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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怀着一颗近乡情怯的心情,杜若冬亦步亦趋地走出台北车站。 站在人行道上,抬眼望着天空,她忍不住轻叹出一口气。 整整两年了,还依稀记得两年前离开台北时,天空是灰灰的一片,如今,台北的天空,依然是灰灰的一片。 这两年之中,她没再踏上台北这块热闹的土地,她远赴他乡,到了台东的一个偏远小乡村,重新过着属于她一个人的生活。 在那里,她过得很充实,找份小学音乐老师的工作,每天和天真孩子们在一起,两年来,她一直都过得快乐。 只是快乐归快乐,她却是清楚得很,心底深处还是有一处角落是空虚寂寞的。而这份空虚寂寞,她知道也了解原因是什么,只是不愿去将它翻出台面上。想了,只不过令自己更痛苦难过罢了。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她伸手从皮包内将行动电话拿出来。 “喂。” “若冬,是我。”电话那端传来轻快的男性声音,“你到台北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杜若冬低沉的情绪散开来,嘴角也泛漾着微笑,“刚到。” “是吗?你现在人在哪儿?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必了。”杜若冬委婉地拒绝了他的好意,“我自己坐车就可以了。” “你一个人坐车可以吗?” “放心吧。”她嘴角的微笑又加深了些许,“我也是在台北长大,知道怎么坐车子的。” “那……” “别担心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杜若冬声音轻柔且温和,“我到了会打通电话给你,OK?” “这样——” “好啦。就这样了。”杜若冬的语气半似催促,“不说了,我要去搭车了。” “嗯。那你小心一点。” “知道。”道了声再见后,杜若冬才挂断了电话。 快速扫视了自己所在的周围地点,给自己下了一个决定之后,她移动着自己的脚步,小快步往右方不远处的公车站牌走去。 *2 *2 *2 “姜先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一名中年男子伸出手,一张脸堆满了笑容,对着站在自己面前,高壮挺拔的姜竞谦说着。 “会的。”姜竞谦扬起淡淡却沉稳的浅笑,也伸出手与男子相握。 “那我不打扰你了。” “慢走。” 送走了客户之后,姜竞谦收敛起嘴边的笑意,平淡着一张脸,缓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没有立即回到办公椅坐下,他走至椅后的一大片落地窗前站定,一双深邃似不见底的黑眸,凝望着窗外的灰蒙天空。 两年了,仿佛发生在昨日一般,两年前的他,是个失去视觉能力的人,也在那时若冬离自己而去。在她离去后两个月,他下了决定开刀,将后脑的淤血清除,还给自己看的权利,没多久,警方也传来好消息,查到写恐吓信的主谋者,竟是立光企业的老板,那个曾想染指若冬,却被他及时使计阻止的人渣! 就是因为他想染指若冬不成,被自己反将一军,因颜面挂不住而气恨,透过关系花了点钱买通黑道,不但写了恐吓信件,连晚会那天,自己和若冬的那场车祸,也是他一手安排的!他这无非是要给他颜色瞧瞧,报那一箭之仇。 不过幸好事情总算有了结果,对方也被判了罪刑,从此生活回归于平静。 只是,若冬却失去了踪影……这两年来,他不曾断过请人寻找她的下落,然而,每次都是令人失望灰心的答案。她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无影无踪。 他找她,并不是想挽回些什么,也不敢挽回什么,一直以来,他都是扮演伤害她、惹她伤心的坏角色。现在,他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她,求她的原谅呢? 是的,他没这资格要求她原谅自己的可恶与无情。但是,他却真的很想再见她一面,看看她是否安好,过得快不快乐?只是,这小小的祈求似乎还是太过分了,让老天爷始终不肯如他所愿……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姜竞谦将沉思的思绪拉回现实,转过身接起电话。 “喂。” “哥!哥!”电话那端传来的,是姜竞翔兴奋的叫声。 “小翔?” “我看到杜姊姊了!我看到杜姊姊了!”姜竞谦还没问弟弟打电话的原因,姜竞翔又再次哇哇表达了开心。 “若冬?!”姜竞谦一愣,“你看到了若冬?!” “我看到杜姊姊了!” “真的吗?”乍听这个消息,姜竞谦实在不太敢相信,“小翔,你真的看到她了,你有没有看错人?