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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如钩,绵绵细雨飞溅。 驿馆内外悄无人声,天地间一片阒黑,除了巡逻的兵士往返穿梭,大伙全进了梦乡。 卞文君偷偷地穿越花径,来到小婕的房门外,敲了几下没回应,又敲了几下,里头仍是空寂无声。 怎么搞的?小婕明明跟她讲好,子时一过就相偕逃出驿馆,直奔河南,投靠志昊表哥,她居然忘了。 快四更天了,她再不醒就走不成了。 “小婕!”一气之下,文君用力一推,那门……竟没有上锁? 文君探头张望,里边乌漆抹黑,啥也看不清。“小婕,你准备好了没?天就要亮了。” 倏然通明的灯火,打断了文君的话,也弄拧了她的思绪。 “你……你们……”怎么周倩玉、顾晓芙、郭雪红,统统挤到小婕房里来? “晓芙,把门关上。”周倩玉莲步款款地踱到文君面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端详她。“我该怎么称呼你?卞姑娘?还是大胆刁民?” “你们……都知道啦?”文君把眼光瞟向愁眉苦脸,独自窝在角落里的小婕。 “小姐,对不起。”小婕五官几乎全埋进胸口,不敢抬头看她。“是计夫人逼我——” “不怪她,不逼她难道我们就认不出自己的丈夫了?”周倩玉美目暗凝,不怒却含威,“我不否认,你和我家相公的容貌的确长得十分神似,简直就像……缩了水的计将军。”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抿嘴窃笑。 “笑什么?难道我比喻的不对吗?”论身高、体重、骨架,卞文君确实娇小许多。谁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竟有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长得如此相似,难怪她们和副将烈致威一时之间都没察觉。 “好吧!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文君伸手摘下顶上的冠戴,那乌黑柔亮似锦的秀发彷如飞瀑般倾覆而下,看得众女目瞪口呆。 “好美呵!”郭雪红拉着她的水袖,呆呆的望着她,不相信眼前所见。 “还杵在那儿做什么?快把她的头发拢起,帽子戴上。”周倩玉毕竟是正室夫人,才失态一下下,马上又镇定如仪。 “为什么?你们还要我假扮计将军?”文君在她们七手八脚的整弄下,迅速又回复白面书生的模样。 “当然啰!不然我们这群孤儿寡母怎么办?”周倩玉道:“小婕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我们了,纵使我家相公的死不是你的错,但你冒充朝廷命官,欺君罔上,难道可以这样一走了之?” “那……你们想怎么样?”总不能要她一辈子颠倒鸾凤,当男人吧! “很简单。”周倩玉将一把计绍华生前留下的御赐宝剑塞入文君手中,“代替我家相公去把易武门掌门人易寒的首级取下来,带回京城去,让皇上赐我计家一个世袭的爵位,然后你就可以重新做女人了。” “这还叫简单哪?!”文君吓得脸一阵白一阵青,“我根本不会武功,连拿这把剑,都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教我怎么去杀人?而且对方还是个武艺精湛、深不可测的男人!”分明是要她白白去送死嘛! “你不会,我们会。”周倩玉、郭雪红和顾晓芙襦裙一脱,摆开虎虎生风的武打架式,让文君大开眼界。 “你们怎么会……”一个官夫人懂得武枪弄剑,可不是件寻常的事,况且连小婢、侍妾也都深藏不露,就当真令人疑窦丛生了。 “实不相瞒,”周倩玉腼腆一笑,“我等原是长白山的义贼,因为受了计将军‘精神感召’,所以才心甘情愿追随他。” 强盗就强盗嘛!还自称是义贼,哼! 文君才不相信凭那个拙拙笨笨的计绍华,有啥伟大的“精神”足以“感召”一群女土匪,成为他的贱内兼糟糠?不须问,用膝盖想她也知道,十成十是为“色”所迷,像他这么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可是世间少有。 “所以,”周倩玉话锋一转,主题重新落在文君身上,“你只要骑在马背上,站在后方观战,适时的吆喝呐喊几下,其余的领兵、布阵、打仗,交给我们和烈致威就行啦!” “说的比唱的容易。”文君一思及计绍华死时的惨状,就禁不住头皮发麻。“万一他们用箭射我怎么办?” “我们会负责为你挡开。”郭雪红谈到领兵作战,竟然露出腥甜的喜色。 “那……万一他们派人暗杀我呢?”刀剑无眼,何况她目标明显,危险性比任何人都增加好几倍。 “我会随时护卫在你身旁。”顾晓芙看来功力也不弱。 “呃……那还是不妥,万一……” “哎哟!你好烦喔!再啰哩叭唆,我现在就先杀了你。”周倩玉话声才落,手里已夺回那柄宝剑,架在文君的颈项上。 “嘿!你们这根本是……逼良为官嘛!”小婕急忙抢到文君面前,怎料郭雪红一掌又把她击退到门边。 “胡说八道!”周倩玉不悦地啐了她一口,“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她手劲一沉,剑柄立刻紧贴着文君白嫩的肌肤,“你去不去?” “我能……不去吗?” ☆ ☆ ☆ 好冷。 雨自破晓时分即下个不停,淅沥哗啦扰得人心烦意乱。 文君身着战袍,羸弱地坐在马背上,了无威风凛凛的气度,反倒有股楚楚动人的风貌。 周倩玉等人分乘三、四匹坐骑,固守在她左右两旁,美其名要保护她,骨子里则是怕她胆怯半途落跑。哼!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盛大的兵马逐渐趋近易武门,她的心情也愈来愈沉重。虽然久闻易寒的大名,却从没见过他,不知道他的眼力有没有像他的功夫那么好,能一眼辨出雌雄。 “启禀将军,易掌门——呃,易寒派人来报,希望能在开战前,请将军喝杯酒,或许能化干戈为玉帛。”斥候垂手立于马下,等候她的指示。 “这个嘛……”她故意作沉思状,反正会有人替她回答。 果不其然,作副将装扮的周倩玉随即抢白道:“所谓宴无好宴,再说自古正邪不两立,和一名盗匪有啥好说的?” 好厉害,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出身。文君装模作样的点头。 “对,咱们冲进去杀他个片甲不留,想谈?叫他到阴曹地府找阎王爷谈吧!”郭雪红是标准的好战分子。 “两位夫……呃副将的话,你都听清楚啦?”她的功用就是“露脸”和“总结”。 “是。”斥候离去。 不消片刻,前方即响起震耳欲聋的杀伐声。 “易武门的人开始反击了?”文君慌忙掉转马头,准备退到一旁纳凉去。 “不像,他们根本连大门都没开。” “那会是谁呢?” 众人正自纳闷,刚刚离去的斥候又冲了回来。“禀将军,我方士兵和田大人的部众不知何故起了冲突,结果一言不和就打了起来。” “田弘遇?”不就是那个破坏她婚礼的王八羔子,嘿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可恶的老秃驴,没看到本将军正戮力剿匪吗?竟敢来混乱军心,去!把他的人头给我砍下来。” “将军。”周倩玉被她这道气势如宏的命令,震惊得魂飞魄散,“田弘遇不是好惹的,双方士兵们可能只是一点误会,‘你’又何必发这么大脾气呢?” “错了!他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此时不逮住机会,公报私仇,以后哪还有此良机? “我不管你和他有啥私人恩怨,横竖今天不能和他起冲突,快收回军令。”他们的目标是易寒才对。 “军令如山,岂容……” “收不收?”郭雪红好可恶,偷偷摸摸挨近她身旁,一柄匕首抵住她的背。 普天之下的将军,就属她最窝囊了。 文君憋住一肚子气,愠怒地收回成命,独自骑着马儿到一旁。“前面已经乱成一团了,你们还不去帮忙收拾善后。” “是。”周倩玉看她目前应该还不会有任何危险,便偕同郭雪红和顾晓芙赶到前面劝开众人。 看着她们走远,文君本想乘机溜之大吉,孰知方掉转马头,竟不知撞上何物,差点人仰马翻,摔个狗吃屎。 “大胆刁民,竟敢挡住本将军的去路。”不错,前后才几天的时间,她已经学会十足的官腔。 