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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墨石依照计划先行前去营救楚行飞的妹妹楚天儿后,乔星宇与楚行飞亦一前一后离开了戚氏集团的办公大楼。 计划是由乔星宇伪装成楚行飞先行引开负责监视楚行飞的FBI探员,接着楚行飞再悄悄潜出办公大楼,直接前去会见蔺长风。 “你一个人先去我不放心,行飞。”在三人商议时,乔星宇曾这么说道,一旁的墨石亦表示同意。 “放心吧,你们以为我真的会就这样孤身前往?”楚行飞微笑,蓝眸流过灿光,“我早在长风附近布下暗桩,随时听我号令。” “你早就在长风附近布下暗桩?”墨石瞪大眼眸,不可思议,“你到底掌握他的动态多久了?行飞。” “够久了。”他淡淡地说,“久到足以跟他下完这一盘棋。” 乔星宇凝视他,再次惊叹这位好友的深藏不露。为什么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早在他意料当中? 但他仍决定无论如何必须让楚行飞等他,“你要等到我跟你会合,才能采取行动,行飞。”他说,语声带着浓浓的警告,大有不如此做朋友就别交的意味。 楚行飞聪明地听出了,嘴角扬起的笑弧几乎可以说是略带调皮的,“知道了,星剑。” 确定得到楚行飞的承诺后,乔星宇才放心先行乔装离开这栋大楼,只是他没想到,他的乔装虽然瞒过了FBI,却瞒不过另一个人—— 蔺长风! 当久违的沉冷嗓音从手机的另一端传来时,乔星宇竟有打个寒颤的冲动。 “星宇,你果然还是决定站在行飞那边。”他阴恻恻地说,语声不知怎地就是满蕴邪佞之意。 “我跟他目标一致。”乔星宇力持镇定,“他要销毁龙门,而我绝不希望龙门再兴。” “这么说你们全希望龙门灭亡?” “没错。” 一阵阴沉的笑声扬起。 “……想不到到头来我竟然是唯一一个希望龙门壮大的人!楚南军在九泉之下要是知道他苦心经营的龙门竟是在我手中再兴,肯定气得吐血。”说着,蔺长风冷哼一声,语调内的讥讽意味流露无遗。 乔星宇深呼吸,“为什么要重新振兴龙门?长风,难道你不觉得龙门做的都是伤天害理之事,都是欺压善良百姓的恶行?”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蔺长风沉沉一笑,“我只觉得这世界既然对不起我,从别人身上讨回一点公道也是应该的,不是吗?”他阴冷地说,语调毫无一丝感情起伏,“这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 乔星宇倒抽一口气,“如果这就是你的价值观,那么很抱歉,我们三剑客的情谊到此为止。” “我们之间的情谊早在三年前龙门崩毁的那一刻便不存在了。不,也许更早,”蔺长风冰冽地冷哼,“或许应该说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长风!你……”听闻曾经以为可以肝胆相照的好友这么说,乔星宇又惊又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他气结的反应,蔺长风只是一阵毫无忌讳的朗笑,他笑得那么畅快、那么得意,刺得乔星宇的双眉紧紧纠结,一颗心阵阵发疼。 终于,蔺长风停住了笑,慢条斯理地开口,“星宇,记得你生平最遗憾的事吗?” “你的意思是……” “你最遗憾的,莫过于红叶临死那晚,你为了替行飞办事来不及为她送终,对吧?” “是又怎样?”他咬紧牙。 “你希望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吗?” 乔星宇闻言,心韵一乱,“什么意思?” “你的儿子。” “醒尘?”他真正紧张了,禁不住提高嗓音,“你对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只是邀请他来纽约玩玩而已。” “你绑架醒尘?”他喊,心底燃起漫天怒火,“他现在在哪里?你对他怎么了?你……如果你敢伤他一根寒毛……”“伤他寒毛?”