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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他朝这儿来了!” “哦!他还是这般高大魁梧,英姿焕发,浑身男子气概,真教人着迷。” “他看这里了!他看这里了!他看见我了!噢!今晚我一定睡不着觉,怎么办?” “少来!他看的是我,才不是你,有资格睡不着的应该是我!” “你少臭美了!你睡不睡得着,他怎么可能知道?” “那你又怎……” “你们在看些什么啊?” 一个娇嫩却不怀好意的声音,插入嘈杂的女声之间。 “明……明熙公主?”看清楚来人,几名侍女低眉敛首,不复刚才乱纷纷的争吵景象,改以整齐画一的声音和动作—— “奴婢参见公主。” “你们几个躲在这里偷懒啊?”明熙公主笑吟吟问道。 几名侍女左右打量彼此,谁也不敢先开口,全巴望着同伴应付。明熙公主是出了名的刁钻,说错了一句话就惨了! 明熙公主嗤笑:“哟!你们一个个连开口回话都懒,难怪喜欢偷懒!” 就算不说话,明熙公主还是有办法刁难,不说话也不行!唉!侍女们苦着脸。 “还愣着?还不快去干活,真想偷懒?”明熙公主板起脸。 “是!”侍女们如蒙大赦,行过礼后全作鸟兽散。她们甚至来不及思考明熙公主何以这么容易就放了她们?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不想了,还是小命要紧! 呵呵……明熙公主得意洋洋地靠近平台,站上石阶。这儿地势稍高,视野正足以俯瞰整个校场,校场中的动静一览无遗,也难怪这几个宫女挤在这儿偷看。决定了!以后这儿就纳入她明熙公主的地盘。 她搜寻着目标物,和方才宫女们锁定的目标物完全一样——维威将军风从虎,朝中武将地位最高者。他今年三十,身长七尺,武功高强,擅长谋略,擅使刀,尽忠职守,忠君爱国,性子冰冷不爱交际,甚少动怒,一动怒便惊天动地,是朝中年纪最大的单身汉,也是宫女们只敢远观而不敢靠近的倾心对象……明熙公主数着所知的情报。 只有她明熙公主敢光明正大地靠近这冰一样的男人,不必怯生生躲在一旁偷看,所以也只有她可以逮——到——他,这是一定的! 远处,风从虎正迎面而来。明熙公主所在的位置其实很隐密,风从虎要注意到她并不容易,然而刚才那些宫女竟可因他遥远而随意的一瞥,兀自以为被他瞧见了、瞧上了,晕眩其中还自得其乐,她真搞不懂这些宫女白日梦是如何作的。 要嘛,就光明正大迎上去! “风将军,别来无恙。”明熙公主巧笑倩兮地现身,一身粉嫩橘黄,衬着她的笑容,灿烂炫目。 “末将参见公主。”风从虎低头参拜,看不出丝毫异样情绪。 “免礼。”她微笑,等着他抬头。 最爱靠近他,仔细看他的脸。纵然没见过他笑,但只要逮着那两道浓眉偶尔的挑动、嘴角罕见的勾动,甚至捕捉到他那漆黑瞳眸内闪耀任何难以察觉的情绪,就足以撩拨明熙公主一颗热情的少女芳心,为之震慑不已。 自从暮春,她不顾刚登基的皇兄劝阻,硬是好玩的参与了朝臣们的围猎,享尽群臣的歌功颂德与青年王孙们毫不掩饰的倾慕,她就玩上瘾了。此后围猎饮宴,她从不缺席,落落大方的风范与娇颜,使得宫里除了文皇后,人们只知有她美丽的明熙公主,而不知宫中还有其它美人;妃嫔与公主姊妹尽皆逊色,好不快意! 日子过得风光,正合她意;可惜风光之下总觉若有所失。年纪刚到十七,皇兄要为她挑选驸马,她拒绝了,因为她不相信朝臣之子或王孙贵族中有合她意的,这是她从几次游乐聚会中所得到的结论。一个个哈腰逢迎的男人,像极软皮糖,哪值得倚赖终生?要是碰上了什么意外,就像十五岁前那晚,要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是好?那些软皮糖甚至远比不上她皇嫂有胆量呢! 她要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有本事打败那黑衣贼的英雄! 