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巧儿缓缓抬眸,迎向来访的翩翩佳人。 卸下白色狐皮披肩,她穿着一袭淡雅的鹅黄衫子,乌黑的发誓压着璀亮的明珠,金色的流苏顺着纤腰垂落,坠着翠绿温玉,衬得脚上一双绣花鞋更加精致细雅,叫人目不暇给。 瞧她这一身富贵风流的打扮,李琛肯定疼极了她。 王巧儿心一绞,熟悉的刺痛感又袭向她,她轻轻蹩眉,硬通自己拉开一抹桨然微笑。 “怎么今日会想来找我?盈月。” 她站起身,拉住月牙儿温润的双手,热情地招呼她坐下,一面斟着茶。 自从那日她落水后,月牙儿便偶尔会来探望她、一个月总会来上一、两次,与李琛成亲后亦然。 她不否认当自己知道李琛决意娶月牙见时内心如针刺的嫉妒。同样出身低微,月牙儿硬是比她多了几分幸运——至少她就得到了那个风流浪子的真情。不惜一切娶她进门。 而她呢?却依然只能伴着这间茅房瓦舍,孤独寂寞过一生。 罢了,王巧儿摇摇头抹去心中那股怨感。 至少李琛顾及了她的生活,固定派人送来米粮银两,虽说不能令她荣华富贵,却也衣食无忧。 何况她也因此多了个朋友,一个不会在她面前端架子的朋友,一个谈得来。真正懂得她心思的朋友。 “上回你不是才说十五要找我一同上庙里进香吗?这会儿才初九,还有好几天呢。” 对王巧儿的疑问,月牙儿只是淡淡一扬嘴角,接过她递来的热茶,浅啜一口。 接着,她伸手屏退跟来的两个婢女,“你们到外面候着吧。” 丫环们应声告退,工巧儿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直觉事情不对劲。 “有事?”她灵巧地问道。 月牙儿墨黑的眼睛一扬,凝望她好一会儿,“我有事同你商量。” “什么事?”她重新落坐,顺手也为自己斟了杯茶。 月牙儿没有立刻应声,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林把玩一阵,话语似乎梗在喉头,面容犹豫。 “说吧,我听着呢。”她柔声鼓励。 “你……成过亲,”月牙儿终于开口了,语音细微,“一定懂得一些事。” “什么事?”她问,忍不住想逗逗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该不会想问我床第之间的事宜吧?” “不是。”月牙儿身子一颤,连忙摇头,“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 王巧儿不禁在心中暗叹,凭李琛温柔体贴的技巧,两夫妻肯定闺房和乐的。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问题? 是她问得蠢了。 “我只是……只是想问你……” “想问什么?” “我想问你——”月牙儿忽地往口,怔怔地凝望她良久,眸光深道难测, “我有喜了。”她突如其来地宣布。 “什么?”王巧儿一愣,说不清忽然泛过心中的各种滋味,半晌才记得勉强一句,“恭喜你,小王爷肯定高兴得很。” “他是很高兴。”她低低一句。 王巧儿眉头一紧,不明白她究竟想问什么,“那你还担忧什么呢?” 仿佛过了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坚定地开口,“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什么?”王巧儿震惊莫名,不觉拉高嗓音,“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月牙儿闭眸吸气,再重复一次,“我听人说过。有些药方吃了可以让孩子流掉,我想你……或许知道。” “为什么?”工巧儿依然惊愕万分,还是只能这么问。 “因为……”月牙儿呼吸一颤,缓缓掀开眼脸,在还没来得及解释之前,眼眶一颗泪珠便不争气地堕落。 “什么?你说少奶奶又去找那个女人了?”赵王妃对着前来报告的丫环扬高嗓音,面容含怒,“上回不是才警告过她少跟那种寡妇来往吗?怎么才没几天又跑去找她了?这丫头简直存心将我的话当耳边风!” 她身子气得发颤,在屋内踱起步来,“真不晓得他们是怎么闹的?一个是每个月都派人送钱粮去,一个是三不五时就去探望人家——这两个人究竟在搞什么?” 