商长风怪声怪气地笑,“我甚至还没荣幸亲眼见到他呢。” “……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劫走了他。” “谁?”乔星宇间言,先是片刻茫然,接着心念一转,一个清晰的美丽倩影浮上脑海——“曼笛?” “我本来以为故意让那个女人潜伏在你身边会给你带来一些威胁,没想到我们星剑果然魅力不凡,竟然迷得那女人神魂颠倒,连自己是FBI的人都忘了!”他冷哼一声,“你赶走了她,她竟然还天天守在你家附近,天天盯着你们。要不是她那么执着,又怎会破坏我的好事……” “曼笛没离开,她救走了醒尘……”乔星宇喃喃,从蔺长风微微带着愠怒的语气清到了事情的发展,方才绷得奇紧的心弦总算稍稍一松。 可这放松还不及数秒,他便又被蔺长风另一句话给逼得惊骇难安。 “别高兴得太早,星宇,那个女人跟你儿子依然在我掌握之中。”他平淡地说,“他们逃不过我手下的追捕的。我只怕那些笨蛋一个不小心,忘了我只要活口的命令……” ☆ ☆ ☆ 当刘曼笛看到前方在黑夜暗幕笼罩下,显得格外阴森的哈得逊河(HudsonRiver)时,一颗心不禁直往下沉。 在这样的十二月初夜晚,纽约的气温早已降到摄氏零度上下,河面就算不结冰,温度肯定也冻得可怕。 那冰冽的温度绝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可怎么办呢?后有五位以上的追兵,四方无处可躲,只有一条流向海湾的河。 如果她是孤身一人,为了逃离追捕,即便河面结冰她肯定也会试着跳下,向海湾中的自由女神像潜去。 但她不是孤身一人,她带着醒尘。 小男孩的身体别说在冬天的河流中潜泳,即便只是跳下去待个数十秒,怕他都会枉送性命。 她不可能带着他跳哈得逊河的,绝不可能…… “怎么办?老师,他们追上来了!”乔醒尘微微破碎的嗓音轻轻拂过她耳畔,气息凌乱的童音,蕴含着显而易见的惊慌。 该怎么办呢?她也不晓得啊! “紧跟着我,醒尘,紧跟着我……”这是她唯一能对小男孩说的安慰之语了,她不愿他听出她的旁徨无计,勉力维持声调平静。而步履丝毫不停,如旋风般地拉着乔醒尘狂奔,穿入一条狭窄的巷弄。 由他愈来愈粗重凌乱的呼吸,她听出了他体力已在衰竭边缘。他不能再这么跟着地狂奔下去了,再这么跑下去,他会心脏病爆发…… 穿出小巷后,她慌乱地抬眸,四处搜寻着可能的救援。没有,没有!怎么可能连一处可供藏躲的地方,连一个偶然经过的路人都没有? 这是什么见鬼的世界?她不信上天会如此残酷! 刘曼笛飞快地转着念头,既怨又慌,满腔激愤几乎令她一口气这不过来,直想仰天长啸。 蓦地,她眼前一亮,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身材矮胖的男人。 NYPD!虽然他身形尚远,她仍从他在黑夜中分外璀璨的胸章认出了他纽约市警的身份。 “去找前头那个男人!”她急促地命令乔醒尘,一面松开这一路逃亡一直紧紧牵住她的小手。 “找那个男人?为什么?”乔醒尘茫然。 “他是纽约市警察,告诉他我们的状况,要他找人来帮忙。” “可是……我去找他,那老师呢?” “我必须在这里引开那些追我们的人。” “不行!”一听她的决定,小男孩惊慌地叫了起来,“老师不可以……” 刘曼笛心一紧,虽然很想对为她担忧的小男孩温言几句,但急迫的情势已不容她再浪费一点时间。 她一面旋身奔往方才穿出的暗巷口,一面抛下澄透清楚的指示,“快走!醒尘,快走!” 语音尚未消逸,她人已重回暗巷口,举起佩枪瞄准第一个试图穿过狭窄甬道的男人。 随着尖锐的枪响划破纽约寂静凄清的夜,天空亦同时轻柔且和缓地落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望着一瓣晶莹剔透的雪花在黑色的枪管上迅速消融,刘曼笛有片刻失神。 属于她的战役开始了,而她在初雪中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自己或许已来不及向任何人道别—— ☆ ☆ ☆ 初雪。 望着忽然自天际飘落的银白雪花,乔星宇不禁微微迷惘。 下雪了。 很平常的一件事,毕竟已经是冬季了啊。