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节


  中国江南一带,算是动乱较少的地区,明君当朝,人民尚可在此安居乐业,然而一旦皇帝昏庸无道,宠幸小人,就算是江南也避免不了灾难的到临。
  还好这几年政局尚称安稳,少天灾也无人祸,商业自然逐渐繁荣起来,地处于陆水路枢纽——沪(今称上海),客栈一间间开张,茶店也有好几家,南北货在此地流通集散,堪称是做生意的天堂。
  出了城,郊外尽是一片绿油油,辛勤的农民们正挥汗种植稻米、果树等农作物,以供应城里粮食的需求。商业繁盛,人口众多,需要大量食物的供给,而在诸多有钱大爷所谓的身份、地位与排场要求下,对吃也讲究精致,一般粗俗菜饭是入不了大商人的眼。
  不过他们不要的粗俗菜饭却是平民百姓饭桌上的美味佳肴,是上天恩赐的福泽,哪敢嫌它不是深山稀有的熊掌,或是滋养补身的乌骨鸡呢!有得吃,百姓们就千谢万谢了,不像前十年战火刚熄!随处可见饥饿的难民。
  能平平安安度过往后的日子,别再起战火,那就谢天谢地了。
  这是百姓的心声,同时也是杜惜安的期盼……
  “娘,今儿个有鸡肉吃啊,好棒噢!”一名五岁的小女娃穿着棉布粗衣,一张小脸本趴在木桌上,看到娘端着一盘鸡肉出来,圆滚的大眼马上亮起。
  哇,那香喷喷的味道快引出她的口水了呢!
  小女娃很关心地盯着鸡肉,没注意口水已流到嘴角。
  “月儿,帮娘叫外婆吃饭好不好?”惜安亲亲女儿的额头。
  “好啊!”最听娘话的月儿跳下木椅,迈开小步向左侧的走廊跑去。
  望着月儿弱小的身躯,惜安不由得轻锁眉头。
  五年了,月儿从襁褓婴儿长大了,成为会活蹦乱跳的孩童,懂得叫娘、叫外婆,还会咯咯大笑,可是这情景能维持多久?每到冬天,月儿很容易受凉,一不注意脸色便会转白,手脚冰凉。
  惜安问过大夫月儿得了什么毛病,大夫说月儿当初不足十月便出世,身体自然比一般人弱,平时只有多注意,别让她受凉。
  不受凉!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家里没什么钱,全靠爹爹种地收成得以度日,偶尔娘帮忙人接生,领几个钱贴补家用,平常买点醋、买点油的还负担得起,若是买件衣服,恐怕得存半个月才买得起。
  再说,月儿自出生起所穿的衣服,不是由她用原有的旧衣服裁剪,就是好心邻居送她几件,可是月儿一天天大了,现在的衣服也快穿不下,冬天又快来临,这……这可怎么是好?
  家里没有这笔余钱,负担不了,她得另外想想法子,不然天气一变凉,月儿的身体恐怕捱不住。
  “娘,外婆来了。”笑眯眯的月儿牵着外婆的手,扶着外婆坐下。
  “月儿好乖,外婆最疼了。”年岁半百的毛甘妹打从月儿出生后,便着实喜爱这个外孙女,不管是她的哭声或是笑声,都使冷清的杜家重拾欢笑,纵然家境因有了小孩花费增多,但她还是李家与杜家唯一的后人,不疼她要疼谁?况且月儿的笑容甜,跟她娘小时候一个模样,乖巧又听话?贴心得很。
  月儿是在月圆十五时出生的,所以大家给她取了个“李环月”的名字,希望她能沾点月亮的洁白光辉,未来的人生光明平遂。
  “娘,用午膳吧!今天我杀了一只鸡,给您和月儿补补身子。”
  身形纤瘦的惜安在厨房和餐桌间来回走了几趟,把在厨房忙了半晌才做出的三盘菜和一盅汤端出,再添好饭分别放在毛甘妹和月儿眼前。
  最近爹娘的身体不太好得补一补,于是她考虑再三便炖了只鸡给家人进补。
  “外婆,白饭是我煮的哦!”月儿很是得意地吃了一口。
  哇,好吃,她真是厉害,会帮娘煮饭,而且煮得好好吃。
  “好吃、好吃,呵呵……”毛甘妹吃着饭,慈爱地看着小孙女小口吃饭的可爱模样。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五年过去了,月儿还好好活着,会叫外公、外婆、娘。多亏老天保佑,让她快乐地度过每一天,等她大了,嫁人做媳妇,自己和老伴也可以安心了。
  只是她和老伴走了,惜安该怎么办?
