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绿袖和雷颖,转眼已经出发好几天了。
  这日三人到了金华,因天已快黑,便决定在此暂歇。
  寻了客店,放下了行李,雷颖见绿抽一路上沉默寡言,和以往活泼的样子,大相径庭,早就觉得奇怪,经过几日观察,这日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绿袖,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最近很少听到你说话呢!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雷颖试探地问道。
  绿袖勉强笑笑:“没有啊,哪会有什么心事!”但她心情低落的模样,任谁见了,都瞧得出来。
  雷颖道:“绿袖,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早把你当是我的亲姊妹一般,你有心事,我还会瞧不出来么?你有什么困难,告诉我好么?”
  绿袖低着头,咬咬唇,道:“我没有事——没有——”
  才刚说了这几字,眼睛便一阵热,差点就要哭了,她连忙转过头去。“对不起,小姐,我——眼睛不舒服——”
  雷颖见她如此,大吃一惊,才不相信什么眼睛不舒服的理由!
  转过她的身,道:“绿袖,你与我从小就跟双生姊妹一般的长大,你若再不说出,便是把我当外人看待!心里藏着话,是很难受的,你把话说出来,心里头会舒坦许多的!”
  这番话,绿袖从前也跟与永蘅光说过的,想起了他,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光,绿袖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我——”
  雷颖抱住了她的肩,柔声道:“别哭了,把事情都告诉我罢,我会想法子帮你解决的!”她凝视着绿袖,见她眉头深锁,一副被情所困的样子,猜想除了永蘅光,再无其他可能,试探地道:“你是不是——喜欢蘅光公子?”
  绿袖大吃一惊,看了她的神情,雷颖知道自己猜中了!听着绿袖哽咽着说出她和永蘅光之间的事情,雷颖听着,越听越是惊奇,另一方面,更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绿袖早在别邸之时,神情便已不对,那日夜里,见到她与永蘅光之间的情景,竟未早点察觉他们之间的情感!
  待绿袖说完,雷颖轻抚着她的肩,道:“傻瓜,你怎么不早说哩!如果你早说出来,我就不会让你回来了!唉!
  我明儿带你回竹情山庄去,好不好?”
  绿袖一边掉泪,一边摇摇头:“不要!
  他……他是王府的世子,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我——我不能跟他在一起,他会——他会——”
  雷颖抚着她的发,道:“傻绿袖,之前鼓励我接受沂哥感情时,那个勇敢积极的小红娘到哪里去了?你之前不是常说,幸福是要靠自己把握的么?这么消极的话,这么消极的态度,不像你了喔!”
  绿袖哽咽着道:“小姐,这是不一样的!我……反正,我绝不回去使他为难!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开始,我会……我会恢复从前的样子,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她边说着,心里却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她永远不可能恢复未遇到永蘅光之前,那个天真又无忧无虑的绿袖了!
  雷颖叹了口气,知道绿袖的脾气,心下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地抱着伤心的绿袖,无声地安慰着她。
  当日夜里,当绿袖睡着之后,雷颖偷偷地把超沂找到外面,把绿袖和永蘅光的事情,跟赵沂说了一遍。
  “唉,沂哥,都怪我没早点发现,若是早点瞧出她不对劲,我就不会带着她这么匆匆忙忙回来了!这样硬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我心下好生过意不去呢,唉!”她说完后,叹了口气。
  赵沂也颇为惊讶,道:“既是如此,咱们现在立刻出发,把绿袖带回竹情山庄去!你觉得如何?”
  雷颖摇摇头道:“我方才就跟她提过了,但是她不肯啊!唉,我从小和她一同长大,她虽看起来柔顺,但骨子里可倔的很,她一日不肯回去竹情山庄,我也无计可施!除非是蘅光公子本人,否则,我看谁也没办法劝得动她哩!我若以主人的威严对她,强迫她回去,她也没有办法,可是,我不愿意那样啊!”
  赵沂叹口气道:“那要怎么做才好哩?当初我们俩多亏了绿袖,现在才能在一起,现在她的感情有了困难,咱们要尽力相帮才是!不如这样吧!咱们先别往前走,送封信给蘅光,若他真对绿袖有意,自会寻来!若他毫无反应,咱们也不能把绿袖交给薄情寡义之人!横竖咱们已要回绵竹,以后也没多少机会相见,也不至于太尴尬!你觉得如何?”
  雷颖点点头,二人正想回房去写信之时,却见一个汉子,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汉子表明来意,他们十分惊奇,三人低声商量一阵,没多久,一辆马车载着他们出去,直到深夜才回来。
   