许是天从人愿。就在一回圣上举办的围猎中,因为所有的朝臣贵族都必须参与,甚至有些还带了家小,为了安全起见,临时决定不猎动物而改为竞射标靶。 明熙公主从突然多出的几十张生面孔中,一眼相中那如鹤立鸡群般耀眼、魁梧如天神的挺拔将军。直到见他轻松地五箭连中靶心,她更是一颗芳心倾到底,直认为她找到了。 当时敖王爷曾玩笑道:武将若参与,夺冠也是意料中事,对其他人可不公平。那将军仅淡淡说是,也不辩驳,令明熙公主为之不平,当场站出来为他说话: “二皇兄,要嘛就比试前先说,事后放马后炮,算什么真公平?” 一个抢白让敖王爷脸色尴尬,含糊几句找了台阶下。 自那时起,她明熙公主发誓恋上继威将军风从虎,追逐他直到现在 “公主!公主?”风从虎因她毫无遮掩的直视许久,略感不安。 哦!好不容易遇见心上人,哪有时间去魂飞天外?笨! 明熙公主自责地拉回神智。 “风将军,几次都没见你出席朝臣们的围猎,还在记挂上回的事吗?” “不!末将校场公务缠身,才不克出席,请公主别误会。”风从虎忙着解释。 “真可惜,本宫还等着一睹将军射猎风采呢!” 她的直言不讳,惹来风从虎一阵尴尬。 “这……未将公务繁忙,日后恐怕不能参与宫中围猎盛事了。” “那没关系。”明熙公主笑道:“风将军校场上骑射英姿,想必更胜一筹吧!” 言下之意,她有意参观他练兵骑射就对了,这要如何推辞?风从虚的额角涔涔冒出冷汗。 “公主过奖。末将尚有要事缠身,请容末将告退。”他行了礼准备离开。 想溜? “怎么你每回见了本宫就跑?这么不给面子!”明熙公主嘟嗔着,耍赖到底了。 “不是……”风从虎满头大汗。 “那是什么?”明熙公主咄咄逼人。 风从虎忙道:“公主金枝玉叶,要是未将一个粗人武夫有了任何怠慢,唯恐有负圣上。” “我归我,皇兄归皇兄,怠慢了我,跟皇兄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我不会介意你有什么怠慢的。”明熙公主笑咪咪,看不出包藏什么祸心。 说来说去,摆明不肯放他走就是啦!这位明熙公主果真如传言般难缠。 “末将思及要事相当紧急,还请公主恕罪,末将告退!” 就当没听见她的抱怨,风从虎咬了牙,说什么也要马上脱身。自从当日明熙公主为他得罪了敖王爷后,朝中便传言——明熙公主盯上他了! 这不会是真的吧? “喂!你……”明熙公主目送他仓皇而去的背影,心情从急切渐趋平静。 想逃?看他能逃多久!能逃多远! 他是她相中的、足以保护她的男人,岂可让他跑了! 等着瞧吧!明熙公主嘴角扬起诡笑。 远去的风从虎似乎也感受到背脊上传来的阵阵阴凉,战栗一丝丝刻划他的皮肉,寒透骨子里…… *** “真讨厌!母后,皇兄竟然不肯赐婚!” 明熙公主气唬唬地去找张太后吐苦水,张太后状似疑惑与哀伤。 “真讨厌母后?你皇兄不肯赐婚,你就讨厌母后啦?唉!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喔!”张太后摇头又叹气。 “哎呀!母后,您明知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还曲解人家!”明熙公主摇了摇张太后的手。 张太后一脸慈爱与宠溺,哄着宝贝女儿:“好好好,你等着,母后会替你向皇兄说说,但不保证你皇兄一定答应喔!”她整肃脸色,“这风从虎是你父皇手下大将,功勋显赫,征战西戎好几回都是大获全胜,你皇兄也很赏识他。你欣赏他,母后可以理解,但你皇兄总要先征询风从虎意见,成不成也要看人家肯不肯娶呢!你得先有个底。” “这么说来,儿臣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明熙公主哭丧着脸。因为风从虎见了她就跑! “不至于吧!皇儿金枝玉叶,又是这般花容月貌,那风从虎能得你看上,可是他的福份呢!”张太后笑着哄慰:“母后会要你皇兄下旨的。女儿都这么不害躁的开口求了,作母亲的还能不尽力吗?” 