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洗净


  第一次了解淋雨的心情
  突然好像有什么结束了
  但又突然好像有什么即将开始
  这……这算是一种另类的童话吧

  当雨嫣走出永川大厦后,她发现洪碧莲正坐在一辆红色跑车中,脸上戴着太阳眼镜,显然是在等她。
  “沈小姐,请问你有空吗?”洪碧莲拿下太阳眼镜,眼眶红肿的问。
  雨嫣看得出她哭过了。“有事吗?”
  “如果方便,我想和你谈谈。”
  雨嫣犹豫了,她该答应这个女人吗?然而,看着洪碧莲忧虑、紧张的表情,雨嫣下了决定,“我要回去上班,你愿意送我一程吗?我们可以在车上谈。”
  “请上车。”洪碧莲打开车门。
  雨嫣上了车,洪碧莲立即发动引擎,两人就这样独处在车里。
  “沈小姐,我想,我们直接把话说明白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雷振邦是认真的吗?”洪碧莲问。
  雨嫣沉吟了一下,决定说出实情。“其实我是有苦衷的,为了帮助我的未婚夫,我才会和雷振邦在一起,这是他开出的条件。”
  “真的?”洪碧莲没想到竟会有这种事。
  “嗯!我爱的是我的未婚夫。”
  “那你就把雷振邦还给我,我需要他!”洪碧莲急切的说。
  雨嫣苦笑道:“我并没有强占着他啊!”事实根本就和洪碧莲所想的有天壤之别。
  “给我机会挽回他的心,我会让他只看我一个人的。”洪碧莲兴奋极了,她还是有机会当上永川银行的总裁夫人。
  雨嫣心想,自己也应该有成人之美,毕竟这也是一个解决的方法。“那么这样吧!今天下班以后,我本来应该过去他住的地方做饭给他吃,我想,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煮饭?我不会做那种事!”洪碧莲扁着嘴说。
  “那你就买现成的吧……噢,不行!”雨嫣想了一下,“他现在很挑嘴的,我看我把食谱给你好了,都很简单的,你只要照着上面的方法去做就可以了。”
  “这么麻烦?”洪碧莲有点迟疑。
  “他是很难伺候的,你不花一点功夫是不行的。”雨嫣笑说。
  “我真的行吗?”她可是连瓦斯炉怎么用都不太清楚耶!
  车子抵达沈氏基金会,雨嫣从皮包中拿出食谱和钥匙。“绝对可以的,这是食谱,还有他房子的钥匙,你直接进去做饭就行了。”
  洪碧莲终于下定决心。“好,我这就去买菜。”
  “加油。”雨嫣走下车时,还向她挥了挥手鼓励她。
  当雨嫣看着那部红色跑车离开,她心中有种轻松的感觉,但是,当她转过身要走回基金会时,不知为什么,竟有种失落的感觉缓缓浮上了心头……
  下班时间到了,今天雨嫣不必赶着去买菜做饭,因为现在这个时候,洪碧莲应该已经到了雷振邦的屋里,正在为他洗手作羹汤吧!
  雨嫣想着,以后就不必再当他的煮饭婆了,真是太好了!
  此刻,她应该很悠闲地回家才对,可是一走出办公室,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人潮汹涌,她却感觉不知要何去何从。
  仿佛要配合她的心情似的,雨水竟从天空一滴一滴落下,落在她抬起的脸上,感觉好冷、好冷,像是就要冷进了她的骨、她的心。
  她用力摇摇头,不让自己感伤,因为她不能,也不该!但是,她却不由自主的朝雨中走去,此刻,她好想淋雨,想把烦乱的心情淋个干净彻底。
  雨嫣生平第一次明白了淋雨的心情,但是,有些事情,却不是雨水所能冲淡的。
  回到家以后,沉志东和赖素贞都很讶异地看着雨嫣。“你怎么淋成这样?”