终于,她定住身子,喝问婢女。“盈月每回去找那女人都说些什么?” “都是一些家常琐事,只有这回——”婢女顿了一会儿,“少奶奶要我们离开屋子,不许我们听。” “她不许你们听?”赵王妃扬眉,嗅到了事情不寻常,“为什么不许?” “这……我也不知道。” “我要你看着她便是要你对我报告她一举一动,说一句不知道就算了吗?”她语音尖利,不容情地命令着,“给我想办法查出来!” “是!” 月牙儿瞪着桌上一碗味道刺鼻,颜色古怪的药汁。 她愣愣地瞪着,从贴身婢女依王巧儿给她的药方抓药煎来这么一碗,她已足足瞪了它半个时辰。 却仍然没有勇气饮下去。 “忍耐一点,”她想起前日王巧儿叮咛她的话,“那药喝了之后会腹痛如绞,说不定会痛晕过去。” 她不怕痛,就算真痛晕了也无妨。 不,说不定晕了更好,晕去后她便不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血从体内流出来。 月牙儿闭上眼、感觉心脏强烈收缩,揪得她疼痛不已。 虽说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她真的没有勇气,没有勇气饮下这碗苦药。 喝了吧,喝了之后再假装从高处跌落,体内的骨血便会完完全全离她而去。 离开她,离开这个对孩子而言或许十分残酷的世界。 喝了它吧。 月牙儿不停劝服自己,纤纤素手颤抖地捧起已然凉去的碗,缓缓送至唇边,苍白的菱唇沾了沾水凉的药计。 喝了它吧。她目光膝陵地看着眼前的药,耳边模模糊糊地盘旋着某个凄凉嗓音。 月牙儿,月牙儿……不该生下你的…… 不该生下你的。她默默在心中念着,滚烫的泪水瞬间碎满一张苍白容颜。 “原谅我,孩子。”她低喃一句,蓦地仰起头。 李琛不敢置信地瞪着月牙儿。 他不敢相信,她竟真的准备钦下那碗苦药! 她怎么敢?怎能这样做? 他气愤难当,一甩衣袖,气冲冲地冲入房里,大手一挥打落她手上药碗。 一声莫名其妙的惊呼令他怒意更炽。 “琛哥。”她眨眨眼,在认清是他后苍白的容颜更加惨无人色,唇瓣也抖得更加剧烈了。 他使劲扣住她手腕,“为什么?” 他咬牙切齿的声调震惊了她,她只能发征,却一句话也吐不出口。 “为什么?”他再问一次,一贯湛幽的黑眸抹上可怕的血丝。 “我……不是故意——”她心脏一紧,一串珠泪就那样不听话地坠落,圈着明眸的黑色睫毛轻颤。 李琛却更加恼怒,猿臂一伸将她更加扣人怀里,紧盯着她的黑眸燃亮火焰。“不是故意?难道还有人强迫你吗?”他更加用劲,仿佛要将她全身上下的骨骼捏碎,“难道有人强迫你打掉我的孩子?有人逼使你喝下这碗药?” 她身子一颤,“没有人强迫我——” 他扬高嗓音截断她,“这么说你承认了?你真的想要打掉我们的骨血?” 她倒抽一口气,“对不起,琛哥,真的对不起……” “你真的想这么做?”李琛猛然推开她,一股全然的失落蓦地整个攫住他,他怔然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疼爱珍宠的女人,不愿相信她竟真的准备打下他们的孩子。 她怎能如此无情?怎能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情? 她不是爱他吗?既然爱他怎会连替他生个孩子都不愿意?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月牙儿……”李琛面容苍白,“娘告诉我你派下人去药店抓这帖药时我压根不相信,她说你不想要留下我们的孩子,我不相信,根本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来……”他深吸一口气,视线忽地朦胧,怎样也看不清眼前无情无义的女人。“原来你真的想这么做……” “琛哥,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月牙儿惊恐地看着夫君流下泪来,他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啊,竟流下眼泪,伤心若此! 她做了什么?她究竟做了什么? 她没有意思想伤害他,一点也不想,这辈子最不想的就是令他伤心难过! 她真的做错了吗? 