  她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该如何过呢?
  若是找个男人照顾她嘛,就怕人家嫌她带着一个小女娃入门,多了张嘴吃饭;这年头,虽说时局安定些,但大家仍穷得很,家里多个人就多了个负担。
  想及此,毛甘妹不由得瞧向正在喂食月儿的惜安。
  五年前,她绝对想象不到五年后的今日会是这样的情况。
  那时候家里的人除了她和老伴杜泉、惜安之外,还有惜安的姊姊和姊夫,热闹得很。
  毛甘妹本有两个女儿,是对双生女,姊姊叫惜乐,妹妹叫惜安,从小这对姊妹的感情便很好,经常形影不离,所以当惜乐出嫁的那一天,惜安自然舍不得相处了十五年的姊姊嫁人离家,哭得很难过,差点令惜乐不想嫁了。
  后来还好有惜乐的相公李潮的安抚,他保证过不久会搬回南郊,到时她们两姊妹就能常在一块儿,惜安听了这才停了泪,红着眼睛放开抓紧的手,让新娘子坐上花轿,跟着李潮离去。
  而李潮果真信守诺言,大约过了半年,他带着惜乐搬回南郊,两家人之间只有半里的路程,所以惜安经常在自己家与姊夫家来回跑,之前半年的愁容早已消失不见,而当惜乐传出有喜的消息后,惜安对惜乐更加照顾,跑得更勤了。
  在惜安的心中,除了爹娘,最重要的人就是姊姊惜乐了。
  毛甘妹望着惜安的脸,仿佛看到了已逝的大女儿。
  那时候,他们真的很幸福,全心全意等候新生命的降临,然而一场意外带走了惜乐丈夫的生命,如果那天不让李潮出门的话,今天惜乐仍然健在,而惜安就不会这么辛苦,负起扶养小孩的重担。
  李潮出事前,惜乐是幸福的,身子因怀孕而有些丰腴,整个人神采奕奕,哪知祸从天降……得知丈夫的死讯,她一度昏厥过去,醒了则像是变了一个人,冷静地处理丈夫的后事。
  事后不过七天,她有点肉的脸迅速消瘦,像是生场大病似的,而孩子也选在那时提早出世,痛了三天三夜,孩子一度生不下来,还好毛甘妹懂点生产常识,最后惜乐总算把孩子生下来,但由于她的身子过弱,再加上失去李潮的刺激,生下孩子不久后便去世了,临终前把刚出世的女儿托给惜安照顾。
  大概是母女连心,月儿也一度存活不了,幸亏有左右邻居的帮忙,提供补药与羊奶,才将瘦弱的月儿一点一点的拉拔大。之后,惜安负起惜乐的重托,把月儿当成自己的骨肉般疼惜,也让月儿唤自己为娘,没告诉月儿她的身世,为的就是不让别人欺负没爹没娘的月儿,但这么一来却耽误了惜安的婚事。
  有不少人向杜家提亲,偏偏惜安硬脾气,坚决要带着月儿才肯嫁,这条件一出,前来提亲的人纷纷打退堂鼓,谁也不愿意娶个妻子还附带小女娃,让人听了肯定没面子。
  好几次,毛甘妹向惜安提议由自己来照顾月儿,好让她嫁人,可是她不答应,表示愿意终生不嫁,也要遵守对姊姊的诺言。这一拖就是五年,至今她二十岁了,过了适婚年纪,不再有人上门提亲,一旁的毛甘妹与杜泉内心自然着急不已,但她却反过来安慰他们。
  “爹、娘,你们就别担心我了,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我就很满足了。”
  满足?毛甘妹叹口气。
  是呀,或许这一切是惜安的命,当惜乐把月儿交到她手中时,命运就注定了。她们姊妹感情甚浓,她凡事都听姊姊的,自然会把姊姊的希望放第一,而忽略了自身的幸福,但是这未尝不好,看着她每天忙碌有劲的模样,总比惜乐去世时,她无神无魂的样子好吧!
