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沈阳,控东北之重镇;它南临沈水,有舟楫之利;东依群山,为习武之所;西行直达山海关,北去与女真、鞑靼等民族相通,是一个交通、经济、军事上都十分重要的地方。
  沈阳中卫城有四门,城内呈十字大街,除了汉族外,尚有少数满、蒙、回、女真、朝鲜和锡伯等族,形成一个极为特殊且繁华热闹的城市。
  此刻,正是阳光略略自天空正中西移的时候,一黑一灰双骑自城门口缓驰而入,乘坐在乌黑油亮骏马上的是一位美得令人双目发直、猛咽口水的大姑娘,灰色大马上的则是一位俊逸斯文的儒衫年轻人。
  美姑娘双眸好奇地朝那些持殊服师装扮的人望去,俊逸年轻人则沉稳地寻找打尖的地点。
  “筱蝉,那儿,那儿有一家……”
  “不,那儿!”美姑娘莫筱蝉却抢着叫道。
  “快看,仲轩,快看!那儿就有貂皮了耶!”
  俊逸年轻人寒仲轩闻言,忙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大南左侧不远处的一家估衣店摆着各色貂皮衣和裘衣。两人立刻去到店前下马,一进店才发现原来店主是个女真人,不过不打紧,既然敢在汉人城里开店,当然也是要会汉语才行。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已眉开眼笑地抱着银貂两件、紫貂和白裘各一件回到马上了。不必问,会多一件银貂自然是因为莫筱蝉坚持寒仲轩也要有一件银貂和她配对才行。
  “行了,在这儿逛一逛,明天就可以歇程回家了。”莫筱蝉开心地说。回家之后他就应该会问她家在何处,好上门提亲了。
  “好。”寒仲轩应着,并带路住刚刚看到的那家酒楼而去。
  人还未下马,鼻端便闻着了隐隐飘来的酒菜香味;一下马,双目便急着朝酒楼内望去。这时已过午膳多时,所以酒楼内的客人仅只两三成座,大概由于客人不多,所以并不太嘈杂喧嚣,可是,却没有店伙计出来招呼肃客。
  眉头微皱。“奇怪,怎么没有人出来招呼呢?”寒仲轩喃喃自语道。
  莫筱蝉眼尖,突然用手往酒楼内一指——
  “快看。”
  随着莫筱蝉所指的方向看去,寒仲轩不由恍然大悟为什么没有店伙计出来迎客的原因了。
  就在里间,有两桌食客相互对峙着,靠街那桌为首者是个艳丽的女真族姑娘,二十四、五岁,头戴貂皮帽,上缀金珠,身着金黑色团衫赡裙,宽大的服饰显得格外潇洒。她身边尚有两男两女与她类似的装扮,却没有她那般显眼夺目。
  此际,艳丽姑娘面容冰冷,双眸却是爆满愤怒的火花直直射向隔三桌远的英俊却倨傲已极的年轻人,他身边也有两位劲装打扮、类似护卫的男人。
  而在双方之间,焦急惶恐的掌柜和店伙计们不知所措地夹在那儿。想逃,却怕两方人马就此打起来,这家酒楼就垮定了;可,不逃,好像他们卡在中间也没什么作用,只不过在提供炮灰的材料而已。
  而一般平民食客早溜之大吉了,余下的都是江湖中人。他们并没有大声喧哗并非他们教养多好,而是他们俱以隔岸观火的态度在欣赏这场争执,特别双方都是武林四霸之一,此种戏码也就更难得一见了。他们低声谈论著双方是非,颇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莫筱蝉忽然低咦了一声。“是他?他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寒仲轩闻言,侧过脸来看着她。
  “有认识的人吗?”莫筱蝉蹙眉沉吟了下。“先看看再说。”
  先看看再说?寒仲轩奇怪地望望里头,再看回莫筱蝉。认不认识还要先看看才知道?
  没让他有搞明白的机会,莫筱蝉已拉着他往里走去,就站在靠人门处那方红木大柜台边上观战。而里头互瞪眼老半天的双方就在这时觉得眼珠子瞪太久也是会累的,所以决定改用舌战。
  “房慕极,别人怕你淘淘宫,我可不怕,别忘了你是在我白骨堡的地盘上,最好自重一点,免得惹来无端祸事。”艳丽姑娘冷冷地说。
  倨傲年轻人房慕极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了吗?没有吧?我不过觉得姑娘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实在有点可惜而已,所以才好心提醒你一下罢了,你又何必气成这个样子呢?”
