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到“琉璃居”时夜已深沉。大门旁数百盏中国式的宫灯,投射在建筑物的琉璃瓦上,流转出缤纷的色彩,景致美得令人忘却呼吸。
  “你对楚家大宅有多少记忆?”婵娟在回房的途中突然问道。
  浩雷想了一会儿。“我的记忆全是梦中的片段,大部分是和你相处的情景,对于建筑物倒不是很留意。”
  两人刚好走到夏院的荷花池畔。
  “前世你是住在映月阁吧?旁边还有一个荷花池。”她说道,依稀想起一些楚家大宅的庭院阁楼。
  “是啊!”婵娟回想着。“经过一片柳林就是你的书斋。”她停了一下,想起书斋里那把造成一切悲剧的描金龙图扇。
  两人的心同时震了一下,记起了远古的痛苦。相隔漫漫时光,如今想起来还是一阵心痛。
  婵娟首先打破沉默,强颜欢笑的说:“不知道那把扇子如今还在不在?”
  “通敌证物。”浩雷把心武装起来,还记得刑囚时的严酷与恐怖。那些日子,楚霁云是靠着对水月的思念而活着的。“随着明朝的覆灭,文物大都流失了。”
  婵娟点点头,心中感慨万千。
  存心避开这个话题,楚浩雷开口说道:“今晚想到哪里去用餐?你昨晚可是错过了南京的各类美食喔!”他笑着,把心中沉重的感觉硬是压下去。“朱炎对吃的方面挑剔得很,每一个居住地都聘请名厨坐阵。‘琉璃居’的厨子听说极擅长南京的道地菜肴,以及秦淮河畔的精巧糕点,你昨晚吃的东西只是他的牛刀小试而已。”
  南京故都,六朝金粉与十里秦淮,婵娟早在从前就听说了许多,这一次匆忙跑来南京,瀚禹还塞了一些旅游须知给她,耳提面命的告诉她不少非玩不可的观光重点。只是那时婵娟的心思全摆在红玉古镯上,根本没有用心去听。
  虽然眼前浩雷完全不想去寻找真相,婵娟却也不心急。
  内心深处她太清楚,两人已经到了南京——这个前世爱恨交织的舞台,就算他们存心不去碰触,那些过去还是会自动找上门来的。
  “随便你吧!我没意见。”婵娟说道。
  蓦然,手腕上的镯子变得极烫手,婵娟忍不住惊呼。
  “怎么了?”浩雷关心的问。
  他低头观察着镯子,发现它竟红得有如鲜血,婵娟慌忙的把灼热的玉镯放进冰凉的荷花池中。
  “不知道为什么,镯子的温度又突然升高了。”
  “像在阳明山上那一次?”浩雷问,疑惑的看着婵娟。“可是我没碰它啊!”
  她一直等到镯子的温度降低,只剩下微温时,才敢把手从水池中伸出来。“或许镯子又感应到什么了吧!今天在文物博物馆中拿到八卦盒子时,镯子的温度也曾突然升高,只是不像现在这么烫手就是了。”她边说边把手拭干。“我想在吃饭前梳洗一下,我们先约好时间和地点好吗?”
