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身子上接连出现的异样,让楚纭察觉事有蹊跷。
  她虽然对男女情事迟钝,可不代表她连身体产生了变化都注意不到。
  月事迟了两、三个月,身子变得虚弱,近来又食不下咽,时常感到恶心、头晕,本以为是严重的水土不服,但她猛然惊觉,她该不会是……有孕了?
  但,她怎么可能怀孕?虽说前阵子,他日夜不分地宠幸她,可每天他总是命人送来净身汤药,不让她有机会留下他的子嗣,那,她到底怎么会有孕?
  一夜翻来覆去,清醒后见茶木儿又送了汤药进来,楚纭忙不迭的追问她。
  “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庸医开什么烂方子?!不说是净身药汁,怎么没用?”
  茶木儿打量着激动的楚纭,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这不是净身汤药。”
  “可、可是朱邪子扬明明说……”
  “咱们做奴才的,总要摸清大王心思,要不脑袋早不保了。大王虽然对你冷漠,可任谁都看得出,他……在意你。所以,自第一天起,没人胆敢让你喝净身药汁,那全都是调养身子的秘方。”
  “一群搞不清楚状况的蠢才!”楚纭气急败坏的想出手打人,却因为头晕袭来,不得已坐了下来。“你们大王,若真是在意我,这个月来,又哪会净往各宫各院跑?你们真是呆呀!让他知道我有孕,不把你们大卸八块才怪!”
  “夫人有孕了?这真是天大的喜讯!我得快让王知道此事才行!”
  “慢着!别去!”楚纭拦下茶木儿。“你别告诉他,当我求你,好吗?”
  “有这孩子,夫人还怕什么呢?王只是拉不下脸和好,绝不是讨厌夫人。”
  楚纭惨白着脸,吞吐道:“我……由我自己告诉他。”
  听说朱邪子扬在西边偏殿休息,楚纭犹豫许久后,仍是决定去见他。
  之前,她就不打算回西骊,但有了孩子,她不想扼杀她无辜幼小的宝贝。
  假若他的心里,仍对她有一点点的眷恋,那她愿留在车兹,就守着爱他的心,等到他原谅她。她要探出他的心意,决定他们的将来。
  但,她听到的答案,却让她心痛的语不成句。
  “你、你曾说过,你希望有个继承人的……那么我问你,假如今天……你会想要有西骊血统的孩子吗?……你……”她微颤的再次问道。
  “你要再听清楚,我就再说一次——我愿意让天下女人生我的子嗣,但只有你,纳兰楚纭,你没这个‘资格’!”朱邪子扬忍无可忍的说出毒辣的话。
  他当然想要她为他生下子嗣,可是,她始终不愿得到名分,而他并不希望她的孩子只是庶出啊!除非她允诺嫁他,否则眼前不是让她有孕的时机。
  听说只要有了孩子,发挥了母性本能,任何女人都会改变的,也许让她怀孕,能使她松口允婚。他一直就期盼着她呀!
  只是,一想到她虽然身子依了他,心思却处处拂逆他,他光想到这点就怒不可遏。现在,楚纭特意问他这个问题,是因为连日来,他对她不理不睬,让她有了自知之明,知道在车兹,若没有他的眷宠,有多么危险了吧!
  愤恨的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朱邪子扬撇过头不看她,免得自己更生气。
  她怎么可能在意他?她只是在探询,车兹与西骊再度和亲的可能性吧?
  而他不免又心生愤怒,至今他尚未原谅楚纭。他长久以来告诉自己,他要报复她!狠狠地刺伤她,绝不让她好过!但一看到她,他的决心就不断松动。
  他仍然比谁都爱她,而且,只有越来越爱她,越来越放不开她;可是,楚纭仍旧只会拒绝他,他……还能拿她怎么办?
  茶木儿错了。楚纭苦涩的望着他。听了他的回答,她该死心。
  若他知道她有孕在身,不逼她拿掉这孩子,即使孩子能勉强出生,一定也同她一样,只能受尽他漠视与羞辱罢了。
  但,即使他是这么的憎恨她,她仍然爱他啊!她……想留下这个孩子。
  要保住孩子,就非回西骊不可。只要回到西骊,即使不再拥有身份地位,即便是个私生子,凭她的能力,要靠双手养大孩子,至少会比在车兹容易。
  清亮的翡翠眼眸不再迷惘——她得回西骊。
  他沉默了许久,才下了决心,抛开自己那无聊的骄傲,缓缓开了口。
  “纭儿,成为我的妃子吧?若你答应,我愿与西骊结盟——”话猛然煞住。
  回答他的,只是无边的寂静。不知在什么时候,楚纭早就走人了。
  心头涌上愤怒,他咬牙低语:“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        ☆        ☆
   
  当秋风四起的时节,楚纭提出回西骊的请求时,朱邪子扬竟没有暴怒。
  他对她,该说已经放弃了吗?残忍的冷笑浮现他唇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肯对我讨饶,我可以留你在后宫当侍妾、随我传唤;若你不肯,我也只好应你请求放逐你。不过,我只给你一天份的水和粮食,随你要去哪。当然,要回西骊也是你的自由。假若你真回得去。”
  任谁都知道,车兹与西骊间,有个广大沙漠,甭说寻常人不敢轻易涉足,即使经验老到,也不会冒着准备不足的风险,走进那沙漠。
  楚纭只是哀怨的笑了。“……请还我盔甲和武器。我要和大家回西骊。”
  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委曲求全。今生,若真得不到他的爱也罢,不想因为贪恋他、而承受他永无止尽的恨意!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只得一试!
  “……我不会再回来,若是再有下次会面,也必定是在战场上。告辞。”
  “你滚吧!”他对着一脸哀愁的她,面无表情。没料到她真的敢接受他严苛的条件?一定走到半途就会放弃了吧?他嘲讽的想。
  她若乖乖折返,他仍会等她,否则,就让她葬身沙漠瀚海算了!
  不接受他的爱,就领他的恨与报复!
   
