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海都疗伤的期间,赤龙固执地守在她床边。
  不管她怎么想,他可以拿几本书,就在她的病房耗一天,甚至不用和她说上半句话。这种举动并不是出自他的赌气,他不过是在等她的伤势完全痊愈。
  等她伤养好,再来‘算帐’也不迟。
  不用说,这也是赤龙的体贴和心疼的方式。
  早就习惯整天安安静静,不说半句话也可以的海都,猜不透他的想法,拿他没辙,只好由着他,忍着脾气对他视而不见。
  除了海都本人之外,阙龙门所有的人,都能笃定赤龙有多爱她。哪个家伙胆敢侮辱到她,大伙儿就可以围一圈蹲下来,亲眼瞧瞧光门领导宰人的狠劲。
  瞧那个射伤海都的强尼下场有多惨就知道了。
  倒是不知不觉中,让海都有太多自我思考的时间,没有人对她下达命令,一切靠自己决定,她竟愈来愈像海都了。
  在这期间,梦龙和唐傲雨已离开台湾。
  直到海都可以下床,甚至开始运动,赤龙才认定她已康复。
  “陪我练练拳脚好吗?”在海都伸展四肢,做完暖身动作以后,赤龙走上前提议,一反像个幽灵守护者的常态。
  今天的天气不错,空气晴朗,难怪海都精神很好。
  “你要练拳脚不会去找你的影。”她拉着腿筋,爱理不理地朝中院一角瞥去。
  平常人看不到,但她也曾是个影,自然能轻易地察觉同伴隐身处。
  那种超低频率的呼吸,未离她能察觉的敏感范围。
  感觉有点怪,那里该站的人原本是她才对!如今她不但自由来去,一不小心,可能还会对赤龙出言不逊,根本是她当影子时所不可能的事。
  他的容忍度也超乎她想象。
  照理说,就算她不是他的影,贵为赤龙的他也容不得她冒犯;而他对她的态度却一一容忍,包容心无话可说。海都在考虑,是否要替他鼓鼓掌。
  他干嘛赖在台湾,不回美国的光们呢?她不懂。
  雨不是说了,要带她回影子组织的大本营当训练帮手,如今他回法国,为何不带她一起走?这她也不懂。
  梦龙临走前告诉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仍不懂。
  这些日子,海那就一直活在重重的疑惑之中,不能明白的事可多了,多到她懒得一一去想去分析,日子随它过,就等唐傲雨决定她该往何处。
  “我还以为你手痒,很想要个对手。”如今除了他,还有谁敢和她动手?
  “我大病初愈,和你较量身手哪有机会胜。”撇了撇嘴,她哼了声。他那么细心干嘛呢?存心想提她的心似的。
  “谁说这是场比赛?不然不管结果如何,我一概算你赢总行了吧!”海都已恢复健康,他决定振奋精神采取‘攻势’。
  海都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少瞧不起人。”
  要侮辱对手也不是用这种方法,将人瞧到了谷底,她要是同意,岂不是太丢影子的脸。以前她不能以下犯上,所以不曾和他比较过身手,但那并不代表她技不如人。
  躺在病床上好一阵子,她现在的体力和身手恐怕退化不少,这点倒是真的。硬拼太吃亏,要陪赤龙比划,也得等到她恢复原先的功力再说。
  “你真难伺候,这样不要,那样说瞧不起人。”他睨着她笑了笑、耸耸肩,一点都不介意她不客气的口吻。
  他喜欢现在的海都,有生命、有活力。
  “惹你不高兴,是属下不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十分有骨气的回话。就当已为赤龙死过一回,再死一次又何妨。
  “你给我记住一点——我没要你的命,也不准别人取。”两道锐利的眸光自他眼中射出,赤龙的脸色在转眼间大变,声音既冷又沉,略低的嗓音透着一股寒意,使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似冷箭般刺人。
  在他有生之年,谁也别想要她的命。
  海都差点丧命的事,对赤龙而言太鲜明痛苦。没他允许,阎王老子都不准拐他的人。
  海都被瞪得浑身一颤,喉咙哽了一口气,再也说不出话来。现在的赤龙,就像常人所知、人人惧怕尊敬的光门领导,浑身散发着不怒而威的威严气势。
  突然间,暗处的影子略起变化,海都立即察觉有外人出现。

         ★        ★        ★

  时机到了!海都心想。
  眼前这个身材高姚、面貌姣好、突来乍到的中美混血美女,她不是别人,正是唐傲雨口中即将嫁赤龙为妻,美国目前热门政治家族里的千金小姐。
  从她上下打量赤龙后发亮的眼神,看得出来她对将要嫁的对象十分满意。
  “唐伯伯没告诉你吗?我将是你的结婚对象。”在自我介绍之后,孟玉宁以不解的眸光瞅着眼前这个教她一见就倾心不已的高大俊酷男子。
  “他要是有提半个字,你现在就不会站在我面前!”赤龙的脸色满是阴沉。难怪那贼狐狸溜得那么怏,不等海都伤好就急着离开。
  结婚?!哼,这倒好笑!