  浩雷点头。“嗯!夏院后面有一个雨花石亭,全部用雨花台的玛瑙石建筑而成,我吩咐厨子把餐点送到那里去吧!景致不错,也够隐密。”够隐密才能在今晚勾引她。天下男人想的都是一样的,尤其像楚浩雷这种深陷情海的人,要了她的心,更要她的人。再重复几次昨晚那种煎熬,他铁定会疯。
  情已深浓,绵绵诉不尽的前世今生,他没有理由不让婵娟成为自己的人。前世不能成为比翼鸟,或许这一生能成为相依相守的连理枝。
  婵娟深深的看他一眼,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点头答应他的提议,然后袅袅的转身回房。
  浩雷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月光洒落在“琉璃居”中,才慢慢走出夏院,去安排一切。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在浴池中坐到水温变低了,婵娟才懒懒的离开池子。刚沐浴过的肌肤宛如粉红色的大理石,温润动人,热气蒸散了娇躯上淡淡的熏香,整间屋子弥漫着神秘的香气。婵娟缓慢的把长发绾到头上,总觉得鼻端飘浮的香味似曾相识。
  那是入浴时,一个年老的妇人拿给她的沐浴香膏所散发的气味。婵娟猜想,那妇人或许是“琉璃居”的工作人员吧!幽香的沐浴香膏盛装在一个由雨花石雕琢而成的瓶子中,古朴得看不出年代。她很喜欢那种香气,隐隐约约感到自己在前世似乎也曾闻过这种气味。那时,她是异族的边塞女子,和御医的侄子深深相恋,宛如水中的明月,飘浮在悠悠的十里秦淮中。
  或许数百年前的一个夜里,水月也曾用这种古老的香膏沐浴过,在南京的同一个月夜中,想着同一个男人。
  曾在“魅惑人间”看过苏恋荷仿古的打扮。婵娟学着她,用一支发簪把长发全绾在头上,挑乱几绺青丝,细细的垂落在洁白细腻的颈项上。
  朱炎很显然是个中国痴,要求“琉璃居”的工作人员全部穿着古装,理所当然,供应给住宿者的衣服也全都是古装,似乎想让住宿者感受一下时空交错的趣味。
  这种巧思,在婵娟感觉起来更为强烈。
  衣服是上好的南京云锦,婵娟一眼就认出来了。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从没有看过锦缎的她,却在看见衣服时,立刻在脑海中想起一些片段,仿佛她极熟悉这种只产于南京的织布。
  对了!霁云为水月所订制的嫁衣,用的正是这种云锦。
  那件嫁衣应该早已在历史中残破了,水月始终没有穿上。她守着许诺,不肯违背,以致走上绝路……
  记忆到就中断了,婵娟感到眼眶湿漉漉的,连忙把泪水抹干。
  镜中的女子古典而幽雅,象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仕女,模糊了她生长的年代,甚至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此刻的镜中人究竟是婵娟或是水月。
  她为了一个男人而细细打扮,不论在明朝还是现在,她一样爱他。
  南京的深秋之夜冷而清幽。今晚的月亮特别明亮,想是要看清什么似的。
  穿着一袭古装,婵娟不往夏院的雨花石亭走去。心中有股骚动,她必须去印证。
  软软的绣鞋在石板上没有声音的跑着。一些员工看得痴傻了,以为见到了古代的幽魂。
  那个她香膏给她的老妇人,正在整理兰花圃。
  “对不起。”婵娟喘着气说道。
  老妇人抬起头来,朝她亲切的笑着,婵娟猛然发现,这妇人的神情和今天下午在命相馆中所见的老人好像。
  “姑娘,有事情吗?”
  “我是想请问一下,‘琉璃居’这块地以前是做什么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老妇人能告诉她一切。
  老妇人想了一下。“还不是块破地吗?草不长,庄稼不生的,从来种不出啥东西。民国十几年的时候,来了一群挖死人骨头的,说什么是来考古的,倒是挖了许多东西出来。听他们说,这里原本是明朝的驸马宅院,后来那驸马死了,陵墓也建在这里,所以那些人在墓里挖到不少宝贝。”老妇人不赞同的摇摇头。“哎!没事去惊扰死人做什么呢?”
  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婵娟,老妇人接着说:“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墓园里掘到的一只红玉镯子。出生到现在,我还没有看过那么美丽的玉镯子。不过啊,听人家说,那镯子在文物博物馆中遗失了,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罗。后来古董挖完了,国家把地放着不管,一直到前几年来了个财团,买下来建成‘琉璃居’。”
  老妇人说话的声音仿佛飘得好远,婵娟陷入一片迷雾中,完全听不真切。是谁说过的,冥冥中总有定数?
  “我总是在想,那只镯子一定会回来的。古人的东西总有古老的魂魄。”老妇人说着,眼神极端神秘。
  是的,总是要回来的。开始在这里,结束也应该在这里,即使他们的相遇远在海峡的另一岸,然而还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纠缠着他们,在莫可奈何之下又回到这里。
  回过神来时,老妇人已经不见了,婵娟站在寒风中,丝毫没有感觉到深秋的凉意。
  她匆忙移动双脚,却不知道依凭的正是古老的记忆。他在等她,穿越时空后在同一个月夜中等她,她仍然记得他的怀抱,热烈而温暖。
  她不要辜负了这个月夜,要用这一晚来偿尽数百年来的痛苦。一个温柔的拥抱能抵偿千万个寂寞的夜晚,不论是婵娟或水月,都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雨花石亭中,四周的湘妃竹帘已被卷起,宫灯早已点燃,映在装饰用的玛瑙石上,光彩变得迷离,亭子在黑夜中静静的发光;大理石桌上放满了厨子的拿手好菜,一切早已准备好。
  一个男人在等待着他的女人。
  浩雷也穿上古装,甚至束上发髻,没有一丝陌生的在亭中等她。
  太明白这一夜会发生什么,当他猛灌酒来平静自己时,才发现自己其实是紧张的。灵魂已经饥渴了太久,从见到婵娟开始,浩雷一直为她疼痛着。等待了两个月……不!他已经等待了八百年!
