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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君?倚君?出门了,你们两个准备好了没有?”何叙君朝内室唤着。 里头的人儿正忙着,一旁的小妹反倒插口了:“二姊忙着梳妆打扮,三姊忙着数银子;一个是少涂一斤粉都不肯出门,一个是多秤一两银子都怕浪费,有得耗了,大姊你慢——慢——等——吧!”老四何随君卧趴在窗边,懒洋洋地代两位姊姊答道。 每回出门都轮不到她这个最小的,老要她看家,真无趣! “碎!随君,小孩子好好看家就好,话那么多,小心将来嫁不出去。”千呼万唤,一个粉雕玉琢的绿衫美人儿始出来,口里不忘编派着小妹的不是。 虽然衣服质料粗劣,绿衫儿穿在她身上,质感起码好上十倍,她便是崎怜县之花 何家老二何依君。 “我才十四,要说嫁不出去,还有人比我更该急呢!”何随君翻翻白眼,当正眼见着来人,张大了口:“哇!这是哪里来的活动面粉摊子啊?脸上刮一刮,你们今天就不必买面粉了,说不定还可以留个几两,涂涂大门板呢!”她夸张地比拟。 何依君卷起衣袖。“你这个死丫头!疯言疯语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救命啊!面粉摊子老板娘发疯了,要砍人啊!救命啊——”何随君抱头鼠窜,躲着二姊的粉拳。 老大何叙君站在一旁,连瞧都懒得瞧一眼。她们家的姊妹就是这样,打打闹闹的,多年来如一日,她要是浪费精神去插手管,那才是疯子! “倚君?倚君?你好了没?就等你了。”何叙君朝内喊。 只见一个衣饰平常,腰际悬了个算盘的姑娘家,终于姗姗自内走出。仔细听,随着她的脚步移动,身上还有“叮咚”声响呢! 如果再仔细一听,还可以听到她的口中喃喃自语着:“煤油一瓶七钱七、柴火一斤六钱、白酯半斤九钱五、盐一两九钱……不对!盐昨天刚涨价,没良心的盐商,垄断盐市,涨了一文钱!”她义愤填膺。 何叙君道:“不错了,才一文而已,新登基的皇上圣明有远见,派了几百箱的官监,在盐价没飙涨前就沿着长江抛售,阻止了监商囤积居奇,才让你涨一文钱,已经很客气了,别把涨价怪给盐市被垄断。” 何叙君等着这个铁公鸡妹妹,等的不耐烦了,几时三妹倚君能不把钱挂在口上呢? “哦?有这个消息吗?先去打听打听,再决定这会儿要买多少。”何倚君精打细算着,又道:“刚才谁说咱家不必买面粉的?那今天就可以省三文钱喔!” “对啊对啊!”忙于逃命的何随君,适时躲至三姊何倚君身后,“二姊脸上的粉嘛!还可以刮下来粉刷大门板!” “没有人家大门板是涂白色的吧?”老三何倚君没好气道。 搞什么?原来是开玩笑,她还真以为不必买面粉了,正要高兴呢! “你再说?死丫头!打死你!”何依君大叫,绕着何倚君转,追打何随君。 “你们给我安静!”何叙君大叫,板起脸指挥全局。“依君、倚君,你们给我乖乖出门去,随君,你进去陪着娘,不准离开屋子一步,听见了吗?” “喔!”三位姊妹呆板应声,各就各位行动,一场打闹终归于平静。 同样四姊妹,十七岁的大姊叙君是家中生计支柱,也是姊妹中最稳重的。靠着两手优异的针线技巧,做出来的针线活儿,贫穷的崎怜县人买不起,便托人将成品高价卖到京城,让人抽去佣金,所赚的钱正好勉强养活一家五口。何叙君的挣钱本事不输崎怜县的男人们,自然是崎怜县内当红的媳妇人选,但她背负着一家子的生活重担,随着时日越久,性子也越沉稳;也是时势所趋,不得不如此。 