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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氏”的晚会预定在明晚七点半举行,璀灿本来想请假一天,好好逛逛百货公司的。然而回头想想,今天是礼拜六,也不差这半个工作天,还是等到下班后,拉恺梅一起去帮她挑件衣服吧! “璀灿。”罗焕朝涎着一张脸,坐到她对面笑咪咪地看着她。 “又有何贵干了?”她爱理不理地觑他一眼。虎克从她的膝盖上坐直身体。亮闪闪的猫眼越过编辑台桌沿打量他。 除了偶尔被贺怀宇逗得蹦蹦乱跳,其他时候她还是很“正常”的,而“正常”这两个字可以用“无趣”来替代。 “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嘛!咱们来聊聊天如何?来,喝红茶,我今天早上特地为你多买了一罐。”体贴地为她插入吸管,直接递到她面前。 这小人显然又有求于她了!她太清楚罗焕朝这种人,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钻。前阵子他无意中得知恺梅有个有钱有势的哥哥,对她巴结得不得了,偏偏人家不领情,马屁拍到马蹄铁上;于是他摸摸鼻子转移对象,发现璀灿似乎与显赫的贺氏一门关系匪浅,鬼念头立刻转到她身上来。 凭心而论,罗焕朝汲汲营利的脾气虽然惹人反感,不过他的为人性情还算好相处,称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之辈,所以她倒是不介意偶尔被他“利用”一下。 “你别想从我这里挖出什么小道消息,因为我是最典型的消息不灵通人士。”她丑话说在前面。 “这件事情你一定灵通。听说咱们大头目贺鸿宇明晚在凯悦举行酒会,很多名流政要都会参加,贺怀宇邀请你担任她的女伴,是吧?” “哗!你连这种小事都问得出来,不容易嘛!”她不怎么带劲,随手在稿纸上涂鸦。 “我很好奇哎!贺医师为何邀你当他的女伴?你们两个好像以前就认识了,是不是有什么……”他的语尾悬空,眉眼间一副暖昧。 “少扯了!”她想也不想地否认。“我和他以前才不认识呢!我认识的人是秦紫萤。”“帮我一个小忙好不好?” “你先说来听听。”她持保留态度。 罗焕朝绕过编辑台,狂热的兴奋之情再也压抑不住。“我对‘企业公关’向来感兴趣,由于以往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学历,很难考进大型企业的公关部——璀灿,替我向秦紫萤美言几句,请她先生考虑一下把我调到‘贺氏’或‘飞鸿’总公司公关部,可以吗?” “喂,你不要太得寸进尺。”她冷冷瞄他一眼。虎克四脚稳稳着落在磨石子地板上,显然对他们持续谈话要打扰它的休养生息感到不耐烦。 “对不起,虎克。”随口安抚爱猫,一根原子笔杆对准罗焕朝的扁鼻头。“你以为我是保禄二世,说话这么有分量?我和紫萤交情虽然不错,可也没好到那种程度。再说,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不觉得自己的要求太唐突了吗?有本事,自己凭实力进去,别想走后门,更别想拖我下水帮你劝说。” “璀灿,不要说得如此难听嘛!”罗焕朝替自己叫屈。“请你帮忙说几句话而已。如果你愿意就直说好了,我也不会放在心上。而且这年头靠关系,走捷径的情形比比皆是,干嘛把它当成十恶不赦的罪行来看。你自己来医院里工作,不也是靠贺家人进来的?” 她一时语塞。的确,老顾着指责别人,倒忘记自己也是同样身份了。不过,她的情况不同哪!她负有使命在身。 “甭提了,反正我不可能厚着脸皮替你做这种事,有本事,自己去说。” “说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娇美纤巧的紫萤走进来,正好听见他们最后一句对话,黑白仁的大眼环视室内一圈。