  婵娟踏上亭子的石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像是收到感应,浩雷知道她来了。他没有回头,仍旧看着帘外的月色。
  “为什么不把竹帘放下来?”她没话找话说,发现自己的意志正可怜兮兮的发抖。
  “卷帘邀月共缠绵。”浩雷从脑袋中挤出一句唐诗,干笑几声。心中痛恨自己的手足无措。
  婵娟愣了一下,双颊蓦然因羞赧而通红。老天啊!这男人未免也太直接了吧!
  浩雷并没有察觉自己随口吟诵的一句唐诗,让婵娟瞪大了双眼。
  “坐吧!跑了一整天,你都没吃什么东西,相信已经很饿了。”他细心的说着,替婵娟拉开椅子。
  视线投射到大理石桌上,她的眼睛陡然一亮。哇!桌上摆满了南京风味的菜肴,二、三十个精巧小碗盘里盛了各种小吃名点,中间摆的则是主菜,全是婵娟没看过的。她不得不佩服朱炎的影响力,要知道,建一个中国式古典建筑简单,任何一个有钱大佬都做得到,但是说到请来地道的名厨,这可得用心寻找、努力挖角才有可能办到啊!说到南京,一个受过战火摧残的城都,要在这大多数厨艺都已失传的时代,找到一个真正能做出地道风味的厨子,谈何容易?
  这个朱炎,真的不是普通人物。那种气势,在古代不是贵族就是王侯。
  婵娟想着,忽然间呆了一下。有可能吗?姓朱,又是气势凌人,人称商业帝王……
  “看呆了?怎么对着一堆食物干瞪眼?”浩雷在她眼前挥挥手。
  婵娟连忙眨眨眼睛。“我忽然想到,朱炎有可能是明成祖转世,你认为呢?”
  “有可能喔!”浩雷苦笑,想到工作成狂的老板他就头痛。“那种颐指气使的模样,很符合帝王的形象。”
  “转了世,你还是在他手下工作。”婵娟揶揄道。
  他叹了一口气。“前辈子欠他的吧!”
  端来一壶特地准备的茶,浩雷轻放在婵娟面前,她无言的瞪大眼睛。
  “知道你喝不惯酒,所以请人准备了南京特制的茶。”他看着婵娟低头闻茶香。“气味挺清雅的,虽然比不上苏恋荷的冷香茶,却也是中国十大名茶之一。”
  “有什么称呼吗?”婵娟问道。轻轻啜了一口温润的茶水。
  “雨花茶。只产于南京的中山陵园和雨花台。”
  她喝着茶,想起刚刚遇见的老妇人。
  “我刚刚查到楚家大宅的故址了。”
  浩雷忍不住把眉毛挑得高高的。“洗个澡也能查到东西啊?”
  婵娟瞪他一眼,威胁的说:“你不想知道啊?”
  “想!当然想!”浩雷举高双手投降。“算我出言不逊,原谅我吧!”
