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站在女儿身后的应维之冷眼观察着女儿的一举一动。顺着女儿的视线看去,他大惊失色的发现鄅平远就站在那个方向!该死的!她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平远刻意远离人群而站,他知道采灵一定找得到他!
  应维之低吼:“不准投给鄅平远!听见了没有?你答应我你不会拋给他的!”
  采灵举起了绣球,用力的掷向人群外的平远。
  “不!”
  他扑了过来,抓住女儿的手,不过,他没能抢过绣球,绣球在他抓住她手腕的那一刻被拋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彩球往平远的怀中飞——
  大伙儿没料到她会往最后的方向丢,前头的人得知绣球往后飞了,便转身要跑去接,但是后面的人脑筋还转不过来,仍密切注意绣球的动向,一会儿便乱成一团。
  “球呢?球呢?”
  采灵抓着围栏,心中反复祈祷着:“平远哥,接住啊!”
  平远看着球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他立刻奔上前,但是在他奔向前的同时,绣球却越过他的头顶,不偏不倚地掉在他身后一个高大男人的怀里。他闲适的倚着方才站立的墙边,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
  “啊!”采灵失声叫了出来。
  不!骗人!怎么会这样?
  “小姐!接到球的……不是鄅公子啊!”画湄也白了脸。
  采灵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不要!不要啊!
  应维之笑了。
  “丢得好,灵儿,你所丢中的,不但是蒙古人,还是一个高官。你的未来将有享不尽的容华富贵,爹放心了。”
  元代实施佩牌制度,他腰间的反光,不就是个金牌吗?听完了父亲的话,她颓然跌坐在地。
  “小姐……”看见采灵这个模样,画湄吓坏了。
  “呜……呜呜……”采灵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她的梦想在这一刻,全都被摔碎且破坏殆尽了!
  这一段时日,尽管担心,尽管害怕,纵使有再多的压力,她都咬着牙关撑下去,然而,在搞砸了这一切后,她再也无法坚强的面对铁一般的事实——
  她即将嫁为人妻,嫁给一个素末谋面的陌生人!
  “小姐!小姐,你不要吓我呀!”画湄哽咽着想扶起采灵,但她拨开她扶持的手。
  “我要去找平远哥!”
  她的心意已决,与其要她嫁给一个陌生人,她宁可私奔!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无法谅解,她也无所谓。
  “小姐——”画湄惊呼。
  她那么做是抗旨呀!画湄白了脸,急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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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远!平远!”采灵提着裙摆,含着泪喊道。一见到采灵追了过来,他忍住想迎上前的欲望,掉头就走。“平远!请你听我说!”
  她抓住他的衣袖,却被他甩开。
  “不要碰我!”
  采灵没料到他会甩开她,毫无防备地被他发怒的力量给推倒在地。
  “啊!”
  她的背重重地与地板相吻,痛得她眼冒金星。
  “采灵!”他愧疚地折回,眼里写满了痛苦。“对不起!我——”
  “我不痛!”她忍痛站了起来,道:“该道歉的是我!是我没把球丢好……都是我的错!”
  “不要再说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还有什么能力可以挽回?
  “平远,我不要嫁给别人!我只愿成为你的妻子,与你一起努力——”
  “采灵,已经太迟了。”
  “不!还来得及!”采灵的乌眸在泪水洗涤下更形明澈,并闪耀着无法动摇的决心。“我们可以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平远一怔。
  “你是说……私奔?!”真是疯狂!
  “对,我们私奔!我们可以隐姓埋名,到温暖的南方去,在那里落地生根。”
  “你……”平远瞪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他点头了,“好,我们私奔!”
  采灵笑了。
  “今夜子时,我会雇一辆马车在后门等你,你一定要来!”
  “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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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膳时,丞相府大宴宾客,为了庆祝采灵觅得良缘。
  整顿餐宴中,采灵不言不语。
  她什么也不想看、不想听,那些虚伪谄媚的道贺全都与她无关——因为,她就要离开了。
  应维之笑着对采灵道:“灵儿,你可知道你未来的夫婿是何许人吗?”
  “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他是睿王爷,当今皇上的堂弟!世袭一等的王爷奇渥温.雷季渊!”
  采灵哼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奇渥温.雷季渊是什么东西?听也没听过!王爷又有什么了不得的?那不过是他运气好,转生在皇家罢了。
  “他是一个英挺的男人,而他的智能与他的外貌一般驰名,皇上之所以封他睿亲王,这个‘睿’字代表着他的精明与过人一等的决断力,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封号了。”
  采灵看着父亲自说自话,把奇渥温.雷季渊捧得和天一样高,不由得怀疑起父亲何时加入雷季渊的亲卫队了。
  “可不是吗?恭喜兀真大人得到一位乘龙快婿!”一群人忙不迭的附和。
  “吉日良辰定在什么时候?”