你在哪里看到的?” “杜姊姊来店里看我,还问我乖不乖……” “她现在还在不在店里?”姜竞翔的话还没说完,姜竞谦就急急地打断。 “她刚刚走了。” “什么,”他又是一愣。才飘扬起的狂喜,在短短数秒之内,又急速摔落至谷底,“那她有没有说她现在住哪里?” “啊?”姜竞翔被问住了,“杜姊姊她……不是住家里吗?” 姜竞谦低叹一声。他居然忘了弟弟并不是一个普通正常人,他根本不会清楚自己和若冬之间的事,更别说会追问她目前的住处。 “哥?”没听到哥哥的应声,姜竞翔唤了他一声。 姜竞谦再次叹了口气,“好了,我知道了。你待会儿下班,哥去接你。” “喔。” 挂上了电话,姜竞谦颓败地跌进办公椅内。 虽然心里有着失落,但却也燃起了他的希望。 若冬终于出现了!只要她出现了,他相信不难找到她。 一股希望与喜悦,重新在他灰暗的心底,熊熊燃烧起来。 *2 *2 *2 小型的庆寿晚宴,在贺家大宅的百坪院子里举行。到场的宾客,都为着今天的寿星,也是贺家的当家主子贺至贤庆贺。 杜若冬手拿着一杯装了八分满的鸡尾酒,独自在院子的角落处走动。 “若冬。” 杜若冬抬起眼,对上贺子扬的眼,“子扬。” “你怎一个人在这儿呢?”贺子扬眼中透着温柔,“害我找你找了好久。” 杜若冬浅浅一笑,“找我有事?” “没什么,只是我一些亲戚想见见你罢了。” “见我?”她秀眉轻扬,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你认为呢?”他反问了回去,脸上尽是幸福笑容,“他们想见你,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啊。” 杜若冬脸色稍稍一敛,“子扬……” “怎么了?”贺子扬细心的观察力,立即捕捉到她瞬间变化的脸色,“你不高兴吗?” 杜若冬摇摇头,沉吟了一下,“子扬,我知道你是无心的,可是我并没有答应你的求婚,你不该这么快就把这件事说出去,你这样做,很令我困扰的。” “对不起!”贺子扬收起脸上的笑,很诚心地道歉,“我不知道你会介意,而且,我也真的希望你能答应我的求婚!” “你知道的,”她轻叹着气,“我是个已经结过婚的女人了。” “我知道。”他点点头,“但是我并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却是介意的。” “若冬,”贺子扬的双眼中闪过一道紧张的神色,“你……生气了?” 她轻吁口气,“没有。我只是不喜欢还没成定局的事情,就被四处传开了。”语调平淡,却没有任何生气的味道。 “那我去跟他们说。”说完,他便匆匆地离去。 望着贺子扬匆忙离去的背影,杜若冬在心底重叹口气。 认识他,其实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缘下。记得那是她刚离开台北,到台东落脚没多久后的事情。她带着班上的学生去做户外教学,到文化中心听一场儿童音乐会,在听完音乐会后,她点名带学生回学校时,竟然发现少了一名学生,在她着急的找寻时,子扬牵着那名学生出现了。原来是学生去上厕所,后来找不到入口回去,向他问路,他便好心地带学生回来。 就因为如此,她便和子扬认识了。 他是个温和却带着一些孩子气的男人,初识他时,他是和他的哥哥一同到台东,察探他们在台东要开发一个度假村的企划案。两年来,他经常下台东,同时也会约她出去走走、吃个饭。因为他,她低沉的心,得到了一些纾解,不至于一直过着灰暗的日子。 子扬对她的心意,其实她早看出来了,只是他不明说,她也就装作不知道。直到今天,他的父亲过七十大寿,她拒绝不了他的热心邀请,才回到这个阔别两年的台北。在回到台北的当天晚上,子扬请她吃饭,在那一顿饭中,他拿出戒指,表明了他对她的心意感情,向她求婚。 子扬是个好男人,他事事顺从她的意思,体贴且温柔,其实他算是个无可挑剔的人,嫁给他是幸福的,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着另一个影子,一个令她无法抹灭忘记的人…… “终于让我再见到你了。”一个低沉声音,从她头顶飘落下来。 杜若冬身子一僵,这个声音好熟悉……噢!希望是自己听错,但是—— 深吸一口气,她缓缓抬起眼,对上了一双令她魂牵梦系的深沉眼眸。 真的是他…… 下意识的,她退后一步,随即转身想要逃。 “若冬!”姜竞谦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你放开我。”她低低地要求。 “我好不容易见到了你,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你离开。” 他的话引起杜若冬内心的一阵骚动。 “你别这样。”她压着心中再次遇见他的激荡,想挣脱他抓住自己的手。 “跟我走。”