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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门是长安城的正南门,长安是大唐京城,是天子居住的地方,热闹自是不在话下,一入了城,风情截然不同,相对于城外的荒僻,京城简直可以说得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裴冷笙带着于以湘入了城,跟着人潮转进了土市子北方的马行街,这是京城夜市酒楼最繁华的地方,据说此地没有一点蚊虫骚扰,因为这里人潮拥挤、灯火照天,每晚都要闹到四更天才休息,而蚊虫最怕油烟,所以都给熏跑了。 这儿繁华还有一个原因,在一条街上同时有采苹轩和醉月楼两家分属京城首富和冷竹岛出资的酒楼,是以还有人传着“天下佳肴尽聚京城、京城美食皆备马行”的名句。所以不仅是京城的达官贵人、风流名士总不时的前往聚宴,更有不少人是远道慕名而来。 “听说这京城最好吃的东西就在这条街上的醉月楼,和眼前的这一家采苹轩了,既然来了,我们就进去看看吧!”裴冷笙拉着于以湘就要往采苹轩的大门而入。 “这……” 于以湘面露难色,这采苹轩可是她于家的产业,虽然她并不常出现在这里,而且又改装成小男孩的样子,可是,难保不会有人凑巧认出她来。而且现在的于家已是杜丽娘和杜少勤的天下,她再重回此地,岂不是自投罗网。 “小鱼儿?你有话就说,男孩子讲起话来这般吞吞吐吐的,像什么话?”裴冷笙对“他”摇摇头。这小男孩怎么看都像个娘儿们,瞧“他”那身细皮嫩肉和动不动就哭的样子,上天把“他”生成男的还真是生错了。 不过没关系,遇到他裴冷笙算是小鱼儿走运,看在“他”还有那么点反抗他的勇气的份上,他决定把他训练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 于以湘正愁着不知道找什么理由不进去采苹轩的时候,店小二看见有人已先出来招呼,急得于以湘连忙低下头。 “两位客倌……”店小二原本热情的招呼,但是看到裴冷笙的衣着后,陡然下降了八度,脸上堆起的笑容也在瞬间退去。“我们采苹轩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菜馆,一顿饭少不得也要百来两,两位不是走错了地方吧!本店是不接受赊欠,没有银两的话,就请两位滚到一边,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这店小二一脸的势利,听得于以湘是杏眼直瞪,她怎么不知道店里来了这么一个势利眼的店小二? 记得以前和爹爹来的时候,对于一些比较没有钱的客人,爹爹也会一视同仁,而且爹爹一再告诫她,每个人都应该有吃的权利。 是以爹爹对酒楼用餐的订价一向不高,为的就是更多的人也能吃到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一顿饭要百来两? “你也太看轻人了吧!”震惊让于以湘一下子忘了把自己隐藏起来的想法,忍不住出口说。 “没错!就算你看我穿成这样样子,也不能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吧!我是没什么钱,可是我的小兄弟这身的打扮,要来你这吃喝一顿也不是什么难事吧!”裴冷笙一看于以湘也说话了,便把“他”由身后拉了出来,一是有人帮腔,二来也可以趁机训练,让这小子有机会多练练胆子。 “什么?!我……”于以湘怎么也没想到裴冷笙会这样说,这个男人该不会说要训练她是假,真正的原因只是要她出钱请他吃一顿吧! 若是平常,就以他救了她这件事来说,请他吃一顿饭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事,可是,现在要她拿出百来两…… “是吗?口说无凭,这位小公子,不知您身上有没有银票呢?”店小二一看到于以湘身上的穿着,口气也变得较为温和。 “小鱼儿,你就把钱拿给这个生了对狗眼的狗奴才看看,让他知道以貌取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裴冷笙双手抱胸,把教训这个势利的店小二的机会留给于以湘。 “官倌若是拿得出钱,您要骂我们这做下人的当然是笑骂由您,可要是拿不出来的话,可别怪我叫人把你们轰出去。”店小二虽然眼中仍有着不屑,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仍是把话给讲得很好听。 “小鱼儿,给他一点颜色瞧瞧,让他把话给吞回去。”裴冷笙看着小鱼儿一动也不动,以为他是被这种场面吓得说不出话,连忙给他加油打气。“不用怕,有什么事,我这个做大哥的让你靠。” “可是……可是……”于以湘面有难色。 “快说呀!我不是说过了,一个男子汉说话吞吞吐吐的像什么话,拿出你骂人的气魄。”裴冷笙看于以湘仍是一脸不知怎么说的样子,忍不住催促他。 “真的可以说吗?”于以湘用着近乎耳语、像是深怕人听了去的声音说。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什么话就大声的说出来。”裴冷笙没好气的说。这个小孩子怎么怎么教都不开窍呢? 于以湘被裴冷笙这么一吼,当下心中也有些儿委屈,再看看裴冷笙仍是一脸要她非说不可的样子,只好叹口气,豁出去开口大声说:“可是我的身上真的没有钱啊!” 裴冷笙原本以为小鱼儿会好好的修理一下眼前这个势利眼的店小二,没有想到他的口中竟然会迸出这些话,当场真想为这个不开窍的小子撞墙去,怎么这个看起来聪明机伶的小孩子竟然笨得可以。 “你真的是……”裴冷笙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没好气的瞪着他。 一看到裴冷笙的脸色连忙嗫嚅的说:“不能怪我,是你叫我有话就大声说。” 他就知道这个男孩一定是个大麻烦,而且简单笨到没话说。光看他的名字就不好,小鱼儿、小鱼儿,永远都是被人吃的那一种,而他竟然想把小鱼儿变成大海鲛,这根本是自讨没趣嘛! 这样说来,搞不好最笨的是他! “好了,这下真相大白了吧!没钱就不要学人上酒楼,想白吃白喝吗?快走,不然我要拿扫把赶人了,再不然就叫官府的人把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抓去关。”这下店小二可神气了,他就知道,凭他阅人无数,哪个身上有没有点银子,只要他法眼一瞧,马上清清楚楚。 “你……”裴冷笙气得瞪大了眼。 “大哥,我们赶快走吧!这儿人愈来愈多了。”于以湘一看四周的人渐渐围了过来,忍不住的拉了拉裴冷笙,示意他们该走了。 “对呀!不然等官府的人一到,马上教你们这两个骗吃骗喝的人吃不完还得兜着走。”店小二一看有人先低下头,这下气焰更是高涨,活脱脱一副小人嘴脸。 “是吗?官府的人要抓也是抓你这个空口说白话的狗奴才。”看样子,裴冷笙还准备跟他耗下去。 平常人要是遇到这种情形,早摸着鼻子自认倒霉的走了。偏偏裴冷笙就爱唱反调,一看到店小二洋洋自得的样子,心中老大不痛快,要他就此认输,可没那么简单。 “你说这什么话!”店小二没想到眼前这衣衫破烂的男人竟然还敢对他说这种话,气得回身就拿出一把竹扫把,跟着就要往裴冷笙的身上打去。 “大哥!小心!”于以湘惊呼一声。 裴冷笙倒是躲也不躲的伸手就握住了竹扫帚的另一端,当下,竹扫帚在店小二手中宛如千斤重,让他抽也抽不走、拉也拉不动;他再用力使劲想把竹扫帚抢回,没想到裴冷笙却松了手,让使出了吃奶力气的店小二就这么摔了个乌龟大翻身。 此时在四周围观的人全都笑出声,一来是他们有些人受够了这店小二的势利眼,二来是他跌倒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 “你这个人太过分了,天子脚下竟然白吃白喝还打人,我一定要报官让你去吃免钱的公家饭。”四周的讪笑声让店小二老羞成怒,他努力的想让自己爬起来。 “大哥,我们快走吧!” 于以湘急急的想拉裴冷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方面是怕被人认出她就是于以湘,另一方面她不希望裴冷笙真的去吃牢饭,可是看这样样子,如果他们再不快走,这顿牢饭大概是吃定了。 “你们是跑不了了,我们采苹轩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只要有人闹事,官爷马上就到,你瞧,这会儿官差大爷不是来了吗?”店小二指着一群身着差服、排开人群而来的差爷得意的说。 “这儿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看来官阶较大的衙役开口问。 “王大差爷,您来得正好,这两个人不仅白吃白喝还打人。”店小二急急地咽话,大有恶人先告状,先告先赢的样子。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看来我不把你们两个抓进牢里去怎么行!” 这差爷看了一眼一身破烂的裴冷笙,又看了一眼店小二,怎么看都知道这身为采苹轩的店小二的面子,再怎么比都比眼前这个像流浪汉的男人来得大。 “这位差爷,你就有所不知了,你该抓的是这个无礼,无事告官、滋扰悬衙的人。”裴冷笙伸出一只手指对那差爷晃了晃摇了摇后,再指着面前像是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的店小二。 “你说什么?分明是你来白食又出手伤人,这会儿反倒说我无事告官!” “你说我白食?