  “住口!”艳丽姑娘喝叱。“本堡主如何毋需你来批评!没想到堂堂淘淘宫少宫主也不过是一个巧言好色之徒而已,令尊亲若真是打算将淘淘宫交给你掌管,恐怕是要后悔莫及了!”
  “不是吧?伊莎娜堡主,你堂堂白骨堡一堡之主,却没有容人批评的雅量,何况这批评并不是虚言,你才应该自我反省一下吧?”
  寒仲轩微抽一口气。“老天,是淘淘宫少宫主和白骨堡堡主!”
  “嗯,是没想到白骨堡堡主居然是个年轻美丽的大姑娘。”莫筱蝉也喃喃道,继而回眸瞄了瞄他。“你也觉得她很美丽吗?”话里头似乎有那么一点酸意。
  寒仲轩却没注意到。“是很美丽,但是也很诡异。你看她眼里的神采仿佛毒蛇一般,时而闪现阴厉狠毒的异光,有如毒蛇噬人前那一刻,令人毛骨悚然,也让人见了只想避得远远的,绝不愿和她有所接触。”说着说着,他还打了个寒颤。
  莫筱蝉沉默了会儿。“她比我漂亮吗?”寒仲轩这才奇怪的瞥她一眼。“当然没有。她是很艳丽没错,但是你的美却是让人一见便惊为天人,冰肌玉骨、天生丽质,疑似仙子下凡尘,她艳、你美,她俗、你雅,又如何能与你相此呢?”
  眼睛在笑、眉毛在笑、嘴也在笑,莫筱蝉笑逐颜开、喜不自胜。
  “呵呵呵,我真的……那么出色吗?”
  寒仲轩愣了愣,随即恍悟她为什么这么问了,他不由好笑地摇摇头。
  “筱蝉,你自己都看了十几二十年,还搞不清楚自己有多美吗?”
  莫筱蝉耸耸肩。“就是因为看太久看得都麻痹了,所以都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了。再说,我一向不很重视容貌,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意自己的外表如何呢。”
  寒仲轩笑笑,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筱蝉,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美的,即使将来你老了,鸡皮鹤发、背驼腰弯,你依旧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女人。”
  “真的吗?呵呵呵……”莫筱蝉笑得更开心了。“那我就……呵呵呵……放心啦,以后我也不会再问你类似这种无聊的问题了。好,现在我们继续看戏吧。”
  两人一同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在两人谈话之间,邢对峙的双方已然演变成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地步了。
  “哇,真的要打吗?”莫筱蝉不觉喃喃自语道。
  这时,白骨堡堡主伊莎娜亦阴着脸色、寒着嗓音冷冷丢去最后通牒:
  “现在,你立刻向我低头道歉,我可以念在令尊份上饶你一回,否则……我保证你会后悔莫及的。”
  房慕极两手一摊。“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
  伊莎娜突然眯起了双眼,同时缓缓举起右手直直指着房慕极。
  “你真的不肯道歉?”
  “我说伊莎娜堡主啊,”房慕极却依然吊儿郎当地说:“做人不要那么小气嘛,我说你漂亮是称赞你耶,说你太冷,也是实话,如果你……”
  “不必再说了。”伊莎娜冷冷地命令道,继而寒恻恻地撇了撇唇角。
  之后的发展却是颇令人意外的。伊莎娜放下手后就直接快步离开,她那些手下也是一声不吭就跟着走人。只有在临出酒楼时,伊莎娜诡异的眼光在莫筱蝉和寒仲轩脸上各自绕了一圈,但她脚下仍是未曾停顿过丝毫,直接就出楼上马离去了。
  “莫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一听声音,莫筱蝉就知道那个不要脸皮的家伙发现她了,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后缓缓转向正朝她奔来的房慕极。
  “莫姑娘,真巧,我真的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你呢!”房慕极兴冲冲地说。
  莫筱蝉则懒懒地瞥他一眼。“是啊,我也很意外哩。”“我是替家父送礼来给一位父执辈,你呢?你怎么会到这儿来?莫院主和夫人呢?他们也来了吗?”