  至少她还有一个女儿。
  毛甘妹内心一酸,手中的碗隐隐摇晃着。
  “娘,吃吧!不然月儿快把菜吃光了。”察觉到年老母亲的注视,惜安明白娘一定又忆起姊姊和月儿出生时的情景,每每想起,娘都会很难过,所以她将娘的注意力转至月儿身上,自己夹口菜放在娘的碗内。
  “娘,外公呢?外公不吃月儿煮的饭吗?”月儿发现外公不在。
  外公没有吃她煮的饭,那就少了一个人称赞她了。
  “外公把菜卖完就会回来,等会儿月儿要对外公说什么呀?”家里每个人都很疼月儿,惜安的亲爹杜泉也不例外,每次去城里卖菜都会买个童玩送给月儿解闷。今天他照例进城,看看时辰应该快回来了,不知又会买什么给月儿。
  “月儿好想外公。”月儿嚼着菜说。
  “嗯,月儿好懂事。”月儿很会撒娇,难怪爹爹疼她疼得紧。
  惜安拿掉月儿嘴边的残渣,慈爱的看着她小口小口进食。
  “惜安啊,近来我的脚走不远,没办法出门,隔壁大婶的女儿快生了,有空你去看看,多注意着点。”毛甘妹吩咐着女儿。
  毛甘妹本是医家之后,从小耳濡目染懂些医药,不过因她是女儿身,不能继承家业,她爹便教她接产之道,让她可以在危急时救产妇一命,不辱医学世家之名。
  只是前些年战火频传,人口大大减少,大人都活不下去了,哪有力气生小孩,因此她便没有机会一展身手,直到她帮难产的惜乐顺利生下小孩后,街坊邻居若有人怀孕生子,都会找她帮忙。
  偏偏近日她的双脚不太灵活,没办法走太远,只好叫惜安去帮忙,幸好她已把接产的知识全教给了惜安,也带着惜安临场见习过,相信惜安能应付自如。
  “我知道,待会儿我会过去看看。”
  柔顺的回答毛甘妹后,惜安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        ☆        ☆
   
  江府,乍听之下是个再普遍不过的人家,然而在沪城,江府可是传奇人家。
  “听说,江府近来有喜事。”
  “真的?是近三十岁的江大少爷终于要娶妻了吗?如果是,我得赶快把家里那几个女儿装扮装扮好,说不走江大少爷会挑中一个当大夫人呢,那我就……嘿嘿嘿!”
  “嘿啥?没你的份。我是听城西的林产婆说,江二少爷的夫人有身孕了,七个月后就有小小少爷或小小姐出世了。”
  “这样啊,那我也得备份礼,上门去恭喜恭喜,拉拢关系。”
  下巴留着胡子的白姓商人抚着他最宝贝的胡子,脑子里尽是家中财库里的稀世珍宝,打算从中挑一样送给江府。
  “算啦,你家的俗物是入不了江府的眼。”曾经到江府拜访过的陈世品泼了白云健一头冷水。“我去过江府,光是大厅就摆了一大堆价值连城的宝物,全是皇宫内才有的东西,说有多气派就有多气派,你那点小东西就别送去丢脸了。”
  陈世品扬起嘴角,一副城里人见乡下人的神气模样。他神气自己曾经进江府的大门,有幸得以窥视江府神秘的面纱。
  遭人瞧不起,白云健心里自然不甚痛快,但看在陈世品曾进入江府的份上,就先不和他计较了。“陈兄,你倒是说说看江府有哪些宝贝?”