  走了一个柯晓菁,又来一个孟玉宁——这回他一定要宰了唐傲雨!
  想起阙龙门也曾被摆一道的龙头老大,赤龙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可不是闇龙,绝不会在老狐狸没有征询他的同意,而散布这种危言耸听的‘喜讯’之后,任其逍遥不闻不问。
  可恶,他真的想宰人!
  闇龙沉得住气,有耐性等到传闻中的女主角嫁人、静待谣言不攻自破,他可不!
  这姓孟的女人要是没人好嫁,他岂不真得娶了她!
  不等满脸疑惑的孟家小姐提出问号,一旁的海都已无心继续活动手脚,冷淡的道:“你们慢慢聊,我不打扰了。”
  他和未婚妻聊天,不需要她这个外人旁听。照眼前的情势看来,情况似乎有点复杂,她的确不该杵在一旁听这些一话。
  是不是唐家老先生,再次将‘我行我素’的天性发挥到极致,没通知赤龙一声便自作主张地替他订下婚约?情况十分怪异,海都不禁感到狐疑。
  算了,就算是这样,光门领导的私事,实在轮不到她插手。
  不该她管的事,还是少见少难过吧!
  赤龙猛然扯住她的手臂,含怒问道:“你去哪里?”
  海都的无情让他感到心痛,每回有第三者出现,她就只想要把他推给别人,好能够脱身,将他甩得远远的。他好怕,怕海都的心里真的已经没有他的存在。
  “不会被流弹波及的地方。”海都如子夜般的黑眸,无惧地透出挑衅光芒。从他老大阴霾的脸色,谁也看得出他心情极差,她自动闭远一点还不够吗?或者她连闪流弹的权利都没有。
  若是如此,他起码也该告诉她。
  不用赤龙告诉她,她也知道自己愈来愈有骨气和个性了。是由着她的他不好,这些日子尽让她累积无数‘纵容’,逼得她的叛逆无所遁形,怪不得她。不再是他的影,她不在意玩完一条小命,也就更加自我放纵……说是自我放弃或许也可以。
  反正没有他的日子,她一定会十分难熬。
  死,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命不属于自己,她不可能自我了断,由他结束又何妨?
  赤龙微愕,隐住心中的笑意,故意沉下脸。“不见枪声,哪来的流弹?”
