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不是凝若笑?”
  藏弓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直瞪着两手被粗绳绑紧坐在地上的小小。
  本来心情好好在西潮边赏湖的小小,在遭人绑至总督府后,就一直捺着性子,向这名一直叫她凝若笑的男人解释她并不是苏州城的花冠姑娘。
  “我再说一次。”她叹了口气,“我不是凝若笑。”
  藏弓还是不能相信,“我绑错人了?”
  “好像是,小小有点同情地望着他,再次在心底叹息自己竟遇上了这些要绑人,却不事先搞清楚对象的绑匪。
  “事前你们还敢说她是花冠姑娘?”藏弓回身就用力地敲着误报情报的左右校卫。
  “我们……”
  “你们为什么要绑若笑?”被人绑来大半天了,小小实在很想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理由。
  藏弓气呼呼地朝她直吼,“因为凝若笑的身上有块虎翼玉!”
  小小蹙着细细的筮眉,“虎翼玉?”认识若笑这么久了,她怎么都不知道若笑的身上有着这么一块玉?
  “你不会连这种事也没听说过吧?你说,那块玉在哪儿?”她也是九萼斋的人,想必一定知道那块玉的下落。
  她认真地摇首,“我不知道什么是虎翼玉。”
  “大人,我在想……”捂着被打疼的头的左校卫,小心翼翼地靠近藏弓。
  “想什么?”藏弓看他香吞吐吐的样子,当下就再赏他一记拳头。
  “宫上邪在九萼斋里住了这么久,他会不会已经找到虎翼玉了?”
  小小很讶异,“上邪要找虎翼玉?”和宫上邪相处了那么久,她怎么从没听他说过?
  “上邪?”藏弓眯细了眼眸,敏感无比地盯着她,“你和他这么亲热?你是宫上邪的什么人?”
  小小也顿住了。
  她算是宫上邪的谁呢?除了两情相悦之外,她什么人也不是,她只知道那个男人爱她、她也爱他,如此而已。她对宫上邪的了解实在是少得可怜,除了仅知他的姓名之外,她连他打哪儿来、做什么的一概都不知晓。
  她摇摇头,“我不是他的什么人。”
  “撒谎!你到底是谁?”藏弓却看出了这名美丽的女子,在思及宫上邪时脸上表情的变化,直觉地认为她一定和宫上邪有什么关系。
  “我叫苗小小。”
  “苗小小?。藏弓惊讶地大叫,“你就是那个被梁颜殊抛弃的女人?”
  “大人。”一旁的右校卫朝藏弓招招手,靠在他耳边偷偷告诉他外头流传的话语。
  听完了右校卫的小道消息后,藏弓一改先前绑错人的懊丧脸色,反而觉得绑了这个女人是个莫大的意外收获。
  “原来就是你。。他啧啧有声地打量着她,“宫上邪大费周章放倒梁家,原来就是为了你。”
  小小的身子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藏弓更是一副耻笑她孤陋寡闻的模样,“你难道不知道,宫上邪为了要自梁颜殊的手中抢走你,不借命凝若笑做出来的丑事?你真以为堂堂苏州城的花冠姑娘会委身下嫁给梁颜殊?”
  若笑不是和梁颜殊真心相爱,反而是被宫上邪命令去抢走她未来的夫婿?小小花容失色地想着,难道说,宫上邪真为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
  她的心头滑过一丝喜悦,却又有一份愧疚的痛苦,因为她的快乐,是建立在梁颜殊的痛苦上。
  她怔然地间:“这一切……”
  “这一切都只是宫上邪的手段而已。”藏弓在她的面前蹲下,意味深长地抚着她粉嫩的面颊,“你虽然长得美,但那个宫上邪根本犯不着为了你这么做。你这个没有虎翼玉的女人,哪值得他横刀夺爱?”
  她忙避开他轻薄的手指,“我有没有虎翼玉跟上邪有什么关系?”