她忽地冲向他,冰冷的小手试图握住他的,“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你想解释什么?”他没有将她身子推开,却也没有接纳她柔弱的双手,只冷淡地定定瞧她,“解释你为什么这么做吗?解释你为什么不想拥有我的孩子吗?解释你其实一点也不爱我,所以才想籍着药流掉我们的骨血?” “不是的,不是的,”她激动地摇着头,再次伸手试图碰触他,“我不是那意思,琛哥——”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终于完完全全爆发了,一甩手臂使劲推开她纤细的身子,“如果你真的爱我,如果你真的珍惜夫妻情分,你会这样做吗?会吗?” “我……我不是不爱你,只是——” “够了!”他一声怒吼,截去她微弱的辩解,在一阵激烈的瞪视她后,忽地大踏步来到她面前,用力一推。 她身子一个不稳,倒落秀花床上,漾着泪光的明眸仍;日祈求地凝望已然逐渐失去理性的李琛。 “原谅我,琛哥,我不是有意——” “别说了!”他怒声喝止她,健壮的身躯跟着倒落在她上方,两只有力的手臂紧紧钳住她手腕,燃着愤恨火焰的黑眸威胁要烧烙吞噬她,“不许你再说一句话,听见没?” “琛哥——” “不许你再说话,不许你再花言巧语,不许你再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柔弱模样。不许你再想骗我一点点感情!”地瞪着她,一字一句告从齿缝中逼出。 “对不起……”她望着李琛,他极端愤怒却又失望的神色深深撼动了她,心脏跟着愈加收缩,痛得她几乎无法承受。 “对不起?”李琛大痛,她充满歉意的嗓音与神色不仅让他满腔怒意火上加油,更有种一向高高在上的自尊被践踏在地的屈辱感。 他是堂堂赵王世子啊,从来便只有女人膜拜他、深爱他的份,从来只有他高高在上,对那些祈求他传爱的女人施予恩情的份,如今他第一次付出如此完整的情感,第一次拿出一颗真心,竟然只换来对方的漠视与欺骗! 他以为她是爱他的,他真的那样以为。她竟能在他面前演戏演得如此彻底,骗得他团团转! “你以为我爱你吗?你以为我会这样被你玩弄在掌心吗?”沉痛的屈辱感夺去了他的理智,句句刺人伤人的话语由他嘴边冷冷逸出,“要不是见你容貌生得还可以,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你这种女人一眼!娘说得对,我根本不该迎娶你的,你不过是个下贱的女人!” 她猛然倒抽一口气,“别这么说,琛哥,别这么说……” “我其实只是贪图你的美色,喜欢的只是你这副诱人的身躯。”李探却像完全听不到她的恳求,蓦地用力斯开她外裳,双手粗鲁地覆住她仅仅包裹着肚兜的乳峰,毫不容情地援揉着,“我要的只是你这副身体而已!如果你不是这样一个天生尤物,如果你不是——”他忽地低头,牙尖无情地咬啮她细嫩的颈部。 她极端痛楚,感受到他在自己耳畔重重吐选的气息毫无温度,只有完全的冰冷。 “我劝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他一面毫不容情地掐着她细致的肌肤,一面阴冷地说道,“再怎样花容月貌也有年华老去的一天,到时哪个男人会多看你一眼?” 月牙儿倏地倒抽一口气,“别这样,琛哥,”滚烫的泪水刺痛她眼眸,“求你……” “求我什么?求我占有你吗?”他猛然仰头大笑,逸出一串冰凉笑声,圈住她的眸光同样冷淡,“就像从前我们每一次行房,你总会求我快点占有你,别折磨你?” “不是的,琛哥,”她用力咬唇,感觉那毫无感情的语音撕裂了她的心,“不是的,我求你别这样说,别这样……” 他不理会她祈求的泪水,低下头,更加粗鲁地援操她全身上下,双唇更加无情地烙上她身上每一处,偶然射向她的眸光更加冰冷无情。 “别这样做,琛哥,”她慌了,忽然害怕起他有如野兽般狂野的动作与那宛若盯着猎物的无情眼神,小手开始不安地想推开他,“别这样……” 他冷笑一声,忽地扣住她双手,“要我别占有你,是吗?” 她惊颤,在他冰酷的眼神凝视下不敢说是,却也不敢说不是。她一句话也吹不出口,只能有如惊弓之鸟般蟋缩身子。 她防卫的态度更加激怒了李琛,他忽地一声怒吼,“我偏要这样占有你!”他弯下身,颀长的身躯威胁吞没纤细的她,动作愈加狂暴粗鲁起来,“偏要让你怀孕,偏要让你生了我们的孩子…,, “不要、不要、不要……”面对失去理性的他,面对那双宛若野兽般迸射出欲望红光的眼眸,月牙儿喘不过气,激烈地挣扎着,“不要!”