         ☆        ☆        ☆
   
  “这么做真的好吗?”茶木儿将没动过的冷饭冷菜再度撤走时,细声问道。
  眼见朱邪子扬没作答,她大胆的再度进言,但仍不敢说出楚纭有孕。“即使王您心中有再多恼怒,也请想想到底想怎么做?别在最后让自己后悔啊!”
  完全没听进茶木儿劝谏,但想到楚纭离去背影,他心里却尽是懊悔。
  他该为甩开楚纭而感到快意才是,可是自她离去,他的心却又烦躁不已。
  从楚纭始终不肯真心屈服他的诸多迹象来看,他知道对楚纭而言,他的报复是很成功的。他夺了她的清白,践踏她的尊严,将她的骄傲狠狠踩在地上,甚至最后任她困死沙尘中,桩桩件件,都是让她感到羞辱、难堪与绝望的。
  但,他并不想真的这么伤害她。每次对她冷漠或是生气,他自己心中更是悔恨挣扎,那全是因为他大想要她的缘故。
  也罢!从此,他和她,不会再有瓜葛,那个名叫纳兰楚纭的女人,将会消失在沙漠中,尸骨无存——思及此,战栗感突然窜上他心头——
  若从一开始,就原谅她为了守护西骊而撒下的种种谎言……是因为临去前,她那哀怨的神情,让他开始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一丝罪恶感?
  可是谁让她要欺骗他?拒绝他?胆敢愚弄他,就要付出代价,他并没错!
  但是……无可否认,他对她仍有不忍。他握紧拳,猛敲在桌子上。这几日,他和其他侍妾们在一起,脑中却尽想着她甜美的身子,她的欲拒还迎,她的悦耳嘤咛,她的娇美低吟,她的任何反应……最后,他赶走了身边所有的侍妾,只想着她。
  她美艳无双、笑靥如花,怒时娇俏动人,武艺柔中带刚、英气逼人,这么出色绝伦的女子,天下间,怕只有她一人,不会再有其他……
  只有一天份的水和粮食,她又带领着兵马,能顺利的返回西骊吗?
  承认自己确实担心她的安危,朱邪子扬反悔了。
  必然是还没要够她吧?他冷笑。除此之外,那个倔女人还有什么能让他心软的?对!等到他彻底的玩弄她之后,再将她逐出车兹也不迟啊!
  不论他想念她是基于何种理由,他都要把她给逮回来!
  心意一决,他马上行动。
  当他匆忙率军出发,准备找回楚纭和她的部队,期间只差了一天。
  但,依着路线前进搜索,沿途竟然完全不见楚纭行踪。心急如焚的他,将大军兵分三路,除了两路人马往东南与西方寻找,他自己,更是快马加鞭带人往西骊直奔,就在他离开车兹关口第十天,他于西骊国境不远处得到了消息。
  “什么?三天前进了西骊?”朱邪子扬震惊的一时语塞。他竟没能追上她!
  十天是个极限,一般少说也要十五天,熟悉沙漠的他,都需要花上十天,楚纭早他一天出发,竟然只用上八天就返回西骊?
  何况,她的装备并不完整,她怎能做到的?
  “这就是你身为右翼提督的本事吗?”感叹着他之前只迷恋她纯然女性的一面,却疏忽了她真正的才能。他知道,他该怎么做了。
  为了除去车兹的敌人,更为了得到心爱的女人,他——
   
         ☆        ☆        ☆
   
  纳兰楚纭可不是单凭家世,就简单的登上右翼提督之位。
  她虽然鲜少靠近东、北方边境,但在决定接下和亲统领职务的出发前夜,她早就研究好国境一带所有绿洲的位置,靠着过人的记忆力与求生本领,夜里行军、白天休息,她以微少的食粮,撑过了前三天、到达回程的第一个绿洲取得补给。
  顺利的由来时的相反路线回去,之后,她总算进了西骊。
  然而,就在她获得入关许可,踏进关口的那一刻,因为急行军的结果,她小产了;当时,腹痛如绞的楚纭,一个不慎自马上摔落,最后整个人昏过去。
  “你能平安无事就好。”奚斯韩看着昏迷七天,醒来后只是泪流满面的外孙女,他不忍的开口劝她。因为齐雷的失职,而使这几年来待在京中休养的他,奉旨转往镇守东边的关卡,身兼西骊第一名医的他,也才能及时救了楚纭。
  “不,外公,你不懂的……”从没有哪时候,楚纭会觉得如此绝望。即使失去他的爱,她原本还能抱着守护孩子的希望熬过未来;但孩子也没了……
  为了保住孩子,她才忍辱回到西骊:但却因为赶路,她竟流了孩子!
  上苍究竟为何要如此的折磨她?就因为她欺骗过深爱着她的朱邪子扬,而遭受天谴了吗?为何不降灾在她身上,而要夺去她无辜的孩子啊……
  早知如此,她就自尽在沙漠中,还比这么痛苦的活着好!
  “楚纭……人生,不会总是有坏事的……你要怀抱着希望才行。”
  “外公,我的希望、已经不在了啊……”啜泣着,翻过身,楚纭已然无言。
   
         ☆        ☆        ☆
   
  迎着萧瑟秋风,楚纭面无表情的站在城楼上,未着任何武装,只是简单的披上面纱,但,没有一个士兵敢对她不敬。
  西骊国上下,早为了步乐公主与齐雷提督的恋情曝光、而使公主遭朱邪王遣返一事掀起轩然大波。而今,大家又认定,先前她滞留车兹迟迟不归,是努力的同车兹王谈和,勇气反而值得赞赏;加上,东方〗〗弋国蠢动,但齐雷正在闭门思过,西骊缺乏大将坐镇;所以自楚纭回来后,不曾听人说她一句不是。
  正当她在冥想的同时,一名士兵前来报告重要军情,打断她的沉思。
  “朱邪王的大军……到了关卡边?!”楚纭在接获通报后,立刻换上数日来搁置一旁的银色镗甲来见奚斯韩。“确定要开战吗?”
  “不,他似乎没有敌意……”奚斯韩眉间驻的尽是不解。“但大军兵临城下不动,说他不打西骊,似乎又太简单。朱邪王做事不可能没缘由。”
  楚纭愣了下,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平常,他也许是如此,但就她和他相处的时候,他无端的变得霸道、喜怒无常,不全是一些摸不清缘由的事?
  “别说你身子现在虚弱的很,何况我不知道你右手怎会有那么个难缠伤势,真要恢复到以前,没一年半载恐怕不成,你撑不住对阵的,还是我来应付。”
  楚纭拿起桌上宝剑,长叹一声。“爷爷,为了将来,我和他,该做了断!”
   