  “宫上邪没有告诉过你八阵图的事?”藏弓还是不相信她什么都不知进。
  “没有。”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他故意拐着弯,试着套出她的话,“因为宫上邪身上有一块蛇蟠玉,所以他注定要去寻找虎其玉来完成八阵图。”
  “蛇蟠玉?”那日那个手执钓竿的男子所说的玉?上邪的身上有一块?
  藏弓满意地环着胸,“看来,你并不是一无所知。”
  “为什么上邪注定要找虎冀玉?”小小没心思去管他在说什么,她只想知进宫上邪这辈子有什么注定不注定的。
  藏弓看着她急切的模样,脑海里想出了个一石二鸟之计。
  他以知无不尽的态度向她倾告,“听说,宫上邪的心少了一半,而拥有虎冀玉的人就拥有他另半颗心,因此宫上邪才会来苏州寻找他命中注定的女人。”
  心少了一半?
  小小睁大了眼眸,对这消息感到错愕不已。那个老把爱挂在口边的宫上邪,是用半颗心来爱她的?他不是全心全意的?
  小小想着想着,身体里猛地窜过一阵寒冷,令她不禁瑟瑟地打颤。
  颤抖之际,她想起了孟婆。
  她记得孟婆曾对她说过,在下一世,他们还是会有个与前世差不多的未来,或许,前世会在他们身上再轮回一遍也说不定。前世,她有她必须嫁的男子,他有他必须娶的女子,而今生,他必须娶的女子是谁?那个他命中注定的人,是不是他今生所要相守的那个人?而那个人,会不会……是她?
  “他命中注定的女人……是谁?”恐惧和不安涨升到顶点,小小想问又不知能不能接受那个答案。
  “当然是有虎翼玉的凝若笑。”藏弓理所当然她答道,而他的答案,就像是在她的心上瞬间扎了千百只针,让她的心头千疮百孔,几乎无法愈合。
  她不愿相信地低吐,“不……”上邪和若笑是好朋友啊,他们怎么会是……
  “不?”藏弓却挑高了眉。
  小小极力摇首,“我不信……”她不能相信,她一定要说服自己不要去相信。
  “你爱上了宫上邪?”藏弓恍然大悟地指着她大笑,“你居然会爱上那尾双头蛇?这也难怪你会被梁颜殊抛弃。再过不久,下一个她弃你的就会是宫上邪!”
  她被他逼出泪来,“这不是真的……”
  “你何不去问问他为何要找虎翼玉?他又为何要和凝若笑走得那么近?”藏弓还是不肯放过她,字字尖锐地剌向她,“说穿了,你只是宫上邪接近凝若笑的一颗棋,而你的利用价值,也只有如此而已。你以为你是什么?”
  不要问她这个问题,因为连她也不知道她是宫上邪的什么!
  泪悄悄淌下小小的面颊,滴下的泪珠飞溅在她粉色的襦裙上,形成了一朵朵深浅不一的涟漪,像极了她那颗颤抖的心。
  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与宫上邪相处时的片段,她看得见他与她在一起的情深意浓,却看不见隐藏在他背后的庞大阴影。他为何从不告诉她关于他的种种?在她的面前,他只与她分享他的情爱,却从不与她分享别的,是他在隐瞒吗?还是,藏弓所说的都是真的?
  倘若这是真的,那么,在遇见宫上邪之后,她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她献上了一切,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她所得到的,只是一颗凋零的心。
  “既然官上邪辜负了你,你何不把你所知道的事都告诉我?我可以为你除掉那个宫上邪。你先告诉我,他到底得到虎翼玉了没?”藏弓看她对宫上邪的信任已然动摇,打铁趁热地在她的耳边鼓吹。
  盲目的泪刺痛了小小的眼眸,她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她现在只想看到宫上邪,她只想听他亲口说。
  藏弓粗鲁地推了她一把,“喂,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她无神地喃喃,“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大人!”收到外头下人通报的在校卫。脸色青白地朝藏弓大叫。
  “嚷嚷什么?”就快套出虎翼玉消息的藏弓不耐地回过头。
  “不好了,宫上邪杀上门来了”
  藏弓一楞,“什么?”那家伙居然连两江总督府也敢闯?