  “没什么,一点小雨而已。”雨嫣淡淡地说。
  沉志东又问:“你怎么回来了,今天没陪雷先生出去吗?”
  “对呀!我们还以为你不到十二点不会回来呢!”赖素贞也是一脸疑惑。
  雨嫣对他们的问题感到好笑,反问:“我不能回家吗?”
  “当然不是这意思,我们是说,你怎么没跟雷先生约会,或是去做饭给他吃?他说他只习惯吃你做的菜,其他的都吃不下耶!”赖素贞说。
  “对啊!你们不会是发生了什么问题吧?”沉志东可不希望金龟婿溜了。
  从小到大,雨嫣总是最乖的女儿,未曾反驳过父母的话,但这次她却觉得无法再忍耐下去,于是高声说:“拜托你们,我可不可以休息一天?我又不是他的谁,为什么天天都要伺候他。”
  “话不是这样说,雷先生的条件那么好,想倒追他的女人一定很多,你要抓好他,而且非得紧抓不放才行。”赖素贞忙道。
  “对啊对啊!你不要管明伦那小子了,只要能抓得住振邦就够了,他可是永川银行的总裁呢!”沉志东对此可是在意极了。
  受不了,真是受不了!雨嫣只想尖叫,她深深的吸了几口,终于说:“不管他有多优秀、多杰出,我一点也不想抓住他,你们不要再说了!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不要吵我。”
  说完以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房门。
  沈家两老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儿如此有个性的表现,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才往楼上喊道:“雨嫣,你是怎么了?”
  “对啊!振邦说这个礼拜天要来我们家,到时候我们会帮你们协调的。”
  然而,不管他们说了什么,楼上的那扇门却一直没有打开过。
  时钟的声音一秒一秒响着,在黑暗的房间中显得格外清晰、格外空洞。
  雨嫣躺在床上,默默地聆听着钟声,她的心却好像出神了,飞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有点孤单、有点落寞,但她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
  难道……这一切会是因为雷振邦吗?
  不,不可能,她用力捶着枕头,她才不会为了那男人伤神呢!
  但是,她实在是骗不了自己呀,她的心似乎在动摇了,她也似乎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她了,她的心就像钟摆一样,晃来晃去的,不晓得何时才能静止。
  唉!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漫长的夜晚过去,雨嫣终于等到早晨来到,她心头闷闷的;机械式地穿衣梳妆,根本不太晓得自己在做些什么。
  看着镜中的自己就像失了魂一样,不禁暗自责骂自己真是没用。
  看着时钟,时间还早,但她实在没什么事好做,便决定先到外面走走,再去上班,这总比关在房里发呆要强。
  她无精打采地走出家门,却突然停下脚步,因为她发现眼前停了一辆黑色敞篷车,里面坐着一身黑的雷振邦,他仿佛死神一般,正以想要杀人的眼光瞪着她。
  “你怎么来了?”她倒退了一步,心头涌上许多复杂的感受。
  “你给我上车!”他的声音隐含着她绝不会听错的怒气。
  “我想……不用了吧!”从今天起,他的座车应该载着另一个女人才对。
  “你再不上车,我就放火烧了你家!”
  看他那恐怖的表情、威吓的语气,她也不敢多问了,只能直接打开车门上车。
  雷振邦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直接开上大道,那不顾一切的神情,疯狂的眼神,像是有意要制造一场车祸似的。
  “你……你开慢一点!”雨嫣害怕得几乎不敢睁开眼睛。
  雷振邦什么也不说,只是专注于眼前的道路,没多久就开到了沈氏基金会的停车场,由于时间还很早,所以停车场里空空的,只有他们两人。
  雷振邦终于停下车子,雨嫣抚着胸口,试着抚平急促的心跳。
  “你疯了吗?”雨嫣无奈地问。
  “你才疯了呢!”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你居然把我的钥匙交给那个女人,你好大的胆子,你忘了我说过的话是不是?”
