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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孟雅苹的认识,成为高凌风生活里的另一章。他对孟雅苹没有要求,没有渴望,没有责任,也没有计划。但是,她却带给了他一份无拘无束的欢乐。他不费心去研究孟雅苹的感情,他也不费心去分析自己。雅苹仍然不属于他的世界,却在他最空虚无助的时候,点缀了他的生命。他就毫不客气的享受着这份点缀,享受着这意外的欢乐。
  在郊外,在水边,在海滩,在山间……他们都携手同游过,雅苹从不多问,从不增加他心里的负担,这样,有好些日子,他们都很开心,很喜悦。
  很快的,雅苹发现高凌风并不太欣赏她在伸展台前,卖弄身段,前前后后,展示她的服装和发型。因此,她在高凌风面前,绝口不谈她的工作。她经常穿件随便的衬衫和一条牛仔裤,跟他跳跃在郊外的阳光里。
  这天,他们发现一个好大的蓄木池,里面泡着无数的粗木头。脱掉鞋袜,他们像两个孩子般在木头上跳来跳去,像孩子般在浮木上彼此追逐,彼此笑闹。笑够了,两人就“漫步”在浮木上,高凌风说:
  “你知道这些木材为什么要泡在水里?这是贮存木材的方法!如果放在空气里,木材都会裂开。这些都是上好的红桧,可以做家具!台湾是产红桧的地方,只是,做家具以前,还要经过干燥处理,木材干燥是一门大学问,直到现在,我们的木材干燥还不理想……”
  “你怎么懂得这些?”雅苹惊奇的问。
  “哈!你以为我大学在干什么事?只晓得追女孩子吗?我学了四年的森林呢!除了造林、育林之外,木材利用也是一门重要课程!”“你懂得那么多,那么,你的书一定没有白念了!”
  “我虽然调皮些,虽然喜爱课外活动,功课却并没有耽误,学校里的教授都很器重我呢!你想,在我这种家庭里,念大学就像奢侈品,念不好,怎么向老爸交代?”
  雅苹有些新奇的看着他,一面把手伸给他,因为那浮动的圆木在脚下晃荡,她有些平衡不住身子。高凌风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继续在圆木上跳跃,水中,两人的倒影也在摇晃和跳动。“森林系毕业的人都做些什么?”雅苹问。
  “去山上,当森林管护员!或者是去伐木,测量,育林……反正要上山,我的一个好朋友就在山上。”
  “你为什么不上山?”“我?”高凌风瞪大了眼睛。“那些树听不懂我唱歌!我去干嘛?”“其实,”雅苹看了他一眼:“你如果上山,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才!”高凌风烦躁了起来。“你又知道了?”“是你说的,你的书没白念呀!”
  “最好别谈这个!”高凌风的眉头皱紧了。
  雅苹悄悄的看了看他,就跳上了岸,她的裤管湿了,弯着腰,她绞干了裤管,穿上鞋,笑着站直身子:
  “好!不谈那个!我饿了!我们去吃牛排!”
  高凌风一怔。“牛排?”他老实不客气的叫着:“小姐,我不是魏佑群,我请不起!”雅苹立刻挽住他的手腕,堆了满脸的笑,急急的说:
  “我开玩笑呢!谁吃得下那些油腻东西!这样吧,咱们去圆环吃蚵仔煎,好不好?”
  他们笑着,跑到圆环的摊子上,真的大吃起蚵仔煎,雅苹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一盘又叫一盘,吃到第三盘的时候,高凌风望着她,笑着警告:“你尽量吃吧!泻肚子我可不管!”
  有些路人走过去,都回头望着孟雅苹,指指说说,窃窃私语。高凌风说:“大家都在看你,八成认出你是谁了!明天娱乐版可以登头条新闻,名模特儿孟雅苹在摊子上大吃蚵仔煎,那么,这个摊子也可以沾你的光,出出名了。”
  “我现在不是名模特儿!”
  “你是谁?”“孟雅苹,一个傻气的乡下姑娘!喂,老板,再给我一盘!”
  “老天!”高凌风叫:“不许再吃了!你疯了!”
  雅苹笑弯了腰:“我逗你呢!怎么还吃得下呢?不过,现在,我很想去吃爱玉冰了!”“你成了蝗虫了吗?”雅苹笑不可抑。离开了圆环,他们在夜色里走着,在街道上缓缓的踱着步子,两人都有畅游后的疲倦,也有兴奋和快乐。高凌风看着孟雅苹那被夜风吹散了的头发,那被太阳晒红了的脸颊,以及那映着街灯,闪着光芒的眼睛,不禁心中若有所动。雅苹倦怠的、满足的伸了一个懒腰,用手拂着头发,叹息的说:
  “有好多年好多年,我没有像这一阵这样疯过,这样开心过,这样笑过了!”高凌风脸上掠过一个深思的表情。
  “奇怪,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想到过小蝉。”
  雅苹怔了怔,笑容消失了。
  “不是一整天,你现在又想到她了!”她低低一叹:“凌风,她就那么迷人,那么令你难以忘怀吗?”
