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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此生是蛹
   来世要化作遍山的蝴蝶
   如果,此生是种子
   来世要飞成漫天的花絮
   沉眠——缤纷
   前生——来世
   只因为小小的一梦
   便有了你我
   和你我以为的繁华
                      —— 蒋勋。蛹
  就着把旧旧的破伞,顶着深秋的朝雨,在台北车站前的陆桥上踱着。天光晦暗,细雨斜吹。背起了行囊,不是去流浪,只是想要暂时逃离这座城市。
  如果习惯可以使人麻木,何妨让我今日重拾往日的心情,如同出轨的玩具火车,用手扳回轨道来。多少个周日清晨,我们不是这样一起走过吗?只是心情,不是逃离。你还记住这种感觉吗?或是说,我遗忘这种心情有多久了?
  秋雨打在伞面上,发出规律的节奏,偶尔点溅几滴到脸上,有点冰凉。很多心情,不该忘却,却是想不起来;很多回忆,试图埋葬,却又难以忘怀;如果人的记忆可以选择,你会录起哪一段?洗掉那一段?
  你的,我的新生活,展开了么?
  下了天桥,远远望着伊对我笑着挥着手。穿着一身素白,脸上挂着犹带稚气的笑,豆蔻的花样年华,原本无须特别装扮,青春的丰采自然流露,别有番风致。
  「哇~~穿一身白,这样怎么去采野姜花?」我打趣着。
  「回来再洗就好了嘛~~反正又不是我洗」她抗议着。
  「妈妈洗对不对?」我继续逗她。
  「才没咧!洗衣机洗啦!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迟到还敢挑我毛病。」她微蹙双眉,面带愠色。
  「……呵~~对不起……走喽~~时间到了。」怕她生气,赶快转移话题。
  挤上火车。周日的火车几乎班班客满,到处是背着背包的人,有要去爬山的,去钓鱼的,去朝山的……也有离家出走的,要逃离这城市的。偷偷望着伊,愠色已消,正好奇地朝窗外望着。年轻女孩,敢爱敢恨,脾气来得急去的快。无意中发现心中暗暗将伊与你做比较,急忙转移思绪,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跟打在车窗上,几乎成水平的细细雨丝。
  车过八堵,视野或然开阔起来,一畦畦稻田相接,远山飘渺,溪涧处一大片野姜花愤怒地绽放着,几只小白鹭在田间踱着步,不知花色白些?还是羽色白些?
  过了三貂角、双溪,贡寮也快到了。朝伊努努嘴,伊笑笑,挨了过来。慢慢走向车门,这才发现有一票人都在这站下车。由装扮判断,是鸟会的成员吧!?软质养乐多帽,挂着双筒,扛着单筒,鱼贯走出车门。今天不知他们要走哪一线,是贡寮-双溪,还是贡寮-草领古道?好久没有参加鸟会的活动,见到这些鸟人,心中有份情怯。
  是怕遇见你吧!?
  刻意避开鸟会的人群。与伊慢慢走在后头。天空细雨不断飘来,撑起了伞,跟伊踱着。几只大卷尾畏缩雨中,全然没有半点平常的凶悍劲。倒是满空的雨燕活跃的飞来晃去,好像醉酒一番。跟伊走着,约好来赏鸟,下雨天反没了兴致,索性把望远镜放了下来,就踱着步,闲聊,听雨声。
  是跟你在一起的记忆么?
  不是的,眼前的伊不是你,不是你。即使神情几分依稀相似,依旧不是你。
  「喂……你在发什么呆?」她问着。
  「oh……没啦!在想一个人」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哈……女朋友对不对……」她顽皮地笑着。
  「……」我尴尬地笑着,不知怎么回答。
  「以前的,……以前的女朋友。」
  「分手啦!?说给我听好不好。」她央求着。
  「……没啥好说的啦……」
  沿着河边慢慢走着。因为天雨的缘故,水流很急。平常在河床中优游踱步的小白鹭早已不见。拿起望远镜朝河边扫视一回,伊也依样画葫芦照做起来。
  「看到什么吗?」她轻声问着。我告诉过她,不要太大声把鸟吓跑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雨继续下着。
  什么都没有,如同我的恋情。
  没有小白鹭,没有番鹃,没有红嘴黑鳎,没有伯劳,没有蝶飞蜂舞。
  我只是在这样一个深秋的清晨,跟一个认识不久的女孩,顶着细雨寒风,无聊地踱在贡寮的小径上,以望望远镜搜索着你的踪迹,想抓回一点跟你在一起的感觉。
  冷清的秋末冬初。
  两只珠光凤蝶飞舞而过。是上回见到的那一对吗?