         ☆        ☆        ☆
   
  “准备布下阵式。”站在一局墙上,楚纭沉声下令。
  望着前方坚实大军,他不打西骊,难不成是出来散心?她苦涩笑着。
  看来这次他是真的动怒了,任谁也不能安抚他吧?步乐公主即使愿意反悔嫁他,恐怕事情也无法摆平。她和他,果真只能在战场上重逢啊!
  还好他已不爱她、而她也不想爱他了。否则,她一定无法狠心杀了他的。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最痛苦的时候,她曾有过连西骊的事也不想插手的念头;不过,现下只要她仍是多罗王承认的右翼提督,她就会死守西骊!
  “摆出鹤翼阵!准备迎敌!”她必须遗忘他。遗忘他,就不会再痛苦了吧?
  双方主将对峙挑衅,似乎已经成了战争的固定开场。
  西骊的右翼提督纳兰楚纭,车兹的国王朱邪子扬,两人就在众人屏息的紧张注视下,驾马冲出彼此的阵营,仅隔着不到三尺的距离,开始喊话。
  “请表明来意。”她率先开了口。看着他的英武威势,她并不害怕,但是他看她的深沉眼神,却教她不免有些心慌。
  “讨回我应得的。”他倒简单明了的高傲说道。
  “只要朱邪王能息怒,西骊……有诚意与朱邪王和解。”楚纭不免流露了些酸味。“西骊的‘诚意’……朱邪王不是欣然‘领受’了吗?”
  听出她话中有话,他表面上仿佛不为所动,但心底却有一丝疑惑闪过。
  她在吃醋吗?这该不会表示,她对他也许不若他所想的那么无动于衷?
  在车兹时,他的高压姿态,让她不是以同样的激烈回应,就是来个消极的噤声不语,而他光顾着恼怒她的作为,似乎未曾深思过她会有两极化的原因。
  “我要你跟我回去。留在我身旁。”语带试探的他开口道:“我曾告诉过你,我对西骊的‘诚意’提不起兴致,只有你的……‘劝诱’,能让我满意。”
  楚纭捏紧了手上的马缰,强作镇定。还好她身穿盔甲,否则她俏脸火红,丢人可就丢大了;可是他,千里迢迢来到西骊,就是为了说这种混帐事吗?
  她急忙顾左右而言他。“我办不到。如你不接受西骊的同盟,就是西骊的敌人,我身为西骊右翼提督,不可能与敌人……友好。”
  “哈。我们之间,哪里是‘友好’二字能比拟?”他颇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你以为有西骊当你的靠山就能高枕无忧吗?你是我的人是事实!”
  她不禁急了。他伤她伤得还不够吗?“说好还我自由,你言而无信!”
  他脸色一沉。“言而无信的人,不是我,是你!你答应要嫁我的!”
  “要嫁你的,是步乐公主!”
  “她已经心属他人,我不要她!你欺骗我在先,这事没这么容易罢休!”看穿楚纭的心慌,他佯怒起来,指出她最在意的事。
  “但,我、我不都已经……赔了、赔了我自己啊!你明明答应……不打西骊……”无法在众人面前大声说出这事,楚纭的气势显然弱了下来。
  他趁势威压。“那不够。现在,我要你将自己交出来!”
  被逼急了,楚纭也顾不得自己与他、到底谁理亏,她恼羞成怒,猛一抬头,拔剑出鞘,笔直对准他。“西骊人只听命多罗王,没有多罗王允许,我不会让你带走任何人!”那个“任何人”,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纳兰楚纭!你当真要看西骊被灭吗?”他无心与她对决,但气势可不能输!他也同样的亮出长剑。“如果你不立刻过来我身边,我就踏平西骊!”
  “纳兰家的楚纭,有守护西骊的职责,若你非得挑起战争,就先杀了我!”
  “如果你始终不愿成为我的人,那么我就灭了西骊,让你无处可躲!”他撂下狠话,可是,他来此并不想挑起战争。
  看她突然沉默,他策马走近她。“纭儿,你知道,我并不想为难你……”
  “听你放屁!说什么他妈的不想为难我?”暴怒的纳兰楚纭控制不住激动策马冲上前,一剑劈向他。“你除了逼我,还有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只是容不得有女人不从你,哪里是真心喜欢我?”
  若真喜欢她,怎么会拿大家的性命逼她就范?又怎么会残忍的将她软禁在车兹行宫?怎么会在她爱着他的时候,去沾惹她妹妹伤她的心?
  挡下她的剑,任双方利剑紧紧抵在两人面前,他突然懂了她的心思。过去是他被她欺骗的愤怒冲昏了头,才会错用方法,这次他不会再犯下同样失误。
  “这么说来……若我说喜欢你,你就会跟我走吗?”
  “想都别想!”气上心头的她、猛力推开他,紧接着又挥出一剑。
  而这次,朱邪子扬连躲都不躲,竟然撇下剑,任由她砍。
  “为何不闪开!”楚纭有惊无险的收了手,剑只薄薄划过他颈间。
  她担心的大骂:“笨蛋!战场非同儿戏,你不认真点,会死在我手下!”
  朱邪子扬笑了。他果然是笨蛋,居然没发觉自己早已掳获了她的心?
  “那你又为何收手?”他追问道:“你不杀我,我会灭了西骊。你……下不了手,是吧?”
  “为了西骊,我会!管你是不是威震八方的朱邪王,我说到做到!”楚纭惊惶失措的看着他。她从没违背纳兰家守护西骊的家训,她不能!此刻,更不能!若她承认她爱他,她就真的永远摆脱不了他!而她,不想再心伤!
  “你已经背叛了西骊,纳兰将军——”
  “不!”惊慌着要证明自己的心,楚纭冲上前,高举着剑向他劈去,然而在将要砍到他时,她却又猛然停住。“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发誓不爱他呀……
  “你无法狠下心杀我,可是……我却可以毫不留情的灭掉西骊!你该知道怎么做。现在跟我回去,楚纭。”
  他满心以为这样就够了点出她不愿承认的事实,她也只好顺从他了吧?
  “不要!”尖叫着,楚纭突然只觉得眼前一阵黑暗,昏死过去。
   