老二依君是个绝顶美人,刚过十六,终日打扮得花俏美丽,准备随时相个好人家嫁了。虽然家境清寒,但貌美又懂得装扮,再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就是不同:只可惜人人都识货,却无人要得起。何依君所开出的条件可高了,功名、财富、相貌、人品,缺一不可,崎怜县内找不着合她意的,她也无意降低标准,屈就自己,只管继续打着灯笼,看能不能碰上个路过崎怜县的王孙贵族,逮个金龟婿啰! 老三倚君是个铁算盘,大姊赚钱,她数钱,并且懂得生财之道,以钱滚钱,才十五岁,已有不少人家抢着娶。依君虽美,却是个耗钱的花瓶,倚君可就不同了,娶到她,同等于娶到个钱庄女博士、当铺女朝奉,贫穷的崎怜县内,谁不想娶个这样实惠的媳妇?只可惜她心向自家,大姊、二姊不嫁,她也理所当然延迟了婚事。 最小的随君还不到及笄之龄,仅有十四岁,却是姊妹中最古灵精怪的。何家四姊妹已逝的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因而四女都略谙文墨,尤其以何随君最用功。但是,姑娘家一用功,脑子难免想的比别人多一些,口齿也伶俐了些,性子因而少些温顺贤慧,何家四姊妹,恐怕以她最难嫁了。 幸亏她们有个开明的母亲,手足情感也紧系着她们。有三位炙手可热的姊姊护着,教一群涎着脸、排队等着娶何家三姊妹的崎怜县王老五们,见了何随君连巴结也不及,遑论评头论足,外人的蜚短流长这才鲜少绕着何随君打转。 “大姊,也该是放随君跟出来见识的时候了,老要她看家,难怪她不高兴。”路上,老三何倚君为四妹申冤。 老二何依君撇嘴道:“那个惹祸精,一出门就没好事!上回陪娘去观音庙上香,她捉着人家刚死了丈夫、正哭哭啼啼的周寡妇,安慰人家别难过也就算了,还鼓吹人家再嫁,养活自家儿子,后半辈子也有保障。什么嘛!害得周寡妇哭得更难过,直嚷随君说风凉话,没教养!当然了,烈女不事二天,她都十四岁了,书也读过,就不知念到哪去,这点妇德都不懂?丢人喔!” 何叙君保持沉默。小妹随君的思想不是不对,其实很务实,只是不见容于世罢了,但她这种性子和想法,往后恐怕会吃苦头。 “还有,人家北郊张大娘的儿子不想继承家业下田去,想去开酒楼做生意,随君居然在一旁起哄说对,什么人各有志,男儿志在四方,个人头上一片天之类的,气得张大娘不准她儿子接近咱家随君,以免带坏她的儿子!是啊!继志述事是为人子女应当的,这点孝道都不懂,难怪人家说话。我说这随君,将来还有人敢要吗?”何依君不断数落着。 “好了!别说了,随君有没有人要,你不必替她操心,倒是你自己,该打算打算了。”何叙君淡淡道。 “哎呀!大姊,您都还没嫁呢!妹子我哪敢抢先?”何依君嗔道:“更何况,崎怜县内没有象样的人家是我想嫁的,得不到一笔可观的聘金让我奉养娘,休想我嫁!” 何依君平日不事生产,只有靠着提高自己的身价,一次“卖断”后,为年老有可能无依的母亲打算,尽一点孝道,所以她绝不草草嫁掉。 “二姊,那你要等多久?崎怜县一个小地方,没有你要的王孙公子,你要往哪儿嫁去?”何倚君插嘴。 “这几年,我随时准备路上能撞着个金龟婿,偏偏连只瓢虫也没有,倒是蟑螂满天飞。我看啊!新皇帝登基,听说才二十五,年轻英俊,干脆我入宫选秀女,看能不能捞到个贵妃当一当,那咱们何家就有依靠了,你们说好不好?”何依君说着不忘搔首弄姿一番,她对自己有自信的很。 何叙君摇头:“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再也难得见一面,你怎么舍得放下娘和姊妹们?