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旭日匆匆抱着公文夹回到办公室,正想离开公司,一个不速之客挡住了他的去路。是有“夏威夷饭店大王”之称的梁尚升。
  只不过梁董的名头在“苏氏”资金进军夏威夷之后,大王宝座已经换人坐坐看了。
  而促使天下一朝易主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慕容旭日。向来他和梁尚升之间的关系就好比诸葛亮和周瑜,“既生瑜、何生亮?”是梁董今生最大的痛,未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雄是从来不碰头的,就算座车不小心在马路上相遇,也只落得互相绕道的下场。
  因此梁董今日亲登宝殿,情况就显得异常奇诡。换做平时,旭日一定会戒备谨慎地接待他,彻底搞清楚他来访的目的。
  但今天不一样,旭日正归心似箭,梁董却一进门就朝沙发一坐,摆出一副准备长谈的架式,让他差点没想要拿扫把来轰人。
  “好久不见了,慕容总经理,最近大概忙坏了吧?”
  梁尚升的问候语说得是既尖刻、又锐利,还含意深远。
  “哪里。不知梁董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旭日按下电话内键请秘书送上咖啡,冷冷的语调一下子点中话题中心。
  他不喜欢应酬是人尽皆知的事,尤其今天他另有重大事件处理,梁尚升最好别跟他玩拐弯抹角的把戏,否则他不排斥开口逐客的可能。
  梁尚升一张油光满面的肥厚脸皮不自在地抽动了几下,一句“无知小辈”在到口的刹那硬是碍着身份、地位吞了下去。
  “没什么。只是‘苏氏饭店’第一次接‘亚洲旅行社考察团’的案子,我想你们一定有许多不了解的事,难免手忙脚乱,可不要坏了夏威夷观光圣地的名声,我特地过来看看。”
  搞了半天原来是想来分一杯羹。旭日轻撇嘴角,冷然的笑容微扬出一道嘲讽的弧度,却温暖不了那双冷若子夜寒星的眸子。
  “亚洲旅行社考察团”其实并不算个大CASE,一团顶多四、五十人,更庞杂的团体“苏氏饭店”都招待过。
  它惟一比较特别的地方是,这个团体集合了十来家旅行社的代表人,他们每年环游世界一周,寻找可供推广的旅游地点,当然食宿、交通、安全……等,也都在考察范围内。
  获得这个团体青睐的地方、饭店,等于掌握了未来一年内,由这十来家旅行社经手的旅客们。在客源即是财源的情况下,大把的钞票自是不言可喻。
  往年,这件案子笃定是梁尚升的“塔蒙饭店”接手。
  只是今年,自“苏氏饭店”挤下“塔蒙”的王座,“亚洲旅行社考察团”竟然转而主动联络旭日,有意参考这间评价一流新饭店。
  生意自动送上门,旭日当然没有往外推的理由,他大笔一挥签了下来,想不到会引得向来遵守“王不见王”
  游戏规则的梁尚升打破禁忌,亲身登门拜访。但只怕这老小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啥好心眼。
  “多谢梁董关心,我这就请严经理陪你参观参观本饭店的准备进度,还请不吝指教。”没给梁尚升反应的空闲,旭日迅速伸手按下电话内线,叫来“公关部”经理严峻。
  梁尚升如果当他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想来威胁利诱捞油水,很抱歉,恐怕他得送块铁板给老家伙踢了。
  老家伙喜欢玩把戏,自然有人陪他玩个够,恕他慕容旭日不奉陪。
  就见梁尚升两片紫黑色厚唇抖得像在抽筋,一张肥脸乍青乍白。“慕容旭日!”随着一句垄高频率的暴吼脱口而出,礼节那玩意儿,早被沸腾的怒火蒸发殆尽。
  “总经理,您找我吗?”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开,走进一名黑发蓝眸的华籍混血儿。一张有棱有角的性格俊颜,是促使严峻“名闻夏威夷”仕女界的主因,而他的个性就像他的外表一样,刚正、干练却又带着一股天下惟我独尊的古怪脾气,偏生女人就爱死了他那副死样子。
  然而真正了解他的人会知道,严峻最吸引人的地方该是那双揽尽穹苍晴朗的水蓝色瞳眸,像极了雨后初晴的颜色。
  “梁董想要参观我们饭店,你陪他到处看看吧!”旭日和他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大学死党的默契旁若无人地在空气中流窜。
  严峻悄悄地向他比出一根中指,双唇轻启,无声地吐出一个“FUCK”的嘴型——老大!你陷害我。
  旭日理所当然地点头,晶亮的虎目里连半丝愧疚都没有——甘愿点儿,谁叫你是人家的小弟。
  严峻还没来得及抗议,梁尚升首先受不了了,他好歹是一家大饭店的老板,怎堪人家如此忽视对待?