         ☆        ☆        ☆
   
  一触即发的战争,却因为西骊主将突然病倒,车兹的主将却反而要求停战入关,让病人能及时救治,战况就莫名的停顿胶着。
  西骊多罗王,早在得知车兹大军出现在西骊国境时,就急急前往关口视察,然后,知道车兹王愿意再和谈之时,他连忙将车兹王迎进西骊,以上宾之礼款待。
  “步乐公主心有所属,我不愿拆散一对有情人,但此事您早该在本王求亲时就告诉我的,多罗王,现在您让我颜面无光啊!”朱邪子扬淡然说道。
  “朱邪王……这件事,本王没有任何的解释,只希望您能谅解。”多罗王汗颜地抚着花白的胡须,赔笑道。
  眼前此人,西骊可得罪不起啊!“西骊愿意尽最大的诚意向您赔罪。”
  “我原可以不守信约攻打西骊,但……现下我改变了主意。要我维持同盟的协议也行。”朱邪子扬不疾不徐的说。
  “同盟原本是建立在和亲的条件上,现在朱邪王的意思是……”
  “我可以另娶西骊的女人来代替步乐公主,相信多罗王,您会同意这替代方案吧?”眯着眼,他虽是征询多罗王的意见,不过多罗王不答应也不行。
  “但、我没有别的女儿……”多罗王开始盘算要让哪家的姑娘和亲。
  “西骊的纳兰家是贵国重臣,贵国王后又是纳兰家姻亲,算来纳兰家也是王亲国戚,若是能娶贵国的纳兰家女子……倒不失为一个可行之策。”
  “纳兰家的女子?现今纳兰家只有两个女儿,长女楚纭,次女燕河……虽然两人都无婚配,不过,楚纭是西骊的右翼提督,手持兵权是不方便了些……”
  “若是除去她提督一职,就无所谓方不方便了吧?西骊可以另选他人为右翼提督,但我只要纳兰楚纭一人!”这下,楚纭总不会再有任何理由推托了吧?
  “原来朱邪王……早已选定了啊!”多罗王恍然大悟的笑着点了头。
   
         ☆        ☆        ☆
   
  虽然几天前就听说多罗王已经下了正式诏令,要纳兰家长女楚纭奉旨和亲,可是担心楚纭病况的朱邪子扬,总是觉得不安!烦恼了好几天后,好不容易拒绝多罗王的邀宴,他决定往兵营探视她。但未出迎宾馆,他就被人拦下。“我也是纳兰家的女儿,为何你不愿娶我?”燕河劈头就这么问。
  不计较她的无礼,朱邪子扬只是轻笑了下。“我要的,只有楚纭。”
  “纭姐姐任性固执,即使成了你的人也不愿嫁你。可我能对你死心塌地!选燕河好吗?王命姐姐嫁你,她不愿意;父亲扬言将她逐出家门,她难过的与父亲决裂。现在纳兰家已无她立足之地。你若是要报复姐姐,你成功了。”
  朱邪子扬皱起眉头。纭儿怎么如此固执?“小丫头,别惹我动怒,你不会明白,我要她,不光是为了报复。”此事,早在他和她重逢之前他就发觉了。
  他爱着她,不光是她的身子,为了得到她的心,所以他不惜和西骊重新谈判,只为能名正言顺的带她回车兹,让她再也不能逃开他。
  “帮我个忙,小丫头,我要见她。她在哪个营区?”
  “她不在营区了。她被王上革除右翼提督的职位,又因为跟父亲赌气、已经离开家,到左卫外公家养病了。”
  他又是担忧又是生气。他一直等她认命回到他身边,原以为她只能乖乖投向他怀抱,但怎会多出一个左卫外公?他沉声问:“那左卫外公是什么人?”
  “西骊四大将军的左卫护军,是我们外公。”
  “是吗?”他眯起眼睛。他要对付的,除了西骊双翼,还有双卫啊?
  不过无妨,这次,他不会让任何人妨碍他!
  “你该知道,纭姐姐不爱你,她不会爱上对她只有憎恨的你,但我——”
  对这两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姐妹花,朱邪子扬完全失去耐性。她们怎么都不相信他只爱楚纭?“够了,即使楚纭不爱我,我也会要她。我也许恨过她,但那全因为我大爱她。我相信假以时日她会接受我的心意,我会等到那一天。”
  “我不认为姐姐会接受你的心意。”
  “我不带护卫、大军留在关外,为她只身进入西骊,她还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说实话,姐姐对你很失望。”
  猛然朱邪子扬心中充满不安。楚纭的态度,不可能对他没有丝毫感情,但,若她在乎他,却仍那么坚决的拒绝他……是他做的还不够吗?
  “她现在……好些了吗?”朱邪子扬想见她谈个明白。
  “恐怕难好了。先前,才刚回西骊,因为营养不足、加上过度疲劳,一入关,她就小产了,后来又因为被王上革职而生重病……呀!”燕河尖叫起来。
  一把抓住燕河双肩,朱邪子扬阴沉问着:“你刚说什么?她……小产?怎么可能!”他突然想起,茶木儿总是劝他面对自己的真心,要他尽快接回楚纭,别让自己后悔……该不是因为,她知道楚纭有孕了!该死的茶木儿!敢背着他玩花样?
  “怎么不可能!若非咱们西骊名医、左卫外公正为了整军到关口,听说纭姐姐也许连命也保不住。姐姐很心痛……”
  朱邪子扬震惊的无法言语。他总算知道楚纭离开车兹的前几日,为什么会问他子嗣的问题——她知道自己有孕,也打算对他敞开心、留在他身边,但是他的回答,大伤她的心!
  他现在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她有多残忍,会不会太迟了?
  11
  “楚纭!”发现纳兰楚纭穿上盔甲、全副武装就要出门,奚斯韩连忙挡下她。“就算你当面拒绝多罗王赐婚,两位王上也不可能改变主意啊!”
  奚斯韩曾到迎宾馆见过车兹王,对于朱邪子扬的执着,他看的一清二楚。
  “你曾亲口告诉过外公,孩子……是车兹王的,他特地来西骊接你回去,你不是也喜欢他吗?那你还在固执什么呢?”
  “我不是固执,他……为了报复我的欺骗,所以他要我,仅是如此而已!就算我爱他,又有什么用?”楚纭一想到他连孩子都不要,就更加心酸。
  一把拉住奚斯韩的手,她双膝落地恳求道:“帮我的忙!跟我去求王上,回掉婚事!”
  “傻孩子。外公虽然眼花,可心里还清楚得很。朱邪王……绝对不可能只为了这么个理由就强要你的。”奚斯韩笑着,轻抚着外孙女的头。
  “我不信!他自始至终,就只是因为我不屈服,他才用尽心机的得到我,我不明白,都已经受尽他羞辱了……是他将我驱逐出境的,难道这样还不够消除他心头之恨吗?”楚纭忍不住,眼泪再度夺眶而出。
  “楚纭……冷静点……”
  “失去纳兰家庇护,被夺了右翼提督的权位,连孩子都没了,现在的我……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啊!我……承认我输了,我没力气再和他抗衡,非得要我在他跟前讨饶求死,他才肯放过我吗?”哭喊之后,楚纭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看着楚纭的坚决,奚斯韩颇感无奈。“你真认为……他对你毫无情意?”
  “倘若我奉王命嫁给他,一定不会被善待,与其再受羞辱我宁愿一死!”
  “那么……若知道他对你是真心……”
  “我喜欢他!打一开始就喜欢他,若他仍有一丝丝真心爱我,我甘愿等他,等到他原谅我所有欺骗!但若他没有,要我怎么忍受眼见他投入别的女人怀里!何况他是王,怎么可能对我一心一意?”
  “我懂了……若你宁死也不愿嫁他……至少静下心,听外公说说,好吗?”
   
