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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很好,晴天,蓝空万里无云;偶有一、两只吵杂的麻雀自窗口飞过,扰乱平静无波的空气。 “我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出院啊?待在这儿,啥事也没办法做,我简直快发霉了。”芷凡皱着鼻子,怨声载道。“请了一堆假,期末考也快到了,看我拿什么东西去考!希望老师不要当个大饼给我才好!” “你若不整天像只麻雀般吱吱喳喳叫,让体力快快恢复,医生早送你出院了!”于绍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只会说些风凉话,不理你了啦!” “那可千万使不得,否则谁要照顾你?”他又追加一句。 芷凡捏住自己的双颊,对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以示抗议。结果,只惹得于绍伦发笑。 叩!叩!一阵敲门声传来。 “是谁?孟芸没说今天要来啊!”芷凡睁着双疑惑的眼,盯着于绍伦问。 那一瞧,让他浑身不自在,有如芷凡知道了昨晚他和盂芸之间发生的事。一股厌恶感不觉地涌上心头,使得他心情大坏。 “请进。”他说得严肃而僵硬。 “哥,你干嘛那么凶!”芷凡不了解自己说了什么惹得他生气,轻声斥责他的行径。 韦康磊一身米白休闲西装,搭配纯白衬衫及浅棕色的领带,手上捧着一把淡紫的桔梗花,面带微笑推门而入。 “你是谁?”芷凡从来没见过这人,满脸的困惑。 “我姓韦,名康磊,是特地来向你致歉的。” “致歉?”芷凡更迷糊了。“我认识你吗?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她的疑惑还没得到答案,于绍伦劈头就是一句:“你来做什么?”他的怒气转了个弯,此刻锋头全指向韦康磊。 “对于令妹所受的伤害,我觉得我们必须担负部分责任。因此,我想先过来探望令妹,看看她的伤势及恢复情形,顺道了解所需的医药费用。”韦康磊诚恳地说。 一辆车头系着玫瑰花束的黑色宾士闪过芷凡脑海,迅速撞向她记忆最深处…… “你是那个新郎?”芷凡恍如大梦初醒,惊慌地问道,眼中有巨大的恐惧。 “不,不,我不是!新郎是我哥哥,我不过是我哥的伴郎。”韦康磊厘清。 一阵犹豫之后,芷凡忍不住开口:“他现在怎样了?” “我哥吗?” 芷凡困窘地点点头。 “不是很好,但他努力在振作了。”韦康磊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芷凡不是很喜欢这个答案,却也别无他法。她禁不住继续问:“那新娘呢?” 这次,韦康磊的脸是真的垮下来了,他眸中有芷凡无法理解的伤痛与懊悔。一阵沉默之后,他低语:“新娘死了!” 在芷凡期待的回应中,并不包含这一个。她像是狠狠地被掴了一巴掌,全身血液冻结似冰。她原本燥热的脸庞迅速失去血色,双手紧握得连指甲都深深刺进掌心。 那她岂不成了肇事的祸首! 她心中浮起千百种情绪,震惊、害怕、无助、懊丧、悔恨,最后皆汇聚成自责。如果她能等到绿灯亮起再走,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了。 “全是我的错!”她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如砂纸磨出般。 “芷凡——呃,我可以这样叫你吗?”韦康磊问道。 她点头,脸上有哀求原谅的表情。 “芷凡,这不全是你的错。我想,或许是天意吧;上帝不要尹淑带着不良于行的双腿继续苟活,所以让她离开这个世界。再说,我们抢黄灯,本来就不对了。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难辞其咎。终归一句,我们才是所有错误的始作俑者,你千万不要太自责。”韦康磊不忍她自责,努力为她摆脱罪恶感。毕竟她也付出了代价,他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可是——” “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内疚,而是把病养好。医院不是好地方,谁都不想久待啊!”他企图让气氛好转。 在一旁冷眼相看的于绍伦,内心感到十分疑惑。富有人家也会有爱心吗?过去经验与自我意识告诉他不可能。但韦康磊的一切举动是如此诚恳与真实。他心中多了一层冲突,理智和情感激烈交战。 “对不起!”芷凡低着头,强忍眼中的泪水。“我没想到会这样!” “别自责了。如果你于心难安,那就常到我家陪陪我爸妈好了。失去儿媳的打击,让他老人家俩几乎受不了,也许有人陪他两老聊聊天,会让他们心情开阔些。”韦康磊提议。 带着赎罪的心情,芷凡点头。就算她无法还他们一个新娘,起码她能为新娘尽些孝心。 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划破病房内凝重的气氛。于绍伦首先开口:“请进。” “如果没事,我也该走了。你好好养伤,我会再来看你。再见!”韦康磊说。 “等一下!”芷凡喊道。艾盟正好进门。 “还有事吗?”他回头。 “我不知道你家在哪?” “说得也是,我差点忘记了。”他自皮夹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芷凡,脸上有鼓励的笑容。 ☆ ☆ ☆ “他是……”韦康磊离去后,艾盟随口问。 “把芷凡撞成重伤的人。”于绍伦说得镇定,心中却因艾盟的到来及孟芸昨夜意料之外的表白而复杂不已。 “艾盟姊!”芷凡好高兴看到她。 “感觉好些了吧?”艾盟在病床尾坐下,关心地问。 “嗯!我听哥说你要找房子,是不是?” 艾盟点头。“等一下就要去看房子了。” “为什么不搬来我们家呢?我们家虽然是加盖的,坪数又不大,但只有我们两兄妹住,还剩一个空房间,足够让你住了。而且,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姊姊,哥待我虽然很好,可是有些事还是不适合和他谈啊!如果你能搬来,那我就有谈心的对象了。”芷凡讲出自己的希望,诚挚地邀请艾盟搬进她家。她完全不知道绍伦和艾盟之间曾有过怎样的约定,只是满心期待艾盟答应。 于绍伦忍不住在心中欢呼,他怎么从头至尾都没想到可以利用芷凡来说服艾盟住进家中?这一招虽嫌卑鄙,却不失为最有效的方法。他没有开口,眼神中却布满请求。 “我……”艾盟觉得愤怒,想要发火,他竟用这种小人招数。原来在两人之间已经订下的约定只不过是在敷衍她,她还深信不疑。更讽刺的是,今天,她居然要和他去看房子,这算什么嘛! “好啦!好啦!快点说好啦!”芷凡像小孩子般哀求,双眼充满光彩。 “这样太打扰你们了。”艾盟试着找理由。 “才不会呢!有你作伴,所谓的麻烦根本微不足道。再说,添麻烦的说不定是我们呢!” “这……” “艾盟姊——好嘛!”芷凡撒起娇来了。 她竟然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艾盟懊恼透了。但面对芷凡,她实在不忍拒绝她。在芷凡生病这段期间内,她发现她已经注定和于家纠缠不清了。于绍伦紧紧追随的注视,于芷凡真心的善良诚挚,宛如漫天大网,将她牢牢包裹。其中有她渴望的关怀与受宠的感觉,她无法抗拒,也不愿抗拒,只想永远躲在这不受风雨侵袭的港口,从此安定下来。恍惚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吧!” “太好了!”芷凡首先表示意见:“从今以后,我就不必回家后一个人独自望着电视发呆了。哥有时忙起来,三天三夜也见不到人影呢!” 于绍伦开口:“房子不必去看了,晚上我会去帮你搬家。” 艾盟只能点点头,心中深深感觉被摆了一道。 ☆ ☆ ☆ 盂芸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位子上,偏避的角落让她完全不知道台上教授在上些什么。她枕着右手掌心,眼光飘向窗外蓝天深处,心思飞得老远。 绍伦哥真是不解风情!她身为女孩子都敢大胆示爱了,他居然还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的样子。她暗恋他好多年了,从她高三那年起,就认定他是她的男朋友。她对同学炫耀,让同学羡慕,甚或嫉妒她,享受那种受众人欣羡的感觉。可是,就是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应…… 没想到,那晚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他表白,说出自己的心思,他却义正辞严地把她赶走。他的躯干是多么的伟岸、温热,他的胸膛厚实而宽阔,至今回想起来,孟芸仍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加速流动。 思绪一路至此,孟芸又想到了宋艾盟,那个横刀夺爱的女人。绍伦哥就是因为她,才失去理智的。 绍伦哥难道不清楚她接近芷凡的目的吗?