  “我只是……只是想撮和你们。”雨嫣抿了抿唇,说得有些心虚。
  听她这么说,他就更加火大了,用力握住她的手,力量大得几乎要扭断她细瘦的手腕。“你知不知道?当我一进屋里,整间屋子都是白烟,那个女人差点把我的房子给烧了,害我还得拿灭火器来灭火。而她则笨得要命,不但帮不上忙,还把自己给烫伤了,我只好送她去医院急救,这一切都是你给我惹的祸。”
  “这……怎么会这样?”
  “那个笨女人根本连怎么用瓦斯炉都不知道,浓烟冒得到处都是,整栋大厦的人都吓死了,以为真的失火了,他们还报了警,害我还到警局做笔录!”
  听见这“惊人”的消息,雨嫣居然忍不住想笑,最后,噗哧一声,她笑说:“是吗?”
  “你还敢笑?我都快被你气炸了。”
  瞧他说得咬牙切齿,雨嫣可不敢笑了,她的手被他抓得好疼,可是她没喊出声,因为雷振邦的表情是那么阴沉,她明白这是暴风雨来袭之前的预兆。
  果然,他逼近了她问:“是你叫她来做饭给我吃的,对吧?”
  “嗯!因为……她似乎很在意你,我想,也许她会比较适合你。”
  他低吼:“我昨天不是说过了,我不要别的女人,为什么你不懂?”
  “可是,我和你是不可能的,我有婚约在身,虽然……虽然我和你发生了关系,但我的心是不会背叛明伦的。”
  雷振邦的声音陡地变了,变得低沉而急切。“雨嫣,你给我老实说,你真的……不在乎我被别人抢走吗?”
  她愣了一下,“我……我为什么……要在乎?”
  “该死!我怎么会爱上你这种女人?”雷振邦握拳用力敲了方向盘一下,恼怒的模样像是和自我挣扎着。
  雨嫣吓了一大跳,默默地看着他,两人陷入窒人的气氛中。
  突然,雷振邦又转过头来问:“你看着我再说一次,你不在乎我。”
  他是在和自己下赌注,他要放手一搏,他要这个难以面对的解答!
  他看起来好严肃、好认真,这令她有些犹豫了,但是,几秒钟的挣扎过后,她还是倔强地说出口了。“我不在乎你,一点都不在乎!”
  “是吗?”他沉默了片刻,轻轻放开她的手。“原来……这些日子以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那落寞的眼神,让雨嫣的心头一阵抽痛,但是,她把手握成拳头,告诉自己不能伸手去抚慰他,她不能,万万不能!
  “我还以为我一定可以打动你的,但我还是失败了。”他自嘲地一笑。“我有点累了,你先走吧!”
  “你打算……怎么办?你要放我自由了吗?”她紧张地问。
  “让我想想吧!我需要一点时间。”雷振邦突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他或许不应该再逼迫她了,既然会让两人伤心,不如就让他一个人扛起这份悲伤吧!
  雨嫣不敢再多说,她怕自己若继续看着他那忧郁的神情,可能会做出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于是,她打开车门,快步离开停车场。
  在空洞的停车场里,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渐渐远去,似乎带着一些曲终人散的苍凉……
  一整天下来,雨嫣都过得很平静,没有任何人吵她、烦她、闹她。
  这和她过去的生活一样,简单且祥和。她应该觉得很轻松自在才是,可是,她的叹息却一直没停过,她没来由的出神也频频打断了她手中正在做的事情。
  “雨嫣,你怎么了?”企画部的组长,也是她的好朋友翁淑蕙问道。
  “我没事,对不起,你刚才讲到哪儿了?”雨嫣连忙收回心神。
  翁淑蕙浅浅一笑。“你今天很奇怪喔!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你。”
  “我只是有点精神不济而已,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吧!”雨嫣找借口说。
  翁淑蕙摇了摇头。“不对喔!我看你的样子,倒像是为情所苦似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呢!”