         ☆        ☆        ☆
   
  西骊和车兹的盟约,在和亲命令愿下的十五天后签订,然而,当天也是车兹王将迎娶纳兰家长女的日子。
  “谁要敢上前,我就取谁性命!”威吓着,纳兰楚纭对前来迎接她到迎宾馆完婚的使者们,挥舞利剑。确实,她身子虚弱的大不如前但吓人还绰绰有余。
  虽然楚纭不再是领有兵权的右翼提督,但在西骊,没人不知道她的厉害,又因为不敢伤到新娘半分,卫兵们无计可施,面面相觑,原地动弹不得。
  “纭姐姐,不要不知好歹,王上的命令,你敢不嫁?”
  “笑话,公主都不肯嫁的烂人,要我嫁?”楚纭一句话,堵住燕河的游说。
  “别倔强了,楚纭、朱邪王他……他是个不错的对象。”
  “不错?不错的话、你怎么不把步乐交给他?”暴躁的楚纭,六亲不认的封杀了所有人的劝诱。在多罗王和朱邪王和议之后,多罗王马上下令让纳兰齐雷回到朝廷重掌兵权,并定了公主与齐雷的婚期,听闻此事楚纭更是大为光火。
  她为了他们弄成现在这样,而他们非但不帮她,还要逼她嫁给朱邪王?
  “真有本事,就来拿下我呀!赢得了我,我就嫁!”她挑衅的笑着。
  “这话是你说的,别又反悔了。”
  排开众士兵,朱邪子扬一身车兹正装,英气凛然的让楚纭一时难以正视。
  “我若赢了你,你就乖乖与我成亲,跟我回车兹,纭儿。”
  有那么一瞬间,楚纭能感受到他的认真,但,随即她否定了这个可能。
  这只是他另一种报复她的方法而已,不能再上当。
  她拿剑对准他心窝,冷笑道:“若是你死在我手中,我可不想让同盟再次破灭、西骊被踏平啊!朱邪王。”
  “盟约已签下,即使我死,两国五十年内都是盟友,没什么好反悔的。”
  “是吗?你不怕死的话,就尽管动手——啊!你——”
  楚纭没料到,朱邪子扬竟然冲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毫不迟疑的将锋利的剑刀往自己颈上一抵,对她轻轻一笑。
  “别顾忌西骊安危,若你真认为我该杀,就尽管动手。”
  看着他颈间血丝流下,她知道自己的手一定在颤抖。
  她真心恨他吗?可是,不想看他死,却又是真的,难道她还爱他吗?
  “我、我真的会……”她虚张声势的吞吐着。
  “若你真的恨到想杀了我,没关系;我知道你现在身子虚、也许不方便下手,那也没关系。嫁给我,纭儿,等到你想动手的时候,你随时都能动手。”
  他柔声对她许下承诺。“只要你肯成为我的妃子,纭儿,我的命,给你。”
  “我、我不懂!不懂你想说什么!”楚纭丢了剑,不想看他。
  他做什么老是这么捉弄她?她抱着身子蹲了下来。脑中,阵阵晕眩袭来。
  “楚纭!”一把将昏倒的楚纭搂进怀中,朱邪子扬只是心疼的望着她。
  他只能这么做,先将她绑在他身边,假以时日,让她明白,他爱她、而她也爱他的事实。早晚,他们之间可以没有任何的误解与欺骗。
  他看着她动人容颜,怜惜的低下头,将誓言之吻印在他美丽的新娘唇上。
   