她尖锐呼叫,仿佛陷入黑暗记忆,“别碰我,别碰我!” “别动!”对她不停的挣扎他忽然失去耐心了,右手一扬,甩了她不轻不重,一个清脆的巴掌。 她忽地惊怔了,停止扭动,愣愣地瞧着他,失去焦点的黑眸好一会儿才重新抓住眼前俊逸的容颜。 在良久的全然空白后、一股极端的酸苦才开始逐渐泛滥她心海,波涛汹涌。 她并不痛,颊上所挨的巴掌其实一点也不重,只微微让她脸颊一热。 痛的是她的心,是她一颗早已被撕扯得零零落落的心。 痛的是她有片刻竟然将她最爱的男人误认为一个最让人厌恶的禽兽,拼命想挣扎逃离。 痛的是让他今夜举动如此粗鲁的人竟是她。 “别再惹恼我。”她愣愣听着李琛冰冷的话语,“否则我休了你。” 他要休了她。 月牙儿征怔地流下泪来,心脏强烈绞痛。 不是因为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而是因为……是她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她目光朦胧,瞧着面前俊逸非常的面孔,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不安!放开我,请你放开我……” “放心吧,只要你依了我,我不会负你的,一定娶你过门。” “我不要,我并不想嫁给你。”她拼命摇头,挣扎着想躲开男人充满欲望的眼神,以及强要印上她细嫩肌肤、湿儒恶心的嘴唇。 “不要?不想?别傻了!”男人蓦地停止动作,进出刺耳狂笑,“凭你这样的身分,我愿意娶你是你三生有幸,你哪有资格拒绝我?” “我就是不想,你不能逼我……” “怎么,你看不上我?”男人语音冰冷,唇边依然泛着邪邪笑意,“你是不是以为凭你的姿色有一天能攀龙附骥?我告诉你别傻了!就算将来真的有哪家公子哥儿要你,肯定也只是看上你美貌,过不了几年你年老色衰,他一样把你打人冷宫!”他顿了顿,忽地伸手抬起她颤抖的下颔,嘴角一牵,“不如跟我吧,我保证你这辈子衣食无忧,怎样?” “我不。”她别过头,拒绝他半强迫的问话。 “该死!”男人恼怒了,钳住她的双手更加锁紧,她几乎喘不过气,只得拼命挣扎,一面顺手拿起案上物品砸向他。 “你敢打我?”男人躲开她丢向他的纸镇,不敢置信地瞪着她,狂乱的情绪让他冲动地抬起拨弄案边炭炉的小火甜,抓过她头发,毫不容情地烙上她后颈 月牙儿一凛,强迫自己拉回忽然深陷过往的思绪。 她翻身下床,离开凌乱的床榻。 床被依旧温暖,但那个数个时辰前以强硬手段占有她的男人早负气离去。留她一人怔怔躺在榻上,思绪纠结不清。 她拼命吸气,一面推窗让外头凉爽的夜风镇静她凌乱的心绪,一面告诉自己别再想起那段曾经拼命想遗忘的往事。 但一只手却仍不由自主地缓缓抚向后颈。 那儿,依然残留着十四岁那年一段可怕记忆的烙印。 要不是乔翎及时赶到,从那个不怀好意的男人手中救了她,她的贞洁说不定便毁了。 乔翎不仅救了她,还将那个身为乔府执事,却胆大妄为的男人驱逐出府。 但,乔翎虽解救了她的贞洁,却解救不了她被男人划伤的尊严。 他说的不错,凭她这样的身分地位是得不到幸福的,就算一时凭着过人美貌得到夫君宠爱,年老色衰后也只有忧伤终老一途。 若她是出身世家的千金,纵然年老了,失去相公宠爱,也还有做人家世撑腰,谅旁人不敢随意欺陵。 只可惜她什么也不是。 为什么她这些日子来竟会忘了这一点呢?竟会放任自己沉醉在李琛深情的呵护里,认不清现实残酷。 她凭什么奢望他会永远爱她疼她? 要不是她相貌出色,凭他高高在上的身分根本不可能多看她一眼。 她该醒了,该清醒了! 今晚李琛宣称要休了她,虽然是因为她做了错事,惹恼了他,才通使他口吐残酷话语,但也让她忽然觉醒。 虽然是她不对,虽然是她先对不起他,重重伤了他…… 月牙儿忽地深深吸气,紧闭微颤的眼帘。_ 但,如果在她还保有花容月貌时,都能让他说出那番绝情的话语,当她在华老去时岂不更—— 一念及此,月牙儿倏地呼吸一颤,泪水不争气地滚落。 此刻,她确认了自己不可能永远抓住李琛的心。 ------------------ 晋江文学城 扫校 |
|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