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胸腔会忽然有种空空落落的感觉,仿佛被人狠狠挖去了一大块? 为什么在看着雪花在自己肩上消融的时候,他会忽然这么心痛,痛得他几乎无法承受? 下雪了。 漫天雪花轻轻幽幽落满一地,消去了尘世间所有喧嚣,只余一夜静谧。 枪响。 朦胧传来的声响惊动了他,唤回他游走不定的神思。 在这么清寂静谧的深夜,究竟是由何处传来的枪响?而且,一声接一声,连绵不绝。 心跳开始狂野地加速,不受任何羁绊与控制,催促他提起步履,沿着河岸狂奔。 有种预感,他脑海里掠过某种预感,一种不吉利的、可怕的预感! 终于,他看到了,看到她摇摇晃晃的倩影,直直往冰冷的河流里坠落。 是曼笛吗?是她受了枪伤,还跟着落入在冬夜里足以冻死人的冰流里?哦,不!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是她,千万不要是曼笛—— 极度的震惊与恐慌瞬间种住乔星宇所有意识,教他不由自主狂啸出声。 “曼——笛——”震慑人心的呼唤响彻整座纽约城,任哪个陌生人听闻了都能感受到这声呼唤的锥心刺骨。 可她已经听不见了。 ☆ ☆ ☆ 加护病房。 跟着人工呼吸管起伏的,是刘曼笛的胸膛,以及乔星宇一颗徨不定的心。 如果没有人工呼吸管辅助,她也许再不能顺畅呼吸。而如果她不能呼吸,他不晓得自己的心能不能不死,继续跳动。 他坐在床前,双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她昏迷中更显苍白柔弱的小手,他握得那么紧,仿佛想藉此将自己的生命注予她。 “曼笛,别死。”他祈求着,将额头抵在自己与她的手上,语音沙哑而微弱。 曼笛,别死。 他恳求着、低语着,一遍又一遍,自灵魂最深处不断发出这样的衷心恳求。 可她的体温却愈来愈冰凉,而面容愈来愈雪白。生命力,正一点一滴从她体内流失。 天啊!他在心底呐喊着,要她别死真是一个那么遥不可及的祈愿吗?为什么上天不肯听他?为什么上天总是不肯听他! 乔星宇闭上眸,耳畔蓦地回荡数小时前穿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沉静的宣布—— “我们尽力了。”他第一句话便如此说道,吓得在手术房外守候数小时的乔星宇几乎当场软倒。 他只能瞪着医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颗心逐渐坠落深渊。 “她还活着,可是……” “可是怎样?” “情况很危急,我们怕她撑不过今天。” “那是什么意思?”他急躁地追问,“你们难道没替她取出子弹吗?” “取出了。可是……” “可是什么!”他问,濒监歇斯底里。 “当子弹穿过一个人肺部附近,基本上生命就已经很危急。再加上她又落入摄氏零度左右的河水里……我们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她的求生意志了。”相对于他的激动,执刀的医生显得相当冷静,“我们会将她移入加护病房观察,如果奇迹出现,也许她能活下去。” 奇迹!难道他现在坐在这里,只能傻傻地等待一个奇迹?不!他不要等待,他要创造奇迹,无论如何他都要曼笛醒过来! 乔星宇开始低声地对她说话,“曼笛,谢谢你,谢谢你又救了醒尘一次。他很好,他在戚家,很安全。他向我问起你,我告诉他说你受了点伤,可是我……”他语音忽地破碎,顿了顿,“我不敢让他到医院来看你,因为他要是看你这么躺在加护病房里,肯定会……会受不了的!” 天! 乔星宇倏地深吸一口气,嗓音急促起来,“曼笛,醒过来,求你醒过来!”他哑声恳求着,“曼笛,请别那么残忍,别这样就离开……醒尘需要你,他那么喜欢你,那么依赖你,不能没有你啊。醒尘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他抬起头,深邃幽邈的眸光落定她雪白无表情的容颜,心脏蓦地重重一抽,“曼笛,曼笛……求求你醒过来,这世界如此美好,你怎么舍得这样就走?怎么舍得?你舍得以后再也见不到醒尘了吗?