  莫筱蝉看了看满脸惊喜的房慕极,又瞥向一脸怪异神色的寒仲轩,她本能地反手紧握住寒仲轩的手。
  “我们来这里买貂皮衣。”“你们?”房慕极这才发现莫筱蝉身边还有个男人,而且他们的手还是紧紧相握着的,他的脸色立刻由惊喜转为阴沉不悦。
  “他是谁?”他很不客气地问。
  莫筱蝉更往寒仲轩身边靠过去。
  “神手书生寒仲轩。”房慕极不觉皱了眉头。“神手书生?”他想了想,而后断然道:“没听过!”
  莫筱蝉耸耸肩。
  “那是你孤陋寡闻。”房慕极双目紧盯住两人紧握住的手。
  “你们是什么关系?”莫筱蝉朝寒仲轩抛去甜美的一笑;
  “很亲密的关系。”房慕极蓦地抬眼瞪着寒仲轩,脸色更难看了。
  “莫院主和夫人知道吗?”
  “房少宫主,你未免管得太多了吧?”莫筱蝉不耐烦地说。“你最好先管管你自己的小命要紧吧。”
  仍然紧盯住寒仲轩。“什么意思?”房慕极漫不经心地问。
  “我的老天爷,怎么你到现在还没发现吗?”莫筱蝉很夸张地叹了口气。“你中毒啦,房少宫主!你以为那位白骨堡堡主是怕了你才离开的吗?错啦,她在指着你的时候便向你下了毒,可笑你居然到现在还是懵懵懂懂一无所知。”
  有那么一刻,房慕极似乎没有听懂莫筱蝉说了些什么,而后突然间,他转脸过来惊呼一声:“你说什么?”不等回答,他就忙暗自运功,一忽尔,他脸色大变地脱口咒骂:“那个卑鄙的婊子!”
  莫筱蝉摇头叹息。“有空骂人,不如赶紧想办法解毒要紧吧?”
  对喔,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小命来得重要。
  房慕极匆匆唤来自己的侍卫,忙不迭地出楼而去,可在上马前,他还是扭回头来问了句:
  “你要在这儿逗留多久?”“明天就要走啦。”
  不再多说什么,房慕极翻身上马,伙同侍卫们寻找救命方法去了。
  莫筱蝉即时抬手阻住寒仲轩欲出口的问题。
  “先吃饱了,咱们再找一家客栈歇息,届时我再向你解释清楚好吗?”
  寒仲轩深深凝视她一眼,而后颔首同意,莫筱蝉随即转向里头大喊:
  “喂,来个人啊,先把我们的马儿牵去喂饱食料、加意照拂,我们则要一桌酒……呃、不要酒,茶就好了。”
  在斗大“和升”金字招牌下是一家颇精致幽雅的客栈,东厢己客满,寒仲轩与莫筱蝉便分占西厢五间精舍中相邻之二。
  这会儿,两人各自梳洗过后,莫筱蝉来在寒仲轩房里,一壶热茶、两磁杯缓缓啜饮着。寒仲轩等待着,莫筱蝉小心翼翼地瞧他一眼。
  “我家住在韶关大庾岭的……”她顿了顿。“皓穆院里。”
  寒仲轩俊目暴睁。“皓穆院?!”
  莫筱蝉从长长的眼睫毛下偷觑着寒仲轩。
  “我爹就是皓穆院院主莫问天。”
  下巴一下子垂到胸前,寒仲轩傻傻地瞪住莫筱蝉,无法言语也无法动弹。莫筱蝉不由蹶起了小嘴,不甚高兴地用自己的茶杯去敲敲他的杯子。
  “干嘛啊?我爹是皓穆院主又怎么样?还不就是凡人一个。”
  好不容易才收回下巴,寒仲轩张了好几次嘴巴才吐出声音来。
  “你当然这么说。”“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莫筱蝉火大地叫道:“说他是天降神明?还是三头六臂的怪物?或是身高十尺的魔鬼?”
  寒仲轩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莫筱蝉轻叹。
  “我知道你怎么想。可就算他武功高一些、身分霸一点,总也只是我爹而已啊。说了也许你不信,但在外人面前他或许很严酷威猛,可在我和娘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常吃瘪的老爹爹而已。他最怕我娘生他的气,也最怕我不理他,像这么个人,你能说他有多不平凡吗?”