  “慕容总经理,不熟悉的事,还是不要轻言尝试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可就太划不来了。”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年轻人就是要敢冲敢拼,才能一代新人换旧人,闯出一番名号,梁董,您说对不对?”
  不用怀疑,这么尖酸刻薄的话绝对不是出自旭日之口,除了那个口舌毒辣的慕容晓月不会有别人。
  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到的,早不插嘴、晚不插嘴,偏偏选在梁尚升快被激得爆血管的时候,进来煽风点火。
  旭日含怒地瞪了他一眼,暗怪小弟说话不留口德,把情面给做绝了。
  “梁董,这笔CASE我们会小心经营的,若有任何不周全的地方还请梁董不吝给小辈们指教,我这就请严经理带您参观我们的准备工作。严经理——”旭日伸手招来严峻。
  他已经很大方造了座大台阶给梁尚升下了,希望老家伙识相,不要倚老卖老、自取其辱。
  “你……”梁尚升一根控诉的粗短手指在旭日冷然、不动如山的寒眸逼视下,愤恨地收了起来。
  有些人就是有那种气势,光一记森寒的目光就足以叫人心惊胆战,而这种人通常也在身上贴了“惹不得”
  的标签,想惹他的人,不妨先掂掂自己的分量,不想死得太惨的话,最好识相点靠边站。
  梁尚升很悲惨地发现,他今生最大的敌人——慕容旭日,就是那种人。相较于严峻外表的冷酷、晓月表现出来的尖锐;他的冷凝、沉静,无疑地给人更大的压力:说白一点就是——会叫的狗,不会咬人;至于那些安静的……哼!
  “不用了,我还有事。”梁尚升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慕容旭日不是个用寻常方法可以对付的商人,他要回去思考另一个完美计策打败敌人。
  “老小子一肚子鬼,大哥,你要小心一点。”晓月对着那坨又圆又短的矮小肉团大做鬼脸。
  你才要小心一点,你这张嘴再不节制点儿,早晚要得罪人。”卸下公事面具的旭日另有一番温和表情,尤其面对这个与他一胎双生,古灵精怪的小弟,他对他是十分疼爱的。
  “哦!”晓月浑不在意地耸耸肩,他这大哥就爱教训人!“大哥,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顺便利用午餐时间,将老娘交给他,诱哄大哥早日成家立业的念头,砸进老大那颗又硬、又臭的化石脑袋里。
  “买回家吃吧!”旭日想拉晓月一起走,有第三者横着,愁儿或许会给他留点情面,自动解除“楚河汉界”的禁制,希望如此喽!
  上帝明鉴!他已经受够这样天天冷战的日子了。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那是他的家耶!为什么却由得她在他家里作威作福?他应该有权利赶她出去的,可是……
  唉!不提也罢。总之他那颗埋藏在心底角落已久的良心,好像被她不知天高地厚的热情给挖掘出来了,他居然会觉得赶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出去有愧于心,果真病得不轻。
  “总经理,您好像忘了下午还要开会,而现在已经一点了,难不成您老下午要跷班?”严峻古怪地笑着,对于上司每天回家吃午饭大感兴趣,老家伙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旭日点头,认真且严肃地重重拍了严峻肩膀一下。
  “我们应该有更符合经济效益的方法来解决这种每个礼拜的例行业务会报,你想个好计划出来吧,下个星期一交给我。”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走了。
  没有预警的,他突然厌恶起这种麻烦、复杂的工作,为什么要时时刻刻把自己逼得紧紧的?商场打滚多年,连他都不知不觉变得拐弯抹角,生活其实可以更简洁、更单纯的,有一个想法在他脑内成形,而推动这个想法实现的那双手仍隐藏在迷雾里,是谁呢?他有一种预感,日子就快变得不一样了。

  “好无聊喔!”愁儿无精打采地擦着旭日停放在地下停车场的车子,玻璃已经亮晶晶了,整台车体纤尘不染,又一件工作被她完成了,但烦闷的感觉仍然沉郁心底。
  其实早在三天前她就开始后悔和他吵架了。一个礼拜前那场银行抢劫的新闻犹在各广播媒体上炒作,并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脑筋动得快的商人甚至制播起寻找“神仙”的特别节目以提高收视率,还真的有不少混蛋去冒充,整座夏威夷本岛好像陷入疯狂的漩涡中,所有人都发神经了。
  她也渐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莽撞,起初的好心,变成了一个大灾祸。唉、人性真是一种复杂的东西,怎么会这么麻烦呢?她搞不懂。
  但显然地,旭日说得对,以她这种冲动的个性,早晚害死自己。或者她该学学他说的“凡事三思而后行”,可是她对二十世纪的一切是如此陌生,就算想思考也无从思考起啊!