         ☆        ☆        ☆
   
  冬雪再度刮起,车兹国冷冽的寒冬再度降临。望着窗外风雪,车兹王朱邪子扬回过头,柔声笑问:“会冷吧?让我把窗子关上,好吗!”
  许久屋内没有任何声响,他的笑容也慢慢沉了下来。他才走到厅堂桌前,原本静静坐着的绝世美女,像是看到什么怪物似的,立刻跳了起来冲往内室。
  他快步追了过去,走到床前之时,猛然停下脚步,缓缓坐上床沿,看着躲在被窝中颤抖不已的她,满怀不舍的轻抚着她及肩秀发。
  “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你还在我身边,这样就够了……安心的睡,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纭儿,我的爱妃……”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被窝中的可人儿发出轻缓深沉的呼吸声,朱邪子扬这才解了外衫,躺到她身旁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为彼此盖上暖和的厚实绒毯。
  他的身子虽能清楚感受她的温暖,可是,他的心里,却被寒风冻的好痛!
  一年前,虽然西骊王再次接受和亲提议、让他名正言顺的娶回纳兰楚纭,但楚纭却变了。当新婚那晚,楚纭再度睁开眼睛时,就是那副模样。
  她终日面无表情、呆然不动,就连进食也要人强迫。
  西骊第一名医、楚纭外公奚斯韩诊断后,确定那是失心症。
  “失心症,病因不明,只知道是病人遭逢变故,或是不适应外在环境剧烈的变化而引起,在西骊没有医治的方法。”
  听到奚斯韩说出这段话时,朱邪子扬连骂了三次“该死的庸医!”
  接着,他当下就带着楚纭回到车兹,为她遍寻名医,找得到的请来,不愿来的就绑来,但是,任哪个医生也治不好楚纭的怪病。
  对他而言,最痛心的,不是楚纭不愿嫁他;而是楚纭因为不愿嫁他、竟把自己逼失了心智!他从没料到,自己对她的爱,竟是令她这么难以忍受吗?
  听说要唤回她意识,最好让她待在她熟悉的环境,于是他在令郢为她兴建了全新的宫殿,庭院里还仿了个她西骊的家,甚至连兵营和帐篷也全建了。
  他这么大费周章的,好像有用吧?
  原本完全不动的楚纭,一搬进那宫殿,就有了反应,虽然依旧不言不语,但是至少开始会走动。偶尔,也会偷偷地东张西望,更能自己打理生活起居。可是这个进步,一见他出现,她整个人又会退缩起来,躲到角落里直打颤。
  不过,对朱邪子扬而言,多少算有了希望,他先是在远处看着她,直到她不再躲避他视线后,他一步步的向她走近。慢慢的她总算能接受他同处一室。
  最近楚纭可以在他的轻抚下,静静的入睡,比起初始他一碰她,她就整个人缩成一团、那戒慎恐惧的模样要好的太多了。即使是这样,他也很满足。
  看到原本活力四射的她,却变成这个样子,他比谁都来的痛苦啊!
   