  寒仲轩垂眼注视着茶杯沉默良久。
  “可你爹又会怎么看我呢?一个平凡的生意人,在武林中更是没没无闻,他或许会认为我不过贪图皓穆院的权势而已,事实上却根本配不上你这个皓穆院院主的千金。”
  “是,我承认;”莫筱蝉很快地应道:“我爹认为我该嫁的是四霸之一,但是你瞧瞧,白骨堡堡主是个女人,铁血楼楼主小不了我爹几岁,而淘淘宫少宫主又是那么个混蛋家伙,你也该听说过吧?他是个下流束西,玩过的女人可以从杭州排到长安了,我要是嫁给他,一辈子肯定玩完啦。”
  她注视着寒仲轩啜了口茶。“再说,我十五岁那年爹娘就允诺过找自己的丈夫由我自己选,他们没有置喙余地。而且在今天之前,你根本不知道我是皓穆院千金,又何来贪图皓穆院权势之说?”
  寒仲轩还是不出声,莫筱蝉严肃地凝视他片刻。
  “老实告诉我,仲轩,你爱我吗?”
  寒仲轩俊脸微微一红,踌躇了好牛晌后,才轻轻叹了口气。
  “是的,我爱你。”“那不就得了。”莫筱蝉伸手越过桌面去握住他的手。“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俩相爱,这才是最重要的,财富、权势、身升,那都是身外之物,我们理它作啥?”
  寒仲轩楞楞望着两人相握的手,好一会儿后,才轻声道:“若是你爹坚决反对呢?”
  “还有我娘呢。”莫筱蝉胸有成竹地说:“我都说了,我爹最怕我娘生气了,而我娘却不像我爹那么现实,她只会在意你是不是个好人,对我是否真心,如此而已。”
  又沉默片刻之后,寒仲轩终于反握紧了莫筱蝉的小手,抬眼直视着莫筱蝉。
  “你愿意嫁给我吗?”莫筱蝉心中不觉暗暗好笑。他果然忘了自己已经向她求过婚,而她也答应了。
  “当然愿意。”她再一次允诺,继而笑着提醒他:“你忘了吗?还是我先叫你娶我的呢。”
  寒仲轩也笑了。
  “那时我还以为你是在耍我呢。”
  莫筱蝉叹了口气。
  “那就叫做自作自受,谁叫我先玩了你那么久,搞得我后来说什么你都不信了。”
  “对不起。”寒仲轩下意识地脱口道歉,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噗哧一笑。“你又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莫筱蝉笑道,可转眼一想,又兴起了耍弄他的念头。
  她笑眯眯的起身,再笑眯眯地坐到寒仲轩大腿上,又笑眯眯地将两只藕臂缠上了他的颈脖。果然,寒仲轩猛一下又刷红了俊脸,他慌乱地想推开她,却不晓得该怎么推才不会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筱……筱蝉,你……你干什么?快……快起来啊!”
  “不要。”莫筱蝉很干脆地拒绝。“既然你都说对不起了,那就表示你有做错的地方,这样我自然可以要求补偿喽!哪,这就是我要的赔偿,你不能拒绝。”说着,她还将脸儿贴上了他的胸膛。
  “可……可是,这不合礼数啊。”寒仲轩呐呐道。
  “真是有够迂腐!”莫筱蝉不屑地说。“我们江湖儿女哪来那么多礼仪好讲究?要讲礼仪,我恨本就不能出门了呢。”
  寒仲轩还想再说,莫筱蝉却抢先瞪他一眼道:
  “喂,你这人真奇怪耶,我们都亲过嘴了,这样抱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寒仲轩不觉把脸更烧红了些,可他一想也没错,嘴都亲过了,抱一抱又何妨呢?于是,他略略僵窒片刻后,终于情不自禁地舒臂将她揽住了,而且还嗅吻着她发际的幽香。
  “我想……等我们一回去,我就到你家提亲好吗?”