  “江府的宝贝当然多了,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不过有一样最特别。”陈世品端起茶杯喝口茶,存心吊白云健胃口,顺便想想要如何圆谎。
  他的确是踏进过江府的大门!但那不代表他的足迹已踏遍江府前前后后,实际上他只在江府大厅与门口之间一游就被请出去,所以江府内有哪些宝物他根本不知道。
  可是为了装装样子,他总是在人前说得天花乱坠,反正一般凡夫俗子是进不了江府,也就不会有人戳破他吹的牛皮,现在既然有人问起,他只好把在大厅外看到的东西拿来充数了。
  “是什么?”白云健急着知道。
  “御、赐、匾、额,当今皇上亲笔所写。”
  御赐匾额?
  江府果真是富贵加身,居然和皇家沾上边,这……更要巴结了。
  白云健的一双老眼瞪得好大,恨不得每天巴在江大少爷的身边,只要他一个施舍,自家五代便吃喝不尽了。
  江府有钱,非常非常的有钱,可是传奇之处在于他们完全没有大户人家的骄纵浪费,行事神秘不提,更与各大小官员来往密切,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钱从哪里来的,更少有人有幸一睹江府内院。
  至于江府的来历,沪城的人民不知,托人到各地去查也查不出来,只听说他们是从北方来的,赚了北方的钱不够,还要赚南方的钱,因此三年前他们迁移至沪城!在此地落根。
  不只如此,还听说二十二岁便接管江家大权的江洛江大少爷,扩大了江府以商行起家的规模,在各省大城设立商行,并发展矿业、船业等领域,连粮行、药铺、布行、木行等民生用品皆是其下分支产业,六年后的今日,江府已成了南北商业霸主,而沪城根本就是江府的天下,任何行业都得靠它吃饭,得罪不可。
  原本在沪城行商的白云健与陈世品就抵抗不了江府的大举进驻,而依附在它的旗下苟且生存直到今日,所以白云健才会想尽办法要粘上江洛,希望延长与江府的合作,如今得知江府有皇上御赐的匾额,他更要使出浑身解数,不惜利用女儿的美色,得到点好处。
  男人嘛,哪个不好色,即使江洛不曾和黄花闺女有过任何牵扯,只在烟花之地露过几次脸,白云健仍不气馁,想到将来能打着皇室之名横行无阻,便好不得意,他不断找机会把女儿带到江洛面前。
  然而大概是运气不好,每次都错失良机见不到面,现在借由上江府祝贺江二少爷夫人有喜之便,定能让江大少爷和自己的女儿见上一面,到时……嘿嘿嘿!
  “白老弟,你又在嘿什么?”
  看白云健一脸兴奋,他一定想利用裙带关系巴上江府。
  和白云健认识了三十年的陈世品随便一猜,用肚脐想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没什么,我有事待办,先走了,告辞!”白云健拱拱手便离开。
  现在,他赶着准备贺礼呢!
   
         ☆        ☆        ☆
   
  江府,一处庄严书房内,有个男人正聚精会神的检视多本帐册,预定看完帐册后,接着与十多位产业主事讨论明年春天的扩展计划。
  就在翻开最后一本帐册之际,一男一女不大不小的清晰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你根本不重视我,才不肯答应我的要求。”女子的声音温柔好听,却带点委屈。
  “心儿,你怎么可以误会我?我爱你的心天地可表,你这么说实在伤了我的心。”男人的声音浑厚低沉,含着无限宠溺,听得出是一位疼女人的好男人。
  “我也爱你,对不起,心痛不痛?人家不是故意的嘛!”女子柔顺中含着娇气。
  “我知道,我最爱你了。”男子深情的说。
  “我也是,我爱你。”女子回以同等的感情。
  “心儿……”
  “陵……”
  男女的声音逐渐消失,总算还给书房里的男人一个清静,可是熟悉的喘气声却隐约随之而来——
  天啊,他们是故意刺激他,想打破他多年未近女色的和尚生活吗?