  笨旭日!不知道他那颗鲁直的脑袋是怎么想的?她在他家里胡作非为,他居然无动于衷,也不会抗议一声,只要他一说话,她就可以告诉他她的想法了,但他沉默,她就没辙了,单纯的脑袋、配上一张直刺剌,不懂得拐弯的嘴巴,她真不知该从何说起?最担心的是一开口两人又要吵架。
  唉!与人相处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有没有一种更简单的方法可以彼此了解呢?
  她弯下腰,连车子的轮胎都擦得干干净净,没办法,太闷了,不找点事做快无聊毙了。
  远远的,一阵轮胎摩擦柏油地面的煞车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猛一抬头,旭日那辆宝蓝色的积架映入眼帘,糟糕!擦车擦得太入神了,忘记十二点一到,他就会买饭盒给她吃。
  急忙收拾好水桶、抹布,得乘着他还没看见她之前溜回公寓,不然让他看到她又私出家门,恐怕又要发脾气了。
  “慕容太太,洗车啊?”一个中年男人满面笑容地挡在愁儿面前,是隔壁B座的汤臣先生,刚和老婆离婚,每天上午都来陪愁儿洗旭日的车,不过他今天似乎迟到了。
  “对!呃……我先走了,再见。”看见旭日的车子已驶过管理室,愁儿再顾不得和邻居打招呼,三步并做两步钻进电梯,老天保佑!旭日没看到她。
  咻一声,旭日奇准无比地将车子正确无误停进车位里。
  晓月首先跌跌撞撞地摔出来,虽然早知道老大开车又狠又猛,但像今天这样不要命地横冲直撞,他还是头一次见识,吓得他脸都黑了,一脚踏实地,立即趴在车轮边,呕得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
  到底是什么天大地大的鸟事?能惹得向来冷静的大哥,如此捉狂枉顾兄弟性命安全。
  “大哥,你赶着捉奸吗?车子开那么快,也不怕交通警察开单子。”才刚缓过己口气,晓月又马上恢复促狭本性。“捉你老婆吗?”旭日寒着声音,冷冷瞥了晓月一眼。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干么?吃了炸药啦?”晓月低声咕哝,却也没胆在大哥生气时轻触其锋。
  旭日铁青着一张冷漠的俊容下得车来,漆黑如暗夜的阴鸷眼眸瞬也不瞬直瞪着隔壁车位的外国男子。身为标准都市人的他,并不认识他的邻居,但如果他没有看错,刚才与这家伙谈话的女人,其背影像极愁儿。
  说不出他现在心里的感觉,好像有一锅热滚滚的沸油正狠狠地浇上他的心窝,已经跟他冷战了一星期的愁儿,七天来他们不曾交谈过一句话,尽管他对她的衣食住行照顾得无微不至,小顽固依然坚强着她的原则。
  好,无所谓!他欣赏有个性的人,但她怎么可以利用他不在的时候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这真是太过份了。
  “慕容先生,给太太送饭啊?你今天回来得比较迟喔!”汤臣先生仿佛没看见旭日火冒三丈的怒容,仍秉持着美国人自由、乐观的天性,开心地和邻居打招呼。
  “太太。”旭日还来不及对这意外的消息做出反应,晓月首先惊呼了出来。“大哥,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你闭嘴!”旭日懊恼地啐了弟弟一口,隐约猜到这位美国佬口中的“太太”指的八成是愁儿,可是他们还没结婚啊!这中间究竟有什么误会?“你真有福气,娶到一个好大太,每天早上你一去上班,慕容太太就提着水桶下来帮你洗车,你看,”汤臣先生伸手拍拍旭日另一辆黑色的BMW笑道。“慕容太太连腊都帮你上好了呢。”
  可不是,旭日的车子从没这么干净过,连轮胎都一尘不染的,这全是愁儿做的?为什么?他们不是还在冷战吗?她为何还对他的车这么好?难不成她已经不生气了?或者……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患得患失的莫名欣喜。
  “慕容先生,你太太人真不错,长得漂亮又能干,不过……”汤臣先生忽地支吾了起来,似乎正在考虑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出口?