“咦,其他人呢?光天化日下居然敢翘班,果然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大家采访去了。”她投给罗焕朝一副青白眼。“罗先生,你三分钟之内好像和麻醉科主任有约,可别忘了。” “哦,对对对,谢谢你提醒我。”回头看着紫萤时脸上堆满阿庾奉承的微笑。“董事长夫人,你请坐,这儿有罐红茶请您慢用。”当下把原先送给璀灿的红茶换个主儿,送到紫萤前面。临走前,凑近她耳边低低恳求:“璀灿,就帮我一次吧!趁现在只剩你们两人,比较好说话。” 她懒懒看向另一个方向,不置可否,罗焕朝只好摸摸鼻子走了。 “我看你们似乎交情蛮好的,还会咬耳朵讲悄悄话呢!”若被她那小叔看见,肯定酸死他! 紫萤灵活晶亮的眼神透着笑意,弯腰抱起虎克,轻轻抚摸它黄、白、黑三色相间的软毛。虎克眯起眼睛,显然舒服极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别说了,马屁精一个。” “哦?马屁精拍马屁通常有所求,这回他求的是什么?” “求升官、求发财,否则还会有什么?”她嫌恶地瞥好友一眼,伸手抱回自己的爱猫,虎克被她突兀的动作惊扰,露出森森猫牙抗议。“认识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连不相干的人也挤到我身边来凑热闹。” “升官发财?”紫萤惊奇地望向她。“你自个儿都窝在这里当小编辑了,哪能让他鸡犬升天?” “唔——”虎克斜睨主人一眼,显然赞同她朋友的说法。 “多嘴!”璀灿毫不客气地弹一弹它的尖耳朵。“人家如意算盘可打得精。他求我去求你,求你去求你丈夫,求你丈夫调他去‘贺氏’公关部!”不表赞同地摇摇头。“‘须行即骑访明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年头,有这种清高志节的人越来越少喽!” 紫萤皱一皱俏鼻。“谁都知道我从来不过问我家官人的事业,更甭提向他关说。罗某人显然求错人了。” “是吗?”门口传来轻描淡写的质疑,是怀宇。 他怀中抱着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小芯昙,似笑非笑的俊美面孔从嫂子脸上看向璀灿,眼神明明白白地暗示方大小姐现在的宝座显然就是关说而来的。 怎么今天尽有一堆人忙着提醒她,她也是“走后门俱乐部”的会员之一? “咱们大哥别笑二哥,还不是为了你?”事到如今,她是不可能有任何罪恶感的。“今天是什么大日子,为何大家全跑到编辑室来找我闲嗑牙?” 虎克看见自己的偶像来了,马上挣脱主人的臂弯,飞奔到他腿间绕来绕去,抗议自己的心爱位置被另一个小小人类占据。 “我抱小家伙四处逛逛,顺道经过这里。”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大嫂提到罗焕朝对着璀灿讲悄悄话、咬耳朵。 姓罗的也未免太大胆了! 方璀灿的耳朵可不是人人可以咬的! 慢慢走进来,把宝贝小侄女交还给她妈咪,随手将跳进怀里的虎克安置在肩头上。 “妈妈、阿姨。”小芯昙粘嗒嗒地亲妈咪一下,向璀灿伸出小手臂要她抱。 “嫂子,今天下午如果有空,陪璀灿去买件衣服,明晚她要和我一起赴会。” “好哇,反正我星期六没排课,清闲得很。”紫萤把女儿交给她。“璀灿的皮肤是蜂色的,穿红色好看。” “我……”她想插口,怀宇却不给她机会。 “红色会不会太艳了?”他歪着头,右手抚摸下巴端详她。“嗯,应该不会,红色会让她看起来更高贵些。对了,千万别选紧身长裙的款式,她瘦得像竹竿,穿起来不好看。” “你以为我就那么没眼光啊?”紫萤赏他一顿白眼。“长裤比裙子更适合璀灿……这样吧!替她找件现在最流行的喇叭裤裙好了,既好看又正式。” “要丝质的。”