  “他说我们要是不交出苗小小,他会拆了这里!”
  “去叫总督派兵杀了他!”借刀杀人还比他亲自动手来得快。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是宫上邪的敌手,他才不要去冒险。
  左校卫慌张地直摇头,“不行啊,总督不敢碰他分毫。”
  “为什么?”没道理啊,权大势大的两江总督,怎会怕一个没没无名的草莽野夫?
  “因为宫上邪是新任的兵部首辅大臣,就连总督也不敢动他。总督叫我们自保,他顾不了我们!”
  小小的泪水蓦地止歇,从激动中回过神来,神智也忽地变得清明。
  他是朝中大臣?他还有什么事是她所不知道的?如果他连自己的身份也不告诉她,那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没有告诉她的?他又与他命中注定的若笑之间有着什么?
  此时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局外人,宫上邪他那遥远的世界,她从未曾贴近过,相反地,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来得远,只因她没有虎翼玉。
  左校卫忙拉着听到消息后就陷入呆愣的藏弓。
  “大人,宫上邪仗着自己是兵部首辅大臣,把总督旗下所有的兵马都调来了,他要我们自己人打自己人!”
  “那条毒蛇……”藏弓咬牙切齿地咒骂那个比他还快一步实施借刀杀人手法的宫上邪。
  右校卫一手指着小小,“大人,你说现在咱们怎么办才好?要不要把这个女人交出去?”
  “不交。”藏弓心一横,咬紧牙关决定孤注一掷。
  “大人?”
  他哼声冷笑,“既然宫上邪这么重视她,那么,我绝不能把她交出去。”宫上邪既能为这个女人大动干戈,那么这个女人就是他眼前唯一的保命符,他怎能将她交出去?
  宫上邪火爆的吼声像阵响雷似地落在藏弓的话后,直直地将他打醒。
  “你不交也得交!”率领着大批总督府人马的宫上邪,一脚踢破了总督府别府的大门,满目凶光地瞪着藏弓。
  “你……”被他所带来人马吓到的藏弓,赶紧将小小捉来面前,两指紧按着她的喉际,“你没看到我手中的人是谁吗?”
  宫上邪的双眼瞬间眯成一条直线,“我看得一清二楚。”
  “想要她活命的话,就交出蛇蟠和虎翼两块玉!”以为这样就占上风的藏弓,得意地向他伸出一掌,狮子大开口地向他要玉。
  “小小,不要动。”宫上邪却没理会他,只柔声对小小交代。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藏弓才想向他恐吓,宫上邪却已掷出手中的琅琊剑,一剑剌穿了藏弓的手掌,将他牢钉在身后的墙上。
  宫上邪在剑一脱手后,立刻飞奔至小小的面前打开藏弓的两手,顺手自藏弓的腰间再取来一柄短刀,将他的另一掌也钉在墙上,让他只能挂在墙上乖乖就擒。
  小小在藏弓一放手时就立即软跪了下来,两眼无神地呆坐在地上。
  “王八蛋……”宫上邪在见到小小手上紧紧绑缚的粗绳后,怒火瞬间在他的眼中燃烧,“你居然敢绑她?”
  “我……”两手受痛的藏弓几乎说不出话来,想强行将手掌自刀剑中拔出,却又痛得龇牙咧瞵的。
  宫上邪目光凶狠地指着身后一名带来的小兵,“你!”“我……我?。小兵害怕地指着自己。
  “去花园的池子里给我拎一只乌龟来!”他边说边将藏弓两手的刀剑深深插进墙里。
  小兵愣了愣,“乌龟?”
  “马上给我去!”没耐性的宫上邪就像条摆尾吐信的毒蛇,嘶声向他眷告着。
  “马上去!马上就去!”