姜竞谦稍稍加重自己抓她的手劲。 “不!”杜若冬想抗拒,但是身体却不听大脑的指挥,顺着他的意思和他步离了晚宴,上了他的车。 姜竞谦没有出声,只是发动车子,快速地驶离当地。 车子一直驶至一栋大屋的车库内才停下来。 “下车吧。”他低缓地对她说。 杜若冬也乖乖地依言下了车。 当她一下车,抬起眼看到面前的景物,她整个人仿佛是受到了惊吓,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杜若冬的反应姜竞谦是能体会的,他只是静静地走到她身边,“进屋吧。”说着,人便迈开步伐,顺着楼梯进了大屋内。 跟着姜竞谦走进屋内,眼睛所及的视线范围,都令杜若冬屏住气息,不敢置信她眼前所见的所有东西。 “二小姐。”就在这时,一个老沉的叫唤声响起。 杜若冬抽回自己的注意力,“老吴?!”她惊喊出声。 老吴怎会还在这儿?他不是…… “是姜先生找到我,请我回来的。”见到她脸上闪烁的讶异与怀疑,老吴立即出声解释着。 杜若冬虽然得到答案,但是她的表情依然没变,遂转看向一语不发的姜竞谦。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心里已经浮出一个答案,可以解释这一切的疑惑,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要问。 姜竞谦看了她好一会儿,“你先去洗个澡,有事待会儿再谈。”随即,又对老吴交代着,“老吴,麻烦你带太太去房间。” “是的。”老吴应声,再对杜若冬说:“二小姐,我先带你上楼吧。” 杜若冬不想上楼,她想现在就知道答案,不过她也了解姜竞谦的脾气,于是,她只好顺他的意思,跟着老吴上楼去。 “二小姐,你的房间。”老吴带着她,在二楼的一间房间门前停住脚步。 杜若冬盯着房门好久,迟迟未再移动脚步,开门进去。 是的,这是她的房间,她曾住了二十多年的房间。 “二小姐?”见她丝毫未动,老吴唤了她一声。 杜若冬回过神,迎视着他苍老的脸,“老吴,告诉我,这栋房子……” “是姜先生买下的。”知道她想问什么,老吴打断她的话,做了回答。 果然是如此。 “姜先生在两年前,当小姐卖了这房子之后就立刻买下来了。”老吴又径自说下去,“这两年来,姜先生都住在这儿,等二小姐回来。” “等我回来?”老吴的话,令杜若冬的心不自觉紊乱起来。 “是啊。”他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姜先生对二小姐你真的是很好的。” “是吗?” “你会了解的,二小姐。”老吴的话有所保留,“你先进房梳洗一下吧。房里的衣柜里有二小姐的衣服。” “嗯。”杜若冬应了一声,不再追问什么。 *2 *2 *2 进了房,杜若冬快速地检视一下四周,里面的所有摆设完全没有移动过,如同自己当年搬出去时的模样,而且一尘不染。 所有熟悉且温馨的感觉,此时全然袭上心头,散遍全身。 也许,真如老吴所说的,竞谦对她是很好的。 走进房间里的浴室,杜若冬洗了个澡。 洗好后,光裸的身子,用着一条大浴巾围着,她走出浴室,到衣柜前站定。 伸手打开衣柜的门,又是一阵惊讶。 挂在里面的衣服,全是她当年离去时,未带走的衣服。 激动的情绪在体内快速掀起,刺激了她的泪腺,让眼眶又充满泪水。 “怎么站在这里发呆?”轻柔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杜若冬深吸着气,忍着不让泪水流下。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答反问。 姜竞谦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因为你。”两年来,他饱尝对她的相思之苦、伤害之痛,如今,终于找到她了,说什么,他也不要她再离他而去。惟一能留下她的方法,只有坦然面对对她的感情。 “因为我?”这个回答,使得杜若冬心头一阵悸动。 “是的,因为你。”他很肯定地回答。 然而,他的肯定,却换来她的苦笑,“别把话说得这么好听。” “我说的话是真的!”姜竞谦用很肯定的口吻说,“你应该了解,我这人一向不说假话的。” 杜若冬只是摇摇头,“两年没见了,我怎么会知道,你是不是一个变得会说谎话,哄人开心的人了?” “若冬——” “两年前,你对我是那么冷酷无情。”截断姜竞谦欲要出口的话,杜若冬径自说了下去,“当时你是如何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在你心里惟一爱的女人,并不是我。现在,你却又想要推翻你当初的坚定心意吗?还是,这些是你想对我做的补偿?” “两者都是。”想也不想的,姜竞谦立即说出答案。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杜若冬反问了他一句。 