稍后,明熙公主满怀希望地离开慈宁宫。 继之一想,如果可以,再加上皇嫂帮腔,也许希望就更大呢! 不晓得皇嫂现在有没有空?明熙公主琢磨着。最近她皇嫂把时间全花在甄选后宫美人,说要选合适的淑女来伺候她皇兄。真搞不懂皇嫂在想什么!身为皇后,她大可独占君主的宠爱,竟然不怕失宠的找来一堆美人分沾雨露,共同伺候丈夫,好大的度量!换成她明熙公主,要是风从虎敢纳小妾,她一定剥他的皮! 明熙公主怀着八字都还没一撇的忧患意识,朝文皇后的鸾和宫而去。 途中传来的声音留住她的脚步片刻。 “对……对不起,我……我……” 嗯?这么可怜的声音,唯有她那明芦小可怜妹妹才有,怎么回事?明熙公主张望着。离鸾和宫还有段距离,这儿是永哗宫,侯太妃的地盘啊!明芦跑这儿来了? 永哗宫的主人侯太妃,是先皇极为宠爱的淑妃,也是除了皇太后外,唯一仍留在后宫的先皇故人。明芦平日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尤其是后宫妃嫔,她怎会跑到这儿来串门子? 明熙公主悄悄走近。 “唉!不是我说你,明芦公主,太妃好意要请你进来坐坐,你就这么站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进去,这是不给太妃面子吗?” 不愧是宠极一时的妃嫔,年近五十的侯太妃,看来不到四十,依旧美丽且雍容华贵。 “可是,您先前是说太后和明熙姊姊来邀,我……我这才来的,您这会儿又告诉我……她们不在永哗宫,这……这……”明芦公主一紧张,就满口结巴。 侯太妃满脸笑容,暗骂明芦公主不知好歹。 “不这么说,怎请得到你明芦公主大驾呢?太妃有事跟你商量嘛!”她一只鹰爪紧紧扣住明芦公主手腕,猛往里拉。 “我……我……”明芦公主挣扎。 一旁的明熙公主看得双眼冒火。竟敢冒母后和她的名义,骗来明芦?明芦这笨蛋也太容易上当了,亏她还是她妹妹呢!丢人! 明熙公主大摇大摆地走至侯太妃面前。 “哎哟!我说明芦啊!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也不告诉本宫一声,害得本宫到处找你!” “姊姊……” “不要叫本宫姊姊!你不配!”明熙公主恶声恶气道。 “是……”明芦公主低下头。 明熙公主将妹妹一把抓走,劈头就骂:“你这个笨蛋!你以为永哗宫是你能来的地方?看看你自己!你娘是个连嫔都称不上的宫女,要不是父皇心软,封你个公主,你现在就只能当个伺候人的小宫女,哪能像现在这么风光?永哗宫是侯太妃的地盘,侯——太——妃——”明熙公主夸张地拉长了声音,“你知道是谁吧?比起你那个逝去的娘,不知高了多少辈的大人物!”她的两手一上一下,遥遥比划两者间的差距,“去去去!快滚!这儿不是你有资格来的地方!” 最后,她一把将明芦公主推开。 “没关系的……”侯太妃试着想将低头应声的明芦公主拉回。 明熙公主满脸堆笑地挡在面前。“侯太妃,真是对不住,明芦这丫头欠人管教,冒犯了太妃您,请别见怪啊!我立刻就带她走,回去好好骂一骂!” “明熙公主别误会,也别骂她了。明芦公主很乖巧,没有冒犯之处,太妃正要请她……” 明熙公主马上打断侯太妃的意图。“时候不早了,我要带明芦去太后面前认错,罚她跪上一晚。太妃您歇着吧!” 还不到天黑呢!时候哪里不早?侯太妃僵着脸,勉强露出笑容。 “好吧!那你也别骂明芦公主了。下回有空,欢迎你们姊妹俩一起来永哗宫坐坐啊!” 明熙公主摇头笑道:“不不不!明芦该骂!因为,不该来的就不该来,不该请的也不该请。侯太妃您这高贵的身份,岂可亲近明芦这丫头?以后,明芦绝对不敢有失身份,上您这儿来打扰。对不对啊?明芦?” 明芦公主不知其意,但被指使惯了,闻言便温驯地点点头。 明熙公主笑道:“那么,侯太妃,咱们告辞了。” 直到两公主离去,侯太妃依然不敢相信——就这么让明芦那丫头跑了? 