  书房中的男人原本完全不受他们“恩爱”的影响,心神无骛的专注于桌上的帐册,但是若被仆人经过撞见,仆人又会好心的在他面前提起娶亲的事,令他耳根子不得清净,所以他非制止那对成亲两年却天天宛如新婚的夫妻,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太亲密的动作。
  “咳咳,陵,是你在外面吗?”江洛故意走到面对走廊的窗前,假装不经意打开窗户。
  “嗯……大哥,你忙你的。”
  陷在爱妻的热吻里,江陵勉强抽空回应。
  “大伯在这?”贴着江陵的郑海心害羞地把头埋在他胸前,低下了头。
  “心儿,我还没吻饱。”江陵向妻子抗议,不满足的舌头舔着她的嘴角。
  “不行。”郑海心躲避江陵的唇舌,坚持不抬头。
  好吧,回房再战。
  压住火热的欲望,江陵整理郑海心微乱的发丝,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聊以解渴。
  “大哥,有事吗?”身上燃烧着欲火的江陵只想把郑海心搂回房里,消磨下午的时光。
  今儿个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夫妻培养感情的最佳时机。
  江陵的心意,身为大哥的江洛岂有不知。
  “陵,待会儿我要与各行主事开会,你就一起来吧!”
  “不用了,有大哥在就够了。”江陵好不容易把北方的事宜处理完,终于偷得和妻子相处的时间,他可不要再和一群大男人眼对眼看着,那多无趣啊!
  “大伯,你工作了一上午,不妨休息一会儿,养养神。”郑海心不忍心江洛过于忙碌。
  自郑海心嫁入江府后,她就听说大伯江洛是个商业奇才,但是经她观察发现他每天忙着各商行的事,从不懈怠,江府的事业才会扩展得这么快。
  同时为了江府的事业,江洛几乎把时间全花在看帐、开会、应酬等事务上,没有自己的生活,有一次她和江陵提到江洛太忙了,江陵还戏说他连找女人调情的时间也没有。
  “谢谢弟妹的关心,我还撑得住,倒是你的身体要多注意点,不要太操劳了。”江洛说话时看着江陵,意思是说郑海心有孕三个月,身为她相公的江陵要管管自身的欲望,别一个劲儿的发泄。
  江陵明白江洛话里的暗示,他知道,只是要做到很困难,只好无奈的笑笑。
  “大伯,能不能请你答应让海心的郑婉堂妹到江府作客,陪我度过生产期?”郑海心突然向江洛提出请求。
  “这……”江洛故作思索。
  大哥,千万不可以!江陵频频向江洛打暗号。
  郑海心的郑婉堂妹是个人见人闪的花痴,之前江陵尚未与郑海心结识前便曾受到郑婉的纠缠,吓得他到处流浪,不敢回家,直到他与郑海心成亲的消息传开,郑婉在家人的要求下才停止追求行动。
  不过即使到了现今,江陵仍对郑婉十分感冒,生怕她到江府后会再度作乱,便始终不答应妻子的要求;想不到妻子竟然向大哥请求,他只得祈求大哥大发善心,千万别答应。
  郑婉对江陵的热烈追求,江洛不是不知道,但他也得顾及郑海心的担忧,相信这点江陵也清楚得很。
  江陵直视着江洛,他了解……
  郑海心一直害怕生产,因为她的母亲便是因难产而去世的,没有母爱的寂寞至今仍然在她心中留下遗憾,所以当初她曾拒绝江陵的追求,说她不想因她坚持不怀孕的决定使他无后。
  当然江陵爱郑海心已到了只愿长相厮守的地步,有无孩子根本不重要,反正有他大哥传子嗣,在地下的江家祖先就不会气得跳出来修理他,大不了死后到地府谢罪即可。
  哪知三个月前两人乘着画舫,在长江赏月之际一时冲动难忍,在月儿与河水的见证下,他们获得了至高的欢乐,却也种下蓝田之玉。
  在获知自己有孕后,郑海心又是欢喜又是忧心,她喜的是有个血脉继承她和江陵的爱,忧的是怕她不能亲自抚育孩子长大。
  为此,她想起从小和自己颇为亲近的郑婉,就算郑婉喜欢过江陵也无妨,她自信他不会出轨的;再说有亲人在旁鼓励,她就有信心生下肚中的孩子,况且大夫也说了她的身体状态很好,应该会顺利的产下婴孩。偏偏她一提到郑婉的名字,他就是不点头,她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向他一向尊重的大哥求救……
  这些江陵都明白,但是他不能冒着自己和心儿的婚姻被郑婉破坏的危险,反正郑家可以找其他人来,就是不准郑婉来。
  该如何两全其美呢?