  解决完手中的杂事后,马上蹲下身子察看过人绑来的小小。
  “小小,你怎么样?”他轻抬起她的脸庞,赫然发现她的眼中有泪,而她的眼瞳丝毫不动,像是完全看不见他。
  “你对她做了什么?”他偾恨难忍地扭头问向藏弓,抡起拳头就朝藏弓身上重要的穴脉重击。
  “我……”藏弓怯怯懦懦地答着;感觉自己身上几处大穴都已被他击破,“我什么也没做……”
  “宫大人,你要的乌龟……来了。”十万火急跑去总督府后花园的池子里捞来一只乌龟的小兵,气喘吁吁地在宫上邪身后捧高了那只小乌龟。
  宫上邪一手捉来那只还湿淋淋的乌龟,将它按在藏弓的脸上,并从怀里拿出了一枚细针,开始照着乌龟的龟壳形状在藏弓的脸上纹绣。
  “宫上邪,你在做什么?”又湿又痛的感觉漫布在脸上,藏弓忍不住想知道他在搞什么花样。
  “让你当个名副其实的王八蛋!”宫上邪将手上的乌龟往后一抛,动手桃断了藏弓两手的筋脉,才抽出刀剑把藏弓推往摆在桌案上的铜镜旁。
  在铜镜里看到自己的脸被纹上了一只乌龟,而脸颊边还有宫上邪的细针签名,藏弓禁不住这个打击,频翻着白眼往后重重倒下。
  “大人!”左右校卫忙不迭地去扶受不了打击的藏弓。
  “出去,统统给我滚出去”宫上邪转头对所有跟来的人大喝,又瞪向藏弓等三人,“至于这三个人,能扔多远你们就给我扔多远!”
  没有人敢招惹怒气当头的宫上邪,大厅里的人瞬间做鸟兽散,只剩下他和小小两人。
  宫上邪吸气又吐气了好一会儿,才辛苦地平复了情绪,缓缓地转身面对在他来了之后,就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小小。
  “小小?”他解开她手上的粗绳,伶惜地拭着她脸上未干的泪,试着唤她回神。
  小小一径地默不作声,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将头愈垂愈低,身子也频频颤抖。
  “怎么了?是哪里疼吗?”宫上邪担心地推拿着她手上的淤青,“我帮你揉揉。”
  当他的手一接触到她的,她的双手立即紧握成拳,颤缩着身子退至墙角。
  “小小?”他大惑不解地看着她。
  许久许久之后,小小终于抬起头,凄恨的、忿忿的,用宫上邪未曾相识的眼光看着他。
   
         ☆        ☆        ☆
   
  秋季最后一场雷雨来袭;热切地敲打着瓦檐,发出净琮的声响,但室内却是异样地寂诗无声,只有两道浅浅的气息。
  暗暗的波涛汹涌,无可抵挡地在宫上邪与小小之间来袭,秋雨的味道,悄悄地渗入空气里。
  打发走了绑架小小的藏弓,却不知道小小怎么突地变了一个人的宫上邪,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眸中难以止近的愤恨。
  他做错了什么吗?
  宫上邪伸手想将她自地上拉起,小小却拍开他的手。
  “不要碰我。”她几乎无法忽受他的碰触,无法忍受他眼底的讶异和怜惜。
  小小清绝冷绝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让她陷入泥淖里的男子。她妒忌、怨怼、愤恨,更可悲的是她爱他,她爱这个比她更贪婪的男子,他把他的贪婪深深隐藏着,让她一无所知。
  爱情是这么地脆弱,只消外人轻轻一敲,再美的梦也会现出原形,把梦里头藏着的真相一一浮现出来,让谁也不能躲,谁也不能进。
  “小小?”宫上邪沉敛着呼吸,试着一步步朝她靠近。
  她眸光洞悉地瞅着他,“你是为了虎翼玉而来苏州的?”
  宫上邪忽地止住脚步,明了她的改变所为何来,同时有一种失去的感觉,正在他的胸口泛漫着。
  “虎翼玉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重要吗?”只是一块玉,就能够像藏弓所说左右他的心?那不过也是块石头罢了,他为何要这么在乎它?