文君提了一口气上来,顺便打量眼前这名长身玉立,其形健硕,俊脸上带着着三分邪魅,七分桀傲的男子。 “我骂你的话,你没听到吗?”敢情是个只会傻笑的聋子? 文君不喜欢他看她的样子,活像是在……引诱她? “听到了。”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十分悦耳,他狭长的眼潋过两泓幽光,放肆地攫住她伪装镇定的水眸。 “那你还不快……闪一边?”周倩玉她们怎么还不回来,这男人不会正好是易寒派来暗杀她的剌客吧? “天下之人走天下路,为什么我要让你?”他阴鸷的面容带着轻蔑的挑衅意味,非但没退让的意思,反而将他的坐骑拉过直抵她的马。 “我是官你是民,当然……”人家不是说官字两个口,随便就可压死一堆小老百姓,怎么他却一点也不怕她? “贪官污吏,人人皆可杀之。”他俊逸飞扬的笑靥,遂尔溢出嗜血的寒意。 文君心肺俱颤,怒问:“你是谁?口出狂言,不怕我判你个杀头的罪?” “刁民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易寒正是本人。” “吓?!”文君这会儿直接由马背上摔下去,幸亏易寒身手矫健,及时将她“勾”回马背上,才没让她当场出丑。“你……你想怎么样?”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易寒盯着他,讶然于他为何尚能苟活到今日? 那日惆怅林一战,计绍华明明中了他的玄阳掌,当场筋脉全断,怎么……纵使有神医伍子健相救,他也不可能复原得如此迅速,且……完好如初?! “对喔!”文君一下子忘了,是他们奉命来杀他的,但,她的前后左右四大护法统统不见了,剩下她一个人怎能以卵击石?“麻烦你稍等一会儿好吗?他们……去去就回。” “谁?”易寒饶富兴味地眸视着他。他这一生从没见过如此鲜妍妩媚的男子,可笑! “我……我的副将,你有什么问题统统可以问他们。”她施展的是“缓”字诀,能拖过一时便是一时。 “你是大将军,却不能当家做主?” “也不是那样,只是他们懂得比我多,了解的也比我透彻,说话也比我有分……呃,分寸。”文君尴尬地笑得好没出息。 脓包!易寒打从心里瞧他不起。原先的戒心,至此已不复存在。 “既然凡事有劳他人作主,要你何用?”此等不成材的懦弱武将,留着不过是浪费公帑,杀了省事。 易寒咧地抽出长剑,直刺她的咽喉—— “等等!”唉!真是衰呆了,走到哪都有人要杀她。“侠士,有……有话好说嘛!你大名鼎鼎,武功高强,杀我这么一名文弱的人,不怕人家笑你欺负善良?” 不想那易寒居然狂妄地纵声大笑,“如果朝廷官员人人皆如你这般贪生怕死,国家还有什么希望可言?像你这种寄生虫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嘎!原来是嫌她没骨气?那还不容易,“把剑拿开。”假使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不死得有尊严一点? “作梦!”易寒的长剑底端,已在她粉白的颈子划出一道口子,鲜红的血霎时落向胸前…… “杀了我,日后谁向朝廷据实奏报苏州的百姓如何遭受践踏,颟顸官吏如何渔肉乡民?” “你……”莫非他错估了他?易寒心中一突,急问:“这些话不是你的缓兵之计吧?” “当然不是,这些都是我亲眼目睹。”实话实说果然轻松多了。“刚刚……刚刚胡扯八道那些……才是缓兵之计。” “那好,你随我来。”易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着她腾空而起—— 文君连呼救都来不及,已经被他强押至易武门中庭,来到宽敞森严的议事厅。 ☆ ☆ ☆ 日照当空,厅内出奇的静。 侍女先行奉茶,文君只见茶碗中银绿隐翠,茸毛如雪花飞舞。她颤抖着柔萋接过呷了一口,但觉香气袭人,鲜醇甘美。“这是洞庭珍品碧螺春吗?” “唔。”算你有点品味。易寒面上仍写着不屑,拿上等的茶款待一名表里不一的无能将军,他觉得有些浪费,当下不悦地瞟了一下伫立一旁的杨忌。 “取文房四宝。”他道。 文君有点奇怪,戒备地望向易寒。 须臾,笔墨纸张已然备妥。 “现在,我念一句,你写一句。”他凶巳巴的把毛笔递给她。 “哦!”