他提醒大家。“又轻又软,可以掩盖她的刚气,让她看起来更有女人味。” “喂,你们有完没完?尊重一下当事人好不好?难道我连替自己选件衣服的权利都没有?”她决定发飙。 不是她爱说,只要他出现在她附近,她的情绪就无法维持不慢不火的状态。 “不是没有权利,而是没有能力。”他嗤之以鼻。“依照你穿衣服的品味,其他宾客会以为你是去当服务生的。” “贺怀宇,你给我说清楚,我的品味有什么不对?”她慢怒问道。 “‘暑叔’欺负‘以姨’,我跟‘把拔’说。”芯昙替她伸张正义。“‘以姨’不哭。” 璀灿搂紧她,得意地笑。 怀宇转动眼珠子。“如果你把你的裤管拉直,不要一边摺上去、一边放下来,我想你的品味会进步许多。” 她低头检查自己的长裤,冷觑他一眼,放下芯昙让她自己站好,再慢慢整理裤管。“多事,我喜欢这样穿不行吗?” 紫萤冷眼旁观,为两人斗嘴的情景暗暗窃笑。 以前怀宇总爱嘲弄她老公被爱神哄得团团转。结果,他自己还不是走进同样的死胡同?随他嘴硬好了,尽管他嘴里不承认,旁人可全看得一清二楚。她倒想看看他和璀灿还能缠夹不清到什么时候。 ※ ※ ※ 八月盛夏,是一切情感沸腾的时节。 周六的气象报告指出,一团西南气流正飘向台湾上空。果不其然,周日一早阴沉沉的天色开始飘下微雨,酝酿到中午已经焦成倾盆大雨。 璀灿打个大呵欠,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轻软舒适的被窝,腑下挟着仍然在打呼的虎克晃进客厅。 看这天色,一时三刻间是不会放晴的,幸好今晚的酒会不是露天举行。 随手捡起几件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蓦然从钟映珍的长裤口袋里掉出暗红色的小绒布盒,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只光华四射的钻戒指,盒盖内侧夹着一线浅蓝色纸张,题着半阙辛弃疾的“水调歌头”: 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 悲莫悲生别离,乐莫乐新相识, 儿女古今情,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 映珍:你我多年前同经至悲,到如今又逢至乐,何苦再蹉跎时光?接受我,好吗? 信未,署上一个“濯”字。 他是谁?璀灿在心里反覆斟酌。听他语意,和母亲既像旧识,又像新知;这张短笺更依稀是一段似是而非的求婚词。如果母亲已有再婚的对象,没理由不向她提起啊! 她簇拥着满心疑问回到房里,赫然看见钟映珍正坐在她床沿发怔。 “妈,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睡觉吗?”最近老妈似乎越来越神出鬼没。 钟映珍抬头看她,眸中修然闪过一丝狼狈慌乱。 “呃,我睡不着,下来看看你,没想到你已经起床了。”光滑依旧的脸庞出现几许红霞。“你——好像说过今晚要出门?” “对,去参加贺芯昙的晚宴。”她迟疑片刻,拿出方才找到的绒布盒。“妈,我在你衣服里找到的。” 钟映珍微微红潮的脸孔霎时转为惨白。 “噢……这是……这是朋友寄放在我这里的,忘了还给他……嗯,谢谢你。”飞快抓起它紧紧捏在手心,仿佛想湮灭证据。 妈妈在说谎!为什么? 她搞不懂母亲何故欺骗她,只要那个人懂得善待母亲,她绝不会反对他们共结连理。 “妈,我看过里面的纸条了。”她静静揭穿她的谎言。 钟映珍惨白的脸色再转为艳红。 “噢……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对女儿说些什么。 “只要‘他’能待你好,我不反对你再婚,你总要有个老来可以做伴的对象嘛!”