  江洛卡在弟弟和弟妹之间,作出了决定。
  “弟妹,你的烦忧陵都跟我说了,可是他的难处你也清楚,所以为了让你平安生产,我决定由你挑选接生婆留在府里陪你,接生婆更有经验,可以让你在产前有所准备,不会过于紧张害怕,你觉得如何?”
  “谢谢大伯!”郑海心也觉得这是个变通的好主意,没有反对。
   
         ☆        ☆        ☆
   
  在沪城,每间酒店里总有大人物,不论是商贾、官爷,他们气派豪华的穿着永远光鲜亮丽,让平民百姓一看就知道闪远点儿,是惹不起的大人物。
  代表大人物的身份,除了穿着,富丽堂皇的豪门大宅也是最佳证明。
  深宅的大门专供大人物进出,一般的市井小民只有走偏门或后门的份,所以卖菜的杜泉和他雇来帮忙的阿立推着板车,在一处大户人家的后门停下。
  虽说这是后门,门上却有精致雕刻,远比杜泉家的木门气派多了。
  每回来到江府,杜泉总会多看一眼门上的刻画,毕竟江府可是沪城最有钱的人家啊,连官府也得看它几分脸色。
  “杜伯,你真准时,没晚过。”
  负责后门警戒的守卫开了门,让杜泉两人推着车子进入。
  “应该的。”杜泉生性老实,说一是一,卖了半生的菜,从没听过客人有怨言的,都是夸他菜种得好,价格公道。
  依照往日,杜泉和阿立先把板车推至厨房旁的储藏室前,让等在那儿的江府仆人搬进储藏室内,接着自己则和江府副总管江明生算着今日的菜钱。
  能和江府做生意,杜泉一直很感谢上天的指引。
  三年前,杜泉本在市场租了摊子卖菜,但因价钱拼不过其他贩子的削价竞争,即使菜又大又好,仍乏人问津,还好江明生路过,看中他的菜货品质佳,不像其他菜贩水准不一,不管好的、坏的全一样价钱,便要他固定每礼拜有两天送菜到江府。
  有了江府的订单,杜泉更起劲的种菜,并把菜园中最好的菜全挑给江府,在他心里,是把江府当成了恩人,因为有江府的订单,他才有能力养活小孙女月儿,而且由于江府的大力推荐,有些客栈、酒店也向他订购,免除他种好菜没处卖的烦恼。
  “老杜,你种的菜好吃得没得挑,连我家老爷都赞不绝口。”和杜泉合作了三年,江明生很庆幸自己没看错人。
  老实人的杜泉听了很高兴。
  “不,是您府上的厨师手艺好。”
  “别说客气话!来,这是菜钱,数数对不对?”江明生和杜泉差不了几岁,两人的交情自然而然培养起来。
  “不必,我信得过副总管。”杜泉相信江明生,没有数便收下钱袋。
  “对了,你家里的人如何?小孙女还好吧?”江明生听杜泉提过家里人口少,四个人中只有他一人是男丁,其余是妇孺,还有个五岁的孙女。
  “很好,她现在可顽皮了,天天嚷着要到田里捉虫呢!”说起月儿,杜泉脸上的皱纹全挤在一起了,嘴角的笑容大得很。
  今天他要出门前,月儿原本也要跟来,还是他好言答应带玩具给她,才停了眼泪不再哭闹,对这个小孙女,他有着宠溺,也有心疼,等一下经过市集时得买新奇的玩具,顺道买件保暖的外衣给她,免得天气转寒受凉就不好了。
  “老杜,你可幸福了,有孙女帮你解闷。”
  江明生替好友杜泉高兴之际,不经意想到大少爷孤单一人的身影。
  “是呀!”没看出江明生黯然的神情,杜泉仍在想着要买什么玩具给月儿。
  这时候,一名身着蓝衣的男子走向江明生,在他耳旁说话。