侯太妃过去仗着先皇宠爱,架子端得高,不会主动与这些公主们打交道,传闻明熙公主对妹妹明芦公主极为苛刻,动不动就骂,眼见为凭,果真如此,她甚至将妹妹贬得一文不值哩!可怜的明芦公主,本想拉拢她的。 等等!不对!侯太妃皱眉细索。不该来的不该来,不该请的不该请…… 不该请?这是指控她不该请明芦公主?还是不该请她明熙公主?如果是后者,那岂不表示明熙公主指桑骂槐,借着骂明芦公主,暗讽她侯太妃不够资格请得动她明熙公主大驾? 好啊!没想到明熙这小丫头年纪轻轻,跟她娘张太后那贱人一样阴险! 一个张太后已够难缠了,新皇后也很得人心,聪明圆滑,后宫有她们就够麻烦了,但这人称莽撞的小丫头明熙公主,原来是如此阴险老练,怎没人看出来? 宫里的势力,果真随着新皇登基而跟着汰旧换新,变得不同以往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失势的侯太妃叹了口气。 皇帝都换了人,侯太妃至今仍能安稳地居住在后宫一角,当然有她智计过人之处。但聪明人最容易被困在多虑的牢笼。明熙公主无心的一番话,竟让原本打算重整旗鼓,扳回风光势力的侯太妃就此打住,这也是出乎明熙公主和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此后,侯太妃便安分地收敛气焰,真正接受了事实—— 她风光的日子真的已不在了! *** “你这个呆子!侯太妃跟我母后一向不合,势同水火,她想请你去她那儿坐坐,哪会安好心眼?到明天,你上永哗宫的消息要是传了开,后宫的人都会把你视作是侯太妃一伙的,到时啊!侯太妃说不定会拉拢你去对付母后!笨!” 明熙公主揪着妹妹一路骂,骂得她头低低,一声也不敢吭。 “以后啊!少靠近永哗宫和侯太妃那女人。反正我刚刚说的也够明白了,她以后应该也不会来找你,你喔!什么时候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谢谢姊姊。”明芦公主小声道。 “谢?谢什么谢?”像是听到什么大笑话,明熙公主瞪眼,“挨了一顿好骂还谢?你喔!少根筋!” 即使被骂,明芦公主也不以为意,她已经被骂惯了,甚至在外人眼里,她是受尽姊姊欺侮的小可怜,十多年来如一日。是以,后宫趋炎附势者不当她是回事,稍有心肠者则多半寄予同情,明芦公主皆泰然处之。 相较于地位低微的母亲在世时她们母女的处境,如今真是日日太平天了。 “明芦,明天跟我去菩萨庙上香,怎样?”明熙公主的语气骤降,突然变得神秘兮兮。 “上香?为什么不去太庙?”明芦公主问。 “上太庙是祭祖,上菩萨庙是求姻缘。本来想求皇嫂的……不管,你明天陪我去上香求菩萨。”明熙公主说了就算。 “姊姊……想求姻缘,求皇上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去求菩萨?”明芦公主小心翼翼问道。 她和阳廷煜不亲,自忖出身低,虽有公主头衔,也只敢敬称皇上,不敢叫皇兄。 “这叫双管齐下,教他跑也跑不了,插翅也难飞。”明熙公主得意地笑。 “喔。”明芦公主不敢问“他”是谁。 “顺便你也替自己打算一下,为自己求求菩萨,别跟我抢同一个就行了。”为了昭告所有权,明熙公主索性告诉她,“听着,我要的驸马是风从虎,你不可以跟我抢!”娇娇女霸道地下令。 “嗯。”明芦公主柔顺地点头。风从虎是谁,深居简出的她没有概念,当然也不会想抢,更不敢抢。“皇上知道姊姊要上菩萨庙吗?” 深宫对明芦公主而言,是个不容易跨出的牢笼。 “不知道!所以我们要偷偷出宫去,别声张。”明熙公主警告。 “嘎?” *** “姊姊,走慢一点……我走不动了……”明芦公主喘吁吁地唤着。 明熙公主回头斜睨着妹妹,“才走不到一里路,你就走不动了?谁教你整天闷在宫……呃,闷在家里!真是!”小径上人来人往的,她适时改了口。 明芦公主很惭愧地拖着脚步跟上前去,努力地将她们渐行渐远的距离拉近。 天气不错,该死的不错,晴朗无云,晒得人发晕!