         ☆        ☆        ☆
   
  数天后。
  绿袖一个人,坐在房里。
  “唉,赵公子得了严重的伤风,无法起身出发,可是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天,病也该复原了,再不启程,会赶不及上任的!”绿袖担心地想着,但是她心里知道的,一日开始出发,离永蘅光,也就越来越远了阿!
  “唉,小姐最近不知在干嘛,虽说赵公子生了病,我想去帮忙照料,也犯不着拒绝嘛!我又不打算抢赵公子,干嘛没事就把我赶出来,害我时间太多,总是会想起他……”她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姐今天傍晚也不知怎么搞的,接了信,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希望不是家乡出了事才好,看她的表情,似乎不是坏事,唉!”她又叹了一口气,他实在太无聊,不过最近哭太多,眼力不佳,不能刺绣,也不想看书,想了一想,打开放行李的橱柜,默默取出了琴。
  “阿蘅现在,伤不知道好了没——和王爷不知相认了没,阿蘅,唉!不行,傻绿袖,你不能老是想他呵!你不是早已下定决心,要忘掉这一段身分不相称的恋情么?怎么还是一直想着地呢?”她一边弹琴,一边回想起二人相处的情形,第一次见面,他寂寞的琴声,第二次见面时,他表情落寞地诉说自己的身世,他为了使她开心,弹着酒狂时的表情,二人在聆音观里相处时的光景,在王府里一同弹琴,被商总管追杀时,二人互诉衷曲……一幕又一幕,在她脑中重现。
  “唉,忘了他吧!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忘记他,就不该再想起那些过去!就算想的再多,也是无益,不如早些忘掉……”
  她此时方赫然察觉,自己所弹的,竟是永蘅光的那首‘庆逢知音’!
  “……若得许愿长久,此时此刻永在……我要怎么样才能把他遗忘?我要怎样才能不再想他?天啊!说我不会再想他是骗人的!说我从此会把他忘掉,那是自欺欺人呀!阿蘅,阿蘅,我好想再……好想再见你一面啊!”
  她推开琴,伏在桌上,忍不住哭了出来。
  迷蒙中,隐隐传来一阵琴声,她凝神细听,那曲调,是她唱给永蘅光听过的小曲儿——翩翩郎君好风采!
  那熟悉的琴声,熟悉的歌声,她打开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蘅?”
  永蘅光坐在门外长廊一张椅上,正弹着琴。
  见她出来,永蘅光停了手,绿袖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到他身前,蹲下来,激动地望着他,眼眶充满泪水,她喃喃地说道:“真的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永蘅光伸出手,温柔地拭去她的泪,轻声道:“不是的,这不是梦!真的是我!”
  绿袖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她抬起头,手抚着他的面颊,眼泪不停地掉落。
  永蘅光握住她的手,二人就这么静静相望。
  过了一会儿,传来了一阵呛鼻的烧焦味,绿袖忙道:
  “是不是失火了?我去瞧瞧!”
  永蘅光转头,只见赵沂在墙后向他打着暗号,他恍然大悟,忙拉住绿袖,道:“不要紧的,别紧张!我有话想跟你说,只是这里……”说到这里,他环顾了下四周。
  绿袖睑一红,想起了这是客栈,虽然走廊上没人,毕竟是公共场合,连忙站起身来,永蘅光站起来,只是他大病初愈,脸色还不很好,有点摇摇晃晃,绿袖忙扶着他,进房里去了。
   