  瞧蓝衣男子腰旁配着剑,杜泉猜想他应该和守后门的守卫一样会武功,和刚才搬菜的仆人的绿色穿着略有不同。
  杜泉知道有钱人都养着一批强壮的人手保护府内的安全,江府也一样,除了仆人个个孔武有力,守卫更是手脚利落,一见就知是个练家子。
  蓝衣男子说完话便离开,江明生则低头沉思。
  “副总管,你有什么困难吗?”头一次见江明生有所困扰的样子,杜泉脱口问道,希望能帮上忙,毕竟两人算是朋友,朋友有难,他理当尽一己之力。
  “老杜,我以前听你提过你女儿生产的时候不顺利是不是?”
  或许从老杜那儿可以找到好的接生婆,江明生这么打算。
  “唉,那差点要了我女儿的命。”
  说起这件事,杜泉的老泪隐隐浮出,那时他真怕先是失去了女婿,还得一并失去女儿和孙女,所幸老伴镇定的止住惜乐血流不止的血,保全了两条人命,只可惜惜乐身子弱,终究跟着女婿走了。
  每想起此事,他就不免叹气!因此当别人问起时,他总是草草带过,再加上惜安执意将月儿视为亲生骨肉来扶养,不希望旁人对月儿的眼光有所不同,因此他只有任由他人的猜测而不加以解释,只有同杜家住在南郊的人家熟知内情,其他人就不清楚了,而江明生只隐约知道他的女婿意外身亡,留下妻女两人。
  “那后来呢?你们有找接生婆帮忙吗?”
  江明生想知道杜泉是请哪一位接生婆在旁照顾。
  “没有,是我老伴自小从我岳父那儿学得接生之事,才救了我女儿、孙女一命。”
  杜泉回忆道。
  老杜的老婆懂接生之事?太好了,不妨找她来试试吧!
  江明生脸上的烦恼去了许多。
  “老杜,不瞒你说,我们江府二少爷的夫人有孕了,但是她很害怕,即使大夫时常来看顾还是不放心,最后大少爷便想找个经验丰富的接生婆留在江府看顾让她安心,但二夫人前前后后挑了好几次,还是找不到满意的人,不晓得你能不能帮这个忙?”
  江府两名少爷的命令一吩咐下来,江明生便把城里所有的接生婆全找来,让二夫人亲自挑选,但挑了半天她一个也不满意,因此他只有找城外的接生婆试试了,或是派人到远一点的县城找找。
  “好啊,不过我那老伴人老,恐怕身体不太行,不如我叫小女儿惜安来帮忙好了。”
  惜安人虽年轻,本领可不输给她娘,杜泉对她有信心。
  “小女儿?你有两个女儿?”江明生被杜泉的话搞糊涂了。
  老杜什么时候蹦出个小女儿来?
  “是这样的,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惜乐六年前嫁人了,可是后来大女婿出了意外过世,而她生下孩子不久也去世,所以现在由小女儿惜安照顾她的孩子……”
  说着说着,杜泉脸上的笑容隐褪,换上了伤心的神色。
  静听着杜泉说话,江明生不禁感叹杜家的遭遇。
  原来如此,不过他记得老杜的女儿很年轻,她行吗?
  她才二十岁,比得上三、四十岁经验多的接生婆吗?
  江明生有点迟疑……算了,还是让她试试,给她一个机会。
  “好,叫她明天午后未时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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