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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慈,今晚咱们去老奶奶那儿用膳好吗?” 一个纤弱高挑的灵秀佳人,莲步轻盈的迈进别院外厅里。 “谁让你进来了?”宣慈放下手边的卷宗,根本不回身面对她,只微微朝身后冷眼侧目。 “宣慈……”她尴尬的站在外厅门口,进退不得。 他回头收拾案上的书卷,背对着她淡漠的开口,“今晚我有事,你自己去奶奶那里陪她老人家吧。” “可是宣慈──”她才正想走进房内两步,立刻被宣慈寒冽的眼光慑住。“今晚……今晚奶奶有事要同你说。” “如果是我们俩的婚事,免谈。” “事关我们两家在朝堂上的势力结合,不是你说免谈就免谈。”她急切而柔声的提出忠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不能不顾全大局──” “这里轮得到你来教训我吗,雍华?”宣慈倏地接近她,支起她的下巴哼哼笑着,身手轻盈灵快,令雍华呆愣一阵。 “我……我不是要教训你……”她楚楚可怜的清丽容颜流露一抹恋慕之情。 “那就快滚吧。”宣慈放开她的下巴,口气平和的施舍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宣慈,你今晚是不是要和硕王府的格格闯鬼宅?”雍华急切唤住宣慈毫不留情的回身背影。 他停下脚步,雍华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魁梧的身影散发的骇人气势,让人可以明显感受到他不悦的隐隐怒气。 “我……我是听小赵子说的……” “小赵子?”宣慈这才想到三天前和亭兰等人约好探险时,前来传唤伺候他们入座的正是小赵子。 “来人,传小赵子!”宣慈朗声一喝,吓得雍华手足无措。 “宣慈,你传他做十么?”雍华有不祥的预感,“不是小赵子多嘴,而是我知道他是唯一与你同行去惠大人府上拜寿的家仆,才传他问点事情。” “我还没答应你家的亲事,你倒已经懂得端起‘少福晋’的架子了。”宣慈和善的笑容令雍华背脊发凉。 “不是!我只是想──” “奴才叩见宣慈贝勒、雍华格格。”外厅门前跪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小赵子,前两天我在惠大人府上的事,可是你泄漏给雍华的?”宣慈气定神闲,完全看不出情绪。 “是!是奴才说的。”小赵子睁着明亮的双眼,乖巧的回应着。 “你还告诉了什么人?” “没有,只有雍华格格问起,奴才就只……” “她问你什么,你就听她吩咐的答什么?”宣慈眯起的笑眼闪着危险的光芒,小赵子立刻刷白了脸。 他伺候宣慈贝勒近十年,贝勒爷动怒之前的危险讯号他一看就知道。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犯了什么错,但他脑中警铃大作:大事不妙! “奴才……奴才因着雍华格格是您的未婚妻,所以……” “好一个未婚妻!”宣慈朝雍华怯儒的脸庞邪邪一笑,“小赵子,你几时听我说过她是我的未婚妻了?” 小赵子闻言,整个人冻结在地上他犯了宣慈贝勒的大忌! 宣慈的父母及奶奶十分中意雍华,宣慈的阿玛豫王爷也对雍华家的财力颇为觊觎,何况与雍华的父亲多罗郡王结成亲家,是扩大党派势力的捷径之一。雍华因此成为豫王府的娇客,人虽未嫁进来,却早被宣慈一家视为自己人。 