         ☆        ☆        ☆
   
  见到二人进了房,在墙后的众人,方才松了口气。
  那日永蘅光醒后,一心一意想去找绿袖,只是碍于身体尚未复原,永薰光看在眼里,也不多说,只是每天拼命煮补品、煎药给他。
  托这样每天大补而特补之福,过了几天,他虽未痊愈,已经可以下床活动。
  他坐在床上,手中握着绿袖临走时留给他的那只帕子,他想起了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想着她的一颦一笑,想起二人被商总管追杀之时,她的款款深情,想起她宁愿一死也不愿离开自己,那坚毅的神情,想见她的意念也发急切。
  “唉,你为什么走得这么匆忙?连让我留下你的机会,都不给我阿!”他对着帕子轻声叹道。
  他的身世,他已经知道了,当年他的母亲宁芊芊带着他出走,在竹情山庄附近的湖边,想起自己无处可去,结发恩爱的郎君又不相信她,万念俱灰之下,想带着他投河,但望见幼儿纯真的睑,要她如何忍心带着他走?
  正在犹疑不决的当儿,遇见了竹情山庄的主人——永如蓁,永如蓁同情她的遭遇,收留她在竹情山庄。
  宁芊芊和永夫人成了好友,同时也认识了凌梵。不久之后,她染上了重病,临死前苦求永如蓁和凌梵,不要让赵珩知道自己是王府的世子,她不要他卷入那种权力斗争之中,她不愿他再受到和她一样的苦,永如蓁笞应了她,她才含笑长眠,此时,赵珩还未满二岁。
  之后,永如蓁将赵珩依着辈分,改名为永蘅光,将他当作亲生孩儿一般抚养,同时依着宁芊芊的愿望,不告诉永蘅光他的身世。
  “唉,绿袖呵,你怎么这么傻?事情总是可以商量的,就算我是王府世子,那又如何呢?等我,你一定要等我,无论是天涯还是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到你!”永薰光端着一碗药,来到他身边,柔声说道:“阿蘅,来,吃药吧!”
  永蘅光默默接过药,把那苦彻心扉的药,大口大口地咽下,连眉也不皱。
  他知道,唯有自己怏好起来,才能快点见到她,想到自己喝下去,每多好一分,见她的时日就近一分,那药再苦,他也甘之若饴!
  喝完后,他抹抹嘴角,将碗递给永薰光,道:“姊姊,你何时才要让我去把她带回来?”
  永薰光微笑着道:“你别急,快去歇着吧,等身体养好了,姊姊一定会让你去的!”
  永蘅光皱着眉,道:“还要我歇着啊!每天躺在床上,骨头都发酸了!姊姊,我已经好了大半了!”
  永薰光凝望着他,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唉,算了!不逗你了,你有客人喔!”她一拍手,有人开了门,走了进来。
  永蘅光见永薰光的模样,心一紧,本以为是绿袖回来了,见进门的是商总管和他的手下,不禁大失所望。
  商总管大步走向他,行了礼,道:“二世子,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原来,那日找雷颖与赵沂的,是商总管的部下,商总管自从伤了永蘅光,但永蘅光却不计前嫌,反替他脱罪之后,一直觉得对他过意不去,得知绿袖离开,便飞鸽传书,要手下之人寻找绿袖等人下落,待寻到,便通知永薰光。
  永薰光怕永蘅光一得知消息,便会立刻要出发,便瞒着他,只是每日拼命煮补品给他吃,希望他的伤快好,直到今日见他已可下床,应该可以坐马车了,方才告诉他这一消息,接着众人便陪着永蘅光,出发追绿袖去了。
  他们搭着马车,在永蘅光的执意央求之下,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金华。
  到了之后,永薰光忙送信给雷颖,请她出外商议接下来的事宜,接着,永蘅光便来到绿袖门前。
  他听见绿袖一遍又一遍地弹着琴,琴声中满是缠绵又思念的情绪,知道这段时日,她定也跟自己一样饱受相思煎熬,想起自己与她相知相借,全因琴之故,心中早已下定决心,便请人取来琴,听她琴音嘎然而止,隐隐传来哭泣之声,想立即弹给她听的那首曲子,就不方便此时弹出,便弹起她的那一首‘翩翩郎君好风采’。
  二人相见,情绪都十分激动,默默望着彼此,毫无进一步的动作。他们此时是无声胜有声,可急坏了躲在墙后的雷颖等人!这种场合,又不方便出去打扰,可是眼看那二人犹沉浸在相见的喜悦,再这样下去,那二个大概会痴痴地相望一整晚!
  赵沂一急之下,本想出面,又怕他们害羞,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当儿,凌梵和永薰光密议一阵,凌梵便薰起烟雾,赵沂趁机向永蘅光打了个暗号,这才打破了僵局。
   