他迟疑一下,“不会。” “既然知道不会,那你就别再说假话来骗我了,我并不想听。” “若冬——” “如果你不想说真话,麻烦请你出去,我要穿衣服了。”杜若冬冷淡不带任何情感的说。 “我不介意你在我面前穿衣服。” “你不介意,可是我介意的。”杜若冬沉吟了一下,决定撒个小谎,“我们的夫妻名份早在两年前结束了,现在我也有了未婚夫,我希望你能尊重我。” 未婚夫?!这个名词快速闪过姜竞谦的脑子,同时也迅速撩拨起他体内的醋意与妒火。 “你爱上别的男人了?”他不敢相信地问着。 “是的。”她口是心非地回答。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也得相信,我要结婚了。” “你说谎!” “我没空跟你玩这种欺骗游戏。” “我才没有跟你玩这些无聊游戏。”姜竞谦的脾气,已经渐渐被挑了起来。 杜若冬听得出来他的脾气接近爆发状态,撇撇唇,随手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转身掠过姜竞谦,大步往浴室走去。 “等一下。”他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她,“事情还没有谈完。” 她头也不抬,“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 “不是没什么好谈,而是你在逃避不想谈。” 沉下胸口燃起的一簇火苗,杜若冬甩过头,带着生气的双眸瞪视着姜竞谦,“请你别再用这种自以为是的大男人口吻对我说话。” 姜竞谦的眼眯了起来,“两年不见,你似乎会用利爪来保护你自己了。” “不关你的事。”她用力甩开他的手,“你该关心的人不是我。” “我爱的人是你,难道我不能关心你吗?”他将自己心里的感情,表达出来。 他的话相当具有震撼力,撼动了杜若冬的心。 将内心的情感表达出来,姜竞谦的心情也轻松不少,“一直以来,我心里所爱的女人,就只有你一个。”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谎言吗?”杜若冬反问他一句。 “我的话有这么令人难以相信吗?” 她一笑,“你别忘了你两年前,曾对我说过什么话。” “那是我骗你的——” “不管你是不是骗我的。”她打断他的话,“但是我姊姊怀了你的小孩,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是的,那个时候——” “我不想再听了,再听也是你处心积虑所编出的谎言。”杜若冬再次打断他,“这两年来,我一直说服自己,要忘了这些事,而我也很努力地去做到了,过着我自己想过的新生活,我希望你别来破坏。” “我破坏了吗?”姜竞谦斥驳着,“如果我现在的出现真是破坏的话,那就表示其实你的心里不曾忘掉我,你还是爱我的。” “我早忘了你了!”她很快地出声否认着,“早在两年前,我对你的感情就全死了!” “不可能的。”他还是不相信,“你还是爱我的。” 她用力地甩甩头,“你接受这个事实,我——” 话未说完,姜竞嫌冷不防地上前紧拥住她,俯下头狠狠吻住她的唇。 “放开我!”杜若冬挣扎着,却也因为身子的挣扎,让她身上的浴巾松脱掉落,也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灵活的舌尖,窜进她的嘴里挑逗。 看样子,她占了下风,杜若冬有些急了,她不断使力要挣扎,但是,面对姜竞谦壮硕的身子,根本是徒劳无功。 他的吻是狂炽而热情的,没一会儿,她的理智都被他吻得失去一大半了。所残余下的些许,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姜竞谦温暖的大手,在杜若冬光滑裸露的背部轻触游移,引得她身子轻颤,几乎双腿瘫软在他的怀里。 理智在这时早已经飞得精光,杜若冬慢慢地回应他,直到他的吻从唇一路下滑到胸前,身子也不禁开始躁热,嘴边断续发出轻微的娇喘呻吟。 就在这时,姜竞谦倏地收回他的热情,放开了正陶醉在这气氛中的她。 “你还是爱我,想要我的,对吧?”他缓缓地说着。 周围的冷空气快速冲进杜若冬的鼻内,充斥她的肺部,耳边再听到姜竞谦这句话,她整个人清醒过来。 一股受到欺辱的感觉,立即笼罩她全身。 “你好可恶!”咬着下唇,凝聚内心的怒意,她冷不防地伸出手,一巴掌挥在姜竞谦的脸上。 随即,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飞也似地冲进浴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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