幸好途中经过一凉亭,刚好可以歇歇腿,明熙公主此刻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点累了。连她这等时常出巡游猎的健壮身子都有些捱不住,难怪不好动的明芦妹妹哇哇叫。 明熙公主一马当先冲上前去,一瞥见凉亭内仅有的两个位置已经客满,不禁大失所望,心有不甘地开始打量起占据位置的人。 站着的都是年轻小婢,坐着的是一男一女;男俊女俏,年纪都很轻,看不出是夫妻还是兄妹,因为在她尚未靠近凉亭之前,他们显然是含情脉脉地对望,而那女子又是未婚打扮,是以猜不出他们的关系。 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她只要有位置坐就好。 “劳驾,借两个位子歇歇腿,一刻钟就走。”明熙公主有礼地打招呼。 那对男女直望了望,依然不动如山,似乎没有起身的意思。 明熙公主心有不快地咬牙,打量两人。那美丽女子的外貌明艳惑人,一身华丽精致的维紫丝纱,应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而那浑然天成的成熟佣懒态,妩媚风情自她一颦一笑间无言地散放,无形而飘飘然地弥漫四面八方,甚至比后宫的美人还具风情,明熙公主想不出有哪个后宫妃嫔比得上的……嗯,侯太妃虽老,差可比拟吧! 明熙公主依稀注意到她那一闪即逝的敌意。毫无征兆地,便将她这陌生人当成了敌人,怪哉! 身处宫中,敌我意识她可以嗅出几分,但如果明熙公主够世故,或者时常与后宫妃嫔接触,她便可以很容易看出那股敌意是源自何故——因她明熙公主够美,所以那美丽女子身旁的男人,也正津津有味地瞧着明熙公主,当然令那美丽女子心有不快——这是美女间的容貌较劲,不过只单方面的,明熙公主无心注意这个,没此自觉。 她放弃与那女人周旋的打算。明熙公主转而打量那男人,看他会不会比较好说话。 那男人一身土色的落拓长衫,外貌不修边幅,闲散而潇洒,有种方外人士的写意自在。他迎上她的视线,嘴角微微牵动,双眸中的笑意清澈见底,没有敌意,可惜也看不出他是否较为友善,真个是那种深不见底的。明熙公主最怕与这种人打交道——像她皇兄、皇嫂,笑还不见得是真笑,生气也能笑,她猜不透。 “呢……两位意思如何?歇够了可否让一让?”明熙公主笑得脸发僵,干脆重新询问。 那男人看了看女伴,才朝明熙公主笑道:“凡事有先来后到,这位子是我们先坐的,没道理要我们让吧?更何况姑娘只是一个人,何需两个位子?就算要我只让一位予你,姑娘又不是老人家,也不是残疾人,除非……”他瞄一眼明熙公主的肚子,“除非你是个有身孕的妇人,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一席话说得那女子和身后的众小婢仆吓笑出声,那女子更是一扫方才的暗沈脸色——因着自己身边的男人猛盯别的女人瞧。 “你……你混蛋!没长眼睛啊!”明熙公主收回礼貌,脸色涨得紫红。她明明是云英末嫁的姑娘家,被他说成这样,真是无礼到极点了! “喔!我混蛋。”那男人若有所思,有模有样地点头:“有孕的妇人注重胎教,不能口出恶言,所以姑娘没有身孕,我懂了。” “你……”明熙公主咬牙切齿。没见过嘴这么刁的男人,拐着弯骂人,还说她口出恶言! 那美丽女子顺口道…“不是每个有孕妇人都重胎教的,所以这位还不一定是姑娘,还是有可能是个有孕妇人,你就让让她吧!”她装模作样地劝那男人,与他一搭一唱。 那男人果真笑容可鞠地起身让座,明熙公主气得忘了疲累,更不愿就座。 “那么这位‘大婶’,你应当很有经验了?”明熙公主捺住气,得意地见那艳丽女子的面孔变了色,“请问‘大婶’,怀孕妇人该有怎样的胎教?说给我听听,回头我好说给我怀孕的嫂子听。”她笑里藏刀地朝那端坐的女子道。 “你混……你没长眼睛吗?”身穿缝紫衣衫的女子被那一声‘大婶’给气得七窍生烟。 “喔!