但这些并不代表宣慈就愿意娶她! “宣慈贝勒,奴才知错了,奴才该死!”小赵子整个人伏在地上猛叩头,眼泪流满清秀的两颊。 “宣慈,这──”雍华还来不及求情,就被宣慈截断话语。 “该死是不必,但犯错就必须受罚。”宣慈一脸宽大为怀。“来人,把他的舌头割了。” “宣慈?”雍华一张脸吓得惨无血色。 “贝勒爷……”小赵子震惊不已,泪水决堤似的翻滚下来。 小赵子明白,宣慈贝勒看似温和亲善,可是行事时异常冷峻严酷,尤其是对地位尊卑、权职上下特别严厉,命令就是命令,绝不容下人有抗辩犯上的余地。 小赵子决绝的用力闭上双眸,重重叩首,“谢贝勒爷不杀之恩!” 两旁冷面无情的侍卫立刻架起小赵子,抬起他的下巴,打开泛白的双唇。 “住手!”雍华极力怒喊,泪水急急滑下脸颊,可是侍卫们完全不理会她的制止。他们明白自己只能听令于宣慈贝勒,否则下场就会和小赵子一样凄惨。 一把泛冷光的锋利匕首滑入小赵子口中。 “你若伤了小赵子,我就把你今晚要和硕王府格格闯鬼宅的事禀告老奶奶!”雍华豁出去的哭喊。她不能让无辜的小赵子因她的好奇讯问,而一辈子再也无法出声。 “停。”宣慈轻轻一个字,准备割下小赵子舌头的侍卫立刻抽刀回鞘,拱手待命。 宣慈俊美的容颜上找不到一丝一毫感情,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倒挺会抓人要害的。”他淡淡笑着,听不出是喜是怒。 整个豫王府,没人制得了宣慈,唯独从小宠他到大的老奶奶是他心上最伤不得的一个人,也是豫王府中真正的势力重心。 “你太过分了,宣慈。你不中意我就罢了,可我好歹也是被指为你们家未来媳妇的唯一人选,我过问你的事,关心你的作息,有什么不对了?” “多管闲事,小心送命。”宣慈扬起带着危险气息的嘴角。 “我才担心你会送命!”雍华泪眼婆娑的抗议着,“你明知硕王府是咱们的死对头、多年世仇,你为何远去沾惹那一窝粗鄙蛮横的野人?” 宣慈眉头一皱,雍华情不自禁的惊恐退两步。 他静静地盯着雍华,看得她全身发冷。宣慈的俊容在平时是令人心动的一种美,但在这波涛汹涌时则有让人胆寒的凌厉架式。 彷佛他的眼,就是方才要割下小赵子舌头的刀──闪射寒光。 “我……我不会告诉告诉老奶奶你今晚要出游的事。”雍华倚靠门上,极力咽下口水,保持语调冷静。“但今晚的鬼宅之行,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宣慈故作意外的挑眉,随即哈哈大笑。 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化举动,不但没让周围的人松下心来,反而更令人忧惧。 “你非带我去不可!”狗急也会跳墙,宣慈把人逼急了,连性情温婉的雍华都被激出莫名的勇气。“我要亲自看看,到底那硕王府的格格是何等人物。凭什么……凭什么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就是那么特别!” “好。” 雍华一愣,刚才卯足全力吐完心中想说的话,情绪尚在极度紧绷的状态,她实在无法确定宣慈真有开口轻柔回话,还是她的幻觉在作祟。 他两手交握在身后,低着头悠然浅笑,“我带你去。” “真的?”雍华一下子蛾眉大展。 宣慈依然风度翩翩的笑着伫立,温和的抬起双眼回应她雀跃的期待感。 “那……我马上去准备。对了,还得顺道去老奶奶那儿报备一下今晚缺席的事。”她兴奋的左蹬右转,“我们要坐骄去,还是──” “乘马。”他慵懒的偏过头,瞄了眼渐沉的天色。 “好好,我立刻明丫鬟帮我带件轻便的衣服过来。小赵子,你快下去传话给我的丫鬟们”“这……”小赵子打住了差点随口喊出的“喳”,怯儒的看向宣慈贝勒,等他下令。 他知道雍华格格是好心替他找台阶下,将他支离宣慈贝勒,省得宣慈贝勒待会又是动刀、割舌头的。可是之前才犯了误将雍华格格这未过门的少福晋当主子来看之罪,现在若顺口又回应了她的吩咐,恐怕他的小舌头是非断不可。 宣慈懒散的站着,悄然闭了一下眼,算是默许。 “喳!雍华格格,小的立即去办!”小赵子俐落应允,随即一溜烟的赶去办事。小命一条总算平安保住。 “宣慈,那我先去老奶奶那儿一趟,待会儿再来和你会合。”雍华开心地跨出去的步子,临门又转了回来。“今晚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宣慈优闲的瞅着神采飞扬的她,微微一笑,“亥时。” “好,我记得了。”她甜美的笑容洋溢着喜悦。 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单独接近宣慈,也是与宣慈家交往两年多来,首次与他同行出游。 “噢,对了。”宣慈状似无心的唤住她,“今晚你若要与我同行就同行吧,但是从此以后你别再踏进我豫王府大门一步。” 站在门外兴奋的雍华一下子由云端摔入谷底。 “你……这是你让我去的条件?”她无法克制自己声音中微微的寒颤与不可置信。一旦同行,从此就得滚远一点? “去或不去,决定权在你。”他温柔的低吟。 雍华张大双眼,看着消失在渐渐合上的门扇内,宣慈那张如谜般的英俊笑脸。 不管选哪一条路,她终究是个被摒弃在宣慈心门外的女人。 △△△ “元卿,你觉不觉得我气色很不好?” 他认真的瞅着亭兰。“有点。” 他们两人各跨坐在自己的坐骑上,只带着一名小厮提灯随行。这孤孤单单的三条影子和达达马蹄声,在空无一人的城北街道上,显得阴森而诡异。 “对,我也觉得我脸色很惨白,所以今晚我们还是别……” “还是别数抹太多水粉在脸上比较好。”元卿快手一伸,抽出亭兰夹在衣襟边的手绢,替她擦脸。 “耶?我……我是说……” “你根本不需要用什么胭脂水粉。天生丽质一张脸,抹多了水粉只会坏了气质。瞧你今天搽得──”他给亭兰看他替她脸上拭去的满手绢白粉,“一张小脸活像个小面粉团。” “啊!怎么把人家辛苦上的粉全擦掉了!”亭兰火大的抢回手绢。 她在闺房里千辛万苦的“抹”了半天,整张脸刻意抹成惨无血色的苍白病容──这可是她告病脱逃的绝招,结果…… “都被你擦光了啦,混蛋元卿!”她骑在马上抖抖手绢,一堆水粉随风飘散,害她立即打了个大喷嚏。 “水粉搽多了对皮肤不好。”元卿的忠告盛满无尽的温柔。 “谁跟你扯什么水粉不水粉的,我是叫你看我的气色。” “气色果然好多了!”元卿长长的“嗯”了一声,一手支着下巴。“我说嘛,你粉打太厚。拍掉那些水粉后,你的气色就红润健康多了。” 她真想掐死元卿!不管他是真好心、假好心,是不是识破了她的把戏,她的这股冲动实在很难忍下去。 “可是我还是觉得人有点虚,头晕目眩的。”亭兰骑在马上故作娇弱的抚着脑袋轻晃,好象随时会倒地不支。 没办法,现在演戏比掐死他来得重要。 “是吗?” 元卿那双彷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凝神探望,看得亭兰心虚不已。她的演技真有这么烂吗? “你们女人家的事,我不方便多说。”元卿有点局促的回眼低头,轻咳一声。“但是自己的身体状况平日就该多注意一点。” “啊?什么?”亭兰瞠目结舌。什么女人家的事、身体状况的? 