  “就在明日一早,这是睿王爷的意思。”
  “兀真小姐真是好福气!”
  福是没有,气倒是积了不少。采灵心忖。
  “是啊!真是好……气。”中间那个字被含混过去,当然谁也不曾注意到这小细节。大家又是一阵言不及意的打屁。
  懒得看这种虚应来、虚应去的官场把戏,匆匆解决掉晚饭,她欠身一福,轻道:“各位慢用,小女子失陪了。”
  “不敢当、不敢当……”
  今天女儿的应对得体,让应维之面上有光。
  “回房休息吧!”他的口气温和许多。
  “是。”采灵装出大家闺秀的风范,窃笑着退开了。
  “小姐……”
  小姐好奇怪,她不再掉眼泪了,难道她认命了吗?画湄望着主子沉默的侧脸,觉得有些难过。
  “小姐,事到如今,请你忘了鄅少爷吧!也许,你会对睿王爷日久生情。”
  采灵轻笑着摇头。
  “我不会嫁给睿亲王的,我已经打定主意,非平远不嫁。”
  “可是,这次彩球招亲是皇上赐婚,你若不嫁,那是抗旨呀!”
  “我不会让任何人抓到我的。”她低语。
  画湄有了不祥的预感。
  “什么意思?”
  “我要隐姓埋名,和平远私奔!”
  “那怎么可以……”画湄脱口低呼,简直不敢相信小姐那么坚决。
  “我没有办法了,这是我们唯一可以得到幸福的方法。”她知道已无退路,现在只能选择这么做了。
  为什么小姐要那么死心眼呢?小姐为了自己的梦想,勇敢的去实现,这令她这个小丫鬟感动。毕竟这种决心,又有几个人能办到?
  “画湄,”采灵执起她的手,轻道:“当我离开后,第一个被盘查的对象就是你了,我不知道爹会怎么对你,所以,你也离开这里吧!随便哪里都好,走得远远的,不要被我爹找到。”
  “小姐,我说过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的,不是吗?”
  “谢谢你!”采灵感动得几乎泪盈满眶。
  夜深了,窗外的月牙儿却显得更为明亮,星星在夜空中闪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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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采灵换了一套寻常人家的荆钗布裙,小心翼翼地从后门溜了出来。
  “好险……终于溜出来了!”沿路上蹑手蹑脚的,走得真是辛苦。
  “小姐,我去前头看看马车来了没有,你在这里等鄅公子,一个人要小心点!”
  “我知道了,快去吧!”她躲到银杏树干后,静静地等着平远出现。
  突然——
  “你的心上人不会来了。”
  因为四周极静,这个低沉的嗓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采灵吓了一跳,却遍寻不着发声来源。
  “是谁?”
  声音的主人没有想捉弄她,很干脆地从银杏树上一跃而下,却半点足音也没有激起。
  采灵知道情势对自己非常不利。这个高大的男人显然武艺非凡,而她什么也不会;她又不能大声喊救命,让府里的人发现她正准备逃跑,也不能跑回房里躲起来,让自己私奔的计策前功尽弃。
  随着这个男人缓缓走近,她的神经便不由自主的绷得越来越紧。像在比赛谁比较沉得住气,谁也没开口。
  不一会儿,采灵在这无声的竞赛中认输了,“我……跟你无怨无仇,请你……放过我——”
  “哦?无怨无仇?”
  背着光的他,使她无法看清他的五官,但似笑非笑、闪着嘲谑的眼神她却看得一清二楚。
  “我的未婚妻要与情郎私奔,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她不可遏抑的倒抽一口冷气。
  难道,他就是……他就是……
  “显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他依然讽笑着。
  “睿王爷……”采灵垂首低语道:“君子有成人之美,请你成全我和平远吧!我会永远感激你的。”
  “我不要你的感激。”他冷冷吐出这么一句。
  “那……”
  他是王爷,要什么有什么,她到底该用什么跟他换,他才肯高抬贵手让她走?
  “你要什么?”
  他笑了下,眼中却是全然的冰寒。
  “我只要你。”
  采灵一惊,生气地道:“如果我不给呢?”
  “我可以退而求其次——要丞相府中所有人的命。”他可是一个很好沟通的人。“两者择其一,你怎么选?”