请问我是吃了你店里的什么东西了?你倒是说出个名堂来。”裴冷笙挑起一边的眉毛说。 店小二没料到裴冷笙会来这么一着,只得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可是你伤人总有吧!官爷您瞧瞧,现在小人的身上还破着皮,淌着血呢!”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他还提起刚刚跌倒的小小擦伤大呼小叫了起来。 “你伤人,我仍有权带你回衙门。” 姓王的差爷怎么会看不出店小二的小题大作,可是说什么他也不想得罪跟京城首富有关的人,毕竟有钱就有势,他们这种吃公家饭的还是别去惹那些人,安安稳稳的求口饭吃就好,公平正义那种空话还是让别人去做吧! “我什么时候出手伤你了?”裴冷笙一脸的无辜。 “不然我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你的伤是我弄的吗?有谁能做证?”裴冷笙连另一边的眉头都挑起来了,他对着四周围观的人群问:“你们有谁看到我出手伤他的,请站出来好吗?” 此时,所有的人一致摇头。 “怎么样?官爷,我说得没有错吧?我可是没有出手伤他,我不过是抓住他要用来打我的扫帚,这算正当防卫,不犯法的吧!更何况他拿回扫帚的时候我也就放手了,我压根就没出手伤人,反倒是这个店小二无缘无故拿扫帚打人,你该抓的人是他才对吧!”裴冷笙四两拨千金斤的把责任推了一干二净,还反咬了店小二一口。 这一席话不仅合情合理,还让四周的人爆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而裴冷笙倒也不客气的双手抱掌,接下了人群给他的喝彩。 这小店小二也开始慌了起来,本来是他要告官,怎么这会儿却变成被告的是他? “这……这……王大差爷,是他们挡着我做生意,所以……所以我才拿扫帚赶人的。”店小二连忙为自己脱罪。 “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挡着人做生意也算是妨碍别人,小二哥这样做也没错。”说穿了,那差爷还是站在店小二这一边。 “你这个人怎么可以……”于以湘再也听不下去的忍不住出口。明明是裴冷笙有理,这差爷却处处护着店小二,八成和店小二有所勾结。 不过她的打抱不平却让裴冷笙用微笑制止。不知怎么的,裴冷笙像孩子般恶作剧的眼神竟会让她的心为之一震,脸上也莫名其妙的绯红了起来。 “请问一下,我现在站的是什么地方?我不过是是站在大街上,难道这大街是不准人走的吗?凭什么说我站在这里就是妨碍到了别人?那官爷你站在这里不也该打?”要比诡辩,裴冷笙可是打遍天下无……至少不是第一,也不排个第二嘛! “这……”这下连官差也为难了,现在摆明了就是店小二理亏,要是他再徇私,难保这四周的百姓不会骚动。 “不要啊!大爷,小的知道错了,是小的嘴贱,您就饶了小人吧!要是我真的去吃牢饭,那我一家大小、上上下下十几口就全得喝西北风了。”这店小二一看情势不对,连忙跪地求饶。没想到他横行了这么久,今天竟然踢到铁板。 “要不要抓你去衙门,全看这位兄台的决定了。”差爷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把决定权交给裴冷笙手中。 “求求您放了我吧!我上有七十二岁的老母亲,下有十几个幼的弟弟和妹妹,家中还有大小两个妻妾和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孩,而且我的母亲身体又不好,大夫说她受不得刺激……”为了不去吃牢饭,店小二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裴大哥,你就放过他吧!”于以湘心软,一听到店小二说得这般凄惨,当下便替他向裴冷笙求情。“小鱼儿,这就是你该学的地方了,这种人为了不去吃牢饭,他什么话说不出口?要是他娘身子骨真的这么不好,还能生这么多弟弟妹妹?”裴冷笙摇摇头说:“不过今天大爷我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 “真的!大爷你真是大好人,将来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店小二连忙打躬作揖。 “我还没有说完呢!”裴冷笙举起一只手,打住了店小二的话。 “大爷,你不是说放过小的了吗?”店小二整个脸又垮了下来。 “我是说不跟你计较,也不要你可怜的做牛做马,但是让我在这儿说了这么多话,又被你这样惊吓,早就口也干了、腿也酸了,让你请我入内吃一顿不为过吧!” 当着所有人的面,店小二哪还敢讲些什么话,就算心中有千百个不愿,也只能陪着笑的猛点头,嘴里还不住的说着:“这是当然的!这是当然的!” 