元卿调整了一下方才不自在的神情,直视前方,正襟危坐的骑在马上。 “你们女人家每个月‘时候’快到时,自己就该多吃些补血、补元气的东西。小心着凉,也别吃性寒的东西,这样就不会闹头晕、气虚了。” “什么‘时候’啊?”亭兰愈听愈迷糊,她最讨厌别人讲话拐弯抹角,语带玄机的。“你倒是开门见山的说啊!” 深秋午夜的冷清街道上,寒风阵阵刺骨,元卿和亭兰虽然都披着白狐大毙,但寒风迎面,仍旧教人脸冰颊冷。 元卿此刻的俊脸却一片燥热通红。 “你回去叫你额娘对你说吧!”真不知该说亭兰笨,还是该说她钝,怎么脑筋硬是不肯转一转! “扯她做什么啊?”她装病不舒服,关额娘什么事了?“倒是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丁?你脸很红耶!” 元卿偏头闪过亭兰伸过来想探他额头的手,“我没事,你别碰我。” “是吗?”亭兰还是不太放心,“你会不会发烧了?哪,这个给你围,你一定是着凉了。”她急切的扯下红貂领巾,伸长了手臂塞进元卿怀里。 “不要,你快围上。”他一把又塞回她手上。 “可是你好象不舒服……” “谁不舒服了?”一个慵懒的嘲笑声挡在他们马前。 “宣慈?”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驾马抵达城北鬼宅大门前。 亭兰心头微微一震,继而觉得自己每次一看到宣慈就神经莫名绷紧的反应着实怪异,好像体内每个细胞都因他而鲜活跳跃起来。 “我刚才好象听见有人身体不适。亭兰格格,是你不舒服吗?”宣慈邪邪地微扬嘴角。 “本格格好得很!”亭兰一个俐落漂亮的下马动作,威风凛凛的站在宣慈跟前。虽然矮了他一个头,可是“睥睨”他的高傲架式依然摆得很扎实。只是,她完全忘了自己原先要装病脱逃的伟大计谋! 他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干嘛一直冲着她笑?她自己也好象不太正常,竟然有点享受这种随时被他“关注”的感觉。 “你没事就好,我还担心今晚会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来赴约呢。”他的语调愈来愈低柔,身形也愈来愈迫近亭兰。 “本……本格格说话算话!我们讲好要来,我当然会到。”她赶紧躲到元卿身后,大言不惭地对宣慈开炮。 宣慈挑眉凝视闪躲着他的亭兰,不知是自信,或是嘲讽地轻轻笑起。“芙蓉格格可就没你这么神勇豪气了。” “什么?”亭兰张望四周,只见宣慈后方站着一位陌生女子和提灯的小厮们,没有芙蓉的踪影。“芙蓉没来?”她简直不敢相信。 “还差一刻就子时了,咱们等着瞧吧。”宣慈志得意满的瞅着亭兰,孤傲而自信的架式摆明了他对一切局势的掌控力。 “你怎么多带个人来?”一直静静站在亭兰身侧的元卿,温文淡雅的扫了宣慈身后女子一眼,露出应酬式的斯文笑颜,朝她轻轻点点头。 亭兰这才想到,她是谁啊? “这是多罗郡王的六格格雍华,想和我们一同探险。”宣慈意兴阑珊的将雍华带到亭兰面前。 好个高挑清丽的佳人!亭兰轻轻咽下口水。她自认已经够修长的了,没想到有人会比她高那么多──几乎只矮宣慈一丁点! 雍华更是看直了双眼。她听说过硕王府一门尽出俊男美女,“四府美男子”中,亭兰的双生哥哥就是其中一府,但她从未料到被传说也挺“好看”的亭兰格格,会艳丽到连“好看”这两个字都为之逊色的地步。 以北方人看女子的眼光来看,亭兰算是娇小的那一类,但是她艳光逼人的强悍性格,让她看来像是天生高高在上的公主。