  怒火燃上了她的眼眸,她言词咄咄:“不要以为你贵为皇亲国戚,就可以视人命如草芥,滥杀无辜!就算是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无辜吗?”他的眼中寒光迸射,“你抗旨逃婚,论罪是满门抄斩!不需要我动手,皇上自有定夺;怎么,你还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吗?”
  采灵惊呆了!
  她一心只想逃婚,却置府中所有人的生命于不顾——满门抄斩……她差一点就要铸成大错了!她必须赶紧通知平远——
  她一语不发的往前跑,才跑了两三步便被他抓住。
  “放开我!”好痛喔!
  “你要去哪里?”他仍旧没有松手的迹象。
  “我要去告诉平远,我不能与他私奔了!他一定在赶来这里的路上——”
  “不用去了,说不说都是一样的。”他冷笑,“因为他根本不会来。”
  “你不了解平远,他是一言九鼎的君子,他答应我了就一定会来!”这个人真是可恶透顶!
  “不到黄河心不死?好,我带你去找他。”他不由分说的丢她上马——直到这时候,采灵这才发现对街居然有匹马!
  雷季渊策马往凌江村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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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熟悉的红砖房外,采灵发现屋内一片漆黑。她迟疑地看看雷季渊,他回她一个嘲弄的笑意。
  “去求证啊!”
  她怒瞪他一眼,“我当然会!”她轻敲木门,唤道:“平远,是我,开门呀!”没有响应。
  “平远?平远?”
  雷季渊不客气的一脚踢开门。
  “啊!你怎么可以——”踢到平远的东西也让她同仇敌忾。
  “有何不可?”
  采灵敢怒不敢言。
  走进屋里,她叫:“平远哥,你在哪里?”当她点亮了烛火,她整个人惊呆了。
  屋内一片凌乱,好象是急着离开,来不及收拾一般。
  连他也背叛她了!
  “死心了没有?”雷季渊蓦地开口。
  她闪电般的转头看他,“是不是你把他带走,让我再也见不到他?”
  雷季渊脸色一沉,旋即冷冷一笑,“随你怎么想。”
  “把他还给我!”她努力忍住眼泪,为了终身幸福,她死都要抗争到底。
  “还给你又能如何?与他私奔?”
  她泄气地快要哭了。
  他说得没错,见到他又能改变什么?
  “明天我们就要成亲,如果你还记得抗旨会有什么后果,最好打消所有逃婚的鬼主意。”
  “我不想嫁给你。”她重申立场,明知这么说也没用,但仍不死心的挣扎一下。
  “嫁给我不会比满门抄斩还糟糕。”
  但是比暗无天日还糟。她苦涩的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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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气氛中,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足足蜿蜒了一里路。皇上钦赐半朝銮驾,八抬喜轿风风光光的进入北安王府大门。
  皇上朝服,正位而坐,一左一右分别是北安王爷与王妃,雷季渊在天井下了马,走进大厅向皇帝及父母行三跪九叩大礼。
  接着是新娘被扶下轿朝见天子与公婆,行了三跪九叩的六拜之礼,在丫鬟、喜娘的簇拥下,准备送入洞房安歇。
  婚礼到此算是完成了,王公大臣退在一旁等待赐宴。
  雷季渊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与他擦肩而过的妻子,深不可测的眼眸泛起一缕极细微的琏漪,但所有的情绪波动全被他迅速地藏进那汪深潭底下,英挺慑人的脸孔依旧是一贯的深沉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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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送入洞房的采灵坐在床上,一语不发。
  画湄打发了闲杂人等,走近采灵。
  “小姐,要不要喝点东西?”
  采灵幽幽地看着画湄,低语:“无路可逃了,对吗?”
  事已至此,画湄也无法多说什么了。
  “睿王爷说得没错,如果小姐逃婚,那丞相府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没命;你已嫁给睿王爷,这些事千万不能再提起,这里是王爷府,不是丞相府,说话处处要小心哪!”当她知道昨晚带走小姐的是睿王爷时,她着实吃了一惊;等她又听说鄅少爷不告而别的消息时,她更是重重的叹息了,没想到他居然是那样的人,枉费了小姐的一番真心。
  想起平远的背叛,采灵红了眼眶,心碎地哽咽道:“画湄,我再也不相信任何男人了!再也不了!”
  “小姐,千万别这么说!说不定睿王爷他——”
  采灵摇头。
  “我几乎是与平远一起长大的,我认识他十七年,他都可以丢下我离开,我还奢望雷季渊什么?”
  昨晚,使她一夕之间成长了好多,她总算告别了属于少女天真的期待。
  “小姐……”画湄吶吶地喊道。
  她的人生历练并不比小姐多,这会儿,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小姐与睿王爷婚姻幸福。
  希望他们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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