更何况,宫里尔虞我诈,不是你能应付得了的,能不能得宠还是个问题,得了宠,能不能平安度日又是个大问题,要是没有儿子,封不了妃,将来要守寡也没指望。光想到和那么多女人争一个皇上,你受得了?别想了,平凡过完这辈子,也是种福气呢!” 何倚君插口:“说到皇上,听说年轻有为,求才若渴。三年前傅大哥落第,就输在年纪太轻,这回换了年轻的皇帝,也许傅大哥登科的机会来了,要是中了状元,那也不枉咱们大姊守这么多年,就等他一个。”何倚君瞄了逐渐不安的何叙君。 “喔!状元夫人,这头衔多好听啊!”何依君双手合十,双眼盛满梦幻。“从此飞黄腾达,一人得道,咱们跟着鸡犬升天,到那时,靠着姊夫,我要嫁王孙贵族就容易了,还有倚君和随君,往后永远不愁吃穿……喔!求求你,大姊,你一定要当上状元夫人!” 何叙君满脸通红地悴了一口。“少来胡说!谦哥……傅大哥能不能中状元,求我有何用?就算中了,也……未必是我当状元夫人啊!” 说是这么说,何叙君羞赧的脸,早已昭告世人她与傅谦的默契。 “好好好!我们未来的状元天人,只要你到时别忘了咱们姊妹的好处,介绍几个好人家,妹子我就感激不尽了。”何依君巴结讨好着,似乎状元夫人的头衔已笃定要落在大姊头上似的。 谦哥哥提前上京,去了有一个月,离大考只剩十几天,不知过得还好吗?希望他早点考完,早日回乡,就算落榜也算了,只要能和他长相厮守: 何叙君捧着心事。与两个妹妹相比,她的愿望,显然淡泊多了。 希望天从人愿。 ☆ ☆ ☆ 崎怜县是幽州最小的县,方圆不到二百里,人口不足二十,人们多以农耕为生,不出产富户,何家老二何依君想找个金龟婿,自然就难了。 “把该买的东西分头买齐,买完了不要在街上遛达,尤其是你,依君,崎怜县没有你要的男人,就别在街上招摇!”何叙君用相当严肃的口吻道。 “知道了。”何依君讪讪道。 崎怜县之花上路,省不了有一堆人跟着捧场,而何依君虽不假辞色,暗暗也对一干人等众星拱月的行径感到洋洋得意。她不介意将她的美丽赏赐给那些仰慕者瞧瞧,反正他们看得到也碰不着。 “大姊,三妹,你们瞧!”何依君兴奋地指着茶楼上。 何叙君和何倚君朝她所指着方向望夫,只见一群人团团围绕着茶楼二楼,看那排场,似乎有什么显贵人物莅临。崎怜县除了县太爷勉强算得上显贵,又有谁会随身带着一票跟班? 再看茶楼门口,停着一座华丽的篷车,篷车前停着两匹白马,篷车之后又有好几匹马跟着,一名马夫正忙着喂马儿吃草。贫穷的崎怜县内无人以车马代步,这马夫显然也不是茶楼派的,而是随着这队人马而来,更加挑起何依君满满的好奇心。 不只她好奇,小地方来了大人物,自然引人指指点点。茶楼外早已围了一堆人看热闹,纷纷猜测这队人马是什么来路,何依君拉着大姊、三妹,也挤过去探听。 “请问这车驾是谁家的?”何依君问道。 崎怜县之花难得低下姿态来,一旁的年轻男人们人人抢答。 “听说是县太爷的远房亲戚吧!” “我想不止,瞧这架式,大约是京里来的达官贵人。” “嗯!说不定还是皇亲国戚呢!现在茶楼二楼全教他们包了,这是崎怜县有史以来最阔绰的手笔呢!” “那人长得怎样?有没有人见过?”其中有人代何依君问了。 “给人团团围住,前呼后拥的,没瞧见!” “我也没见着。” 来不及听完所有人的意见,何依君雀跃地退出人群,忙拉着大姊和三妹一同往茶楼去,直嚷着要去看看是谁。 “二姊,你要去见人家?不好吧!”何倚君挣脱她的手。 “是啊!依君,你这样冒冒失失的,人家还不一定想见你呢!”何叙君皱眉,也不愿跟去。 “那我自己去好了,你们等我好消息!”