华贵轻暖的白狐大双包里着亭兰的身子,红貂领巾滚在她绝色的脸庞边,衬得她一脸白皙柔嫩的肌肤更加娇艳。尤其是她晶粲有神的琥珀双眸,配上一对浓密的剑眉,眉尾一个有个性的翘角,完全显示出她悍烈刚直的性情。 “我是硕王府的亭兰,幸会。” “啊……彼此彼此。”与亭兰铿锵有力的清灵嗓音相较,雍华低柔的声调充满了性格上的温弱退缩。 “她是宣慈贝勒的未婚妻。” 宣慈狠狠瞪了没事多嘴的元卿一眼,元卿只是一迳顾着呵呵笑,根本不把宣慈的威吓放在眼里。 他早有未婚妻了?! 一股不知名的震撼与被欺骗的感觉突然涌上亭兰心头。原来他已经有未婚妻了!她突然觉得宣慈之前的迷人、煽惑的笑容与凝眸都变得肮脏又龌龊,而她竟然还会对他的这份挑逗感到心动!她还以为自己在宣慈眼中是特别的、备受瞩目的…… “先分配人员吧。”元卿接过小厮们手上的灯笼,“我和亭兰一组往东厢开头。宣慈,你和雍华一组往西厢开头,最后在正堂会合。” “不成。”宣慈一句冷冽的否定引起所有人的不解。 “我和雍华一组,亭兰和你一组?”他阴冷的盯着元卿轻笑,“要是你和亭兰之中又有人身体不舒服而借故逃跑,或是串通好先躲在正堂偷偷等着会合,我岂不是亏大了?” “少把自己看得那么清高,拿我们当小人!谁晓得到时候耍卑鄙手段的不会是你们!”亭兰怒火中烧的狂喝。 “我耍卑鄙手段?”宣慈故作不屑的斜睨亭兰,“你有清高到足以随便诬赖别人的地步吗?” “我哪里诬赖!你本来就是这种人!” “你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你倒拿出个凭据让我瞧瞧。” “凭据?!”亭兰的火气特别强旺,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就是无法控制内心莫名翻涌的怒潮。“你们豫王府一家都不是好东西!先是在朝堂上跟我阿玛作对,又对我大阿哥的政务百般阻挠,连我二阿哥也是被你──” “亭兰格格,我和元卿贝勒一组,这样好不好?”雍华鼓足所有勇气细喊出口。不这么做不行,否则任亭兰如此细数两家恩怨下去,宣慈铁定会爆发出火气。 “你和元卿?”她这时才又注意到雍华微弱的存在感。 “亭兰格格,我和元卿贝勒一组,你和宣慈贝勒一组,这样就不会再有什么串通的嫌疑丁吧!”雍华怯懦地征询亭兰的附和。 “我跟他一组?”什么鬼主意! “或者我跟元卿一组也可以。”宣慈把手一搭,搂着元卿的肩头得意地笑着,两人一副难兄难弟的亲密模样。 “我要跟你一组!”亭兰几乎是朝宣慈“骂”出口的。 元卿和宣慈这“两只”最常串在一起狼狈为奸,天晓得他们两人搭成一组,会躲在暗处耍什么人吓人的鬼把戏! “芙蓉要是来了,就与我和宣慈同组。大家三天前就说好,要我见证宣慈和芙蓉哪个会逃跑毁约,所以我得监控到底。”而且有芙蓉和她同组,谅宣慈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那么我们可以上路了。”宣慈一手搂住亭兰,将她卷入怀中,向鬼宅大步迈进。 “干什么?你放手!又还没要……” “子时到。”元卿仰头轻喃。 子时打更的梆子声霎时响起,虽然声响遥远,但声声清晰骇人,彷佛每一声都打进人们心底最恐惧的角落。 梆子声由远而近,却一直不见打更更夫的人影。一阵午夜狂风,满地落叶狂乱起舞、沙沙作响、盘旋移动,彷佛落叶卷起的旋风中心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存在着。隐隐的,梆子声又渐渐远去,消失在远方的胡同。 