  这倒好,海都真的开窍了。要现在的她托起服从为何意,恐怕亦是难事一桩。
  可见他努力的成效已慢慢浮现。
  此刻的赤龙几乎忘了他还有一个‘未婚妻’愣在一旁,正睁着美眸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他的心中本来就只留了海都的位置,容不下其它女人的身影进驻打扰。
  对于不感兴趣的人事物,赤龙向来不会多看、多理一眼。他对海都的心真挚,要忽略海都以外的女人,对他而言从不是问题。
  瞥一眼愕愣不已的孟家小姐,海都冷冷反驳:“眼观四面,就不会被流弹所伤。”
  “有道理。”他点了头,竟然非常赞同。
  眼观四面,似乎是影子们所受的训练之一,她竟能用在这种事上头。不过,她理论说得有道理,他没必要反驳。
  不愧是跟随了他六年多,海都一定是看出他刚才怒火中烧,快濒临抓狂。但经她这么挑衅,赤龙的气反而烟消云散,不见了踪影。
  海都没想到他会附议,愣了一秒,很辛苦才维持住脸上强装的无动于衷。
  “那我可以走了吗?”望着被他抓住的手臂,她等着他松手。
  “可以。”他不反对。
  “你的手。”海那所看的焦点依旧,不吝于浪费耐心提醒。他不松开她的手,教她能走到哪去?总不能用力拍开他的手。
  潜意识里,海都那赤影的身分仍存在,她还是无法对主人过于不敬。
  “你可以走。”赤龙帅气一笑,缓缓地道:“但要和我一起。”不管她爱不爱他,她都别想将他丢给别人,更别想用别的女人来让她脱身。
  见到帅气的赤龙拉着海都就要走,大感被漠视受辱的孟家千金,一跺脚,急急忙忙追过去。“赤——”
  还好她这次不是真的来相亲,只是答应帮唐伯伯一个忙,否则铁定觉得难堪透了。
  这传闻中的赤龙的确高大威武、俊逸得没话说;不枉唐伯伯大力推荐,鼓吹她来瞧个究竟。赤龙光瞧外表无懈可击,就是个性有点瑕疵,对淑女不够礼貌,太不懂得待客之道。
  好歹她远来是客,又是娇滴滴的美女一名。就算不喜欢她,觉得她碍眼,他也不用将她忽视得如此彻底……未免太侮辱人。话说回来,她老觉得唐伯伯鼓吹的口
  气,很像要她来看什么怏绝种的‘稀有动物’似的。
  拉着海都的赤龙蓦然回首,好不容易肯回头给孟玉宁一眼。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嫁人阙龙门,还有七个阙龙门老大供你挑选,跑一趟法国告诉你的‘唐伯伯’,你要嫁人别指望我,去叫他为你另觅佳婿!”他冷淡讥诮的声音,完全不想隐藏话中的嘲讽。
  这样陷害其它七个家伙,要是传进他们耳里,恐怕他的未来,很难安宁。不过,他可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将海都带开,好好跟她聊聊。
  “笑死人了,真当我孟玉宁没人要?谁想嫁你们阙龙门这几只藏头藏尾的怪龙,浑蛋欠扁的家伙,一点口德也没有,最好被甩了活该!”孟玉宁大皱秀眉,一脸伪装褪去,怒瞪着赤龙远去的身影咒骂。
  自大的臭男人,气死她了。
  天晓得她大老远飞来台湾可不是让人瞧不起的,是哪顿牛排吃太饱撑着——岂是自讨没趣四字就可带过?吃力不讨好,倒霉!
  本想顺便来台湾观光,这下哪来见鬼的心情。
  下回,她死也不会做答应这类蠢事!

         ★        ★        ★

  “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在乎?!”将海都拉离孟玉宁的视线外,赤龙突然朝她质问。
  他不想再等下去,非知道现在的海都对他是什么感觉不可!她养伤的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极少交谈,但在偶然间,他总能捕捉到她偷瞥他的视线。
  每回她都装作若无其事,镇定地移开和他不小心接触的视线;可是他确信,就像他的凝视一样,海都还是在乎他。
  就算事实残酷的呈现,他仍不相信她真的不再爱他了。
  “要在乎什么呢?”面对他隐隐的怒意,她仍是一脸平静。或许她的心已不听使唤,为他不是真要结婚的事在窃喜;但终有一天,他还是会娶妻的不是吗?到那时她又得承受一次打击、心痛,也不会比现在好受多少。
  赤龙彻底被激怒,俊眸染上熊熊青焰,发狂般地盯着她美丽无瑕的脸,恨恨地宣告:“我在乎!我要你在乎我的感情!”
  他差点想掐死她,然后随她而去,来个一了百了,为他的苦恋做个结束。
  十一年的相思之苦,真的太长、太累人。
  他的意思是……他爱她?!海都一下子张口结舌,再努力也做不出反应,只是愣愣地望着他为情所苦的俊脸发呆。
  难不成他想说的是,他一直爱着她?!怎么可能……“海都,告诉我——”吼了声,赤龙的声音却有些哽咽,双肩瞬时垮了下来,整个人像泄气的皮球。“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肯再爱我……给我答案,海都……给我答案……”他的声音里充满痛苦。
  再?她从来没停止过爱他,哪来的‘再’字可言?