事到如今,唯有死马当活马医。文君大气都不敢吭一下,立刻振笔疾书,照他所言,把知府、县衙的种种恶行行诸文字,写成奏本。“我可不可以再加点东西?” “加什么?”易寒以为她要耍花样,俊逸的脸庞立即黯沉得十分鸷冷。 “加上田弘遇的恶状,那人坏透了,到处抢夺民女,惹得人心惶惶。他一天不死,我一天……不!是苏州百姓一天不能心安。”她说得义愤填膺,仿佛有切肤之痛那般的恨之入骨。 “就依你吧!”易寒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棒喔!谢谢你。”文君兴奋得像个孩子,卷起袖子,开始大书特书。 也许是写昏了头,她并没注意到自己裸露在外头的两条藕臂是多么的光滑雪嫩,细如凝脂。 易寒莫名的嫌恶油然而起,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怪怪的,原来是“他”这股忸怩作态的娘娘腔。一个大男人动不动便捻起兰花指,成何体统! “写好了?”再跟“他”和下去,他真会全身起鸡皮疙瘩。易寒约略瞄了一下内容,即道:“把官印拿出来!” “什么官印?”她确实是不知道。 “装蒜!”易寒一怒,右掌击向桌面,盖碗内的热茶溅向两旁,泼得文君湿了一大块衣裳。 “呵!好烫。”她不及细思,忙把烫伤的食指放进嘴里降温。 此举更教易寒和杨忌看得瞠目结舌。 幼稚! 易寒干脆别过脸,不愿看她。“快把官印拿出来盖上,我立刻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我……” “再敢推拖敷衍,我就活活打死你。”易寒如鹰般锐猛的眼逼视着她,五指使劲朝她颈项一掐。 文君立刻疼得眼角滴出泪来,“我真的没有你要的东西,不信你可以找个女人来搜我的身。” 易寒嗤然邪笑,“何必费事?杨忌,搜。” “不行!”文君骇然双臂环抱胸前,“你们敢碰我,我就……就一头撞死。” 这……什么道理啊?易寒和杨忌互望一眼,委实搞不清“他”非要女人才肯被搜身的理由,莫非他是……寡人有疾? “想死?没那么容易!”易寒猝不及防地擒住她,翻掌探入她怀中—— “啊!”文君和他俱是一惊。 “你——”易寒不信刚才那一方柔软……转瞬揭去她的官帽—— 如云似锦的发丝漫倾垂肩,衬得她婷颊凤眼,樱桃小嘴,愈发洋溢着灵筠出尘的剔透绝伦。那堪称倾国倾城的容貌,当真非笔墨所能形容。 易寒愕然地盯着她的容颜,复又看看她那一身粗俗可鄙,完全和她的灵秀之气不搭调的胄甲,忍不住失声大笑。 难怪!难怪!他的玄阳掌从不虚发,凭计绍华的功力怎可能大难不死?原来如此! “你是计绍华的双胞妹妹?”否则不可能如此神似。 “才不是,”文君泪汪汪的瞪着他,怪他不该没查清楚真相就胡乱轻薄她。“我是谁不要你管,我现在要回家了。” “站住。”易寒猿臂一伸,将她按回原位,“话没说清楚前,你哪儿都不许去。” “哪有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人?”文君看杨忌比较慈眉善目,遂跑过去向他求救。“这位大哥,求你放我走好吗?” “这……”杨忌右臂只让她轻轻一握,整个心都快酥掉了。可碍于易寒的“淫威”,他即使有心,仍爱莫能助。“除非掌门师兄准许,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他有什么了不起,和田弘遇那个大恶魔还不是一个样!专门只会欺负弱女子。”文君边说边抹泪,“你都看到了,我不是计绍华,你们何必硬要为难我?” “如果你是计绍华的胞妹,那就还有可资利用的价值。”易寒森冷浅笑,炯炯眸光锁住她的眼睑。 “我都说我不是了,其实我是卞长贵的女儿卞文君,不信你们找人去问。”可叹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文君都快被他们逼疯了。 “卞老爹的女儿会跟一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蠢将,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说谎也不打草稿。易寒怒形于色,火她死到临头还死鸭子嘴硬。 “掌门师兄言之有理,计姑娘——” “我不是计姑娘,计绍华根本就没有妹妹,我跟他……” “又扯谎。”易寒怒焰更炽。“计绍华虽为家中独子,但上有三个姊姊,下有四个妹妹。” “真的吗?”周倩玉怎么没告诉她?完蛋了!她这回真的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再装下去就太假了。”易寒眼神倏冷,握在手中的长剑重新架回文君颈间。“官印呢?” “不知道。”跟一个自以为是、黑白不分的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文君眨巴着晶灿的双瞳,斗大的泪珠汩汩而下。 “臭脾气。”易寒回头叫来侍女,将她浑身上下仔仔细细搜过一遍。 “没有?”他冽眸轻挑,长剑已然凌空,流光闪灿—— 文君屏神凛气,以为他要痛下杀手,没想到他只是截下她身上一段衣袖。 “拿去交给计绍华的副将,告诉他三日之内不拿官印赎人,我就要她人头落地。” 望着杨忌离去的背影,文君难过得只想哭。 “把眼泪擦掉,那东西只会让我心烦。”易寒斜睨着她,嘴角挑勾着一抹阴狠的冷笑。 文君低头,看见胸前一片骇人的血红,心房陡地一窒,她快要死了吗?她这才发觉,颈子的血还在流,伤口虽不是很痛,但隐隐有麻刺的感觉。 文君故意拿着手绢按住伤口,待手绢上染满鲜血,再用以擦拭泪水,让整张素白粉嫩的俏脸,变得怵目惊心。 易寒一股怒火提上来,又沉沉地压回去。“张嫂,带她进去梳洗。” 张嫂是易武门的管家娘,举凡易寒吃的、用的、穿的全由她张罗。她是东北人氏,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长得和蔼可亲。 “请随我来。” 文君在进入布帘之前,突然回头对易寒道:“你是坏人。”那抹羼杂满腔怨恨的幽光,居然令他心弦悸动。 ☆ ☆ ☆ 三天后,周倩玉派人送来一只帅印。 易寒命令从众将文君带到议事厅,辨认官印的真伪。 穿着一袭素白襦裙,外罩水蓝薄纱,将长发斜斜绾于脑后的文君,方跨入门槛,即艳惊四座! 她的美,竟教人无法逼视。 她面无表情地直接走到易寒面前,黑如深潭的双眸中布满强抑的忿懑。 “这是你兄长的官印?”易寒只轻描淡写的扫了她一眼,所有的注意力仍集中在那枚帅印上。 文君看也不看——因为看了也没用。“我不知道。” “找死!”语毕,他的掌心已用力掴向她的脸颊。 也许是这一巴掌太突然,也可能是易寒的力道太重……或是她太脆弱了,文君竟禁不住重击,踉跄地跌向左侧,前额撞上茶几一角,登时血流满面。 众人一阵低呼,杨忌赶在易寒之前扶住她。 “你何不直说?”杨忌心生不忍。 易寒对这些倚仗权势,作威作福且自诩富豪贵胄之人,从来不曾手下留情。 文君凄婉苦笑,“这是什么世道?人人都不爱听真话,难道非要撒谎骗人,才得以苟延残存?” “我是不该动粗,我向你道歉。”易寒瞅着她,罪恶感顿时涌上心头,虽说她是“咎由自取”,但她毕竟是名柔弱的女子。 他一直以做个仁者自许,对待属下、从众和仆人,别说暴力,他连责骂都很少。今儿八成是中邪了,才会克制不住心头火势,犯了史无前例的过错。为官误民的是她的“哥哥”,他凭什么迁怒于她? “真了不起,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大英雄。”文君勉力站直身子,忿忿地凝向他,“我这一生除了田弘遇,没有恨过任何人,谢谢你让我知道什么叫深恶痛绝。” “你莫要再惹掌门少爷生气。”张嫂急忙把她拖到一边,担心易寒怒气攻心,又要严惩她。 “死都不怕了,我还怕什么?”文君将手中紧握的金锁片交予杨忌,“念在我即将不久人世,帮我个忙好吗?” “你……”杨忌看看她,又回头瞟向易寒,显得有些无措。 “把它送还给我表哥封志昊,告诉他卞文君福薄运舛,今生恐怕无缘……”语未说完,她已昏了过去。 “卞文君?”易寒接住她的身子,无限惶恐强占心头。如果她真是卞老爹的女儿,那么他……天!他做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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