她先引发芷凡的好感,进而让绍伦哥毫无防备,最后一石二鸟,不但得到了他的人,也得到他的钱。 孟芸愈想愈是着急,几乎没心思再待在教室里。她必须告诉绍伦哥那女人的心机,免得后果不堪设想。她这样爱绍伦哥,这般为他设想,希望他能体会自己的苦心才好。 台上教授适时转过身去写黑板,她抓起包包就往外冲,不理会班上同学疑惑的眼光。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些好事者根本不必花时间理他们。 好不容易跳下公车,她三步并两步,急忙向家的方向迈进。越过一个转角,公寓大门映入眼帘。她伸手欲掏出钥匙,准备辟门上楼,却没看清迎面而来的人。 宋宇盛狠狠被撞了一下,整个人差点跌倒;而孟芸更是怒上心头:“你没长眼睛啊!走路不看路。” 她捡起地上的背包,正想给对方一记大白眼,孰料一抬头,眼前竟是宋宇盛。“宋老师——”孟芸艰涩地说,脸上透着羞愧。“我不是故意的。” 宋宇盛没说些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没关系。他依旧一派儒雅,却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眼角的皱纹较从前明显许多,双眸也布满血丝。还有他原本漆黑的头发,数日间竟掺了不少灰白,脚步更是不再敏捷。 “宋老师,你还好吧?”孟芸觉得他不大对劲。 “我没事。”他开口,声音透着沙哑。 孟芸不是很相信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我家就在楼上,你上来喝杯茶吧!绍伦哥在家里,你要去他那儿也行。” 宋宇盛望了她一眼,心中不置可否。反正今天他已经闲晃一整日了,喝口茶也许能缓缓凌乱的情绪。杨桦的身影挥不去,就算他努力用她为别人生了孩子的事当借口,想逼迫自己恨她、忘了她,却不过是浪费心力。他的记忆只保留了她的深情、她的温柔、她的好,任何诋毁她的想法皆是更唤起他无法忘情的回忆。 那一夜,那场雨,他激动的决裂,如今都把他推向后悔的深渊。人虽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却都在冥冥之中重蹈覆辙。 他轻叹一声,说道:“也好!” 进了孟家,孟太太正在擦拭茶几。 “咦!你不是还有课吗?”孟太太开口问女儿。 “我今天有点事,所以先回来。妈,这是宋老师,绍伦哥今天之所以在摄影界稍有成就,完全是他的栽培。” “喔!请,我泡杯茶给你。”孟太太热心招呼着。 “请坐,宋老师,不必客气。你坐一下,我去叫绍伦哥下来。”孟芸丢了背包,转身向顶楼走去。 “请喝茶!”孟太太端着一只白玉瓷杯,慢慢递给宋宇盛。“小心烫手。”同时,坐了下来。 “谢谢!” “绍伦这孩子也真是难得,虽然自小父母双亡,又没什么亲朋好友,他却没有为此而沉沦,走上不该走的路。不但自己闯出了一番天地,也供应他妹妹念完大学。这样的青年才俊,打着灯笼也未必找得到呢!” “是啊!他有天分,更有毅力,我不过是带他走进摄影这条路子而已。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的成就绝非侥幸得来。”听闻自己爱徒受到如此褒奖,他内心也不免喜悦。 “没错!没错!”孟太太笑得阖不拢嘴。 当两人闲谈之际,孟芸回来了。“绍伦哥不在也!他大概去医院陪芷凡了。” “这样啊!那我也该告辞了。这茶很香,多谢你的招待。”宋宇盛想既然绍伦不在,茶也喝过,还是不要打扰太久。 “多坐一会儿嘛!”孟太太挽留。 “不了,我还有点事,下次有空再来拜访。” “那好吧!小芸,你送宋老师下去。” “不用,请留步。” “这是应该的。”孟芸开口。因此,他就在孟芸的陪同之下下了楼。临别之前,孟芸突然提出一个问题:“宋老师,你知道绍伦哥现在有一个专属的模特儿吗?” “不清楚,是谁?” “宋艾盟。照顾芷凡的那个女人。” ☆ ☆ ☆ 当离开孟家之后,宋宇盛叫了辆计程车。司机看来不过二十几岁,脸上却有历尽沧桑的痕迹。 “先生,上哪儿?”他的口音老成而沉稳。 “永和民乐街。” 自宋宇盛报完目的地至他下车,两人之间未再多交谈一句。 进了门,一屋子冷清,偌大的房子里听不到一丝人声。明言也不知人在哪里,都二十四、五岁的人了,还终日闲荡,没一份固定工作,整日和他那堆狐群狗党、酒肉朋友混成一块儿。这样下去,他会有前途吗? 说他坏,他倒不是真的坏,只是没有责任感。但对一个男人来说,没责任感简直是致命伤。女人最恨的就是不负责任,况且明言又嗜好在脂粉堆中打滚,将来他不知会伤尽多少女人心。 伤尽女人心! 他不也是活生生的例子吗?杨桦就是被他伤透了心才决定嫁做他人妇。