一片死寂。 无垠的黑暗与宁静沉重地笼罩在鬼宅前众人周围,元卿与小厮们提着的灯火如此渺小微弱,几乎无法与气势沉猛的黑暗相抗衡。 烛火静静的直立着,悄然无风,大伙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渐渐放经。 突然间,一阵凄烈狂风呼啸扫过,猛然卷起每个人的披风衣袖,四窜奔流,冲往黑暗间各个深幽角落,也几乎冲灭虚弱闪烁的烛火。 一个低沉可怖的鸣声自亭兰头顶直冲而下,她惊恐的抓着宣慈的披风衣襟,躲进他怀里。 康亲王府!镶着漆金四大字的巨大黑匾正悬在她头顶上,随着阴风的飞窜,发出凄厉的共鸣。两扇大门半启半掩,门上朱漆斑驳剥落,看来更像是一摊一摊的血迹,门扉半开之间的黑缝深冷而凝重,似乎黑缝是通往地府的冥亡路口。 亭兰连忙咬住自己的手指。她的唇齿已经开始打颤出声了。 “芙蓉缺席。”元卿递了个灯笼给宣慈,自己手提另一个,并吩咐小厮们待在大门口随时候命。 “上路了。”宣慈投以元卿严峻的眼神,元卿点头回应。 不知是否因为灯笼亮度不足,亭兰原想向元卿投以求救的眼神,却被元卿阴冷肃杀的神情慑到。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元卿,从小一起长到大,她从未看过元卿有这种表情。 元卿向来温柔体贴,作弄人时,认真谈话时,闲晃度日时,都是一副逍遥俊逸、风度翩翩的文弱美男子气质。此刻,他居然会有如此冷冽骇人的一面! 各自道别后,元卿与雍华的身影便随着微弱远去的灯火,被无垠的诡谲黑暗而隐没吞蚀。亭兰整个人都快缩成小球! “我们走吧!”宣慈半催半笑的搂着怀里的小人球前进,衣领仍旧被亭兰双手紧紧揪着。“可是你能不能松一下手,我总不能一直低着头被你揪着走吧!” “少罗唆!你休想打主意乘机溜走!”她像攀住救命绳索似的揪着宣慈的衣襟,故意放声大喝,藉以壮壮胆子。 “哎呀,对喔,你这一说倒提醒我一个好点子。反正芙蓉已经失约,这场赌局算我赢了,我大可以丢下你自个儿先走一步……” “你休想!”亭兰想也不想的就抱住作势转身离去的宣慈,两只娇弱的手臂不住打颤。“不准你一个人偷跑!不准丢下我!” “那我们两个人一起偷跑如何?”他轻柔而得意地回搂身侧娇小的身躯入披风里。他千方百计的剔除芙蓉这朵障碍,绞尽脑汁让他俩同为一组,为的就是与她如此亲密的单独相处。 “不可以!不可以偷跑!”她死命抱住高大的身躯,小脸埋在他怀里奋力的摇着。 “有何不可?” “我们说好要分组探险,就这样丢下元卿和你未婚妻,未免太不公平!”亭兰正颜厉色地抬头训斥。 宣慈凝视怀里艳丽雪白的小脸半晌,“你不怕吗?” “这……我有什么好怕的!”她一把推开宣慈,转身背对他就往庭院走去。她居然差点被宣慈温柔呵护的宠溺眼神打动,差点在他的柔情策略下软化。“鬼宅就鬼宅!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幢破房子……啊──” 尖锐刺耳的高亢叫声中止了亭兰英勇的宣言。 “什么事?怎么了?”面对亭兰再度突来的投怀送抱,圈着他的颈子又叫又跳,宣慈很合作地弯下身子,恭候她的“骚扰”。 “脚……脚……”她的小脸埋在宣慈颈窝的滚边高领间,几乎要把他精工刺绣的衣领咬成破布一片。 “你的脚怎么了?”宣慈把灯笼往下一照,“啊,怎么屋内的破烂帷帘会飘到庭院这儿来?”他蹲下身子替亭兰解开缠住她脚踝的破布。 亭兰搂着他的脖子,跟着一起蹲下去。 “原来只是条破布!”一看清楚扯住她小脚的东西,不是要拖她入地狱的鬼手,口气马上拽起来,顺便冷哼一声。 “还好是破帘子,不是白绫。”宣慈“彷佛”很善良的朝她一笑。 “白……白……白绫?”那不是用来上吊的布条吗? “你不知道?”他露出看起来好象很意外的神色,扶起她一同跨入东院阴森的豪宅内。“半年多前,康亲王府一家数十口人,全是在这府里上吊自尽的。” “什么?”她闯的鬼宅竟是号称离奇冤案的吊人府? 她快昏倒了。 “小心门槛!”宣慈亲切的扶她进入东院屋内,一边以微弱灯火四处探照,一边胡说八道。“康亲王一家听说是遭人诬陷,才不得不上吊自尽,所以他们死后,这座豪邸一直没人敢收。”他随即回眼望向缩在他怀里的亭兰,坏坏一笑,“因为听说这宅子里常有声响出现。” “什……什么声响?”她再也装不出什么威风劲儿,也没有心思逞英雄,她好想逃走,好想立刻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阴间煞气。 “脚步声、叹息声、耳语声,以及……”他的声音也喃喃降低,“呜咽的哭泣声……” “我要回家!”亭兰突然放声大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窝在宣慈怀里死命地摇头狂喊,眼泪像断线珍珠似的挥洒开来。 “喂,我们这可是在冒险,才踏进屋里一步──” “我不管!”她只管闭着眼睛狂乱哭喊,“我要回家!你们怎么可以骗我到这吊人府来探险!你们为什么那天没有明说?我不玩了!你快带我回家!” “亭兰,”他低头抚着埋在他怀里一边哽咽、一边号啕大哭的小脑袋。“声响的事是我骗你的,没什么好怕的……” “你快带我出去!我要回家!”她一迳的埋着脸哭叫,心里真实的恐惧感取代了一切伪装。 就算说有什么声响的确是唬她的,但数十人上吊自尽的冤案可是货真价实的事!她记得她确实曾听到她阿玛私下提过! 她甚至从她大阿哥那儿听过有些无聊市井小民私自擅闯康亲王府试胆,结果变成一具具死状凄惨的尸首,死因离奇,连衙门的仵作都验不出结果,而成为悬案。 她闯的居然正是这冤案血宅! “我要回家!我再也不要来了……”狂怒的哭叫变成了令人心痛的哀号,小小的身子随着剧烈的低泣颤动着,死命抓着他衣襟的两只小手连指关节都泛白微抖。 真的吓坏她了。 宣慈轻叹一声,爱怜的搂着她。“好,我们回家。元卿那边,我留个小厮在正堂跟他会合吧。” 回家!她一听到这个字眼,心中马上涌起极度的渴慕。她从未深切感受到家会有如此强烈的安全感、归属感。她满怀安心与信赖的依偎在这个可以领她回家的温暖怀抱中。 “老天,烛火实在太暗了。”今晚又没有月光,他实在满难认出到底该从哪里出去。 宣慈右手撩起披风边缘,一把将亭兰整个人包里在他温暖的披风内,紧紧的、结实的按着她娇小的肩头,压向自己的胸怀。 他提高灯笼四处看了一下,发觉情况不对劲。 出路似乎不见了! 方才他们明明推开东院大宅之门走没两步,怎么出路会不见了?难不成是门扉不小心轻轻自动合上了? 那门呢?门怎么也不见了?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被灯笼微光照亮的地方微微映出一些远处家具的影像,原地转来转去,就是不见门的踪影。 怎么办?这下可怎么出去? ------------------ 转自百草园,晓霜扫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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