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晨的水气和山岚飘进屋内,梦蝶被心凉的空气唤醒,身畔的男性气息,和圈住她的结实臂膀让她忆起昨夜的一切。看着熟睡中的宋天豪,无法将他和昨夜那个粗暴的男人联想在一起。他原本刚毅的线条因放松而缓和,整齐浓密的睫毛遮住一向犀利的眼眸,时常紧抿的唇露出和顺的弧度,此时的他不再是昨夜那个狂暴的男人,由他胸膛上传出的意令她眷恋,不想离去……
  她是怎么了?难道忘了昨夜他那样对她,在她的身上一定留下许多瘀痕,她的灵魂似乎是被吸干似的,很麻木、很冰冷……
  也许她该忘了。就让这一切结束,当做这几天发生的事,是一场梦吧!现在,就是梦醒的时刻。
  梦蝶想将他的手移开,却不能动他分毫,她只好朝他的臂用力地咬下,这才惊醒了这头正在熟睡的猛狮。
  “昨夜,你的承诺。”梦蝶冷冷说道。
  天豪不发一语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颈项上的瘀痕。“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我很抱歉。留下来,不是为了我俩的交易,而是为了我。”一份深切的挚情充塞在他深邃的眸中,仿佛欲融化她冰封的心。
  梦蝶将头别过去,闪避他的目光,淡漠地说:“我们之间有的只是交易,再没有其他,你别自作多情。”
  天豪的脸上浮现出痛楚的神情。他爱上的是个空洞的灵魂,也许一开始他就不该提这场交易,他是要得到她的心,却……
  宋天豪从床上起身,披起晨褛,大步走出卧房。在门口处,他回头,冷漠地说:“你可以带走这屋内的一切。”语毕,他即走出房间,将阻隔在两人这间的那一扇门重重关上。
  梦蝶走到镜前看着自己。她的手抚上自己的颈项,仿佛还能感到他手指的余温。闭上眼,迦溢在心中的是他渴求的黑眸,她感自己心乱如麻,思绪紊乱,心跳得厉害,仿佛失去主宰自己思绪的能力。猛然的,她跑入了浴室,将水龙头开至最大,任冰冷的水从头上淋下,想冲去他留在身上的印记,却发现泪水夺眶而出。
  她靠在角落无声的哭了起来。
  透过泪光的帘子,她朦胧地发现一张无形的网,早已绵绵密密地网住她,让她无从逃脱。
  在简陋的屋里,空气中仿佛飘着莹透的幸福感。
  江浪的手抚着怀中的娇柔的人儿,水芸正熟睡着。昨夜,他们谈了许多话,他愈了解她就愈爱她。他凝望着她那细腻而白皙的脸庞,长长的眼睫,弯弯的眉毛,和那薄薄的嘴唇,他伸出了指尖延着她的唇际滑行,然后掬起柔细的发丝放在唇边细吻。
  水芸慢慢睁开了双眼,她的唇旁有着一抹动人心的笑。江浪的吻来到了她的耳际,并且在她的耳畔倾诉爱意。
  “水芸,将来我要建造一个大牧场,养着牛群和羊群,过着自足的生活。水芸,你愿意和我共度这样平凡的生活吗?”他想要和她共组一个幸福的两人世界,绚烂后归于宁静的生活是他所向往的。
  水芸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为难地说:“阿浪,我的眼睛星期三就要动手术,我怕到时我依然看不见,我担心不能当个称职的妻子。”
  他执起了她的手放到颊旁,承诺说:“不管你将来能否看见,我都要娶你。水芸,我们在你眼睛动手术的前一天举行婚,礼答应我。”他希望往后的黎明、黄昏都能与她共度。
  “我……”她犹疑着。
  “难道你不想当我的妻子,不想和我在牧场上共度一生?那么,除了你,我将终生不娶,永远等待你。”
  他对她是如此的执着、如此深情,她怎么能再拒绝他,再逃避自己内心深处的愿望?缓缓地,她点下了头。
  “小芸,你答应我了!答应我了!”他狂喜地注视她,此时的他,宛如世上最幸福的男人。“水芸,为我生孩子,我要看着他们在原野上游戏追逐。”说着,他忽地沉默下来了。
  水芸意识到他的改变,不禁问道:“怎么了?阿浪,你怎么不说话?”