  “哦,对了。我是慕容旭日,还没请教……”旭日终于想起来了,谈了这么久,他还不知道这位美国佬是谁?
  “我是住在你隔壁B座的汤臣。”他毫不介意伸出手和旭日相握。“慕容先生,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你要不要带你太太去买几件衣服?”
  “衣服?”这会儿旭日可傻眼了,直觉地皱起眉头,初相识的人谈这个话题似乎逾矩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汤臣先生笑着双手直摇。“我是看慕容太太每天都穿同一套洋装,不然就是随便套一件男人衬衫,这样的衣着在停车场里洗车好像……”暧昧的语气不言则明。
  只要是男人,谁受得了一名青春芳华的女子,全身上下只罩着一件宽大衬衫在面前晃,不看得流鼻血就不是男人了。汤臣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每天陪愁儿洗车,她的年纪和他的女儿相似,他刚离婚,女儿跟着老婆住,常常见不到面,他便将思念之情移到这个邻居少女身上了,总觉得她若出什么意外,他会很难过。
  轰!一颗原子弹在旭日脑海里爆炸,半是幻想着愁儿衣衫不整的魅惑、半是想到她那诱人的模样不晓得被多少男人看过了,一时间,他竟恼得理智尽失。
  一句道别话也没说,旭日迈着僵硬的脚步冲进电梯,脑海里全是愁儿穿着他的衬衫,许多男人围着她团团乱转的景象。走开、走开、走开!他恨不得赶尽所有的狂蜂浪蝶,她的美、她的真怎么可以让别的男人看到,那应该是专属于他的。专属……
  蓦地!他被这个突兀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他对愁儿怎会有如此自私的独占欲,她又不是他什么人,他凭什么限制她、约束她?他们只是……朋友?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只有这么单纯?这个问题他不愿回答、也回答不出来。
  “对不起。”晓月代替失礼的旭日匆匆朝汤臣先生回了个礼,急忙赶上电梯。“大哥,你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怎地如此失态?”向来最注重礼仪规范的老大居然会连一声“再见”都不说,就径自走了,难不成是生病了?
  晓月关心地举起右手贴在旭日额头上,半晌,疑惑地道:“没发烧嘛。”
  “干什么?”旭日吓得倒退一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大哥,你到底怎么了嘛?”晓月别怒地直跺脚。“当我是妖怪啊?还是……”他脑筋一转,古怪的笑容浮上嘴角。“刚刚那位先生说什么‘慕容太太’?你该不会是因为家里藏了一个女人,叫邻居看见了,所以恼羞成怒吧?”
  旭日伸出按下电梯楼层的手蓦地一僵,他不自在地拉拉已经够笔挺的西装,又清清喉咙。
  晓月的眼珠子随着旭日别扭的举动越睁越大,直到它瞪如铜铃,他忍不住惊吼。“天啊!老大,你房里真藏了一个女人?”及到看见旭日腼腆地微微点头,低若蚊蚋的“嗯”
  声出口,晓月的下巴应声落地。
  “老大,这……这怎么可能?你……”任凭往日晓月如何口舌伶俐,这会儿也吓得瞠目结舌了。
  天要下红雨了、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可能下一秒钟地球也会随着爆炸……上帝救命!晓月抱着脑袋猛摇,不可能的,向来私生活严谨到媲美圣人的大哥不会在家里藏女人的,哦……他的耳朵一定坏了,否则绝对听不到如此离谱的消息。
  “你不要胡思乱想。”旭日红着一张关公脸敲了弟弟一记。这次的大充血连那一脸浓密纠髯都遮不住了。真讨厌这张纤薄细致的脸皮,他赶忙举起手挡住热烫冒烟的脸。
  “我和莫愁儿的关系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知己,我和她……”旭日将与莫愁儿相遇的经过和她的来历悉数告知弟弟。
  自从二年前,他们兄弟俩同时结识凯宾和苏珊娜,见识了一场离奇透顶的“灵魂错换记”后,两兄弟的人生观已经有了长足的改变,他们都相信——这个世界是无奇不有的,而人类只不过是穹苍宇宙中的沧海一粟,对于一些奇人异事,实在不需要太过惊讶或排斥,不妨抱着开放的眼光看它,也算是短短百年人生中一种难得的经验。
  晓月听得目瞪口呆,然而,他眼中放出的灼亮光华绝不是惊讶,不妨称之为兴致勃勃。“老大,我……”
  “你少打歪主意。”等不及小弟说完,旭日一语点破他的鬼点子。谁不知道慕容晓月是出了名的好奇宝宝,任何事物只要一引起他的兴趣,那股热中劲儿,简直可以令天地为之变色了。
  旭日可不想小弟的鲁莽冲撞了莫愁儿。她外表看起来倔强、不服输,其实心底非常没有安全感,而她又天真、单纯地不懂得保护自己、圆融处世;他虽欣赏她的直爽,但也担心这分纯朴会害她身处红尘俗世中备受伤害。既然她是寄住在他家里,他自认有责任保护她的生命安全。
  老大的异常紧张很奇怪喔。晓月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旭日,莫非……“老大,你恋爱了喔!”