  「你看,是山伯英台!」你欢呼着。
  「不不……我说是史特劳斯圆舞曲中,翩翩起舞的舞衣。」
  曾是那样艳丽亮烁的季节,不适宜哀伤悲情,不会想到山伯英台的凄美情事。对爱情,也曾是如此坚定而有信心吧!?
  女孩没看到凤蝶,倒是被月桃花的艳丽吸引了过去。雨势转小,收起了伞,索性淋着细雨。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笑且徐行。到了第一个歇脚处,女孩在庙中慢慢踱着参观。我把饮水机的水灌满了水壶。女孩翻着庙中的善书经典,我走了过去,也跟着翻了起来。翻没几页,雨却停了。跟伊踱步出来。
   『……犹如虚空华 依空而有相 空华若复灭 虚空本不动……』
   镜中之花,水中之月,梦幻泡影,如露如电。
   只是真是如此轻易勘破?轻易割舍?
   『因为你就要凋零 带着这样的红颜 带着这样的芳华 带着这样再也
   不能的 青春之美』
   『是将溶的冰雪 只有最后一刻晶莹 是夏日最后的美丽 只有一刹那
   的光华 啊 我与这流光共徘徊』
   『你一分一寸的毁灭 我一分一寸的守候』
  抄给你的小诗,未曾想过的是,这样的豪语是否化成难堪的诘问。
  「你又在想什么?」女孩又问。
  「想……嗯……想一朵花的名字。」
  跟她慢慢走着,进入一条走进芳树夹道的小径,空气中荡漾着雨后的清新,还搀着一丝丝淡淡的花香。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仿佛闯入桃花源。来到明灯桥,湍急的河水流过,跟她驻足桥上,深深感动于这片景致。这白花缤纷幽香遍野时节,在山巅水湄,是一千位迎风摇曳的白衣仙子;是一千只随风而去的白衣纸鹤。梦中熟习的景象,重复在现实生活中时,却美得不敢叫人逼视。
  这美丽是如此凄美又何许短暂?骤雨过后,满地残花,化做春泥。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我已看尽繁华舍此身外别无它想』
  『他们说的所谓繁华只是前生忘不掉的一次花季』
  天又飘起雨丝。我撑起伞,她靠了过来,轻轻扶住我的手。我不知要避开,抑或不理,只有任她搭着。跟伊无言走着,整条路上竟空无一人,只我跟她。草草吃过午饭,开始拾级而上。雨又停了,山间起了层烟岚,把山林景致变得迷蒙起来。跟伊走着,一阵上坡后来到一处休息所在,我坐在台阶上,她倒是兴致不减,囔着要摘野姜花。我站起来,看伊穿梭在忙碌地在野姜花丛中,扮演「辣手摧花者」。
  不一会儿摘了一大把回来,只是白色长裤早已沾染了泥巴。
  「呵~~花老鼠回来了,抱得回去吗?」
  「你不帮人家抱当然抱不回去喽!」她嘟着嘴。
  「等一下还要挤火车回去,你那花早挤成一堆花泥。」
  「那有什么关系,我沾染了满身花香回去。」
  是呵~~沾染了满身花香回去。虽说终是成空俱是幻灭,沾染了满身花香,生命中这一天的记忆,永远鲜明吧!?伊的回答触动了我的心事,使我又发起呆来。
  「走喽!要赶火车……」换她催我了,我笑笑,一把把她花抱过来。
  过了虎字碑,开始下坡。因为风口的缘故,海风长驱直入,夹杂细雨,几乎使人站不住脚。在山顶眺望太平洋,浊浪排空,风势强劲,烟雾弥漫,平常可见的龟山岛藏没在厚重的烟雾中。
  跟伊开始走着下坡路,却在一个五节芒夹道的小径,狭路相逢了你。
  真是你!?
  有点意外惊讶的相遇,伊走在前,浑然不知你的到来,却一手牵着我的左手,而我右手,则抱着满怀的野姜花。
  只能敛起心中动荡的情怀,不落痕迹地跟你问好。
  「别来可好?这是我同事。」
  「你好。」
  「你好。」
  「一个人来吗?」
  「嗯……」
  「现在才要上山吗?」
  「嗯……」
  「天气不大好……山风很急,还有点雨。」
  「谢谢你。」
  「那……我们先走了。」
  「好,再见!」
  「再见!」
  跟伊拾级而下,回首见你则沿阶而上。两条偶遇的生命线,又朝相反方向,越行越远。太平洋潮水澎湃,山风吹来,吹我发乱;只是此时,心乱胜发。
  一路赶到大里车站,3:35的普通车。伊坐下来小睡了起来,发丝贴着红通通的面颊,汗珠凝结在鼻端,似乎倦极。
  我兜着满怀野姜花,心忧这花如何不被拥挤的人潮挤压践踏。
  天空又开始飘下雨滴。
  我望着太平洋的潮水,又默默为那还在山上的你忧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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