  他黯然地说:“生孩子很痛,我不要你受到痛楚,也许我们没有孩子一样可以过得很幸福,只要有你在我身旁。”反正他已经从上天那里得到太多了。
  “我不怕痛!我要孩子,我要你的孩子。阿浪,让我们一起看他们在这片牧场上成长,好不好?”如果世上有永远,她渴望将她的一生托付给他。
  江浪将水芸紧紧拥入怀中。“我会给你最幸福的未来!”他的吻印在她的额头上,许诺着爱的誓言。
  水芸仍是担忧着。“我是个瞎子,有可能一辈子都看不见。”清莹的泪珠从脸庞滑落。
  他眼光深切,整个脸孔都被热情烧得发亮。“那么,就让我用这一生来当你的眼睛,是上在让你走入我的生命,就让我来当你的拐杖,陪你一生。”
  水芸长长的睫毛微往上扬,泪珠浸湿了她的眼。她伸出手探索他的面颊,江浪吻着她的指尖,眼光中浓情如酒……
  梦蝶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后,便开始收拾行李,她并没有带走任何他所馈赠的物品。
  她想带走的不是珠宝、服饰,而是失落的心。
  她的心境不再像从前那般对爱情没有任何奢求,一开始她就不该答应这场交易。现在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对爱情无欲无求的白梦蝶了,但她知道自己会忘了他。
  梦蝶走到了大门口,忍不住回头一望,这时,她看见了站在楼上窗前的宋天豪,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她想离开,还是不想离开?她知道自己会走,但她内心的另一个声音是不愿意的。她不是个会为爱情改变自己的人,况且爱情只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何必太认真。
  她对自己的嘲讽地一笑后,便转身离去。
  宋天豪有股冲动要冲下楼阻止她的离去,但他不会这么做。他该让她走,不论他的心里有多么的不愿意。
  他不但没得到她的心,反而在自己的心底深深地烙印上她的身影,那诱人的馨香,仿佛还缠绕在他的身旁。
  他点着烟,烟雾弥漫在空气里,忧郁和凄凉也弥温在空气里,他知道今生将忘不了她,这一场交易,记她带增了他的感情。
  窗外一只飞舞的蝶,飞在了窗前令他想起那清艳的脸庞。
  蝴蝶从他的手中飞走,感觉自己的生命也被带走了一部分。
  梦蝶回到了家门口,看到门口一辆重型机车,这时她并没有拿出钥匙,而是按下门铃。
  叮铃-
  水芸听到了门铃声,立即从床上起身,并且推了推江浪。“你快起来,不晓得是谁来了?”她的神色慌张。
  江浪飞快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轻笑道:“不管是谁来,反正我们都快结婚了,还怕什么?老婆大人。”
  “贫嘴!”小芸起身,在下床之后,手插在腰上向躺在床上的他伪怒道:“如果你再不下床的话,我们结婚后,罚你三天不准进新房。”她眼底眉间的笑意,遮掩不住捉弄他的神采。
  江浪靠近她道:“好呀!还没嫁我,就开始妻管严,看我怎么惩罚你。”他的手探向她的腑下。
  水芸笑着躲避他的进袭,身子却被他扑倒在床上,他忘情地注视脸上染着娇羞红云的小芸,正当他的唇欲靠近她时,门在这时再度响起。
  “我该去开门了。”水芸从床上起身,摸索着放在床旁边的拐杖,然后走出屋内。
  这个时候会是谁业了呢?
  抑下心里的疑惑,她将门开启,立刻听到的声音。
  “水芸。”梦蝶喊道。
  “姐姐,你回来了。”水芸惊喜的喊道,不久,她脸上的红晕蔓延到颈项上,因为江浪正屋内。
  “姐姐,我……”她嗫嚅得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屋内传出了声音。
  “水芸,你和谁在说话?”江浪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梦蝶拍拍妹妹的肩膀,温和地说:“你不向姐姐介绍吗?”
  梦蝶牵着水芸的手走入了屋内。
  江浪看见和水芸一起走入的梦蝶,从她们相似的外貌猜测出她们的关系。
  “大姐。”他喊道,从水芸的口中,他知道她对水芸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心底也充满了敬佩之意。
  梦蝶看着他们两人,开口对江浪问道:“你和水芸对未来有什么计划?”只要妹妹能过得幸福,她愿意将妹妹托付给他。
  江浪深情地凝视着水芸。“我们打算在水芸动眼睛手术的手一天结婚,明天我要给她一个隆重而难忘的婚。礼婚后,我要开一座牧场,和水芸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我不会再涉入歌坛的。”
  水芸虽然看不见她眼神,但她听得到他的心,在她心湖里,飘着爱的花朵。
  妹妹得到了属于她的幸福。他们是如此的相爱,连她都感受的到他们之间浓浓的情意。
  “明天,你们要在哪里举行婚礼?”梦蝶问道。
  “上午十点在真理教堂,我会派人送来,而且会接水芸到教堂。”江浪答道。
  “江浪,你要好好善待水芸,带给她幸福。”
  “大姐,相信我。我会给水芸幸福的,她就是我这一生梦寐以求的真爱。”江浪走近水芸,握住她纤柔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承认地说,而后低下头吻她的手腕。
  梦蝶在一刻明白,或许,爱带给人的不全然是伤害。
  翌日,天未破晓,水芸就醒了过来,她将枕头放高,靠在墙上,若有所思。
  不久,梦蝶也醒了,看着妹妹纠结的眉头,她问道:“水芸,怎么了?”