你……难道你不想看他长大成人的模样?你——求你醒过来吧!醒尘需要你,而我……而我……”他忽地一停,嗓音卡在喉头,伴随着一股苦涩的感觉,在胸膛狠狠漫开,“我也不能没有你啊!” 是的!他需要她,不能没有她。他终于说出口来,终于对自己也对她承认了,他终于告白了。 只是他害怕,这样的告白会不会已来得太晚?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难道你舍得抛下我吗?你舍得吗?你不是爱我的吗?”他凝望她,眼眸忽地漫上一片薄雾,“不,你不爱我了,你一定非常恨我,因为我那样毫不容情地赶你走,因为我那样伤你的心……对不起,曼笛,请你原谅我。我并不想那样伤害你的啊,我只是……只是不愿你留下来,不愿你卷入龙门的恩怨,我怕……我怕……我怕你受伤啊!” 他低喊着,凄楚而伤痛,一颗心揪得他好疼。 “没想到你还是受伤了。都怪我,是我疏忽,”他不停地自责,“是我没有照顾好醒尘,是我连累了你!天!我这个父亲简直一无是处,每次都是你,都是你救了醒尘……我救不了红叶、救不了醒尘,也救不了你!我……简直是一无是处的废人!” 他痛责自己,终于再也忍不住哀痛的情绪,激动地爆发出一句句沙哑的低吼—— “老天爷,为何你要如此捉弄我?为何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夺去我钟爱的人?先是红叶,现在是曼笛!这样的折磨你还要给我多少?我还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几回?天……难道……下一回是不是就轮到醒尘了?是不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何你要这样从我身边夺走我最亲最爱的人?为什么?” 他双眸充血,唇瓣激烈地抖颤,狂乱地问着苍天,一字字,一句句,皆是痛楚泣血的质问。 “该死的!告诉我为什么啊!告诉……” 一声清脆的声响蓦地吸引了乔星宇的注意,他停住狂躁猛烈的低吼,睁大双眸,看着对面的心电仪器。他怔怔地看着,怔怔地,直到恍然明白萤幕上的曲线代表的意义。 不!千万不要!千万别再来一次了! 乔星宇看着心电图,看着地的心跳逐渐缓慢,看着那冰冷的曲线逐渐摊平,蓦地眼前一黑,全身被一股来自地狱最深沉阴暗的恐惧紧紧攫住。 不,不要!他承受不了,真的无法承受!他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承受…… “不要!曼笛,不要!来人啊,快来人啊——”他哑声喊着,一面用力揿着病床边的电铃,一面不禁哭了。 他不愿哭,不愿在与他作对的苍天面前示弱,他拼命忍着,哭声因强忍而哽咽,可泪水仍是成串坠落。他没有呼天抢地,没有呼啸狂号,却仍然哭得伤心、哭得悲痛、哭得教人不忍! 一个男人也会哭的,他也有脆弱的时候,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啊。他不是超人,更不是神,他有血有泪、有悲伤有痛苦啊!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磨他?为什么他带走红叶还不够,连曼笛也要夺去? “曼笛,不要走,留下来!”他对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她喊着,明知她也许听不见。 别走,曼笛,别走。 一声声来自灵魂深处的祈求与他的心音相应和,交织成令人闻之鼻酸的痛楚呼号。 别走,别走,别走,别走…… 他不停祈求着,不停地、不停地……直到应他焦虑急促的铃声匆匆赶来的护士在一阵迅速确实的检查后,扬起一张清秀脸庞惊奇地望向他。 他眨眨眼,透过朦胧的视线极力想辨清心电图上的曲线。好半晌,那折磨他一天的曲线方才映入眼瞳。 奇迹出现了—— 他重重喘气,忽地再也站不住身子,软倒在地。 耶诞夜。 窗外,天际落下洁白的雪花;窗内,壁炉燃着温暖的火焰。 窗外,一片清寒冷冽;窗内,一室和煦暖融。 窗外,是安静寂寥的,厚厚的雪吸去了所有声响;窗内,却热闹绩纷,呢喃笑语不停地从几张弯弯的红唇流泄。 “醒尘,把星星递上来给我!”乔星宇朝下喊着,原本清朗的嗓音掩在浓密树丛后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乔醒尘抬头,望向站在工作梯顶,为高大的圣诞树做最后装饰的父亲,他正摆设着一圈精致漂亮的圣诞红花环。 “我怎么拿给你?爸爸,爬上去吗?”乔醒尘手中拿着一颗正绽着璀光的金色星星,扬声问道。 “你——”乔星宇一顿,仿佛思考着可能性,“算了,还是我下去拿好了。”他喊,“等我挂好这个花环。” “我拿上去好了。”一个清越的嗓音加入父子俩,两人有默契地同时把目光转向声音的主人,接着,又有默契地摇头。 “不行!老师,你才刚刚出院啊。”乔醒尘说。 “不行!”乔星宇同时喊,一面迅速从梯顶三步并作两步爬下来,一面接过儿子手中的星星,一面瞪着脸色依然些微苍白的女人,“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怎么能爬梯子?” “我已经好多了。”刘曼笛忍不住要抗议,“何况我已经坐在客厅整个下午了,光看你们忙,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不必你帮忙。我们这不就把一棵圣诞树给妆点得漂漂亮亮了?” “是很漂亮。”刘曼笛抬头,凝望着被装扮得万紫千红的美丽圣诞树,接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可从头到尾都是你们父子俩合力挂上这些装饰品,我一点也没插手。今晚可是耶诞夜呢,我却一点参与感也没有!”她转回视线落定两父子,明眸流露些许哀怨,“Elisa回家度假了,本来想那就我来负责晚餐,可你们连晚餐也不让我做,宁愿叫外卖……” “我们不希望老师太劳动啊。”对她的淡淡埋怨乔醒尘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父亲一眼,仿佛想请求他的支援。 可乔星宇同样不知所措,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望着一大一小,却同样无奈无措的两张脸庞,刘曼笛忍不住笑了,嘴角勾勒浅浅笑弧,“至少最后这颗星星由我来挂上吧。”不由分说地抢过乔星宇握在手中的星星,她开始攀上梯子。 “老师,小心一点!” “慢慢来,曼笛,别摔下来了。” 两个紧张的嗓音同时响起,交错在一起,却仍清晰地传入刘曼笛耳里。她心一牵,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蜜在心海流过。 “别瞧不起我。”她一面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攀爬,一面说道,“我好歹也曾经是FBI探员吧。” 关于她为FBI工作这件事,在她住院第三天,乔醒尘来看她时她便找机会告诉他了。在乔星宇的同意下,她选择诚实地告诉小男孩一切,包括龙门,以及她为了卧底接近他们等等。她尽量委婉而清楚地解释,但仍然怀疑小男孩是否能听懂并谅解。事后证明她是多虑了,早熟且聪明的乔醒产完全地明白,同时也完全地谅解。 “只要老师是真心地喜欢我,我不介意你当初是为了什么才接近我。”他微笑,清澈的眼眸跟著有意无意瞥向站在病房一角的乔星宇,仿佛对自己的父亲暗示些什么。 可后者却动也不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或许他仍然没有原谅她吧。刘曼笛想,忍不住淡淡的伤感。或许他仍然介意着她的身份,以及她当初接近他们的目的。虽然他感激她一次又一次救了醒尘,可终究无法完全信任她。或者说,无法接纳她吧。 在他心里,李红叶永远是最重要的,是唯一的!纵然她毫不讳言自己对他的爱,纵然他也不讨厌她,终究还是无法坦然接受她。 也罢,就这样吧。刘曼笛对自己涩涩苦笑,得不到他的爱,得到他的关怀与体贴也足够了。至少他是关心她的,自从她昏迷醒来后,他对她一直就是那么无微不至的体贴,那么细心的呵护,她满足了! 