她坐在母亲身边,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钟映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抱过虎克,机械式地抚摸它的软毛。 “那个人……你或许不会赞成我们在一起。”她困难地开口。“其实,连我也清楚自己是否愿意与他结合。”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他是谁?”璀灿终于问出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钟映珍沉默良久,视线无意识地瞟向窗口。 “我……以后再告诉你好吗?” 璀灿颔首,不再追问下去,一面仔细打量母亲娟秀的侧面。 命运之神亏待钟映珍的地方,全由岁月女神弥补回来。今年四十八岁的她,尽管独自熬过前半生的艰辛,眉目之间依然光洁白皙,仅有少许时光调皮的细小纹路着落在她的眼角嘴旁。 母亲的年轻岁月犹如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无形间被消蚀掉了。一个女人有多少年的青春可供剥取? 金亮日光映照着她累微的剪影,璀灿在沉默凝视中忽发现,母亲的身影看起来……竟是如此寂寞。 ※ ※ ※ 凯悦酒店原本堂皇华丽的宴会厅,经过专人的会场设计和妆点后,内部陈设更加美不胜收。光华璀灿的水晶吊灯投射出无数星芒,将会场浸染成亮丽晶莹的金色世界。 “好浪费!”璀灿端着水晶酒杯摇头咋舌。 “怎么说?”怀宇浅啜一口葡萄酒端详她。 紫萤果然好眼光,为她挑了一件红色连身小礼服。两条细肩带在胸前交叉后系住纤细的颈项,露出乳白色柔滑的香肩,她玲珑合度的上围将紧身上衣撑得恰到好处,下身自腰处下滑为宽松的及踝裤裙,腰上系了一条乳白丝巾,当她走动时,火红色的裙摆搭配着白色丝巾飘逸出满身的风情。 没想到方璀灿瘦归瘦,身材还颇有看头的! “别对着我流口水好吗?”她嗔他一眼,回到原来的话题。“你看看,满桌子的美食摆在那里,众位夫人小姐们偏偏只拎一小口吃,仿佛吃多了会被人当成肥婆似的,她们难道不知道,在卢旺达连白开水都用抢的!” “把你的重点说出来吧!”他摇摇头叹口气,发现自己越来越了解她了。 “那还用得着说吗?当然是民以食为天喽,我先吃要紧。”她随手将酒杯放回经过的服务生托盘上,挽着他再度走向膳食区。 “小姐,你已经吃了两大盘了,还吃不过瘾?” “我就是饿嘛!你没听过瘦的人最会吃了?”兴致勃勃地拿起盘子,开始为自己添上一匙又一匙的美食。 在她来看,为了保持身材、怕吃相不好看,或杂七杂八因素而不敢放胆大吃是最愚蠢的行为。反正她和这些贵宾日后再见面的机率也不高,再说,即使见了面认不认得出来还是一回事,何必因着顾忌他人眼光而委屈自己。 “你明明不吃蚵仔嘛,干嘛拿牡蛎炒面?” “因为它的面很好吃嘛!”她回头央求他。“拜托哦!帮我把蚵仔挑出来吃掉。” 等于把了当成垃圾桶利用了嘛!怀宇无可奈何,只得帮她吃掉所有蚵仔。 “亲爱的二哥,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否?” 怀宇一听这语气马上翻个白眼,连忙咽下满嘴牡蛎,再灌两口葡萄酒冲掉腥味,转身面对来人。 果然,贺家第二号促狭大王回国了——贺寰宇是也,原来寰宇向来稳居第一宝座,后来遇上小强人秦紫萤,几番较劲之下自愿服输,将卫冕者宝座拱手让给小大嫂,没事还会直叹气——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嗨,谙霓。”他不理小弟,先向弟妹打个招呼。“还有你,寰宇,欢迎回国,不过请不要待超过二十四小时——我更正,应该是:‘请不要和大嫂聚在一起超过二十四小时’,否则准没好事。谙霓,把你老公看紧一点。” “喂,二哥,你这样讲不公平。”寰宇为自己叫屈。