  莫筱蝉慵懒地嗯了声,似乎是满足得不想再动,也舒服得不想言语了。寒仲轩用下颔靠在她瀑布似的秀发上,静静的,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周遭一片宁静。是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两颗心儿早已紧紧相系了。莫筱蝉刚从寒仲轩那儿回到自己房里不久,便有人轻轻叩着门。她奇怪地开门,却见是房慕极站在门前。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这儿的大客栈不多,逐间问一问就知道了。”房慕极答道。
  莫筱蝉喔一声,随即踏出房门与他站在院里。
  “你的毒解了吗?”
  “没有。”房慕极有些无奈。“我原本想自行运功逼毒,可这毒诡异得很,只要我一运功它就扩散得越厉害,完全无法将它逐出我体内。”
  莫筱蝉想了想。
  “去找找这儿的大夫吧,这儿是白骨堡的地盘,我相信绝对还有其他很多人也中过她的毒,这儿的大夫一定有经验的。”
  房慕极轻叹。
  “找过了,他说白骨堡堡主下的毒只有堡主自己能解,其他人是完全无能为力的。”
  莫筱蝉耸耸肩。
  “那你就放下身段去跟她道个歉吧,我想你的小命肯定比面子要紧吧?”
  房慕极苦笑。
  “大夫说我中的是绝情毒,这表示她不打算给我反悔的机会。”
  莫筱蝉一听,不由啧啧两声。
  “真是最毒妇人心,居然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人啊。”
  “所以我只好飞鸽传书给我父亲,请他赶来想办法了。”
  莫筱蝉双目一凝。“来得及吗?”
  “我有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之后毒才会开始发作,接着……”
  房慕极咽了了口唾沫。“要痛苦上七七四十九天才会命绝。”
  “哇,那么狠!”莫筱蝉惊叹。“先让人担心受怕四十九天,又在病苦中挣扎四十九天,实在是……难怪叫绝情毒,还真是名副其责哩。”
  房慕极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说了:“我还顺便通知莫院主你在这儿,他应该很快就会赶来了。”
  莫筱蝉一听,眉一挑,继而笑了。“怎么?你以为把我爹拉来就可以拆散我们了吗?”她摇摇头。“你还是不明白吗?我爹喜欢你是我爹的事,他并不能勉强我去喜欢你或任何他中意的人,你这样做又有何意义呢?”
  “可是只有我们才相配。”房慕极固执地说。“我知道你很在意我风流的过往,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我们成亲之后,我绝不会再去沾染其他女人了。”
  “天啊,你还真是不懂耶!”莫筱蝉受不了地叫道。“你的过去与我无关,你的将来如何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有两句话:我讨厌你,我压根儿不想嫁给你!明白了吗?”
  “为什么?”
  又来了!
  莫筱蝉不由合上眼,默默从一数到十……二十,而后张开,非常忍耐地说:
  “大少宫主,请你不要以为自己长得好看一点,所有的姑娘家就都要迷上你;也下要以为自己是未来的大宫主,所有的人就都得巴结你。对我来说,你实在是一个很恶的男人。为什么恶心呢?嘿嘿,就是因为你太自负了,懂吗?你自负过了头,所以令人恶心,非常非常恶心!”
  她还特别摆出一个快吐出来的神情给他瞧瞧。
  “无论是男人或女人,外表、能力、身分都不是很重要的,重要的是本性和心。而你的本性呢,实在是有够烂的。再看看你的心,也是无啥可取之处,所以……”她很慎重地颔首。“在我看来,你根本就是一个一无可取的男人,我又为什么要喜欢你呢?”
  房慕极傻傻地看着她!似乎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莫筱蝉也限严肃地回视他。好半晌后,房慕极才甩甩头,决定把她刚刚说的话当作放屁。他明白自己是个多么出色的人就行了,而她的父亲似乎也很同意这点,他相信婚后不用多久,她也会跟着认同了。
  毕竟她现在还年轾,不懂得何谓真正的男人,他愿意原谅未来妻子的幼稚无知,决定等婚后再来慢慢教导即可。
  所以,他露出体谅的笑容。(还是很恶心)
  “好吧,等令尊来到之后,我们再来好好谈谈吧。”
  莫筱蝉刚一愣,他便转身离去了。
  天哪,这男人是白疑吗?怎么她讲得口都干了,他却还是听不懂?
  她暗忖着转过身,却瞧见邻房门口,寒仲轩正静静倚门望着她,她不假思索地走向他。
  “我爹娘要来了。”寒仲轩颔首。
  “我听到了。”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他们吧。”
  寒仲轩笑笑。
  “我听说再过两天在城北外关帝庙有庙会举行,大概会热闹个三、五天,也许你想去瞧瞧?”