         ☆        ☆        ☆
   
  永蘅光与绿袖进了房间,绿袖扶他到床上坐着。
  绿袖望着他,见他气色已比之前好上许多,方才放了心,问道:“你……好些了么,伤口还疼不疼?”
  永蘅光微微一笑,道:“我不要紧了!前几天梵姑姑来探我,给了我一大堆她的独门秘方,薰光姊姊又逼着我吃下一大堆补品,梵姑姑那药十分神效,敷上后果然好得很快,伤口也不疼了!”
  二人默默望着彼此,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良久,绿袖先开了口。“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那天我醒来,小姐说你已经回来了,见不着你,我很是不安心……”
  永蘅光道:“我本想和你一同回来,但是你家小姐说你尚未醒,我知道你累坏了,不便叫醒你,想等你醒了再走,玥哥哥又急着到我家,所以来不及跟你说一声!”
  绿袖道:“原来是这样啊!”
  永蘅光问道:“对了,你是如何知道我有危险的,告诉我好么?”
  绿袖便把她遇到老嬷嬷的事,如何推测他有危险之事,跟永蘅光说了一遍。
  永蘅光一边听着,心中暗自佩服她的机智与胆识,知道若是再晚片刻,恐怕自己早就死了!
  待她说完,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诚恳地道:“这次若不是你机警,恐怕这时,我早已成了黄泉路上的冤魂!端午是你救了我,这次又是靠你,才捡回一条命。我这条命,已经靠你救了二次。我真不知该如何向你道谢才好——”
  绿袖凝视着他,轻声道:“如果救不了你,我一定会遗憾一辈子……”
  她话说得甚轻,他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缘袖那夜被情势所逼,才会将心中的话说出口,现在却再也说不出来,脸红了红,道:“啊,我说幸亏小姐及时赶来,不然咱们早死在商总管手里了……”
  想起二人险些命丧刀下,她余悸犹存。
  永蘅光知道她心中的感觉,握紧了她手,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就这样原谅商总管,你会不会怨我?”
  绿袖摇摇头,轻声道:“刚开始时是有点儿觉得不甘愿的,你因为他,险些死掉。可是后来想想,他其实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那天到后来,他似乎已经有意放过咱们了,所以——所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开口道:“还好现在已经没事了!我那天走的时候,你还是昏迷不醒,害我好担心——”
  永蘅光凝视着她,摇摇头道:“你真傻!
  怎么不等我醒来?你知道么,我醒后,知道你已经回来了,心里有多急吗?”
  绿袖低下了头,轻声道:“我——我——就算是等你醒了,又能……又能怎样呢?”她说着说着,想起自己和他的身份悬殊,虽然两情相悦,自己终究还是不能和他长相厮守,眼眶使红了起来。
  永蘅光抬起她的脸,见她仍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他柔声道:“我有个曲子,无论如何也要弹给你听,你不要哭,把琴拿给我,好不好?”
  绿袖依言,取了桌上她的那把琴,递给他,然后在旁边坐了下来。
  永蘅光接过琴,一边弹,一边唱了起来。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风。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一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永蘅光弹的,正是‘凤求凰’。司马相如初见卓文君,便是以这首曲子,感动了佳人芳心,使得文君愿意和他一起私奔。
  这首琴歌说着:
  啊,有个美丽的姑娘啊,我一见她就无法遗忘。一天见不着她的面,让我思念她思念到疯狂!
  凤啊它在天空翱翔,也知道要四海寻找着它的凰,可惜我寻寻又觅觅,我心中那美丽的姑娘啊,却不在咫尺近的东墙!
  现在我以这琴代替言语,聊以抒发我内心的衷肠。亲爱的姑娘,请你对我说一句,愿意与我携手相将。
  啊,我那美丽的姑娘啊,你何时才答应我?安慰我心的无助彷徨?如果我不能够与你一同像凤凰一样共效于飞,那将会使我如同死了一样啊!
  永蘅光曾经对绿袖说过,他学琴之初听到这故事,便早已下定决心,除了妻子外,绝不对其他女性弹奏。此时对着她弹了出来,自然是含着求婚之意了。
  绿袖一边听着,眼泪愣愣地掉了下来,永蘅光见她掉泪,慌忙将琴放在一边,道:“绿袖,不要哭,你生气了么?”
  她摇摇头,心里激动万分,说不出话,永蘅光伸出手将她拉近。她眼泪一滴滴滑落,他望着她哭泣的眼,忍不住低下头,一滴滴吻去她的泪。最后伸手捧起她脸,凝望着她,柔声道:“绿袖,嫁给我,好不好?”
  绿袖摇摇头,哭着道:“可是,你是王府的世子,而我只是……只是……”
  见她又要哭,永蘅光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轻声道:“傻缘袖,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唉!其实,我讨厌那种争名夺利的生活,只想淡泊地过一辈子。爹爹虽想要回去,正式认我为二世子,但是我不愿意,我才不要卷入那种权力斗争,自讨苦吃哩!后来姊姊和爹爹、王妃商量的结果,决定不对外公布我是王府的世于。爹爹说,等我伤好,要回本邸去一阵子,陪陪他和哥哥,以后也要常去陪他,之后我仍是在山庄里,过我逍遥自在的生活,况且我在山庄里也习惯了,每天和你弹琴喝茶,日子要快活多了!”
  绿袖道:“可是……”她话还没说完,他便以唇封住她的唇。
  许久之后,他放开她的唇,抱紧了她,下巴抵住她的发,柔声道:“别可是了,谁也没有办法动摇我的决心!我已打定主意,今生今世,我的妻子只有你,再也不会有其他女子了!”
  绿袖依偎在他的怀里,二人静静地相拥。
   