这样就够了。 她将金色星星挂在圣诞树顶端,然后出神地凝睇着。 但愿这颗象征光明璀璨的星星,真能为这个家引来喜悦与幸福—— 她恍惚地出着神,直到下了工作梯,玉足踏上坚实的地面,才发现父子俩正怔怔地看着她,神情都是微微困惑的。 黛眉一扬,“怎么?” “老师,”乔醒尘首先回神,略带犹豫地开口,“你刚刚说自己‘曾经’是FBI探员。” “是啊。” “但——” “我辞去工作了。”她浅浅地笑,“上个礼拜递出了辞呈。” “老师辞掉了工作?” “嗯。”她轻轻颔首,“我辞职了。” “那老师以后仍然可以留下来做我的家教?” “如果你愿意的话。”她柔声说道。 “如果我愿意的话?如果我愿意的话?”乔醒尘重复她的话,神情怪异,半晌,小脸蓦地绽放无限光亮,兴奋的模样像要当场跳起来,“我当然愿意啦!曼笛老师,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呢?你知道我一直希望你留下来!”他高声叫着,一面热情投入她怀里,双臂紧紧圈住她柳腰,“老师,留下来!留下来做我的家教,留下来陪我。我希望你能永远留下来!” “永远?”她一怔,为这满含承诺意义的字眼。 “是的,永远!” “这……” 她犹疑着,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听见乔星宇的嗓音微微尖锐地扬起,“别胡闹!醒尘。”他斥责儿子,语气阴沉。“可是爸爸……” “老师怎么可能永远留在这里?她有自己的家!” “可是……”乔醒尘松开紧紧环抱刘曼笛的双手,抬头望向父亲,轻轻咬着下唇。 “你不能那么自私,醒尘,老师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未来,不能一辈子都陪着你……” “可是我愿意!”她突如其来截断了乔星宇对儿子的说教,明眸瞪视着他,充满挑战性,“我愿意留下来陪着醒尘。” 他蹙眉,“留一辈子?” “就一辈子!” 他不语,神色阴晴不定。 她忽然受伤了,心脏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敲击,痛得她喘不过气来,“原来你连这样也不愿意……”她喃喃,一时之间不晓得钱如何处理自己低落的情绪,只得匆匆转身,“对不起,我先失陪一下。” 乔星宇瞪着她宛若逃命似地迅速离去的背影,怔然伫立原地,只觉脑海一片空白。 直到乔醒座清脆的嗓音唤回他怔忡不定的心神,“发什么呆?爸爸,快追啊!” 他倏地一凛,这才发现刘曼笛的倩影早已消逸于他的视界,他微微一惊,连忙追了上去。 穿过半圆形拱门,来到玄关,他发现她正试图拉开大门,心脏一紧,“曼笛,别出去,外面冷啊。” 她不听,依旧努力想打开门,无奈大门上了两道锁,而她又因一时心急慌乱,怎么也拉不开。 终于,她受不了了,举起右手恨恨地敲了一下大门,接着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门扉上,肩膀无奈地下垂。 见她如此气愤又失落的模样,乔星宇的心脏更加抽疼,语音不觉沙哑,“曼笛,别这样,你听我说……” “我不听,不需要听。”她摇着头,语气郁闷苦涩,“你不必解释,我懂。” “……你懂什么?”他温声问。 她默然不语。 “告诉我你懂得什么,曼笛。” “不要逼我……”她闷闷地说,细微柔弱的嗓音让他又心疼又难过,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他伸展双臂,转过她的身于,星眸紧紧锁住她笼着淡淡忧伤的美眸。 “你不懂的,曼笛,”他柔声说道,轻轻地叹气,“你不懂的。” “我懂。”她回凝他,语音虽仍细微,语气却是十分坚定的。 但他与她同样坚定,“不,你不懂。” “好,如果你一定要如此坚持的话,那你解释啊。”她仿佛忽然恼怒了,明眸点亮火苗。 “曼笛,我……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曾经对你说了很多话——”他忽地一顿,凝望她,黑眸漫着谜样的雾。 