  莫筱蝉双眸立时一亮!“真的?那得去瞧瞧才行,不知道这儿的庙会和咱们那儿有什么不同哩。”
  “当然不同,别忘了建州不远,肯定有很多女真、鞑靼、朝鲜人会过来凑热闹。”
  莫筏蝉兴奋地笑了起来。“对,对!我相信一定会有很多中原看不到的事,肯定好新鲜的!”
  寒仲轩抚抚她柔嫩的面颊。“夜了,快去睡吧,明天我们再去打听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好,我去睡了!”说着,她踞高脚尖,双手攀在寒仲轩肩上,嘟起红唇亲了他一下,这才开开心心地回房去睡了。
  寒仲轩筱捂着自己的唇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徐徐转身进房。
  今晚恐怕不太容易睡得着了。
  头一个赶到的当然是淘淘宫宫主房图昌;他是个五旬左右,面目冷峻,双目如刃,薄唇如削的高个子。而令人颇意外的是,铁血楼楼主万流奇亦随同他到来。
  情敌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但房慕极也是莫可奈何,只因万流奇和伊莎娜的父亲有点交情,所以房图昌才特地请他来帮忙说项。为了自己的小命,房慕极也只能暂忍一时。
  但当他们一同赶到辽宁与建州交界处附近的白骨堡时,伊莎娜却早已有事到伊勒呼理山去了,他们只好留下两个手下在那儿等待伊莎娜回堡,自己则回到沈阳等候了。
  房慕极本想先让父亲以父执辈的身分去分开莫筱蝉和寒仲轩,可他们却到处跑到处玩,根本找不着他们的踪迹,甚至莫问天夫妇赶到时,他们仍还在千山流连不已。一伙人只好统统住进和升客栈等候。
  千山,又称千朵莲花山,因从高处俯瞰千山,那叠翠的峰峦犹如千朵怒放的莲花而得名。它那千峰万壑、苍松巨石、古刹禅院、松涛临海、流泉飞瀑,自古即有千山无峰不奇、无石不峭、无寺不古之赞语。
  山高不过仙人台,庙高不过五佛顶。
  千山之最高峰为仙人台,绝顶上峭石屹立,状如天鹅枝头颈,上置八仙石像和石棋盘。从仙人台极目四望,千峰拱卫,状如莲花竞放。五佛顶则是千山之次高峰,山顶有五尊半身石佛像而名之。
  若不是寒仲轩催促,莫筱蝉还想往青州去,根本就忘了父母差不多时间该到了:终于,他们赶了回去,而就在莫筱蝉开开心心拉着寒仲轩才刚踏入西院几步莫筱蝉房间另一邻房的门开了,莫问天气冲冲地跑出来,夏洁当然是跟随在后。
  “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啊,爹,你来啦。”瞧见她那满不在乎的模样,莫问天不由得更火大了。
  “什么叫!啊,爹,你来啦?你明明知道我和你娘要来的不是吗?居然不在这里等我们,还到处乱跑!”莫筱蝉翻个白眼。“拜托,爹呀,来这里又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到的,你不可能要我就这么呆坐在客栈里等你嘛,屁股会麻的耶。”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大老远来看你,你居然就这么不在意?”
  “喂,爹呀,你不要乱讲喔,我要是真不在意,还会特地赶回来吗?再说,又不是我叫你来的。”
  “哇,哇,你听听,孩子大了就这么……”
  就在莫问天哇啦哇啦叫着和女儿斗嘴时,夏洁却是第一眼便被女儿身后不远那个温文尔雅的年轻男人给吸引去了注意力,她开始认真仔细端详那男人。
  俊逸清秀、宁静斯文,坦直无私的双眸清澈澄朗,最难得的是他在平和温文背后却隐藏着坚毅不屈的意志。这是个恬淡的男人,虽然不会成为什么大英雄大豪杰,却会是个最好的丈夫和父亲。
  嗯,她喜欢。
  依然不理会那对父女的对吼,夏洁缓缓向那年轻男人走去,在他面前站定后,她再打量一眼,随即惊异地发现那男人竟然微微红了脸。
  “这位公子是?”“有劳夫人动问,晚辈寒仲轩。”寒仲轩拱手说道。
  “喔,原来是寒公子。”夏洁微笑着点点头。“你跟筱蝉认识很久了?”