         ☆        ☆        ☆
   
  “王上。”茶本儿静静的走到朱邪子扬跟前,她转头看了一旁呆然喝茶的楚纭,欲言又止的咬唇不语。
  “有话直说吧。我没把你当外人。”对于这个能干的远房表妹,朱邪子扬一直是很信赖她的。
  “已经一年多了,请您为了车兹,再娶妃子吧?”
  朱邪子扬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少跟我说什么继承大统的废话。滚!”
  “可我不说不行。”茶木儿举起手,指着楚纭。“今天,若是王后已为您生下一儿半女,那我什么话都不说。但,自从娶了王后娘娘,您已遣尽后宫妃妾。为了车兹国,请您早些让大家安心,生下继承的子嗣吧?”
  “没什么好说的。”他走到楚纭背后,一把环绕住她纤细肩膀,握住她捧着茶杯的柔荑,低垂下头,靠着她柔顺乌发摩挲着。
  “我是想要孩子,但,那必须是楚纭为我所生的孩子。其他女人,我连碰都不想碰。别拂逆我的心意,茶木儿。”
  但,一年多来,他宁可忍着自己浓烈的渴求欲望,不敢碰触楚纭;他在等待楚纭复原,将她自己交给他,除此之外,没有意义。
  没一会儿朱邪子扬眯起眼,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盯着茶木儿看了一会儿。
  “大臣们……瞒着我做了什么?我劝你,趁早招了。”
  “从西骊来的新王妃已经到了。”
  朱邪子扬站直身子,冲到茶木儿面前。“谁准你们做这种蠢事——”
  他话还没完,突然茶杯迸裂声自他身后传来。
  “纭儿!”一把拦腰抱起楚纭,朱邪子扬立刻冲到了水池边,用冷水冲着楚纭被热茶烫伤的雪白双腿。
  他忙着冷却轻敷楚纭伤处,头也不回的对茶木儿咆哮:“叫那些人给我滚回去!今生我不会另立侧妃,叫他们死了这条心,否则我会毁了盟约!”
  待茶木儿退去后,朱邪子扬又抱起楚纭走到内室,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当他掀起她衣裙的时候,她仍是有些惊惧的想遮掩,但是他执意不放开她,她也只好哭丧着一张脸,随他动作。
  “只是上点药,不会疼的。”他乘声安抚她,一面替她涂抹伤处。“都是我的错……说好不再让你受伤的……”
  看着她白皙姣美的粉嫩玉腿,他的身子不禁又起了对她的渴望。
  但是,一如往常他又强将自己压抑下来。即使他能用强取豪夺的手段得到她的身子,不过那只会让他自己更心痛而已。他揪紧了心,松开她。
  可他才一放开她,她又立刻钻进了被窝中、将自己紧紧捆住。
  终于他忍无可忍,一把搂住她若风中残烛的纤弱身子,不让她避开。
  “为什么?你连个机会也不肯给我?从一开始,你就只会躲着我;后来,又千方百计要我娶别人;要了你的身子,你就带着咱们的孩子逃回西骊;得到西骊王的许可嫁了我,你就封闭你的心!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把自己交给我?”
  天晓得,就算是多么不堪入耳的脏话,只要楚纭肯对他开骂,他也能笑着接受。“要你爱我,真有那么难?不爱我也行,至少你别这么伤害自己啊!”
  他知道,自己一时的忿恨铸成大错,该由自己承受后果,可是,假若说他一心爱她是个错误,看到她这样,他尝到的滋味,远比死还痛苦!
  “我宁愿,丧失心智的是我,好过让你受苦啊……给我一个机会吧!这次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给我们一个将来的机会,不会再惹你伤心了,纭儿……”
  发现她似乎不再颤抖了,他却松了手,只是靠在她身上,嘶哑的低语:
  “温柔待你,你躲开,全心爱你,你不要,知道吗?是你在逼我啊!纭儿……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耐性,可以和那些大臣们周旋,我身为车兹的王,有不得不尽的义务,若是非得要失去你,我宁可抛了王位啊!”
  随即,他讽刺的冷笑起来。“可是,你身为和亲的王后,若我放弃了王位,你会成为别人的啊……”
  感觉到她的身子动了一下,他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看着她,她仍面无表情。他猜想,是他太想念她,才产生了错觉?苦笑着,他又低下头摩挲着她。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将你让给别人,你只能是我的,知道吗?纭儿……”
  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朱邪子扬皱起眉头,转而望向门口的不速之客。
  “都说了撵人走,你让她们进来是什么意思?”冷眼瞪着茶木儿和她身后的人,他没有动手赶人的原因,是怕吓着了他身旁的楚纭。“统统给我滚!”
  他坐起身,没有离开床沿的意思,只是伸手帮楚纭拉上被子。
  “西骊对于和亲的王后变成这样,感到内疚,所以愿意另派她人代替。”纳兰齐雷和燕河对朱邪子扬恭敬的行了礼。
  接着,纳兰齐雷肃穆的开了口。“只是,我得要以兄长的身份,为楚纭说几句话。楚纭不可能再阻碍你了,朱邪王,让我带她回去。你毁她、毁的不够彻底吗?西骊已经丢了右翼提督,你该称心如意了吧!别再绑着她,好吗?”
  一瞬间,朱邪子扬脸上满是寒霜。
  “若说楚纭有任何过错,全是我这个哥哥害她的,请你放了她吧?或是,你憎恨楚纭欺骗你,不亲眼见到她凄惨落魄的死去,你不甘心?”
  “不是这样!我只是——”楚纭一样美丽,但却失去了生气。他要的,真是这样吗?他咬牙说道:“不,我不让她离开!我——”
  朱邪子扬虽然早已领悟,爱,不光是占有而已,但是,他却不愿放手。
  他无法忍受失去楚纭!
  “奚斯外公已经向王上告老辞官、卸下了左卫护军一职,听说东方有精湛的医术他想带着楚纭一起往东走。”
  “长途跋涉,楚纭的身子承受不了!”
  “楚纭承受不了的,是你!”纳兰齐雷的话,字字句句刺进朱邪子扬心坎里。“她是为谁才变成这个样子!只要能离开你,她的病还怕不好吗?”
  朱邪子扬呆立当场。许久,他握紧了拳头,捶向梁柱。
  楚纭因他失了心……这样,他和失去她又有何异?即使痛心,他仍希望楚纭能恢复原来的模样,就算是在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带她走吧!”
  “你说话算数吗?”纳兰齐雷走向床边。“楚纭这次,不可能再回来了。”
  见到楚纭没避开纳兰齐雷的搀扶,朱邪子扬还能怎么说?
  他转过头,咬牙道:“你们走!”
  楚纭才走没有数步,朱邪子扬却疾风般冲上前,自身后紧紧搂住楚纭。
  楚纭虽显得有些惊慌,这次,却没躲开。
  纳兰齐雷原想拉开朱邪子扬,但是,听到他开口,齐雷停下了动作。
  “纭儿,你知道吗?不是因为你不肯屈服我,我才要你,而是因为我的心、早被你夺走,现在,如果没有你,我空荡的心该怎么办……可恶!为何你不明白?我要的若只是你的人,又何必费尽心机?我要的是你的全部啊!”
  朱邪子扬悲戚的笑着,这些话,他再不说,恐怕永远也没机会了……
  “今天因为我爱你,比谁都爱你,所以我放你走!如果你能恢复原来的模样,我甘愿让你到任何地方!即使我会心痛一辈子……”
  他松开了手,退了数步,向来傲然的朱邪王,眼中竟泛着泪光。
  “只要你能恢复,就算忘了我也无妨!不过,今生只有纳兰楚纭是我的妃子,我永远不忘!走吧!”
  看着他跌坐床沿,纳兰齐雷将手搭上楚纭的肩,不知该不该扶她走。
  始终在一旁沉默的燕河,突然开了口。“你当真不娶我?”
  “……你怎么总是说不听呢?燕河?”朱邪子扬苦涩的摇着头,眼前,他没心思和她多谈。“我早说过,我要的,只有楚纭。”
  “但是,纭姐姐已经失了心,她不想爱你,也不能爱你了呀!”
  “如果楚纭选择这样把自己交给我,那么我就接受这样的她。但我更希望她能快乐的活着,即使我看不到那一切。”他的脸上尽是悲凉。“懂了吗?”
  “只要楚纭姐姐在的一天,你就不会喜欢我?即使她到了遥远的东方?”
  “她不在的时候……我的心,也随她去。”
  燕河艰涩的一笑。她强忍着不让泪流下。“我成全你们。”
  她突然走到楚纭的面前,一把扳过楚纭身子,让楚纭面对面地看着朱邪子扬。“够了吧!你自己难过,朱邪王心痛,这样互相折磨的还不够吗!”
  乍听燕河的话,朱邪子扬完全无法理解,但,猛一抬头,他对上的那双碧绿眸子,却早已盈满泪水。
  偌大内室里,悄然无语;双眸相望,清泪四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幕竟是真的;朱邪王想伸出手轻抚她,却又怕那是幻影,他,退缩的收了手。迟疑许久,他困难的问:“是你吗?纭儿?”
  “是我,”沉默了一年多,纳兰楚纭幽幽的开了口,俏脸上早已布满泪水,“子扬……”
  “你、你没事?”哽嗯着,他的话居然说不出口。天啊!他一定是做梦!
  “我从来就没事……这次,又是一场骗局。”纳兰楚纭一步步、缓缓来到他面前,压着他因震惊而微张的唇。“不、什么都别说,听我把话说完……”
  她脸上带泪,眼中有着苦涩,但绝美的脸庞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不知道,你对我,究竟是恨较多、还是爱较多?我也不知道,你娶我,是为真心、还是为复仇?但是,若是非嫁你不可,我无法这么把心交给你。所以我和奚斯外公,设下了这个骗局。”
  她越说越急促、而且也越说越模糊,但是,这次不再是欺骗。
  “当失去孩子的时候,我曾想过死;只是,我发现,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却是因为没有了你的爱,甚至没有了你爱过我的证明——咱们的孩子。我知道,我确实是爱你的。”抚着他深刻的轮廓,楚纭的笑,更为苦涩。
  “若你对我只为复仇,那么我变得痴傻,该遂了你的意思,久了,也许你会放我走,那我就能离开你的掌握;但是,若你爱我,我也要知道,你爱我几分,因为那时,看着你宠幸别的女人,我的心,碎成了一片片,我无法再承受那种痛。”
  纳兰楚纭转过头,不想再看他。
  “假若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我这次的欺骗,那么也无妨,就尽管赐死我好了!我的命,就赔给你,当成是欠你的情!我知道,当着你的面,承认骗局,这是个赌注,但是,我愿意赌!这次,我们来清算所有的一切!”
  “赐死……赌注……”他似乎不能理解的喃喃自语起来。
  静默之后,他面无表情的问道:“赐死?这不是太便宜你了吗?一年多来,你让我生不如死,你觉得,一个‘死’就能结束一切吗?”
  他看到楚纭的肩膀一抖,突然惨然笑了。
  “我留下你,只会显得我有多可怜吧?居然又被你给耍了?你说你爱我,那么我就要你走!这该是惩罚你的最好方法了吧?”
  “朱邪王!”齐雷和燕河不禁惊呼出声。
  “楚纭!”突然惨叫着,齐雷冲向妹妹,一把拦住她举到唇边的左手。
  “纭姐姐!”知道楚纭做了什么的燕河,连忙跑到楚纭身边,一面慌乱的解下自己右手戒指,一面泣不成声的说:“我这儿有解药,不会有事——”
  楚纭撑着虚弱的身子猛力推开燕河,走到床边对着朱邪子扬,伸出了手圈住他颈项。
  “失去你的爱,那么我会痛心的……宁愿一死……这是欺骗你的代价……可以吗?”她语不成声的流着泪,苦涩问道:“这样、可以……原谅我吗?”
  “……可以。”朱邪子扬将她纳入臂弯中。
  经过这些年,她第一次因为爱他、主动投进他怀抱,而他,也坦然接受了她的爱。“不管你曾怎么欺骗我,从今以后,烟消云散。”
  楚纭心满意足的笑了,紧紧依偎着他。她想搂紧他却没有那份力气了……
  摩挲着她柔嫩脸庞,朱邪子扬也跟着幸福的笑了起来,红着眼眶,泪水无声滑落。“我知道、你会这么做的……这也是我的赌注啊……我,一直在等,等着你走向我……这次,我终于等到你了……我的纭儿……”
  “这样……也还爱着我吗……”
  “我爱你……纭儿,永远都爱你……”
  “那,不许……跟着我死……”
  “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你……”楚纭来不及开骂,就被他牢牢地以深情一吻、封住所有的话。
  燕河、齐雷、茶木儿,静静的退出了房间。所有的时间,就留给他们。
  直到楚纭的手失去力量,自床沿滑落下来,朱邪子扬仍只是笑着、紧紧拥着心爱的她,自黄昏、月落到日升,他没再动作过……
   