  宫上邪坦承不讳,“那块玉,对我非常重要。”
  “那我呢!她凄楚地笑,紧按着自己的心房,“我算是你的什么?”在过了数天痴缠爱恋如夫妻般的生活后,他将她置于何地?在他的心中,她到底是什么?只是他寻欢取乐的对象吗?
  他疾步走向她,你听我说——”
  “为什么要遇见我?”她一步一步地退,一句一句把怨忿掷至他的脸上,“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你要找的人不是我?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你的心不在我的身上?”
  恐惧感流遍宫上邪的全身,紧紧将他包围,甚至就要淹没了他,只因为他在她的眼底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失去和她的决绝。他必须澄清,他一定要和她说清楚,他不能让他们之间再有像上次的误解。
  “你是你,玉是玉,这两者不相干的,我爱的是你,不是那块玉!”他撮住她的肩,声嘶力竭地表白,期望她能明白在他心中这两者是有分别的。
  “不相干?”她一点也不相信,“那你告诉我,你的心在谁的身上?”从很久以前她就觉得奇怪,她一直不懂他为何总缠在若笑的身边,原来,若笑是他的目的的,而她,只是个过客。
  他睑色大变,“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是谁告诉她这件事的?谁会知道他的这个秘密?
  “你承认你没有心了?”小小心痛难当,血色从她的脸上流去,转眼间变得苍白如雪。
  “不,我不是对你无心,我只是心少了一半!”宫上邪用力地摇着头,恨不能让她明白他在知道这件事对此她更恨、更怨。可是她却从来看不到他的心酸之处,现在的她,只看到她自己的。
  “那你更应该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你在寻我你另一半的心!而你最最不该的,是让我爱上了你!”既然他的心不能交托在她身上,那他就不应该让她陷下去之后变得一无所有。
  宫上邪愈说愈急踝,“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有虎翼玉的人就有我的心!真的,你要相信我!”
  “你知道了后呢?你做了什么或说了什么吗?”她冷然的泪静静淌流,“你知不知道,我什么都给了你?现在,你满意了吗?玩弄我,你快乐吗?”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婚约、没有了名节,最重要的是,她失去了她的心。
  “你明知道我从没这么想过的!”他简直无法接受她那全盘否定他的冷然神态。
  她清冷地望着他,“那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屏住呼吸,说出藏在他心底的贪婪。
  “我想要你,但我也必须带虎翼玉回去覆命。”他爱的是她不是那块玉,可是战尧修的命令不容他违背,因此,他希望能够两全。
  小小看着他,在恍偬中开始证实藏弓对她说过的话。她的心悠悠忽忽、千回百转,觉得藏弓的话就像是一出戏的剧本,正引领着他们一步步走向剧中,悖离了她原本的期盼,带着他们走向尽头处。
  “你要带回去覆命的,就只有虎翼王吗?”一旦他得到了虎翼玉,他会只带着那块玉离开苏州而已吗?
  宫上邪被她问到了痛处,心底好不挣扎。
  “虎翼玉的主人……我也得带回去。”中秋那日,他少须和虎翼玉的主人一块儿到指定的地点放玉,玉和人,一个也不能少。
  小小仿佛从混沌的十里情雾中走出,风月情浓瞬间远走,徒留下一身的虚空。
  她不是他所要的,一切,只是因为一块虎翼玉。
  她心痛地想起自己也有一块玉,一块色泽温厚的玉。当时那名手持钓竿的男子,曾经对她说过这块玉会引领未婚的姑娘家我到她的姻缘……她还真的以为,这块玉能够带来她的良人、她的姻缘,可是它带来的,只是一声误会,一场心伤。
  “应该是你的……”宫上邪不甘心地低吐,”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是那个拥有虎奚玉的人?”
  小小闭上眼,她也好想知道她为什么不是那个拥有虎翼玉的人,可是没有玉的她只能在这里急着、慌着、乱着,束手无策。
  “你要的是若笑还是我?”