说时迟、那时快,何依君勇往直前还不忘款摆生姿,风骚地将姊妹们丢在身后。 她相信只要是男人,应该都逃不过她的魅力,在崎怜县内一向如此。只求那男人别太老,也别太丑,最好还没娶老婆,已婚的诅咒他老婆已经死了,她不介意当填房,只要能当富家显贵的正室便成,祝福她吧!何依君在心里念着。 刚要上楼,便被守在楼梯口约两名守卫挡下,何依君转了转眼珠,朝守卫抛了个媚眼,决定慢点来。 她转头同掌柜的打声招呼,娇嗲地抢过茶盘,硬要代小二送餐。掌柜的在吹胡子瞪眼中,终于姑息了她。何依君的心思全崎怜县无人不知,如果让她攀上了楼上的贵客,说不定他也能分点好处,就算不成,送个美人上楼招呼贵客,说来也有利而无害,希望这位何二小姐别得罪他的客人。 同依君捧着茶盘,在晚到的何叙君和何倚君惊愕的目送下,骄傲地朝狐疑的守卫示意让路,然后婀娜地跨上楼梯。 一上了二楼,何依君很容易地找出这些随从们的主子。所有的人皆站着,只有三人是坐着的,坐上位的是名年轻男子,左右各生了一老一少。那少者是个冷冰冰的严峻男人,多看一眼都令人打哆嗦!何依君忙撇开视线,见那老者拱着手恭敬他朝那坐上位的年轻男子说话,主子铁定是他了。 何依君看准了,嗲声道:“大爷们,送茶点来了。” 轻移莲步靠了过去,何依君光明正大打量着那坐在上位,身穿藏青袍子的年轻男子。哇啊!是个俊公子,大约才二十多吧,相貌堂堂,天庭饱满,神情带了与生俱来的威仪,喔!这种人,崎怜县哪有啊!她的运气总算来了。 因何依君的到来与插话,三人暂时停下交谈,一齐朝她望来。玩味的、冰冷的、不悦的三道视线同时投射过来,令习惯了男人目光的何依君略感难以招架。她忐忑地放下茶盘,为三人分别倒了茶,才故作不经意地轻声问道:“三位大爷不是崎怜县人吧?敢问来自何方?”何依君巧笑倩兮,姿态优雅且谈吐不俗,相信任何男人都无法忽视她。 三人彼此互望,那严峻的男子依旧严肃,冷冰冰地无意开口,那老者有意打发她,坐上位的年轻男子却先说话了。 “我们来自京城。姑娘,你是这茶楼的伙计?”年轻男子饶富兴味地看着她。原来这小地方也有这等美人,而且别具风情呢! “不……喔!是的,奴家姓何,刚刚才上工,所以有些紧张。”何依君腼腆地笑着,“要是说错了话,公子您可别介意喔!”丑话先说在前头。 “不会。”那年轻男子笑了。 老者看不惯何依君的行径,插嘴道:“主公,这里是茶楼,不是酒楼吧?这种纯朴小地方,也时兴请女伙计陪着喝茶?”他面带鄙视,将何依君比做了烟花女。 那严峻男人冷言接口:“举凡州郡县市的繁华起步,自是少不了这一调调。这纯朴的清贫小地方,大概也快热闹富庶了。”他以杯就口,瞧也不瞧何依君。 明着捧崎怜县,暗里损她有碍风化,比那老者更伤人!何依君气在心里,仍努力面带微笑。 “奴家家境清寒,不得已出外抛头露面,两位大爷难道……看不起奴家?”何依君说着说着,还咬起下唇,眼看着泪水便要滚落,真个一脸楚楚可怜。 年轻男子出声安抚道:“不,何姑娘,他们两位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是奴家误会了,对不起,两位大爷。”何依君一脸春花绽放。 她可真懂得见风转舵。“不必。”那老者哼道。 那严峻男人却连哼也不哼,摆明看不起她。 场面沉默着,沉默得足够让人怀疑她为何还不肯离去。何依君见撑不下去,忙找着话题逗留。 “敢问公子贵姓?如何称呼?” “你问得太多了!”那老者脸有不悦,却被那年轻男子挥手制止。 “阳,阳奉阴违的阳。”他倒干脆。 阳?这是皇族的姓呢!