         ☆        ☆        ☆
   
  敲门声响起,二人慌忙分开,绿袖前去开了门,见王妃正站在门前。
  “绿袖姑娘,我有话要跟你说。”王妃望着她,微笑道。“请随我来吧!”
  绿袖苦涩地想,王妃八成是要反对她与永蘅光的婚事,她一言不发,跟着王妃到了隔壁的厢房。
  王妃在床上坐下,见她仍站着,伸出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绿袖姑娘,我的个性,不喜欢拖拖拉拉,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我想认你当作我的义女!”
  绿袖惊愕地抬起头,望着王妃。
  王妃温言道:“别误会了,我不是因为觉得你的出身如何,觉得这样配不上蘅儿,才要认你当义女。那时的事,商总管都对我说了!我听了他的话,十分感佩你的胆识与机智,就想收你当作我的义女了!后来知道你和蘅儿之间的事,更想要收你当我的女儿!你救了蘅儿多次,若不是你,我和王爷,也寻不回他!我想让你以郡主身份,风风光光地出嫁,也好报答你的恩义;哎,我只生了玥儿这么一个孩子,男孩子总是比较顽皮,没有女儿贴心,我早就想有个女孩儿了,你模样儿又好,性格又聪慧,我喜欢得紧哩!”她微笑地捧起绿袖的面颊,柔声道:“绿袖,你是不是愿意,喊我一声娘?”
  绿袖望着王妃的睑,她表情柔和,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她,就像是个慈祥的母亲。
  她望着王妃好一会儿,在那双充满挚诚的眼中看到了真心,在那慈蔼的面容中,看到了亡母的影子,她相信,王妃是真心想认她当女儿!眼眶一热,点点头,轻轻地唤了声:“娘……”
  王妃轻轻搂住她,慈爱地道:“好了,乖孩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成婚之后,若是阿蘅欺侮你,娘﹂定会为你作主!你就放心地嫁给他吧!”
   