怀孕妇人要重胎教,可别口出恶言,更别气坏了身子,否则你……你相公可会心疼的。”明熙公主瞄一眼那男人。本想说奸夫,临时改口,留点口德吧! 她猜测他们应是亲密的情人——说难听点就是通奸的狗男女——也许还是未婚夫妻,指责他们未婚有孕,其实也够狠毒了。 岂知那男人仅只扬扬眉,没有解释的意思;而那女人不但不生气,竟是一脸娇羞而喜不自胜,连自已没有身孕都不争辩了,怪哉! “谢你关照。”那女子适时展眉轻训:“但姑娘家别一个人到处晃啊晃,出门要有仆妇跟着,不然就赶快找个相公陪着。”她瞄一眼身旁男人,眼角眉梢全是春情俏意,“否则一个女人多危险!” “谢‘大婶’关心。”明熙公主笑道:“我是带着妹妹一起来的。更何况天子脚下,岁岁太平年,本姑娘又是豹狼虎豹,生人走避,邪魔不侵,放心吧!” 仗着身份高贵,明熙公主行事横冲直撞,人人怕她三分,她也毫不避讳地自比豺狼虎豹,也不客气地将他们比成了邪魔,不过,还是比不上一句‘大婶’来得有杀伤力。 那美丽女子皱眉,“姊姊我这也才十九而已,别大婶大婶的叫。”她索性说个清楚。 “啊?真是失敬,才比我大两岁而已?看不出来耶!”明熙公主一脸诧异地微张着口。 “你……” “姑娘说了半天话,不如坐下来歇歇腿,也歇歇嘴吧!”那男人起身让位。观战许久,终于肯插口缓和一下气氛。 “怀孕的妇人才需要歇,本姑娘不必!”明熙公主赌气道。 这么一说,就连那身穿缝紫纱衫的女子也坐得有些不安稳了。趁着旁人没注意,她伺机不着痕迹地起身。 “姑娘,那位是你妹妹吧?”那男子眼眺远处,忽然示意明熙公主。 众人朝凉亭外一瞧,正是喘吁吁的明芦公主姗姗而来。明熙公主忙着与他们斗嘴,几乎部忘了她那公主妹妹呢! “姊……终于跟上你了。”明芦公主喘着跨上凉亭,渴望地瞧着那两个空位子,不明白何以所有人全都站着,她一时迟疑,不敢坐下。 “姑娘请坐。”那男子展开迷人风范,翩然一笑。 明芦公主羞怯低头,感激地正要就座,却被明熙公主一拉 “不许坐!”他让她让得不情不愿,对明芦偏就干脆,这让娇娇女有些不是滋味。 为什么?明芦公主无言地询问。 “谁坐了就算是怀孕妇人。”像是与人打赌,赌谁要如何如何便是小狗,明熙公主一脸郑重。就连那女人都站起来了,这口气一定要争! “什么?”明芦公主往后弹退一步,一脸惊恐,“坐了那椅子会……”怀孕?她喘息未定,红着的脸不知是因话,还是因长途步行。 众家女子忍不住掩口而笑,尤其那男人笑得瞇起了眼,格外刺目而眼熟。 奇怪,她不认得此人啊!明熙公主因火冒三丈而略过疑心。 “跟你说别坐就别坐,说什么蠢话!”她骂道。 “喔。”明芦乖乖女低头。虽不知犯了什么过错,她闭嘴就是。 那男人插嘴:“别这样,令妹才刚到,又不知前因后果,姑娘别牵连无辜。”女人的意气之争,他着实不敢领教。 “廷宁,你会不会觉得无辜啊?”明熙公主仰着鼻子骄傲地示意妹妹回他话。 廷宁是明芦公主的名字,外人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公主闺名。 “不会。”明芦公主温驯地摇头。 听见了吧!明熙公主嘴角勾出得意的笑,无言地地朝那男人示威。 简直被吃死了!那男人见状叹了口气:“对你妹妹好一点。” 两公主姊妹同时一愕。 身为公主,她们姊妹之间的情谊如何根本没人敢吭一句,但同样的话却是第二次听说,头一回就是两年前的那晚,这次明芦公主比姊姊先回神。 “不!这位公子您误会了……”明芦公主抢道。 一见所有人都在看她——包括那男子、那身穿缝紫纱衫的美人、几名小婢,甚至姊姊明熙公主——似乎都不太敢相信她这乖乖女会反驳什么。瞬间招揽了所有注意力,明芦公主觉得不太习惯,只好吞口唾沫,鼓起勇气出声: “我姊姊……对我很好。” 很好,这回她终于来得及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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