  海都听傻了,无力的身体往地板滑坐下去,发软的双腿,已然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是不是在作梦?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如此清楚认真,是不是作梦呢?早就远扬失去的旧梦,能找得回来吗?多少年过去,她早就不敢奢望了!
  若是梦,未免真实得过了头。一向自信、精神奕奕、光彩引人的赤龙,不该有这么脆弱不安的表情。
  赤龙跟着蹲下身,单膝半路,捧起她低垂的脸。
  “海都,若是我自作多情,你真的早已不爱我,就请你明白的告诉我。”深吸一口气,赤龙胆战心惊,但字字坚决认真,沉稳表白:“告诉我你不想要我,告诉我你不在乎我们曾拥有的过去,告诉我……你不愿意选择与我共有的未来。”
  赤龙的声音里,带着真心,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事已至此,他非要她说出真心话不可!他不想再次失去今生唯一的挚爱,十一年了,从疯狂寻找到绝望、到放弃、到因恼恨而拼命寻找各种方式忘掉她。过了那么久,心再痛受创的伤口也该愈合;偏偏他的心固执不已,始终不肯放弃找回她的渴望。
  他不以痴情为傲,除了海都以外却谁也不要,找不到她的日子,他甚至讥讽自己的固执,无情嘲笑自己放不开。
  多可笑,为什么他就是忘不了一个狠心想自他生命里消失的女人?多少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深夜里,他因为梦见十四岁时的她突然自他怀中抽离的恶梦而惊醒,就这么痛苦一整夜。他想恨她,忘了她的人,甚至想忘了海都这个名字。见鬼的他的心偏偏就是无法容下其它女人的身影。
  一年多以前,他才开始逼自己别再想她,放弃无止境落空的寻找,像赌气般强迫自己,让自己以为真的忘了。却在半年前意外地发现影就是她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说要忘了她是多可笑的事。
  他根本就忘不了!
  这十一年来,没有任何女人能进驻他的生命,就已是最好的证明。
  堂堂为阙龙门的龙头老大之一,他不怕其它八龙嘲笑他,凡事洒脱傲然,竟死捉着十七岁逝去的爱情不放;他只怕……海都不爱他。
  多少年的深情、痛苦、挣扎,就这么自他眼中倾巢而出,撞进海都的心。
  海都不敢正视他的深情,有许多的犹豫,因他竟还深爱她而不知所措。好一会儿,她才嗫嚅的开口:“可是我是雨的……”的什么呢?她也不确定。
  “你属于我,别再事事以那家伙做第一考量!”莫名的妒意攻心,赤龙一颗心紧绷,恼火的接下她不确定的话。
  他受够了海都要做任何决定前,一定都先考虑到唐傲雨那只贼狐狸!就不知唐傲雨在训练时给影子们下了什么蛊,让影子们个个对他忠心无比。
  阙龙门九龙对唐傲雨的‘尊敬’,事实上无话可说,从许多妥协的事件中就可证明;而九龙自认对唐傲雨的服从度,永远比不上影子们的一半。
  九龙妥协是一回事,未必心甘情愿又是另一回事!或许这就是其中的差别——影子们绝不可能对唐傲雨讨价还价,向来是一个命令一个动作。
  对影子们,阙龙门九龙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可是……”亏他真敢大言不惭的说她属于他,她又还没承认对他的爱意,他倒是要求得理直气壮,天下间竟然有这等怪事。
  “可是什么?”他没好气的质问,一时忘了该追问的重点。
  眨了眨眼,她只能从犹豫中吐出两个字。“合约!”
  “什么合约?”他压抑下即将爆发的怒气问。
  “我和雨签……签了终生契约……”要不是脸被他牢牢捧着,她很想转开脸,也就不用正视他眸中欲杀人的火花。她的脖子好酸,他的手不酸吗?
  也就是说,她把自己卖了。赤龙在心中消化她的话,忍着不悦作出结论:“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那么听雨的话,只为一纸掐在雨手中,足以定你生死的合约?”
  出生入死,不过为了一纸合约。竟有这种蠢事!