         ☆        ☆        ☆
   
  第二天,众人便敔程回京城,数天后,已是六月底,西湖孤山下,竹情山庄内张灯结彩,正准备进行婚礼。
  永蘅光从山庄出发,前往王府迎接倚琴郡主——绿袖过门,京城之人见新郎俊逸不凡的丰姿,又听说新娘子是王府家的邵主,长得娇美绝伦,人人争先恐后,夹道观看,把京城的路挤得水泄不通,害得永蘅光的迎亲车队差点过不去!
  好不容易把新娘子绿袖迎来,二人拜过了高堂——王爷与王妃,谢过大煤——赵沂与雷颖,最后,终于送入了洞房。
  雷颖、赵沂、永薰光、赵玥,还有凌梵道姑,早已等着要闹洞房。绿袖坐在新房的床上,在众人一片喝彩声中,永蘅光掀去了她的头盖,烛光下,显得娇美非常,永蘅光不禁看得痴了。
  凌梵笑着望望绿袖,捉狭地望着永蘅光道:“嗯,‘绿柳阳台春旖旎,红杏枝头日光华’,当初你还拼命地否认哩!阿蘅呀,现在你可知道,姑姑的签诗,可不是浪得虚名了吧?”
  雷颖望着绿袖,取笑道:“哎,世事难料,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当别人红娘的,反倒先成了新娘呢!”
  永薰光道:“哎哎,依颖妹子说法,我也得当当红娘,才有希望嫁出去呢,可惜颖儿已经有伴,阿蘅和绿袖已经拜过了堂,早知如此,今儿我就该坐媒人位子的!”
  凌梵道:“那可难说得很!好歹你也是今儿个新郎与新娘的红娘之一,若不是你让新郎倌追他的新娘子,他们如今也还成不了婚,念在你这番功劳,月老也会快让你的红线系上哩!”
  众人笑闹了一阵,最后还是赵沂比较了解永蘅光的心情,开口笑道:“好啦,人家春宵一刻值千金,再待下去,新郎倌可要向我们要几万金啦,咱们还是快走吧,别误了人家呀!”他们方才笑着离去。
  永蘅光与绿袖,经过这一番惊心动魄的事件,方得以成为夫妻,此时洞房花烛夜,当然是不能浪费时间,二人相视一笑,上床去了。
   
         ☆        ☆        ☆
   
  离开了新房,雷颖想起自己与赵沂的婚事尚未定,未免有些忧烦,站在竹情山庄的花园内。
  “颖儿,你怎么啦?”一个声音传来,雷颖回头一望,是凌梵!
  雷颖垂下眼帘,叹了口气,道:“呀,原来是梵姑姑呀!我有件事情,还未解决哩!所以在这里想呀!”
  凌梵问道:“你有什么事儿?尽管告诉梵姑姑!”
  雷颖便把自己与赵沂、魏子中、沈轻荷之间的四角难题,对着凌梵说了一遍。
  凌梵听了,微笑道:“别担心,我给你算算!”
  她闭着眼睛,盘膝而坐,一会儿,含着笑,说道:“天机不可泄漏,我目前不能明白的说,我只能说,勇敢的面对,最后终能如愿的!”
  她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包,递给她道:“我今儿从道观来,不知怎地,总想带这给你!这是补气安胎药,对于之前会受过伤,气血虚弱的孕妇,特别有效!可保胎气不至于小产,你拿去吧!”
  雷颖羞红了险道:“我……我恐怕用不着吧……”
  凌梵一脸神秘的微笑,道:“我没说是你要用呵!带着吧,以后你会用的上的!对了,随我到里头,我写方子给你!”
  雷颖随着凌梵进入书房,凌梵龙飞凤舞地写下方子,又另外取了张纸,写了些东西,封了起来,递给她道:“这方子就给你吧!还有,这封信,等你成了婚,才能拆开哟!”
  雷颖听凌梵如此说道,才稍稍安下了心。
   