“我一回国就听见嫂子说,你终于被‘电’到了——” “而且被电得莫名其妙,似乎与你的‘某种倾性’有密切的关联……”谙霓笑得也很不怀好意。 怀宇往前跨一步,把璀灿藏到自己身后。 “你们别乱说——” “大家全挤到这里做什么?”贺鸿宇大步迈过来,两道英俊的剑眉在额际相交,严厉的表情显得相当不悦,身后跟着步伐悠哉游哉的紫萤。“我今晚叫你们过来,就为了看你们躲在角落聊天,让我一个人应付满屋子客人吗?” 怀宇呻吟一声,揉着额角。“拜托,大哥,一个寰宇就够我头痛的了,麻烦你别过来凑热闹。人家会以为我们是马戏团。” 璀灿睁大了晶晶亮亮的眼睛,在旁边偷偷观察兄弟三人。 他们三个聚在一起还真是壮观,照亮全室的光湖仿佛是从他们身上发出来的。贺鸿宇威严如狮子,贺怀宇狂傲如火龙,贺寰宇机变如狐狸,各占胜场的同时,却又纤着无比和谐的兄弟亲情,身边分别站着携手与共的爱侣——紫萤和谙霓,整个场面显然只能以“美不胜收”来形容。 只剩怀宇了!真的只剩他一人是孤单的—— “小灿,怎么躲在后头闷声不响地吃东西?”紫萤好奇地张望她。“你今天好漂亮。怀宇,我没说错吧?红色适合她。” “二哥,请站开点,替我们介绍未来的二嫂吧!我们又不会吃了她。”寰宇在旁边瞎起哄。 璀灿看得出来,倘若她再不出面,兄弟三人又会陷入一场口舌混战之中。 “大家好,我是方璀灿,贺医师的挡箭牌。贺医师,拜托你去忙你的吧!你们这群人太具压迫感了,全部围在我面前会让我喘不过气来。”她心直口快地说完,用力推怀宇一下,向其他人打完招呼后迳自踱回膳食区。 不是她不懂礼貌,而是贺家人每个都气势汹汹,假若她不我行我素一点,肯定只能乖乖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这是她和贺怀宇周旋两个多月以来所获得的感想。 ※ ※ ※ “二哥,我看那小女孩很不把你放在眼里哦!我很少见到不会被你和老大的冷面孔吓倒的人——尤其是女性。嗯,很好,我喜欢。”寰宇走在最右边闲闲说着风凉话。 “她已经二十四岁了。”走在左边的怀宇冷冷告知小弟。有时候,与一个外表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五岁的女人搅和实在很麻烦,大家都以为你老牛吃嫩草。 “你们两个别闹了。”鸿宇伸手在两个弟弟的后脑勺各敲一下,命令道:“笑!我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些外国朋友。” 在会场的另一端,几个高头大马的金发着人遥遥向他们举杯致意,缓步迎上来,怀宇猛然停了大哥的步伐。 “大哥,有件事情要拜托你,免得我待会儿忘记。”他快速低语。“我想把医院里一名编辑部的人员调到‘贺氏’公关部去,人事命令最晚别拖过这个礼拜发布。” “只要来者能够称职,没问题。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鸿宇随口吩咐完,微蹙着眉看向二弟。“这种小事有必要劳驾你我二人吗?交给两方的人事部主管不就成了。难道他的表现令人印象深刻?” “不是,铲除异已而已。”他的脸上挂着一抹极淡的笑容。 “喔,对了,你倒提醒了我。”鸿宇刚直俊逸的脸上泛起不怀好意的笑容,三个邪气的人看呆了周围好些个名媛淑女。“我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们两个。我大学时期的恩师几年前在南部地区成立了一个慈善团体,以替偏远地区交通不便的村落造桥铺路为宗旨。这些地区人烟较少,当地政府通常不愿意花费大量金钱,替少部分人修桥铺路。” “干嘛?想募捐吗?”寰宇挑高了眉毛。 “不是,他们的基金来源暂时没有问题。不过今年初恩师接下了一个花莲地区的造桥计划,那里的情况有点棘手,需要有经验的建筑师根据当地土质设计一座稳固可靠的桥墩,于是他特地联络我这个得意门生,加入他的造桥行列。” “你该不是想……”怀宇开始觉得不妙。 “答对了。”他笑得好乐。“我明天一早就得动身到花莲去待个四、五天。我不在期间,紫萤就拜托你们多关照点。你们也知道她现在是‘非常时期’,可不能再让她乱跑乱跳,伤了身体。” 怀宇大声抗议。“大哥,你为何每次都把难缠的人物往我头上推?人人知道秦紫萤是我的克星。” “礼尚往来嘛!”鸿宇笑嘻嘻地迎上外国友人。 ※ ※ ※ 吃了一堆香咸可口的中西合并名菜,璀灿开始感到口渴。从一进门开始,放眼望去供应的饮料或多或少都含有酒精,而她这个人一点酒量也没有,半口酒已足以摆倒她。此刻她自觉像只伸出舌头喘气的小狗,四处寻找水源。 饮料驯摆着一排盛有红色液体的水晶长杯,她端起其中一杯闻了闻,是番茄汁;再用舌头轻轻舔了舔,没有酒味。太好了,一口气喝掉两杯,指间夹着第三杯晃到侧门口,任徐徐晚风夹带着雨丝吹拂她微觉燥热的脸庞。 “璀灿?”娇柔的女暗在她身后试探性地呼唤。 是恺梅的声音。 “你也来了,怎么我现在才看到你?”她惊喜地回头。 “我才刚到不久。”恺梅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陪我……哥哥来的。” 她的视线超过恺梅,立刻在人群中发现冷恺群的影踪。他和贺家兄弟一样,自成一股鹤立鸡群的旧然气质,而浑身散发的成熟男子风流韵味,则有与贺家人的孤芳自赏,又是另外一种不同的典型。 此时,冷恺群亦看向她们的方向,深邃的眼眸首先停伫在恺梅身上,其次才看向璀灿,并投给她一个勾魂慑魄的笑容。 这男人实在帅得不像话!而且不知如何,她总觉得他和恺梅之间存在着一股怪异的电波。 “你哥哥是个相当出色的人。”她评论道。 “是吗?”恺梅的反应出奇的冷淡。 “我不晓得你哥哥和贺家原来是朋友。”她的刺探在透露出心中的好奇。 “称不上朋友。”恺梅的回答仍然轻描淡写。“你应该听过‘同行相忌’,他和‘贺氏企业’同样是经营科技工业的。”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面前清丽冷漠的脸蛋。“你们兄妹俩的感情一定很好,你才肯陪他出席这种交际应酬的场合。” “璀灿,你非得不停谈论他不可吗?”恺梅倏忽发怒,娥眉皱得紧紧的。“更何况他根本不是我……”话尾突然断掉,璀灿没有机会听完她的否定,冷恺群已经越过人群来到她们身畔。 “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他的食指轻触恺梅的脸庞,对她明显的僵直视而不见。“方小姐,我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妹妹,你可别气坏了她。”逗弄的语气似乎在开玩笑,眼中却带有不容忽视的认真神情。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冷兄身旁的人,谁敢欺负?”怀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手揽着璀灿的肩,淡然微笑迎向冷恺群咄咄逼人的眼光。 空气间的张力蓦然加强数十倍。 “方小姐是个不错的女孩。”冷恺群的笑容有点挑衅。“贺先生,你可要好好把握,免得再度发生令人遗憾的事情。” “遗憾与否是很难界定的。”怀宇的回答也藏着不容置疑的尖锐。“属于我的,谁也抢不走;不属于我的,硬留在身旁也没用。” 璀灿看他们一来一往打哑谜,发觉恺梅并未流露出与她相同的疑惑表情。敢情四个人之中,只有她被朦在鼓里。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明知他们不会回答,她仍然忍不住问出来。 果然,三人皆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疑惑。