  “我……我怎么会呢?”难道她表现出来的模样真是如此吗?
  “我记得你跟简明伦订婚以前,你都能专心于工作,不会受到影响,根本一点也不像恋爱中的人;但是,在你们订婚以后,你反而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你有第三者啦?”
  翁淑蕙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却说中了雨嫣的心事,害得雨嫣脸色一阵僵硬。
  “咦!不会是真的吧?我说对了吗?”翁淑蕙不禁睁大眼睛。
  雨嫣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只能咬着下唇不出声,内心的那朵云慢慢沉重、变黑,好像就要下雨了。
  看着雨嫣的表情,翁淑蕙大概猜到了七、八分,但她不想逼雨嫣说出来。“雨嫣,我们是朋友,我不会说长道短的,你放心。我想,我只能给你一个建议,你应该听从自己的心,你到底想要什么,需要什么,相信你的心会告诉你的。”
  “我……谢谢你。”雨嫣终于开口。
  “祝你幸福,努力去找答案吧!”翁淑蕙拍了拍雨嫣的肩膀,将资料夹收起,然后便走出了办公室。
  雨嫣望着窗外,白云仍然悠闲地漂浮着,蓝天也依旧晴朗,但她的答案将会在哪里呢?她能听到她的心在说什么吗?
  这一切,仍然在风中轻拂……
  过了三天,雷振邦仍然未出现,就像是从她的世界蒸发了一样,雨下了,又停了,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沉志东和赖素贞急得快要中风了,一直逼问女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不是惹雷先生生气了?你快去跟他道歉啊!”
  “好条件的男人不多,你千万要把握。”
  雨嫣却是什么都不回答,只是一下班就关在自己的房间,傻傻地望着那具白色电话,感觉上她的耳朵都快听到幻觉了。
  “铃铃!”电话声响了,但却是从客厅传来的。
  沉志东拿着电话听了一下,立刻喊道:“雨嫣,是振邦的妈妈,快来听啊!”
  “呃……好。”雨嫣愣了一下,才去接电话。
  “雨嫣吗?我是雷伯母。”刘雅宜在电话那头说。
  “伯母你好,有什么事吗?”雨嫣不知该怎么面对雷伯母,她该以怎样的身分说话呢?她和雷振邦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是有关振邦那孩子的事。”
  听她这么说,雨嫣只觉得心头一阵慌乱,“振邦……他发生什么事了吗?”难道是她给他的刺激太大?他是不是做了傻事,那该怎么办?
  “不,你别担心,我们只是这几天都没有他的消息,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所以我才想问你知不知道他在哪儿呢?”
  雨嫣松了一口气,“我……我也不知道。”
  “你们吵架了吗?”刘雅宜似乎听出有些不对劲。
  “我……我们……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雨嫣真的说不出来。
  “他这孩子脾气是暴躁了一些,但是并没有恶意,希望你能多体谅他一些,其实他对感情很专一,也很深情的。”刘雅宜温柔地说。
  “我知道。”雨嫣不得不这么说。
  “不管你们是不是吵了架,总之,要坦诚地面对彼此,这样才是认真生活的方式,你说对吗?希望你们早点和好,我们也可以放心了。”
  坦诚……这两个字在雨嫣心中引起无数涟漪……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可能是因为夹在两个男人之间,而感到为难吧?”
  “我……真是瞒不过伯母。”她苦笑。
  刘雅宜以过来人的态度说:“当初我也是经过一番挣扎,才决定放弃原本的对象,并且嫁给振邦的爸爸;但是,我很高兴我做了这个决定,因为我终于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且选择我要走的路。事实上,每个人都有责任去认识自己、了解自己,这样才能听到自己最真实的声音,懂吗?”
  听着刘雅宜温柔的声音,雨嫣轻轻点头。“伯母,我想我懂了。”
  是的,她不能再逃避了,虽然面对自我是一件很难的事,却也是成长唯一的方法,而她知道,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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