  “她曾经是我生命的全部!”高凌风哑声说。
  “现在呢?”高凌风默默不语。于是,雅苹也不再问了。她轻轻的挽住了他,两人都沉默了,都若有所思而心不在焉了。街灯把他们的影子长长的投在地上,忽焉在前,忽焉在后。
  “下星期六,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服装展示会。”半晌,雅苹说。“我知道,报上登了。”“你来吗?”雅苹希望的。
  “对你喝采的人已经太多了。”高凌风淡然的说:“我想,并不在乎少掉我一个。”雅苹在内心里叹息了,但她脸上,却丝毫痕迹也没有露出来。高凌风,那洒脱不羁而略带野性的男孩子,你决不能希望他对你的服装表演感兴趣!摔摔头,她努力摔掉那份期盼,也摔掉那份惆怅。星期六晚上,时装表演会和意料中一样的成功。雅苹获得了最多的掌声,魏佑群不住到后台来慰问她,鲜花堆满了化妆间。但是,雅苹始终惶惶然若有所失。表演会结束了,魏佑群到后台来对她说:“外面在下倾盆大雨,你在门口等着,我把汽车开到门口来接你,免得把衣服弄脏了。”
  她还穿着最后的一套表演服装,一件闪光的、银灰色的晚礼服,她懒得换下来,披上披肩,她跟着魏佑群走到大门口。提着衣服的下摆,她望着那屋檐上像倒水般倾注下来的水帘,和那急骤的、迅速的雨滴。门口拥满了人和车,大雨中,连计程车都叫不到。魏佑群把她拉到雨水溅不到的地方,正叮嘱她等待,忽然间,一个人把夹克顶在头上,冒着雨,对她奔了过来。雅苹顿时心中一跳,眼睛都闪亮了。高凌风笑嘻嘻的从夹克下面望着她。
  “我特地来接你!”他说,衣服都湿了,他却满不在乎的。“快钻到我夹克底下来,反正离你家不远,咱们冒雨跑过去如何?”“好呀!”雅苹连考虑都没有,就提着衣服冲进他的夹克底下。魏佑群在后面直着脖子喊:
  “雅苹!你的衣服会弄脏!”
  “我不在乎!”她喊着,已经跟着高凌风冲进了大雨里面。
  在这种倾盆大雨下,穿着晚礼服冒雨狂奔,实在是带点儿疯狂和傻气。和高凌风在一起,你就无法避免疯狂和傻气,而且,她多么高兴的享受着这疯狂和傻气!那雨点狂骤的对他们迎面冲来,地上早已水流成河。一件夹克怎挡得了这样大的雨,只几分钟,他们两个都已浑身透湿,却嘻嘻哈哈的跑着。脚踩在水里,又溅起了更多的水。雅苹边笑边跑说:
  “我全身都湿透了。”“你以为我的衣服是干的呀!”高凌风笑着嚷。
  好不容易,冲进了雅苹的公寓,进了电梯,两人都像人鱼一样滴着水,彼此看着,不禁都相视大笑。
  进了雅苹的卧室,她找出两条大毛巾,丢给高凌风,高凌风不管自己,却拿毛巾代雅苹擦着头发,于是,雅苹也代他擦,他们彼此擦拭着对方,仍然忍不住要笑,不知为什么这么好笑。高凌风就是这样,他一笑就不能停止。弄得别人也非跟着他笑不可。“你头发全湿了。啧啧,可惜这件好衣服!”
  “你……”雅苹笑不可抑。“你活像个落汤鸡!”
  “你……”高凌风也笑不可抑。“你像条美人鱼!”
  “我帮你放水,你必须洗个热水澡!”
  “你也需要!”两人笑着,笑着……忽然间,高凌风停止了笑,呆呆的注视着雅苹。雅苹也停住了笑,睁大了眼睛,她凝视着高凌风。
  高凌风手里的毛巾,正勾在雅苹的脖子上。他深深的、紧张的看着她,然后,他把毛巾往自己怀里拉,雅苹身不由主的扑向了他。骤然间,他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高凌风的嘴唇火热的落在她的唇上。他们滚倒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几百年?几世纪?终于,风平雨止。窗玻璃上,只有雨珠滑过的痕迹。他们并躺在床上,高凌风呆呆的瞪视着天花板,雅苹半带娇羞,满脸柔情的用手指抚弄着高凌风的耳垂。“很多年以前,”高凌风忽然说,声音幽幽的。“我曾经不敢和一个女孩亲热,因为——怕冒犯了她。”
  雅苹的脸色僵住了,笑容从唇边隐去。
  “我希望——”她低声的说。“那个女孩的名字,不叫做夏小蝉!”高凌风震动了一下,转过身子来,望着雅苹。雅苹只是深情的,痴痴的瞅着他。于是,他歉然的、一语不发的,把她紧紧的拥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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