  “也不全是这样……”她不知该怎么解释,但她的命的确早已卖断给唐傲雨。
  不管有没有那纸合约,如今的她都会遵守当年和其它影子一起立的誓约,为唐傲雨和影子组织鞠躬尽瘁。
  或许赤龙难以理解,她在十一年前立的誓,必将一辈子有效,不管她还是不是个影子。
  赤龙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挫败的放开她的脸。“算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到底在不在乎、爱不爱我?”
  只要海都爱他,那纸见鬼的合约,他自会去向唐傲雨讨回!
  “我不要在乎……”海都觉得他问得好可笑,灵幻的双眸却逐渐聚起了雾气。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要自己别在乎,却还是在乎得要命的感受?”以影子的身分守在他身后,她那颗心,只会一天天失落沉沦,根本无法压抑对他的感情。
  “你是说——”他的脸逐渐露出笑意,被狂喜占满了心。
  “说我不要在乎、不要爱你,偏偏事与愿违。”她颓丧的低语。如果能不爱他,她在这六年的‘赤影生涯’中,就不会屡次感到懊恼矛盾,对身为影子的自己感到失望。
  “可是你的确在乎……也爱我?”嘴唇都颤抖了,他仍压抑着想狂呼的喜悦,这件事很重要,不问清楚不行。
  海都歪着头睨他,不太想承认。
  一旦说出口她就无法回头,万一唐傲雨不允许她和赤龙在一起,届时,她该怎么办?想必亚司绝不会答应她把话收回。
  “海都?”他急促且担心的神态,深深打动了她的心。
  海都突然想起,梦龙回加拿大之前告诉她的话——换种形式,只要司是光,你就甘愿是影对吧!光门本生光影情,影呢?不该老拒光于千里之外,知道吗?光影本是共存,不能一分为二。
  难道这是梦龙给她的暗示,要她接受亚司的感情,诚实面对自己?她无法反驳,明白了当时尚不能全懂的疑惑。
  他是光,她是影……没错,只要他是光,她就愿意成为影,成为他永远的影。
  她渴望留在他的身边,又何必欺骗压抑自己的心!海都想通了。
  “从我爱上你之后,就不曾停止过。”海都笑了,毫不保留地表露爱意,心情豁然开朗。泪水在眼眶打转,眸光异常清亮专注的海都,在雾光中露出一抹恍如十四岁时纯真甜美的笑容。“海都最爱亚司了,不是吗?”
  不想再有丝毫的犹豫,她终于敞开心房,让自己对亚司的爱宣泄而出,含笑带泪地投入他怀中,再也不迟疑。
  猛然接住撞入怀中的天使,赤龙讶异她的坦白,有些无法置信,只觉一颗心飞扬狂飙,热烈地在胸口鼓动着。
  这一天,他到底等了多久?
  “没错,海都最爱亚司了,再也不许改变!”赤龙低柔的嗓音干涩沙哑,带着美梦成真的激动哽咽。亚司何尝不是深爱着海都呢?感动得无以复加,他深切的紧拥今生所爱,生怕坏中的挚爱,不懂他用情多深。
  这回,他要牢牢抓住海都,再也不放手!
  海都的心被悸动占满,满足地埋入他怀中,再也无所求。沉醉在幸福中,她没有发现赤龙那充满霸气的眼神里,全是强悍的决心!
  有胆尽管来试,谁也别想……再从他怀中抢走他的海都!

         ★        ★        ★

  收到唐傲雨从法国寄来的快递,读完内容,赤龙的酷脸沉了下来。
  像个受虐的小媳妇缩在沙发一角,海都垂着眼睑偷望亚司,预期大限不远。
  脸黑了、沉了,等到翻白眼,大概就该她有事了。
  将那张纸直直丢在海都膝上,他以极大的耐心忍住不发火,几乎怏咬牙切齿。
  “你就为了这张鬼合约,离弃我十一年?!”