  “胡说!”旭日的脸一下子白了,急忙仓皇否认,懊恼怒道。“不要一天到晚把你的尊脑用在无聊事上。”
  “大哥,你这态度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嘛。”晓月轻撇嘴角。“你不喜欢人家会这么勤劳每天中午牺牲休息时间,开十几分钟的车帮她送便当回来?”
  “愁儿远来是客,我尽尽地主之谊有什么不对?”旭日的嗓音无形中提高了不少,好像声音一大,就可以平抚他心中的惶然。“是吗?那你任由她在家里为非作歹,自己却夜夜乖乖窝在沙发上当厅长又是为什么?”晓月在心里偷笑,他这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对感情事少根筋,想当年他单恋“苏珊娜”的事,除了他这个拥有天生心电感应的双胞胎兄弟发觉外,别说第三者了,连当事者“苏珊娜”都被蒙在鼓里,可见旭日钝到什么程度了。
  “那……我是……好男不跟女斗。”明知理由牵强,但旭日就是打心底想要叛逆,只可惜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的心都劝慰不了。你撒谎,脑内有另一股声音如是说着,他对愁儿确实怀着某种强烈的特殊欲望和感情,虽然不想承认,但它们已在他心田扎根萌芽却是不争的事实。
  “哦——原来如此,所以你刚才对汤臣先生的无礼只是家教不好,不是因为吃醋喽?”晓月笑得促狭。
  “我吃醋。”旭日吓得跳起来,砰!公事包应声落地。
  “我吃什么醋?你不要胡说八道,还有不准你随便污蔑老妈的家教。”
  他气唬唬地走出电梯,好像地上铺的大理石地砖跟他有仇似的,每一步都敲得好用力,砰砰砰!皮鞋和地砖接触,发出老大的声响。
  晓月在他背后冷冷丢下一句,笑得发邪。“老大,别迁怒啊!那样是很没风度哦。”
  “闭嘴。”旭日感到双颊发烫,头部又开始充血了。恋爱、吃醋……这些好像外星生物创造出来的形容词,居然会有用在他身上的一天;怎么可能嘛!他和愁儿才认识多久?而且他们每次见面就吵架,这样的两个人会恋爱?别开玩笑了,又不是电视上演的肥皂剧……
  无意识地,他伸手按下门口的电铃。
  “老大,你不是随身都带着钥匙吗?按电铃干么?”
  晓月捉弄道。
  轰!这会儿旭日的脸已经不止充血了,它甚至开始冒出滚滚白烟。
  “我……试一下门铃有没有坏掉,所……”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的舌头突然被猫吃掉了。
  七天来,愁儿第一次在他面前打破“楚河汉界”走进客厅,她是来帮他开门的,他应该心存感激,但……老天!她一定要穿成这样出来应门吗?
  那副纤细娇小的肩膀根本撑不起一件宽大的男人衬衫,柔软的丝缎只到她的大腿根部,露出大片雪白如玉的肌肤,勾勒出女子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
  仿佛间,还隐约可见两朵秀丽蓓蕾在胸前撑出一弯弧度,绽放出浑如天山雪莲花般的神秘与娇美。
  “嘘——”晓月在门后吹出一声长长的口哨,这是他称赞美女的方法。
  “闭上你的眼睛。”旭日恶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匆忙拉着愁儿进屋,砰一声,毫不客气当着晓月的面关上大门。“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干么?你又生气了?”愁儿讷讷低下头,两只小手懊恼地绞着衣摆。“我又做错了什么事了吗?”