  她把头扬的高高的,故意不理他,视线全放在食物上,存心吊浩雷胃口。
  “看在我帮你张罗了这么多的食物的份上,请姑娘赦罪吧!”浩雷也陪着她玩。
  “好吧!”婵娟放下架子。“我刚刚向一个妇人打听到的。他说现在的‘琉璃居’以前是个陵墓,埋着一位明朝驸马。在更早之前,这块地是那为位驸马的居住所。”
  “把墓建在生前住屋的土地上?这种人不多喔!”浩雷说道。
  婵娟点点头。“可见那个人对他生前居住的土地有极深的感情。”
  浩雷清清喉咙,已经猜到一些端倪。“‘琉璃居’就是过去的楚家大宅。我早该猜到的,冥冥中的定数终于还是找上我们。”
  “我很庆幸。”婵娟说着,眼神清亮而温柔。“在那么多年之后我们还能相遇,不论是为了什么。我爱你,不论你是浩雷或是霁云。带着那些梦中的记忆,加深了这一生对你的感情,且不曾迷惑过。”她说着,凝视的眼眸不容许他移开视线。
  四周的一切都沉默无声了。浩雷只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一声急过一声,敲得他呼吸困难。一个男人能求什么,只愿一个女子不理会生死,深爱到生生世世。激烈的感情席卷而来,他竟然无法开口。
  婵娟站起身,羞怯但勇敢的走向他。
  这是他梦了多少回的情景?一个雪肤花貌、他爱恋得如此深刻的古代女子。
  “我们还要在这里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吗?”她问,白皙圆润的藕臂攀住他的颈项,一阵久远的幽香薰得他神智不清。“你我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作戏?”婵娟咬着下唇,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却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么动人。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沙哑的说道,甚至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佳人在抱,浩雷觉得自己的自制力完全崩溃,刚刚喝下的酒全成了液态的火,在他体内狠狠的灼烧,感觉到婵娟柔软的身子,更加无法思考。
  要他如何相信,她竟然在勾引他!这和浩雷原先设想的完全相反。
  浩雷早该知道,婵娟不同于水月。
  理智被蒸发,飘散在南京深秋的夜空中。
  他抱着她,缓缓的走回秋院的霜降房,一路上吻得缠绵难舍。
  “你确定?”浩雷在呼吸的片刻,悄悄的问道,热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颈间。
  在他脑海中,不知道已经幻想过多少回与婵娟缠绵的情景,如今一切成真,他却有些踌躇。他不要逼她。天知道浩雷爱得有多深,狂热得像是连灵魂都焚烧起来似的。但他不愿婵娟受委屈,不愿意婵娟痛苦。
  看到她受苦,将比刑囚更令他痛心。
  古老的梦境又来纠缠,浩雷吻得更深切、拥抱得更狂野,努力把脑海中的景象摒除在心门之外。除了与她缠绵,他今夜不要想任何事情。
  婵娟根本不能思考了。她觉得自己在飘浮,神智早已涣散,只是紧紧的、牢牢的攀住身旁的男人。身体、神经,甚至灵魂都已经酥麻,她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却清楚一切只有浩雷能给她。
  这个夜晚,要补偿八百年的遗憾。
  他轻轻的将她放在霜降房的木床上,眼里除了婵娟,什么都容不下。
  “今晚,你逃不掉了。”他喘息的说着,眼睛里燃烧着火焰。
  “浩雷。”她呻吟的拉下他的颈项,像是允诺,更像是投降……
  夜很深,案桌上的烛火无声的熄灭。
  欢爱之际,耳畔尽是他绵绵的情话。
  极度的疲劳让婵娟很快的进入梦乡,她依偎着浩雷,倾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浩雷怜惜的看着怀中沉睡的女子,心中涌现万千柔情。
  渐渐的,他也阖眼睡去,心中想着,这是他们第一次相拥而眠。
  还是躲不掉。他不愿、不敢去知悉的真相仍然找上他们……
         ※        ※         ※
  霁云的囚船并没有到达南洋。燕王获得消息后亲自南下劫船,将霁云带至北京。
  “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不论在我打天下,或在我治理天下时,都希望你留在我身边。”燕王已经完全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了。
  当个罪犯,不如当个叛军,霁云宁可放手一搏。一个被流放南洋的罪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京城见到水月;成为燕王的属下,虽说不定何时才能见到她,但是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他就不愿放弃。霁云渴求能见到水月,哪怕只是早一个月或是一天。
