柔柔牵扯。 她意兴阑珊地跨出山神庙,唉,大费周章了半日,连个模糊的回应也没得到。 |
|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