         ☆        ☆        ☆
   
  第二天,他们便准备向永蘅光绿袖夫妇、永薰光、凌梵道别,回绵竹去。
  雷颖在房内收拾东西,听到一阵敲门声。她忙前往开了门,开门后,却见绿袖站在门前,一双眼睛凝望着她。
  “小姐,你们真的就这样走了,不多留几天?”绿袖哽咽着开口,他们再不上路,会赶不及回绵竹的时间,但依然希望他们能多留几天。
  雷颖心里也是千言万语,望着绿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再不回去,会来不及的!我们回去之后,你在这里,要好好保重啊……”话未说完,绿袖已经掉下泪来。
  雷颖见她掉泪,柔声道:“傻绿袖,哭什么呢?来日方长,咱们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面……”她一边说着,眼眶也跟着红了。
  绿袖哽咽着道:“小姐,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要多照顾自己,别光顾着看书,忘了吃饭;天气冷时,别光顾着赏花,忘了添衣服;你和赵公子的婚礼,我怕是无法参加了……从小到大,我盼的就是看到小姐成亲,早就帮你绣了很多……很多的荷包和帕子,要给你送小姑嫂嫂用的,我放在——放在我房间的橱子里,你……你……”她说到这儿,已经说不下去了。
  “绿袖呀,没想到,你会比我早结婚,还嫁得这么远!你和我一起长到这么大,比一般的姊妹还要好,还要亲,把你留在这,我——我——”雷颖一边说着,再也忍不住,抱住缘袖的肩,哭了起来。
  二人离情依依,不舍分离,直到赵沂与永蘅光来到,又劝慰了一番,雷颖与赵沂方才离开了竹情山庄。
   
         ☆        ☆        ☆
   
  琴缘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雷颖回想完,转头向赵沂道:“呀—对了,临走前道姑给我的信,因为一忙之下,都忘了看呢!”
  他们回绵竹后,就一直忙着婚礼与赵沂上任的事情,便没有取出凌梵的信—此时方才忆起。
  找到了信,拆了封,赫然看到凌梵的字迹,写着:

  蜀中始姬多聪明,玲珑剔透玻璃心,
  竹箭引来二段情,请君为我洗耳听。
  同窗不识女儿心,一朝病中知翼情,
  为择部君射竹箭,曲折离奇姻缘定。
  为伴主人遇郎君,俏婢清灵乃知音,
  琴绿始为射竹箭,西湖池畔伴君隐。
  扫眉才子佳聪颖,绿衫悄婢鬼灵精,
  姻缘总为竹箭起,一双竹箭二段情。

  赵沂笑道:“哎,竹箭姻缘?梵姑姑要是知道大哥与轻荷的事,恐怕还要加上这一段哩!”说毕,他吟道:

  “蜀中姑娘多聪明,玲珑剔透玻璃心,
  竹箭引来二段情,请君为我洗耳听。
  同窗不识女儿心,一朝病中知真情,
  为择郎君射竹箭,曲折离奇姻缘定。
  为伴主人遇郎君,悄婢清宣乃知音,
  琴绿始为射竹箭,西湖池畔伴君隐。
  为救佳人射竹箭,方知移花巧姻缘,
  郎君早已天注定,双龙王佩乃得全。
  扫眉才子性聪颖,绿衫俏婢鬼灵精,
  如荷清丽玉亭亭,二段竹箭三段情!”

  雷颖笑道:“二段竹箭三段情!谁说箭不长眼?我相信它一定是绑上了月老的姻缘线,牵成了三段竹箭姻缘,我们也托箭之福,各自得到了幸福呢!”
  二人相识一笑,顿感幸福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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