  她担忧地说:“姐姐,我感觉这一切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我真的可以成为阿浪的新娘吗?我好怕我只是在作一场梦,一切在现实生活中不会实现的美梦。”
  梦蝶笑言:“水芸,你得了新娘恐惧症,别担心,你很快就会成为江浪的妻子,以后你的生活会幸福得像是作梦一般,你和江浪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水芸的眉头并没有因梦蝶的话而得到舒解,她忧心地说:“可是,昨夜我梦到江浪带我到苏澳,我梦到江浪变成滔滔浪水,消逝天际。我好担心阿浪会离开我。”她闭上了双眼,感觉自己的心头有股不祥的预兆。
  梦蝶轻搂她的肩,说道:“不会的,你们今天就要结婚,你该高高兴兴地当一个快乐的新娘。来,让姐姐帮你打扮,说不定,等一下江浪派人来接你到礼堂的车子就到了。”她牵起水芸的手到梳妆镜前,慢慢地梳弄她细柔的发丝。
  “姐,我的脸色会不会很苍白?”水芸举起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不会,相信姐姐,你会是最美丽的新娘。水芸,明天你的眼睛就要动手术了,你该对自己有信心。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姐姐都会陪在你的身旁。”
  “嗯!”水芸回给姐姐一个灿烂的笑容。
  在梦蝶为水芸化好妆后,门口也来了气派的礼车,上面贴着红色的喜字。
  梦蝶自司机手中接过礼盒,而后对着妹妹说:“江浪正在教堂等你,姐姐现在就帮你换上婚纱。”
  水芸的脸上浮着两朵娇羞红云。
  在梦蝶帮水芸换上婚纱礼服后,她紧紧地拥抱住妹妹说道:“祝福你!”
  水芸的眼睛浮泛着晶莹的泪光。“姐姐,谢谢你。”她的声音哽咽。
  梦蝶放开了妹妹的肩膀,说道:“别器,今天你是渡浪最美丽的新娘哦!”语毕,她牵着妹妹走出屋内,迎接屋外明亮的阳光。
  梦蝶坐在礼车内看着前方白色教堂的屋顶,同时也看见了屋顶上七彩气球组成的字体-
  芸,你是我今生的恋人,让我们携手一生。
  梦蝶轻声地告诉水芸江浪为她所做的事,水芸的唇旁漾起甜蜜的笑容。
  不久,车子来到真理教堂,梦蝶带着水芸下车,但并没有见到江浪。
  江浪应该早就在教堂,为什么不见人影?
  这时,一个牧师走向她们,向她们问道:“请问,你们之中有位叫白梦蝶小姐的吗?教堂内有她的电话。”
  “我就是。”梦蝶答道,并转身对水芸说:“你在这儿等姐姐,姐姐马上会回来。”
  她走入教堂,疑惑地拿起话筒说道:“喂,我是白梦蝶。”
  电话那一头传出了一阵粗涩的声音。“江浪在黑鹰宋天豪的手中,你准备替他收尸!”电话迅速被挂断,只听到哮的声响。
  梦蝶先是呆愣住,然后,她的心被一股怒焰取代。
  江浪有危险!
  他怎么可以在今天在破坏妹妹的婚?他们之间已经了无瓜葛,他还想做什么?
  梦蝶在怒火的驶使下,拨电话到宋氏大宅。
  “喂,我是白梦蝶,请找宋天豪。”她抑下怒气说道。她不懂宋天豪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之间的关系早该结束了。
  电话那一头传来了他的声音:“梦蝶。”他试探性的问道,分别的这几天,她一直纠缠着他的梦境,但他的傲气让他放不下身段去找她,他也怕再见到她时,会不顾一切地将她留在身边。
  “为什么你要派人带走江浪?今天是我妹妹和他的婚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懂他这么做的目的,是要驱使她再一次向他屈服吗?难道他的承诺不算数?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绑走江浪?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妹妹不能没有他。这一生我从没求过人,但是我求你放了江浪,我的妹妹不能失去他,我求求。”为了妹妹,她放下尊严,向宋天豪求道。
  他没料到她的语气是如此的卑屈,更何况他并没有派人绑走那个人。“梦蝶,我江没有绑起江浪,但我会为你找到他的,你不用求我,因为……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信任我,梦蝶。”说完,他即挂下了话筒。
  梦蝶握着话筒,听着另一端的嘟嘟声。她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他,但她似乎别无选择,只能够祈祷江浪平安无事,不然,她不知道水芸能否勇敢地面对一切。
  她挂上了话筒走出教堂。她该怎么告诉水芸?她明天就要动手术了……不!她不能让水芸知道这个消息。
  她走向水芸,看着妹妹浴在金色阳光下的美丽倩影,她的心中一阵不舍。
  “水芸,江浪……”
  “姐姐,阿浪他怎么了?”水芸着急的问道。
  “江浪他被某些事情耽搁住了,刚才就是他打来的电话,他要你原谅他无法在今天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他说:‘等你的眼睛动完手术,会再和你举行婚礼’。”
  水芸的表情先是失望,后又闪透着坚毅的神采。“我信任他,一定是某些事情让阿浪无法在今天来参加婚。礼也许明天动完手术后,我就可以见到阿浪了。姐姐,是不是?”她开朗地说,脸上却有抹黯然。
  看着妹妹故作坚强的表情,梦蝶心疼地点头,而后带着水芸坐上车。她回首看着教堂上的七彩气球,发现它们似断线的漫天飞舞,转瞬间就消逝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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