  他答应了燕王的要求,为了偿还燕王的救命之恩,也为了早一日见到他心爱的未婚妻。
  杀戮的日子开始了,霁云强迫自己变得冷酷。已经不知道自己手上沾过多少人的鲜血,他的眼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只有在想起水月时,才稍稍感觉到自己还是有灵魂的。为了见她,他必须咬牙撑下去。
  霁云永远记得水月在河堤口的许诺。他将它埋在心中,成为内心深处最柔软、温柔的一部分——亦是他的致命伤。
  他在北京为水月建了“水月楼”、“镜花园”,等待时机接水月来相聚。
  霁云一直爱着她,直到接到那封信时,才真正明白自己爱得有多深,深到与灵魂已经牢不可分,要摒除水月在他心中的一切,就如同硬生生的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血肉,是鲜血淋漓的痛……
  叔父冒着通敌的大罪,托人千里迢迢的送信到北京。水月的信、叔父的信。
  她的信很简短,淡淡的说自己将要出阁,嫁给京城内一个世子。信末的一句话让他眼盲——她不愿等一个罪犯。
  假的,假的,全是假的!那些许诺、那些爱情全是假的!霁云的世界在一瞬间崩溃。他不愿意相信,立刻又拆了叔父的来信。
  略过那些关怀的词句,他的视线定定的盯着信纸,恨不得把那薄薄的纸张烧穿。叔父查到,向朝廷告密霁云私藏燕王摺扇的人,竟是水月。
  他不愿相信,却有不得不相信。她是唯一知道自己藏着摺扇,及那把摺扇藏在何处的人。
  大醉了三天,醒来后一把火烧了“水月楼”、“镜花园”。火光掩映间,他看见自己满脸的泪。
  那是霁云最后一次流泪。
  之后的日子模糊了,在出兵后的第四年,燕军终于进入京城。
  燕王得到他日思夜想的皇位宝座,霁云也回到楚家大宅。
  水月死了,叔父也死了,只剩下破败的楚家,和冷酷无情的霁云。他不去追问水月的死,甚至不允许任何人提到她。
  皇上赐婚,楚家忙着重建,以便在佳期迎娶顺国公主。
  但是水月的魂魄还在,依附在红玉古镯上,等着霁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就算是魂魄也要等着霁云回来。
  那一个月夜,霁云喝着闷酒,眼神空洞。
  “霁云。”
  他认得那个呼唤,魂牵梦萦了数年的声音,属于他最爱也是最恨的女人。
  “你终于回来了。”红衣女子在面前现身,狂喜的扑到他怀中。虚幻的女子没有一丝温度,在他怀中的是个魂魄。
  水月没有想那么多,只知所受的苦都值得了。霁云平安回来,她狂喜的现身,却忘记了那个破坏两人的阴谋。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已经嫁给京城的世子吗?”他面无表情的说道,语气冷硬。
  “那是误会。”水月连忙想解释,却在看到他的眼神时,感到一阵彻底的心寒。“霁云,你听我说。”她想拉住他的衣角,却没有能力碰触他。
  “没有什么误会!”他看着水月,感觉到自己在嘶吼。“你没有守信,完全不把许诺当一回事,你在信上说得很清楚了。”
  “不!”鬼魂也会心痛吗?为什么她止不住自己的泪水?“给我机会,霁云,你要相信我啊!”
  他不愿去听。心死了就死了,没有必要再去翻动,让自己再痛一次。
  “相信你?”他冷笑一声。“我是相信过啊,看我得到什么下场!”
  “霁云。”她飘近他,绝望的想挽回什么。
  “滚!”霁云暴喝一声,水月吓得飘散而去。
  她没有死心,一再的在楚家大宅中现身,想要找机会告诉霁云实情。原本以为时间能抚平霁云心中的痛苦,谁知她太小看那封信在霁云心上所造成的伤害。不论水月如何努力,他就是听不进她的话。
  楚家大宅闹鬼闹得凶,婚期却逼近了。
  “别再逼我。”霁云忍无可忍。她出现一次,他的心就被撕裂一次,谁会受得了这种折磨?“别再出现在楚家大宅。”他警告着。
  水月摇头。虽然他不相信,但是她还是守着自己的诺言——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
  驱赶不成,霁云下令道士制成八卦檀香黑木盒,将水月魂魄依附的红玉镯子封印。
  然而,他没有将八卦盒交给道士。那盒子留在他身边,娶妻、生子、老死……一切变得模糊,霁云只记得自己一直将八卦盒放在身边,就连死前,也叮嘱家人将八卦盒放入陵墓中。
  连自己都不敢承认,在恨透那个女人的同时,他仍然是深爱着她。
  之后,九世轮回,他在时空中寻觅……
  浩雷在复杂的情绪中醒来,婵娟却依然沉睡。
  她的梦境还没有结束,被封印了数百年,她一直在等他,直到在文物博物馆中遇见苏恋荷,才听从劝告,带着希望与爱恋转生而来。这一世,她必须告诉他真相。
  婵娟睁开眼睛,看见身旁已经穿好衣裳的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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