她心一颤,“你说了什么?” “我说我对不起你,说自己无能,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我没能保护醒尘,三番两次依赖你救他,我也……” “不要对我说这些!”她蓦然截断他的话,语音尖锐。 这不是她想听的,她不想听他道歉,不想听他说他对不起她。她不要他的人情,她不要! “你听我说完……” “我不听!”她激动起来,双手掩住耳朵,“我不要你跟我道歉,不需要!” “曼笛,你听我说!”他蓦地低吼,双手跟着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直视他。 而后者倔强地回望他,美眸波涟荡漾。 “你听好,曼笛,”他放软了语气,“我是要跟你道歉,因为我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了重伤。” “你不需要保护我!” 他忍不住叹息,“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不懂!”她凌锐地说,显然仍旧负气。 “你这……”他凝望她,星眸掠过一道道深沉的辉芒,终于,他像是放弃了,呻吟一声,以双臂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你究竟要怎么折磨一个男人才甘心呢?我是要告诉你,我之所以想保护你,之所以责怪自己没护好你,是因为你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因为我……爱你啊!傻瓜!为什么你就是听不懂呢?” 刘曼笛身子一阵激颤,挣扎着想抬起头来看他,乔星宇却紧紧圈住她不让她动。 “别抬头。”他说,头歇靠在她左肩上,暖暖的气息吹拂她耳畔,“别看我。” “为什么?”她沙哑地问,语声被闷在他胸膛里。 “总之不要看我。” 因为你的脸是红的吗? 她想问,却忍住了,用自己的肩膀去感觉他脸颊的微微灼热,心底跟着缓缓窜起一道暖流。 “你说……你爱我?”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嗯。” “为什么?”她不敢相信。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不禁拉高嗓音。 “在我察觉的时候,你已经进驻我心房了。在我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懂得为你担忧、为你伤心了。”他哑声地说,“知不知道那天你昏迷不醒时,我有多担心、多害怕?我怕失去你,怕上天又让我承受一次这样的痛苦,我好怕……”他停住,拥住她的双臂更加收紧,“真的承受不了……我不停地对你说话,不停地哀求你……我恳求老天,恳求你,真的怕你就这样撒手走了!知道吗?我甚至还拿醒尘来威胁你……”他一顿,语音极度自嘲,“我说醒尘不能没有你,责问你难道舍得这样离弃他?其实不能没有你的人是我,我希望你也同样舍不得我,不要这样抛下我……我那么绝情地赶你离开乔家,却又不希望你恨我,希望你还爱我,我……简直莫名其妙!” “别说了,星宇,别说了。”听着他宇宇句句的自责与自嘲,她满腔柔情与不忍,又是诧异又是感动,又是惊喜又是伤感,禁不住轻轻叹息,鼻尖一酸。 “不,你让我说完。”他仍坚持继续倾诉,“后来你醒了,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以为自己来不及说再见了。”她替他接下去,语音恍惚。 “……你知道我那时有多高兴吗?我高兴你终于还是平安醒来了,可又伤感你说的那句话。你连在临死前都想到我,都想着希望能与我告别,而我之前却对你如此无情,我……真的对不起你,怎还能有脸奢求你还爱我,还愿意留在我身边?”他深深叹息,“我不敢再问你对我的感觉,而你也绝口不提。” “我不提,是因为我以为你不可能爱我。”她深情地低声道。 “而我以为你不提,是因为你已不再爱我。”他回应她,同样深情。 她呼吸一窒,再忍受不住内心的强烈震颤,挣扎着抬起头来,泛着泪雾的美眸深深地凝睇他。 