  “你!”他信誓不移地看进她眼底。
  “那你必须选的人是若笑还是我?”这一次不再是由她来进了,这次是换他做选择,她必须清清楚楚地听见他的抉择。
  他必须选择拥有虎翼玉的人,但他不愿、他不愿、他不愿啊!
  在这关头,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错,他也无法处理这个两难的问题……如果可以,他真希望不要面对这一天。
  小小仍在等待他的答案,紧绷着身子,似是要准备抵挡,又似是想保护自己不要失落至最深处。
  “凝若笑……”为了其他三个朋友的性命,他不能不选能让每个人都活下去的出路。
  小小的灵魂瞬间凝冻成冰,再也无法争求一丝丝希冀。
  原来,即使再经过一次轮回,到头来结果还是一样。或者应该说,原来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曾离开原地,无论是爱恨嗔痴、挣扎起伏,都源源本本地停伫在原地,只是等着他们重新翻开来而已。
  什么,都不曾重新来过。
  她不该情迷心窍,是她太过妄想,才招致这下场。
  “好……”她气息欲窒地启口,“前世你不为难我,那么今生我也不为难你。”
  “小小?”
  她的爱经不起浪掷,经不起两分,她要的是一颗完完整整爱她的心。既然他有无奈,她那不勉强,她不要他爱得勉强、爱得不被允许,因为,她不是他的牵绊。
  “去找你的虎翼玉。”小小拭净了脸上的泪,逼着自己,破釜沉舟。
  “小小!”宫上邪极力搂紧她,想要她把这个决定收回去,只因为,他无法负荷那失去后的痛楚。
  “不要过来!”她奋力夺回自己的手,使力地推开他并后退了几步,隔离他所有会计她动摇的气息。
  “这一世,我还是得一个人承担着相同的遗憾。”她深吸了一口气,殷殷地向他叮咛,“不过我在这里向你保证,我不会再把这个遗憾带到来生去,所以你若是在来生又遇见了我的话,请不要叫住我,因为我不愿再心碎一回。”
  宫上邪紧咬着牙,“心碎的人,又岂只是你而已?”
  小小看着他的表情,感觉到了他那不下于她的伤心,但她无力回天,无力把那些从她手中失去的,再捉回手心。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只是诓骗世人的温暖情语,而她竟然相信?是不是就因为得不到,所以这才是她殷殷渴求祈盼的目标?就是因为这一句话,所以她才会不为对错不为心碎,奋不顾身地去追求?没想到,爱竟让她盲目至此。
  藏弓说他是条毒蛇,在她看来,宿命比他更毒、爱情比他更残醅,而他,也只是个中了毒而身不由己的人而已。
  她忽然觉得好疲累,再也支撑不下去,于是她决定自己跳脱开来,自那误她的前世、欺她的今生中逃开。
  “我不再等天地合了,这次,我要提早与你分别。”她悠忽地对他说着,感觉身体里的每一分力气都用尽了。她必须离开这里,找一个能让她的心不会再被他痴缠不放的地方。
  宫上邪浑身紧张,“你要离开我?”
  “对。”小小坚定地朝他微笑”我要脱离那个束缚着我们的轮回咒语,我要离开你。”
   
         ☆        ☆        ☆
   
  当在门口等人的四姨娘终于等到了宫上邪回来时,她脸上期待的笑容都垮了下来。
  “小小呢?”他不是去救小小吗?怎么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她离开我了。”宫上邪闷闷地应着,越过她直走进大厅,失魂落魄地坐在椅上。
  “离开你?”四姨娘慌忙挨在他的身边打探,“小小发生什么事了?”
  “她没事……”
  “那她人呢!没事怎么会没跟着他回来?
  “我不知道……”
  才刚刚送走客人的凝若笑,一出现在大厅里,就发现有个人恶狠狠地盯着她,仿佛把她当成不共戴天的仇人般想将她生吞下腹。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忙向四姨娘探问她会被人这样瞪的原因。
  在知道宫上邪的惨况后,凝若笑朝他干笑两声。
  “呃……好朋友。”她有先见之明的先向他建议,“你别急着咬人,先告诉我小小离开你的理由好吗?”