—全书完—

   
末曲

  当纳兰楚纭自深沉的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眸时,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不过的俊逸脸庞,她先是心痛的试图伸手抚摸、她始终惦念着、此刻却近存眼前的他,随即,她猛然皱起眉头。
  她不是服毒自尽了吗?那他在她身旁的意思是——
  “都说了不许你死,怎么你还——”
  他以一个火热的吻,逼得她无力再骂下去。
  好不容易松开甜蜜可入的她,朱邪子扬怜爱地轻抚着她姣美脸蛋,满足的笑了起来。“我也说了,你到哪里,我就跟着你。你没死,我怎能死?”
  “但……”红着脸,喘息了好一会儿,楚纭借他的扶持坐起身,看了看四周。依旧是她所熟悉的华丽宫殿,总不会是人家烧给她的吧?他真的没骗他?
  看她疑惑模样,他不禁笑的更为浓烈。他疼惜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我说过,我们之间,不再有欺骗。”
  听到他的承诺,楚纭先是一愣,然后偎向他温暖怀抱。许久,她仍是黛眉轻颦、低头看着自己左手上闪亮的戒指。“这毒药,明明就对你很有用啊!”
  “如果它真是毒药的话……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握住她柔荑,举向唇边,他满怀不舍的一点、一点轻啄着她青葱玉手。
  “不是毒药,会是什么?”楚纭却是不解的斜眼睨着他。
  脑中,浮现了他方才所说的话。“难道你……你知道?”
  “不许生气,纭儿。你骗了我这么久,我没把这事告诉你,也是应该吧?”他轻柔的吻上她白皙颈项。
  随着他的吻逐渐火热急促起来,在他往下转移阵地之时,他才又开了口。
  “我说过,这是我的赌注,赌你对我的爱是否真心……我也同样不敢确定,为了躲我而假装失心的你,难保不会为了逃走而对我再次撒谎……若你当时就这么走了,也许我会以为你只是欺骗我,而当场杀了你也说不定。”
  “什么……意思?”楚纭乖巧的顺势躺回床上,星眸半闭,眼神迷惘起来。
  “我知道,依你暴烈性子,有可能寻死。早在你还留在南行宫时,发现你丢下了右手对戒的解药,我就将你左手的东西给掉包了。”他的吻,逐渐落到她圆润肩上。“我一直就只看着你的一切。而我,怎能容你轻生呢?”
  “你说掉包……是换了什么?”
  “你足足睡了两天,你说会是什么?”他轻柔的解开她腰带,掀开了她薄绢外褂。“那只是普通的迷药,虽然会令人昏迷,可绝不会致人于死。”
  “但,你怎么可能有机会?戒指在我手上啊!”
  朱邪子扬停下动作,笑的有些暧昧。“戒指在你手上,可你不总是清醒的时候啊!每次欢爱之后,你都睡得那么沉……我的机会,多的是呢。”
  “你——”楚纭红起了脸。“你这个……”
  “别你呀你的,像前日一样,唤我子扬……你第一次唤我的名字,真好。”
  “你!”她双颊酡红,一时半刻怕是不会消退了。“……子扬……”
  看着她晶莹绿眸,他笑了起来。“我喜欢听你这么叫我,纭儿。”
  “以后,你就每天听得到了……”
  “不过,”朱邪子扬笑的更加邪气,凑近她耳边低语:“我更想听你……”
  “下流!”她娇嗔道,说着,拍掉他在她光滑背后游移的大手,抱着敞开的衣装,就要起身下床。“不许碰我。”
  “还不许?”他霸气的拉住她,笑的更为得意。
  “纭儿爱妃……现在可不容得你说不许。至少,今晚,你得赔偿我一年多的思念渴望……你知道该怎么赔的……”
  楚纭猛然倒抽一口气。“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看着他傲气的挑了挑眉。“这才是最佳的惩罚吧?”
  纳兰楚纭吞了吞口水,颤抖着声音说:“好个惩罚……”
  在他将她拉回怀里时,她惟一可以确定的是——朱邪王,果然惹不得!
  当她接受了他浓烈的爱意之时,她知道,今后,他和她之间,也许仍旧不会是平静无波,但只要是真心诚意,哪怕寒风暴雨、酷暑严冬,他们也一定能无畏无惧、携手前进的。
  人生,果然还是能怀抱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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