难道人格特质也会遗传?孟芸说她叫宋艾盟,姓宋? 为何如此恰巧,或许她对我仍念念不忘,所以找了个姓宋的男人嫁了。虽然无法和我做夫妻,却可以让儿女拥有和我相同的姓。夜深人静,她会假装枕边的人是我,因为他也姓宋……宋宇盛想着,内心忍不住又一阵悲凄。不,他不能连试都不试就放弃,最起码要得到她的原谅,告诉她二十六年前,是他错了。 他不该负气地说那些违背事实的话,更不该用尖酸刻薄的语气讽刺她,是他白白葬送了两人的幸福,结果换来自己无止尽的痛苦与思念。 有了这番决定,宋于盛突然发现心情平复许多,甚至有些轻松。他不但要求得到杨桦的原谅,更要帮她的女儿在摄影界闯出一些名号,以为自己赎罪。 ☆ ☆ ☆ 单调的病房内,飘浮着干燥而充满消毒水味的空气,寂静中交杂着浅浅呼吸声。 “她睡了!”于绍伦轻声低语,深怕吵醒芷凡。“我去帮你搬家吧!” “我的东西不多,不必花很多时间。”艾盟道。 “那就走吧!” 一阵脚步声后,芷凡慢慢睁开眼睛。“呼!好险!终于走了。”她一挺腰坐了起来,顺手拍拍胸口。 待在这鬼地方数十天了,不需要太潮湿也能使人发霉。她是这么耐得住无聊的人吗?喔!当然不。好不容易逮到这个四下无人的大好机会,芷凡怎能不好好把握呢? 她赶紧跳下床,换下一身邋里邋遢的衣服。反正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医生交代说她身体还非常虚弱,要她再多住几天。她倒是觉得如果继续待在这儿,才真的会虚弱至死呢!生病的人,本来就该多活动活动,一天到晚躺在床上,骨头都快生绣了。 拎了钱包,她蹑手蹑脚地推开大门。嗯!还好,走廊上的人并不多,也没看见哥和艾盟的人影。她刻意伪装成病人家属,匆匆忙忙逃出医院。 走进吵杂的台北街头,一阵清凉夜风袭来,芷凡觉得这滋味棒呆了!以前,她常抱怨台北的交通、空气、及一切她能抱怨的。但现在,除了兴奋,她再没有更好的形容词能够代表她此刻的心情。那些她熟悉的人、事、物全回来了,怎能叫她不雀跃不已呢? 溜是溜出来啦!可是要去哪呢?总不能在街上闲晃吧!她拿起韦康磊给她的名片,心中禁不起诱惑,打算去他家勘察地形。一旦熟悉了当地环境,她也比较容易进入状况,为自己造成的后果负责。 她随手招了辆计程车,很快就到了韦家。一下车,幸好她的心脏够强壮,否则很可能早已倒地不起。眼前这幢华丽雄伟的独栋别墅真的就是韦家的吗?她掏出名片,不安地再对对住址,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找错地方。奈何天不从人愿,眼前建筑物正是韦家大宅,货真价实错不了! 天啊!她不单是闯了祸,还闯下了滔天大祸。撞死了有钱人家即将入门的少奶奶,这可怎么办才好? 芷凡着急慌了,原本已被韦康磊安抚的心又波涛汹涌,翻起大浪来。 浓密的绿色藤蔓爬满了韦家别墅的外墙,夜晚看来格外骇人。四周空旷的草坪增添了不少苍凉感,让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凉意直窜脚底。 韦家的人一定个个孤僻自闭,才会住在这种屋子里,活像住在鬼屋似的。芷凡搓搓手臂,竟感到丝丝寒冷,这和盛夏该有的炎热完全不同。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计程车都跑了,想离开这地方也没法子啦!她再次审视这座雄伟壮丽的建筑物,除了为它的气派所震撼,内心不免酸酸的。有钱人就是有钱人,住的确实不一样。其他不说,单单一个铜雕大门,一般人根本买不起,更何况其中庭院的造景,假山流水,蓊郁林木,处处皆是金钱堆积而来。相较于自己所住的顶楼小屋,唉!不提也罢! 倒不是她认为贫穷很可耻,只不过为台湾的贫富差距太大而感到悲哀。 她小心翼翼地东瞧瞧、西望望,心中纳闷韦康磊与这儿根本格格不入。 “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一句警告声自黑暗中传来。吓了芷凡好大一跳。她刚才分明没听到什么声响啊,怎么会有人在对她说话呢?莫非—— 她忍不住全身发抖,慢慢旋身准备面对“那种东西”。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看来她并非真如医生说的——十分虚弱嘛! “究竟是谁?”那男声再度响起。 芷凡这回简直快哭了,她恐惧地抬起双眸,不敢直视对方的脸。一股干燥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咦!那种东西也会有这么漂亮的嘴唇吗? “你到底在这偷偷摸摸做什么?” 