  宫上邪愈看她愈恼恨,“她恨我选你不选她!”谁要选这个对什么人都笑的女人?这种女人送他他都不要!
  “选我?”凑若笑更是一脸的不屑,“喂,你有没有搞错,谁要给你选啊?”
  宫上邪朝她低低的咆吼,“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委屈吗?谁教你的身上有那块虎翼玉!”就是这个女人有那块该死的玉,才害得他落到今日的境地!
  “虎翼玉?”凝若笑呆了呆。
  “我必须帑着虎翼玉和它的主人一块儿走。”他现在不只是恨凝若笑而已,他更恨指使他的战尧修,恨不得钉个草人把他给钉死,或是把他五马分尸也可以。
  “噢……原来如此。”凝若笑拉长了音调应了他一声,而后嘻皮笑脸地低头看他,“好朋友,如果我说我不是虎翼玉的主人呢?”
  宫上邪震椋得无以复加,“那块玉不是你的?”当初他问她有没有虎翼玉,她说有,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反倒说她不是虎翼玉的主人了?
  “本来就不是我的啊!”凝若笑自袖中掏出一块色泽潋潋,表面刻了一只生有双翼的虎形彩玉,随手将它扔在桌子上。
  宫上邪忙扯过她间:“究竟是谁的?”
  “小小的啊!”
  宫上邪的心漏跳了一下,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疾步走向她,“是小小的?!”
  “就是她的。”凝若笑点点头,“只不过连小小也不知道她那块家传宝玉就是虎翼玉,她只当那是块普通的玉而已。”
  他指着她手中的那块玉,“那为什么你身上会有这块玉?”
  “这是假的。”凝若笑耸耸肩,“我只是把小小那块玉拿去仿制好来招摇而已。”
  宫上邪的双眼瞪得有如铜铃般大,“假……假的?”
  “听说虎翼玉是用女娲补天所遗留的一块彩石雕制而成的,倘若是真玉,那么它就经得起火炼。“凝若笑边说边将桌上的玉石扔进飞烟袅袅的香炉里,“你说,这假货它经得起吗?”
  晶美的彩玉在惠烧着焚香的香炉里缓缓地变色,不多久就变得又黑又残缺,让一旁的宫上邪又呕又气。
  宫上邪气得连声音都在颤抖了,“你……造假玉的理由是什么?”
  “唉,还不就是为了招揽客人嘛。”凝若笑懒懒地挥着手,又从衣袖里掏出了数块玉石,“我仿制了不少块,这里还有几块,你要不要?”
  “卖——笑——的!”宫上邪当下就拔出琅琊剑,非把她砍成碎片以泄心头之恨。
  凝若笑抱着头到处藏躲,“是你自己没问清楚的嘛!”
  “把小小还给我!”宫上邪挥舞着长剑,凝若笑往哪躲他就往哪砍,不一会儿大厅便在他的暴行下变得残破狼藉。
  “宫少爷,你快别和若笑算帐了,小小现在究竟在哪里?”四姨娘在一片混乱中赶紧杵在他们之间让他们停下来,也好阻止宫上邪再造成她的损失。
  “对了,小小她……”宫上邪这才想起他还没去向小小解释这个误会。
  凝若笑躲在角落边拼命催着他,“好朋友,你还不去把她追回来!”
  “你就不要跑!等我回来你就死定了!”宫上邪狠狠地再瞪她一眼,边往外走边撂下警告。
  宫上邪前脚才踏出九萼斋,凝若笑就飞快地跑回自己的闺房收拾李行,急着也要走人。
  “姨娘,我要走了。”她在经过四姨娘身旁时交给她一叠银票,“这里是我存的赎身款子,往后我不帮你卖笑了。”
  四姨娘直拉住她不让她走,“你为什么要走?”她可是她这九萼斋的招牌呀,她这么一走,她们往后不都要喝西北风了吗?
  “不走难道还等那条蛇回来咬我吗?”保命第一的凝若笑一步也不敢多留,“你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吗?要是等他回来,我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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