他亦深深回凝她,“我一直不敢开口问你现在的想法,直到你今天……你说你辞去了FBI的工作,说要留下来当醒尘的家教,我才敢允许自己重新抱持一线希望。可当醒尘问你愿不愿意永远留下来,我见到了你的犹豫,所以我想,也许你并不愿意……” “我不是不愿意,我是怕你不愿意!” 他微微一笑,伸手抚上她勾上淡淡粉红的玉颊,“我现在知道了。”语气蕴含着无限疼宠与怜惜。 她感受到了,珠波终于承受不住这剧烈的震撼而坠落,“你真的爱我?” “真的。” “可是……那红叶呢?”她颤声问,由着珠泪滑过面颊,“你说……你不是说过她……永远是最特别的?我以为你不可能会再爱上第二个女人……” “我也曾经以为自己不可能再爱第二次——”他低哑地说,“但,就是爱了。我不敢相信,不愿承认,憎恨自己背叛了对红叶的誓言……但爱要来,是谁也挡不住的。” 天!好美的一段话,如此真诚,又如此动人!这些……真是针对她的吗?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幸运!她无言了,只能痴痴地、痴痴地凝睇着他。 而他亦深深回凝她,好一会儿,忽地抬起左手,卸下一直戴在腕上的名贵钻表。 她诧异他的动作,“星宇?” “我想,醒尘教训得对,我不能永远活在过去。”他说,红润的唇角微微一弯。 “你不戴这表了?” “不戴了。” “可是那是她送给你的……” “我会一辈子珍藏。”他真诚地说,“一辈子,只是,我再也不会将它戴在腕上了。” “你……”她心脏一紧,这一刻才真正相信他真的爱上自己了。他真的爱她,真的爱她! “曼笛,我爱你。”他低低地说,凝望她的湛眸满蕴深情,“你是……值得爱的。”最后一句他是用拉丁文说的,在拉丁语汇里,Mandy这个名字含有“值得爱”的意义。 她自然听懂了,感动莫名,玉手同样也抚上他的颊,朦胧而梦幻地睐他,“你不怕红叶怪你吗?” 他闭眸,半晌不语,陷入深深沉思。 她屏着气息等待,这一刻,心跳狂乱得恍若万马奔腾,怕他开口,可更怕他永不开口。 终于,乔星宇还是开口了,嗓音轻轻柔柔,“她不会的。即使她会,就当我欠她吧。因为我已爱上了你,不可自拔……”他望她,再度保保叹息,“如果这是罪,就由我来担吧。” “由我们两个来担,我们一起!”她激动地说,泪水成串坠落。 “是的,我们一起。”他微笑,展袖替她拭去泪水,“这一生,让我们一起携手,迎日出、送日落……” “还有,数遍天上每一颗星星。”她同样回他一抹清浅甜笑。 他望她,黑眸洒落星光点点,仿佛惊异于她接口的许诺,又像感动非常,默然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问道:“你知道我们现在站在哪里吗?” 他突如其来却又若有保意的询问令她一怔,“哪里?” “槲寄生下。”他说,星眸掠过一丝类似恶作剧的光芒。 “槲寄生?”她蓦地扬眸,果然见到门边悬挂着一串小小的绿色植物,俏脸一红。 见她如此羞涩的模样,他忽地笑了,喉间滚出爽朗笑声,蕴含着淡淡自得的况味。 他笑得那么狂妄,她真该瞪他一眼以示抗议的,可她所有神智却都因为这难得听闻的笑声而恍惚了,怔忡不定。 他笑了,他竟笑了! 她还是第一回听他笑呢,他原来——也会笑! 是她让他笑的吗?是她逗得他如此开心吗?那她不介意的,不介意他因为嘲弄自己而如此开怀,她只要他笑,只要他笑…… “根据习俗,我有权利在这里吻你。”她听着他大声笑着宣布,接着毫不客气地俯下头,深深吻她。 她没有抗拒,由他深深地吻,深深地占领她的心—— 两人吻得浑然忘我,丝毫没注意到一旁一直有个悄然躲着的小男孩,偷偷瞧着他们。 那是乔晒尘,他望着两人拥吻的这一幕,小脸浮上淡淡甜甜的微笑。 他想,他不需要再一直挂念着放在圣诞树下那一堆爸爸老师、叔叔阿姨送他的礼物,一心期盼着明天一早拆礼物的时候来临了。 因为他现在就已经能确认他总算得到心中一直最渴望的礼物,一份最美、最好的礼物—— 一对彼此相爱且疼爱他的好父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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