  或许几千万美金不是小数目,但她竟为了这笔钱卖断自己的一生,舍弃和他的一切,义无反顾地投入影子组织!不行,他快气炸了。
  离弃?好严重的字眼呢!海都暗自吐着舌头。
  幸福的日子,是不是终究是场梦?她也不过才享受了三天而已。
  唉,师父既然不反对她和亚司在一起,也没打算要她回法国,为什么就不成全到底,好让她多苟延残喘几天?这快递,慢几天来也好。
  就知道师父不会那么好心……“那不是鬼合约,我还没死哩!”亚司似乎很想吃人,怎么办?双眼四处瞄着,海那边陪着笑脸边露出无辜的表情。“干嘛啦!那时我家破产,人人讨债四面楚歌,在海家底下工作的人全哭天喊地,我爸爸绝望得差点自杀,你以为我还能有什么选择?”以她的未来去换那么多人的生计,并不是一件失算的事。他瞪她做什么?她并不后悔那时的抉择。
  在她看来,那时的唐傲雨愿意负起海家所有债务,却只要她的未来……那才是件奇怪的事。就算要买个雏妓,也用不着数千万美金。
  “你没让我知道海家破产的事,全家就这么搬了,消失得如此彻底。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多痛心?”突然将她拉进怀中,他的脸上尽是受创的神色。
  “为什么你不来找我、不让我帮忙?”赤龙所气的是这件事。
  她没有让他分担她的遭遇,遇到前所未有的难题,竟选择一声不响地离开。难道她认为他没有能力,无法分担她的苦?还是她怕他听到她家的情况,会就此逃开?
  更或者,她认为他的存在没有意义?这十几年来他反复思索,任何一个答案都气坏了他。
  讽刺的是,她在五年之后回到他身边,竟然还是以影子的身分。
  “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问了好吗?”她该怎么告诉他,那时的她突然自卑了起来,认为自己再也配不上他,也怕被他瞧不起而遗弃呢?若是这样,她宁愿先离开。而且,就算他不会就此离去,她也不想拖累他呀!
  那年他才十七岁,不过是个学生,要怎么帮她?她不要他向别人低头,也不愿意他为她的事烦恼!那时单纯的她,只晓得他的家境不比海家差。虽然他们可算是青梅竹马,她却完全不知道,他当时整年忙碌的父亲,就是光门的领导人;而他是阙龙门从小培育的领导人之一。
  有些可笑,她卖断未来的那几千万美金,对他而言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
  或许她也该生气,毕竟那时他从来没向她提过有关阙龙门的事,只当她是易碎的瓷娃娃般呵护宠爱,完全将她蒙在鼓里不是吗?多侮辱人!
  算了,那些事早已过去,她不愿意再回想。
  “海都,我要知道原因。”赤龙的目光闪烁,仍是坚持。
  他要知道她想都没想过向他求助的理由。
  迟疑很久,海都垂下逐渐蒙眬的双眸,低着头咬牙回答:“当时我们算什么呢?
  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我那时单纯、愚蠢,什么都不知道……几千万美金几乎压死我父亲,我怎么可能向十七岁的你求救,要你去感受那种压力!我……我不知道你能帮我……又怎么能求你帮忙……”虽然很努力控制,她的声音还是哽咽起来。
  这些年来,仿佛南柯一梦在她眼前飞闪而逝,让她感到莫名的心酸。
  “够了,别说了。”他为自已逼她想起不堪的往事,而感到懊恼后悔。“别哭,是我不好,对不起……”他收紧双臂将她拥抱加深,温柔地吻去她自眼睫滑下的泪水。
  他该死,为了一些不重要的过去,竟然惹她掉眼泪。赤龙想宰了害海都伤心的自己,他要的是未来,却愚蠢到为过去惹她难过。
  想起当年的茫然不知所措,一心想帮父亲度过困境,决心赌上一生的海都,赤龙不禁大感心疼,那时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
  在那之前,她的日子无忧无虑;或许最大的烦恼,就是他有多爱她不是吗?
  不了,他不要再想过去。
  “海都,我们会有很多很多幸福的日子。”在她唇上轻啄了下,语气一转,赤龙的态度认真深切,直望进她灵魂深处,给了她属于他的保证。
  今后,他们将永远不分离。
  海都回望他深情的眸,从他无悔温柔的眸光,了解到他所想传达的誓言;在他怀中,她亦以同样深爱的眷恋将他紧紧拥抱,笑得好甜。
  “那还用你说吗?我当然知道。”她会幸福的,也一定要让他幸福。
  海都和亚司,再也不分开!
  到老……到死……到下辈子……到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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