这一叫,芷凡原来还有剩余的胆子可全被吓得一点不留,消失无踪。她猛一挺身,犹如立正般直视前方。“我——” 这般个性的脸庞竟非人类,上天简直没长眼!他坚毅的下巴宛如用雕刻刀一笔一划钻凿出来的,粗黑的眉毛暗暗透露他不驯的气息,鼻梁虽不够直挺,像与人打架后造成旧伤,却仍是极端吸引人。还有他那双在黑暗中格外分明的黑眸,深邃宛似大海,不必多费气力,就能将人淹没。她不禁为他难过,他应该活在阳世受人欣赏才对啊!因为他是如此像一座俗世罕见的艺术珍品呀! 她怎么会在这儿?当韦康森望进她惊惧的双瞳时,不禁无声问起自己。康磊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居然把她带回家来;但既然来了,却又为何放她一人在外闲荡?这晚上女孩子一人独行是多么危险,难道他连这基本的常识也不懂吗? “我不是故意闯进你的领域的,请你不要伤害我。我从来不做坏事,也没有害过人,只是偶尔开开别人玩笑,绝对无心侵犯你,求求你放过我,我以后不会再来了,求求你……”芷凡霎时回想起自己面前的是“那种东西”。惊吓之余,她脱口大叫,双颊惨白似雪。 “停下来。”韦康森沉声一喊,打断她满口的胡说八道。她竟然把他当成“好兄弟”! 芷凡倏地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你在我家门口东张西望,有何企图?”他刻意装作冷漠,忽视自己悄悄袭上心头的情感。她身上散发淡淡幽香,惹得他心猿意马,恨不依近她身旁嗅尽她特有的气息。 “你家?你说这是你家?”芷凡一脸迷惘。 韦康森觉得她有些怪异。“没错,这就是我家。” “那么你是人,不是‘那种东西’喽?”芷凡可以听见自己心中那块大石头落地的声音。“我就说嘛!这么完美的脸若不是人的,那岂不是太可惜!” “谁的脸?”这次轮到他困惑了。 “就是你的啊!你住在这儿,那么你一定认识韦康磊。”芷凡指向韦家别墅,又顺手拿出那张名片递给他。 “他是我弟弟!”韦康森并没有接过名片,只任凭她的手悬在半空。 突然,一道盛夏不易见的闪电自夜空窜出,照亮了芷凡冻结于脸的表情。 “你是新郎?”她虚弱地低语,恐惧再度盈满双眼,身子更是开始轻颤。 此刻,韦康森对她是否知道真相再清楚不过了。该来的终究要面对,也许现在正是最恰当的时机。 他还来不及开口说任何话,芷凡已紧紧握住他的手。“求求你,求你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有心撞死你妻子的,我根本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那天,我赶着去参加我哥的摄影个展,因为快迟到了,所以才会没等亮绿灯就往前冲。如果我知道会撞上你们,我根本不会这么急……”她语无伦次,唯一的目的只是希望他能原谅她。懊悔与自责汇聚成一股狂大洪流,几乎让她灭顶,她眼中的泪水决了堤,漫流在她毫无血色的双颊上。但她明白,自己有何权利请求他的宽恕,撞死了他的妻子并非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的,即使他能原谅,但她自己也不会饶恕自己的。 韦康森凝视着她,心底泛起一股未曾在尹淑身上发现的感受,那是种完全截然不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心情。她迷蒙带泪的双眸,包含多少悔不当初,多少自我责难;而紧抿的嘴角,则因严重恐惧而颤抖不已。他好想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她,说这一切全是上天戏弄人类的把戏,她不必为此把责任都往身上揽。 几乎没有意识的,他把她拉向自己。就在她快将起伏不定的胸脯熨上他时,她突然双腿一跪,绝望地注视他。 “如果你不能原谅我,那我就永远不起来。”她的表情坚定而无法妥协。 在韦康森眼中,她如壮士断腕般惨烈。他还需要多余的证据吗?假若他无法相信她是多么愿意代替尹淑死,那他根本无血无泪! 又一道闪电掠过天际,银色光束映出他空白的表情,以及眼中无从解释的光芒。他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但芷凡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说:“我原谅你,相信淑儿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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