何依君眼里发着光,“阳公子打算在崎怜县待多久?” “马上便要起程。”阳姓男子笑道。 “这么快就要走了?”何依君的脸上难掩失望。 “主母正在京里候着,自然要快点敢程了。”老者插口。 “公子与母亲想必分别很久了,难怪归心似箭。”何依君自作聪明道。 “不!主母不是主公的母亲,是主公的妻子,全京城第一美人。”那老者存心让何依君下不了台。 果真一听说那男子已婚,何依君再也笑不出来了。她尴尬地掩饰不安,下意识问道:“那……她人还好吧?” “当然好。”他的妻子好得不能再好。 “身子骨健壮吗?”她忙问道。 见那男子对妻子似乎很满意,何依君心里一慌,竟将企图摊露。 “大胆!”冷眼旁观许久,那严峻男人这回先有反应,冰冷的字句自他口中一字字吐出:“你这个刁钻女子,打我家主母什么主意?想咒她吗?你可知道她是……” “从虎!”那阳姓男子出言打断他。 “是,主公。”那严峻男子低头,撤回杀人态势。 何依君得到袒护,心中一喜,受到惊吓的心情略略宽松。 方才那男人的怒吼震得屋梁仍嗡嗡作响,若是仔细一瞧,还可发现他的手已紧按刀柄,待他的主公下令,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拔刀。 幸亏何依君已低下头去,但他的声音已够骇得人魂飞魄散了。 岂知,阳姓男子并非打算袒护她。 “何姑娘,在下的妻子并未得罪于你,你就算打她位置的主意,也不该如此吧?”如今他温和的声音转趋低沉,和煦的面容也罩上寒霜。 原先以为不必和这个民家女子一般见识,何依君爱如何献媚,也由她去,但竟敢诅咒他的爱妻,他也火了! 看样子,她的企图人家早已看透了。何依君心慌道:“对不起!奴家一时心直口快,三位请不要见怪!”她犹不想放弃。 那老者不悦道:“滚吧!小地方养出来的粗俗女子,没见识也没教养,主公是看不上眼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他看也不看何依君,大声挥手赶人。 何依君环顾旁人,寻求支持。 那名唤“从虎”的严峻男人虽松了刀柄上的手,面上仍带敌意,仿佛她犯的是天皇老子!何依君吞了口唾沫,试着以眼色哀求那阳姓男子。见他也冷淡着,不再护她半分,何依君终于死了心打算下楼,却因为听到楼下的声音而暂时停住脚步。 “我崎怜县虽是穷山恶水,养不出钟灵毓秀的仙姿玉骨,但总还胜过阁下铜臭熏天,仗势欺人!依君,何苦巴着这样的人不放?下来吧!我们回家。” 谁? 那女子的声音令三名男人面面相觑,心头火起。 楼下传来的是大姊何叙君的斥责与庇护。何依君满腔委屈有了依靠,心里一暖,忙又提起脚步,想奔回大姊的羽翼之下。 “站住!”这回出言的竟是那冷冰冰的严峻男子,他斥问何依君:“楼下何人?”宛若质问犯人的语气。 “是家姊。”何依君怯意升起,媚态已不复见。 “主公?”他询问如何处置。 “唤她上来。”阳姓男子嘲讽地冷笑,“我倒要会会另一位何姑娘,又是如何的仙姿玉骨、钟灵毓秀!” 那严峻男子恭敬他颔了旨意,下楼接人。 阳姓男子则冷眼看着何依君,教她褪去满心的仰慕,浑身发寒颤。 这阵仗,令何依君四肢发软。 她是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 ☆ ☆ 半刻前,何叙君与何倚君眼睁睁看着何依君上楼去,想阻止她,却被楼梯口约守卫挡住,只得站在那儿干焦急,心求依君可别出什么岔子,赶快下楼便罢。 