僵持了半晌冷恺群才含笑面对她,眼中精锐无比的光芒已经敛去,再度变回原本风度翩翩的潇洒男子。 “我只是劝贺先生及时把握身边的幸福,方小姐。”他轻松地搪塞过去。“来,梅梅,我刚才看见宋先生了,你不是对他的几幅作品很感兴趣吗?”携着恺梅的手走回人群中。 这对兄妹相倚相偎离去的背影,再度引发璀灿奇异难言的联想。 “喂,你觉不觉得……他们那模样实在不像——反而更像……”语音迟疑,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种联想太过荒诞不经。 怀宇随意瞟她一眼,搀着她走向兄弟。 “他们本来就不是兄妹。”随便的口吻似在谈论天气。 “停!”她的脚后跟死命钉在地上,惊异地望向他。“你是说,冷恺群和冷恺梅不是兄妹?‘纵横科技’的首脑和他的妹妹其实没有兄妹关系?可是,倘若这个消息是真的,整个新闻界早就写疯了。为何我从来没在报上或媒体上看见过?” “因为没人料到事情真相是如此,无人挖掘的结果,秘密自然还是秘密喽!”他依然维持一派轻松的态度,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那你又怎么会知道这内幕?”她执意问个清楚。 “我调查过他。”他停下来和某个人寒暄几句,继续向前进。 “拜托你合作些好吗”她又气又恼,再度钉在地上不肯走动。“你为什么调查他?” 怀宇突然转身,凝注她时眼神莫测高深,就在璀灿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缓缓开口:“我和他有过节。” “什么过节?” 他不理会她的追问,迳自说下去:“我利用关系查到冷家人的病历和血型。冷恺群与父亲一样是A型,他母亲则是O,而冷恺梅却是B型,任何稍具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O、A两型的人结合不可能生下B型的后代。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脚跟一转,往前迈开大步,这回璀灿自动追上去。 “好吧!如果你不肯告诉我你和他有什么过节,起码可以告诉我这项过节解决了没有,对吧?” “如果你真正想问的是我有没有报复回来,答案是否定的。他知道我绝不会善罢干休,于是找机会帮了我兄弟一个大忙,两相抵消,谁也不欠谁。”他浅浅泛出一线微笑,眼中流露出不情愿的欣赏。“这就是冷恺群,既不肯负人,也不肯让人负他,典型的恩怨分明角色。” 方璀灿突发奇想。“喂,有没有可能恺梅是冷氏夫妇其中一方在外头风流而留下来的‘成品’?果真如此,她和冷恺群依然有一半的血缘关系。” 怀宇否决她的推论。“恺梅的母亲是继室,依照她的出生日期来推断,她母亲在嫁进冷家之前已经怀孕了。” 原来如此,她暗暗这恺梅庆幸,却不太明白自己在高兴些什么。或许,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情怀,倘若真因血缘关系而被扼杀,在世上总又增添了一桩憾事吧! “事先警告你,璀灿,不准你和冷恺群太过接近!”他专制的口吻又出现了。 “为什么?”她已习惯了他颐指气霸道口,早就免疫了。 “我暂时不想和他再添上另一桩新的过节。但是,假如他胆敢把‘某些人’扯入我和他之间,即使天皇老子下凡调解,我孔雀会轻易放过他。” 他侧头瞄着她,脸上表情似笑非笑,随即揽住她加入远处的兄弟们。 他的表情带给她隐隐约约的领悟,却又不敢探究下去,索性让脑中的鸵鸟意识探出头来。谈笑风生的同时,温温热热的,似流泉,似棉絮…… 生平头一遭领悟到这一句涵义——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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