  旭日昂首深吸一口气,分不清胸中郁积的热气是怒火、还是欲火。只是他的眼睛再也离不开她身上。
  他的衬衫穿在她身上显得十足的不合身,但差劲的衣着并不稍损于她的清丽,光滑的衣料随便在下腹部打了一个结,下面是两条引人入胜的修长玉腿,那片白皙无瑕的冰肌,透过窗口阳光的反射更呈现出玉一般的晶莹剔透。
  好美、真的美极了。简直就像是上天特别创造出来最极致的艺术品。他不由看得痴了。
  “开门啊大哥,开门,大哥,你怎么可以重色轻‘弟’?”门外又传来晓月不正不经的调侃声音。恼得旭日真想把小弟那张乌鸦嘴缝起来。“旭日,门外……你弟弟吗?”愁儿疑惑地问。
  旭日无奈地朝天翻个白眼,家门不幸,真不想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
  “别理他,进房去。”他一手搭上她的肩,就算要开门也得等愁儿换好衣服再说,才不要白白便宜晓月呢。
  况且她的身体除了他之外,岂容第三者欣赏。
  “可是……”愁儿迟疑地指着大门,那阵催命似的敲门声很可怕耶,要让它一直持续下去吗?
  “没关系,晓月爱敲就让他敲去,反正咱们进房后,关起房门就听不见了。”旭日顺手按下房门的喇叭锁,果然刺耳的敲门声立刻被阻隔屋外,还给房内一片安宁。
  “我们进来要干什么?”她坐在床上,抱着一粒大枕头笑望他。这样不吵架的感觉真好,她盈盈露出一抹憨然、快乐的笑面,以后再也不跟他吵架了,那种无聊事只会劳心劳力、一点益处都没有。
  “呃……”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体内的血液烧得好像要沸腾起来似的,她甜美的笑容比浓烈的伏特加更香醇醉人,他还没喝,光看就差不多要昏了。
  “旭日,我想……”愁儿考虑了很久,还是觉得做人应该是非分明才好,既然银行抢劫那件事是她的错,就不能因为不好意思便耍赖蒙混过去,她必须道歉。“对不起,上个礼拜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
  一席话听得旭日目瞪口呆,他是想过与她和解,但压根儿料不到她会这么坦率地道歉,一般女孩会如此做吗?起码他活了将近三十年,还没遇过这种女孩。
  “呃……没关系啦。”她特殊的反应竟使他手足无措。
  “谢谢。”她开心地拉着他的手跳了起来。“那……没事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啊?喔,出去……”掌中倏然传来的温暖与柔软令他一时间失了心神,跨出的脚步迈了一半,及到她半边粉嫩的肩膀映入眼帘,像枝利箭正中他的心窝,他才猛然回神。“不行——”
  他喊得好大声,吓了愁儿一大跳。
  “干什么?”她皱眉抱怨道。
  “愁儿,你的衣服呢?”他一双眼珠子上下左右不停飘动着,实在不知道该把视线落在何方?
  “洗了,还没干。”她拉拉身上的衬衫。“借你的衣服穿,你不会生气吧?”
  “我是不会生气啦!但……”明知道不该乱看的,但他的视线就是不受大脑控制,老是瞟上她惑人的身躯,真是该死!“你不能穿这样出门,有没有别的衣服可以换一下?”
  “出门?我们要去哪里?”说着,她已经开始动手在衣柜里找衣服了。“去百货公司帮你买几……愁儿,你在干什么?”他本来是低着头说话的,然而不听话的眼睛又自作主张瞄向那引人遐思的美丽身躯,竟看见她连衬衫都脱掉了,全身光溜溜的……
  轰!这下子他连脑浆都沸腾了,忙不迭转过身去,却禁不住恼羞成怒大吼——“你怎么可以在我面前脱衣g艮?”
  “喂!是你叫我换衣服的耶,我不先脱掉衬衫怎么换衣服?”吼吼吼,就会吼,好心情都被他吼差了。愁儿双手插腰,一张俏脸恼得红艳艳的,温柔不到三秒钟,冲动的本性又露了出来。
  “是我不对,可是……唉!”他长吁一口气,脑浆烧成一堆浆糊,哪还想得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圣贤大道理,急忙冲出卧房。“你慢慢换吧!我先出去了,再见。”砰!他用力甩上房门,倚在门板上呼呼地直喘气。
  完蛋了。事情好像被晓月说中了,他打心底爱上了房里那个女人——一名来自未来的天才科学家,莫愁儿。
  他真的真的爱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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