刚开始,楼上的交谈声还不是很清楚,到后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又传出一声苍老的怒斥,教楼下的她们听得一清二楚。何叙君心想,二妹必定受了什么委屈,一时护妹心切,见不得依君受人欺负,便大声代她顶了楼上的人。 士可杀,不可辱!她何家虽落魄,骨气还有几分,崎怜县内人人敬重她何家人,就算依君有了什么不当言行,道歉就罢,不该受到如此刻薄的对待! “何姑娘,主公有请。”下楼请人的严峻男子,一时诧异于楼下有两位何姑娘,还是领了两人上楼。 仙姿玉骨?钟灵毓秀?乍见之下平平无奇,原谅他实在看不出来!他在心头冷哼。 他的出现令何家姊妹颇觉几分不妙。这天神一般威武的冰冷男人,迎面便掷来一脸鄙夷与敌视,强烈的气势夺走两姊妹的呼吸。她们俩对视一眼,心怀忐忑地上楼,入眼便是何依君委屈的垂泪模样。 “大姊!”何依君扑向何叙君怀抱,寻求依靠。 “别哭。”何叙君拍拍她的背,两眼搜寻着场中人,目光锁定了老者。“不知舍妹有何得罪之处,要受阁下的鲁莽对待?” 叶老朝阳姓男子望去,发觉主公有意出言,便住了口。 “令妹心肠狠毒,竟敢诅咒在下的妻子,出言无状,就不能怪叶老不客气!”阳姓男子凝视着她。 如果这话不假,的确于理有亏,何叙君瞪着二妹以眼色询问,何依君低头嗫嚅:“我已经道过歉了……” 见妹妹认错,何叙君僵着脸,低头赔罪。 “恕舍妹年幼无知,请这位公子以及这位老丈见谅!”独漏那冷冰冰的男子。自他上楼后,何叙君仍怯于他的气势,不敢瞧他一眼。 阳姓男子竟笑了出来。 “崎怜县虽小,说是穷山恶水,仙姿玉骨的美人还真养了不少,怪不得你何家姊妹胆子如此之大,一个敢自荐枕席,一个敢纵妹胡来。罢了!就当没这回事,你们走吧!”何叙君虽低了头,姿态仍高傲,他忍不住想讥讽几句。 何叙君猛然抬头,脸已变色。“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舍妹有错,小女子一同赔罪,没必要如此损人吧?” “无礼!”一旁那严峻的男子大喝一声,跨步来到他主公的身侧,双眼迸出肃杀的精光,手又按上刀柄。那高大威武的身躯与冷然逼视,令何叙君全身颤抖着,难以专心与那阳姓男子周旋。 若这男人立刻拔刀杀了她,何叙君也绝不怀疑!她鼓起勇气,昂着下巴迎上他的逼视,嘴角甚至带了冷笑。 “这位大爷要杀了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吗?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目无王法之人,要在崎怜县,还真找不出一个来。外地人都是如此吗?”何叙君平抑着恐惧,一面说着,一面伸着两手在背后,暗示两姊妹随时找机会逃。 “反了反了……”那老者喃喃自语,一脸不可置信。 “大胆!”那严峻男子大喝,刀似有出鞘状。 “从虎。”阳姓男子示意他后退,何家姊妹们暗中稍松了口气。 “我已经饶了令妹一条命了,还不够吗?”阳姓男子冷冷道。 何叙君见他威势凌人,一旁那战神模样的男人又虎视眈眈,这阵仗压得人喘不过气,心知这些人也许大有来历,她暗自忍下不悦与恐惧,平着气道:“公子此话怎讲?” 阳姓男子仔细打量何叙君。眼前是个清秀有余,艳丽不足的姑娘,算是中上之姿,美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了,更别说是这样的姿色。但何叙君那身傲骨与凛然正气,如同遗世仙子般的清新气质,让他不得不将她摆在眼里。 他突然很想看看高傲的她,匍匐于他脚下的模样。 “朕——姓阳,名廷煜,住在紫禁城,年号兖成,登基方才半年多,此次上泰山去,是为祭天祈福。” 三名女子苍白着脸,惊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阳廷煜起身,走至她们面前,直视何叙君,“朕的妻子文皇后,乃是左丞相之女,令妹不但出口诅咒,还想取而代之,朕只轰了她走,算不算是饶她一命?”他扯下腰间龙纹玉佩,在她们面前扬了扬,彻底打消她们仅存的侥幸——他可不是冒牌货! 什么人不得罪,去得罪当今圣上!何依君这回大祸临头,只能抖着身子,什么妄念都不敢再有。别说贵妃她只敢说说,皇后之位,她有几颗胆也不敢去争啊! 何叙君率先屈身一跪,依君和倚君见状也一同跪下。 何叙君鼓足了勇气道:“皇上,所谓不知者不罪,皇上既是微服出巡,便不能怪罪舍妹言语中出言得罪。舍妹也许有违礼数,但却不知得罪的是文皇后,罪不及死,便不能说皇上饶了她一命!请皇上明察!”虽然手脚发颤,她依然挺身为二妹说话,末了还磕了个头。 听说皇上是个有道明君,只好赌一睹传闻的其实性了。 好个胆大刁女,竟敢顶撞皇上!严峻男子皱眉想请示阳廷煜,却见皇上龙颜转趋温和玩味,只好闭上了口,吞下怒火。 阳廷煜正是被她的“不知者不罪”一睹,怒气骤然消去大半,对何叙君另眼看待。真没想到一个小地方,也有这等聪慧女子。 “说的好,算你们无罪,平身。” 三女喜形于色,缓缓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阳廷煜问道。 “何叙君。何时的何,叙旧的叙,君子的君。”她小心翼翼道。 “何叙君?”阳廷煜咀嚼着,大笑道:“朕若说,何时的何,相叙的叙,君王的君,你道如何?”他紧紧凝视着她。 何叙君被他的话与目光,震得浑身一阵痉挛,心中翻搅着不妙的警告。 “很好……”她很勉强道。 阳廷煜扫了何依君一眼,顿觉此等庸脂俗粉之乏味,简直教人坏了胄口,更别说畏缩在一旁平凡的何倚君,根本让人忘了她的存在;反看姊姊何叙君,阳廷煜心中顿时浮起阵阵怜惜,简直愈看愈爱。 出尘脱俗,聪慧又有胆识,加上她的名字… “朕正缺一名宠妃,朕的皇后也老为朕操这个心,而你,何时与君王相叙?哈哈哈!”阳廷煜仰天而笑:“这也许是天意吧!朕挺喜欢你的,就你了!跟朕回京吧!” “皇上!” 出声的共有三人。那老者一脸不以为然,那冷冰冰的男子皱起眉头,还有何叙君,她则是一脸惊恐,正待拒绝。 “怎么?不愿意吗?”阳廷煜寒着脸,忽视了另两人。 “民女只想过平常人的生活,不欲入宫,请皇上高抬贵手……”她低头恳求。 “如此才好免了令妹的罪,你说如何?”阳廷煜威胁着。 何叙君慌道:“皇上方才已免了舍妹的罪啊!怎能……”以此作为威胁,这句话她不敢说。 “怎能如何?威胁你吗?你这可是指控朕喔!你已知朕的身分,出言不逊就不能算不知者不罪喔!”阳廷煜卑鄙地模糊掉焦点,得意地见何叙君吞下反对,更对她不慕荣华富贵而更加欢喜。 不过,他是皇帝,谁也不能忤逆他,尤其是女人。有一个懂得阳奉阴违兼敲诈勒索的皇后就够了,其它的女人,全都得顺着他! 何叙君僵着全身,呆若木鸡。记得不久前,依君才嚷着要当贵妃,她当状元夫人,何以这回,所有人的愿望,上天一一弄错了成全对象? 天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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