  “一年多了,夫人。”寒仲轩恭谨地回答道。
  “嗯……”夏洁顿了顿。“那么我猜她这一年都是跟你在一起的喽?”
  寒仲轩俊睑又跎。“呃……是的,夫人。”夏洁想了想。
  “你家在哪里?”
  “骑田岭寒玉山庄。”夏洁略感惊讶地眨了眨眼。“骑田岭?那离皓穆院很近啊,她怎么不多回家来看看?”
  寒仲轩犹豫了下。
  “对不起,夫人,我一直不知道她是皓穆院的千金,否则我一定会催她常常回去。”
  夏洁很意外地愣了愣。“你不知道?”
  “不知道,夫人。”寒仲轩老实说。“她一直没有跟我讲,直到前些日子碰到房少宫主和她打招呼,她才告诉我的。”
  夏洁又仔细看他一眼。“你……不常在江湖上走动吧?”
  “很少,夫人。我需要打理先父母留下来的生意,还有弟弟妹妹要照顾,我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嗯,难怪。”夏洁喃喃道,随即又双目一凝。“你有很多弟妹?都是你一个人在照顾?”
  “五个,夫人。”寒仲轩说:“我从十六岁开始照顾他们,到现在该有十三个年头了。”
  “十六岁?嗯,不简单,不简单。”夏洁赞赏地直点头。“你很能干,也很有毅力,居然那么年轻就能独自扛下整个家,又打理生意,又照顾弟妹……嗯、嗯、很好、很好,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寒仲轩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只能见见地笑笑。
  注意到背后的争吵声似乎减弱了,于是夏洁故意放大了嗓门问道:“你打算娶我们筱蝉吗?”
  “是的,如果……”
  “不准!”
  两人同时转眼看去,只见莫问天咆哮着冲过来,面容愤怒坚决。
  “不准!”他大马金刀地杵在寒仲轩面前咆哮:“我不准!你是什么束西?没身分少名声的,竟敢疑心妄想我的宝贝女儿?她可是要嫁给……耶?耶?夫人你……你干什么……”
  莫问天还没吼过瘾呢,夏洁已经很不给面子地拖了寒仲轩离开。
  “别管他,他就是喜欢吼人,让他自个儿去吼个够,我呢,还想多知道一点你的事。来,到你的房间去,咱们再好好聊上一聊。”
  “夫人!”
  当夏洁和寒仲轩、莫筱蝉在西厢房里聊得好不愉快时,在东厢房图昌的精舍里,却是弥漫着一股颇尴尬的气氛。
  莫问天私下中意的女婿自然是房慕极,但万流奇也明言欲娶莫筱蝉,而要救房慕极的小命还得靠他帮忙,当然莫问天并不需要因此而把女儿嫁给万流奇,但基本上房慕极也不好和万流奇抢老婆了。
  所以……真是好一团乱。莫问天不由得暗暗抱怨房慕极好死不死的,干嘛去惹到那个专让人变成白骨的白骨堡堡主。若真要靠万流奇来救房慕极,恐怕要等到万流奇自动放弃之后,才能撮合女儿和房慕极的婚事了,可那要等到何时啊?
  而万流奇则是忙着转动脑筋,思索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明言请房慕极退出争夺新娘的竞赛,甚至直接把佳人娶到手。
  至于房慕极,更是满心不是滋味地懊恼不已。他干嘛那么无聊地去惹那个疯女人?又干嘛那么倒楣的只有万流奇能救他?
  最奸诈的是房图昌。他早就打好主意等房慕极解毒之后,便要把万流奇一脚踢开:他绝不允许皓穆院和铁血楼合而为一,成为江湖上最有势力的霸主,只能是他儿子娶莫被蝉来并吞皓穆院,进而使淘淘宫成为领导整个武林的魁首。
  四方各有各的鬼心思,也俱都是以莫筏蝉为目标,却不知在另一头的西厢里,夏洁早已应允了寒仲轩和莫筱蝉的婚事,甚至交换了信物,待此间事了后,寒仲轩便可至皓穆院提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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