面对这样的局势转变,一时之间,于以湘除了张口瞠目外,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从来不知道有人能用一张嘴就说得别人一点招架的能力也没有。 裴冷笙当然也看出于以湘的惊讶,他只是露出令于以湘脸红心跳的孩子气眼神,得意的对于以湘说:“小鱼儿,好好的学,知不知道!” ☆ ☆ ☆ 采苹轩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进门即有一条百余步的长廊,此一长廊随形而弯,依势而曲,或临山腰、或傍水际,通花渡壑,蜿蜒而无尽。中间是个种满奇花异卉的透天中庭,小桥流水、假山造林,无一不达到册水造景之最高要领所云之“虽由人做,宛如天开。” 光是景观建筑之美就教裴冷笙暗暗称奇,想这京城首富不仅挥金若土,审美观也不差,否则这用钱堆砌起来的雕梁画栋,怎能在豪华和品味中取得如此完美的平稳点。 “这采苹轩听说是于老爷的千金所设计的,看来她的眼光不俗。”裴冷笙忍不住说。“不过,这女子倒是挺神秘的,听说她出门的时候一定要罩面纱,所以除了于府里的人,几乎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裴冷笙坐在采苹轩二楼的鱼丽阁,一边等着上菜,一边闲聊着他所听来的消息。 “咳……咳……咳……”于以湘没想到裴冷笙会提出这样的话题,硬是被才入口的水呛到。 “你这小子,怎么连喝个水都会被呛到?”裴冷笙摇头,伸手帮于以湘拍拍背。 于以湘原本以为像裴冷笙这般的鲁男子,自己在他的巨掌下,大概少不得也会瘀青一片,所以连连缩躲。 但是裴冷笙迅速的动作又岂是于以湘这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柔女子所能躲得过的? 出乎她意实之外的,裴冷笙的外表看起来如此的不修边幅,手下的劲道却是异常轻柔,却又坚定的令人感觉得到安心,仿佛有一股热流从他掌中经由自己的背传至心中,让她不由得心神为之一荡,等她一发现自己的想法时,脸上立刻绯红一片。 “裴大哥,好了!”她连忙出声阻止,否则,她可能会是第一个因过于羞愧而毙命的人。 “先喝一口茶,看你把自己呛得脸红成这个样子。”裴冷笙倒也不坚持,递了一杯水给于以湘。 “我没事的。”于以湘连连摇头,幸好裴冷笙以为她的脸红是因为咳呛所致,要不然可不羞死人了? “看来这于家的大小姐倒也挺有几分才情的,这园中建筑华而不俗,幽然小径通花壑,比栉见次明寡明,大有小中见无穷无尽之势,而且这楼中的小阁依次以鹿鸣、四牡、皇皇者华、常棣、伐木、天保、采薇、出车、禞杜、鱼丽。南陔、白华、华黍为名,用户是以诗经小雅的鹿鸣之什之篇名为名,看来这于大小姐也是个知书达礼的奇女子。而且对她这个人还有很多传言喔!”裴冷笙一见小鱼儿喝了口水顺了口气后,又把话题转回方才的谈话上。 “我不是……”于以湘在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时,猛然住了口。 “你不是什么?” 面对裴冷笙的疑问,于以湘支支吾吾了半天后,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我不是很了解她的事,对人家传说她的事我所知道的不多。” 她说的这些话也没有错,有哪个人会在她的面前说太多有关她的谣言?即使是有,也都是些好话,一点也不特别,所以她一向不爱听。 “我在一路上倒是听得不少,不过也不外乎是温柔、贤淑、有才情、知书达礼又善解人意,加上又是京城首富的独生女,虽然不是官宦之后,但城中倒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子弟想攀上这一门亲事。”裴冷笙一五一十的把他在路上所听到的消息转述出来。 “那裴大哥你觉得呢?”于以湘并没有刻意的问这个问题,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话就是这么出了口。 “若是这个女人真的像传言的那么好,我真觉得她的人生是鸡肋一盘——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什么?!”于以湘怎么也没料到是这般的答案。 “你想想看,一个女人在这个时代被说成温柔贤淑、知书达礼、善解人意,不外乎是那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女人,空有才情,却不懂得古人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奥义,一心在礼教中画地自限的女人,她不是鸡肋一盘是什么?”裴冷笙的思想原本就特立,加上又有杏儿不停的灌输他不合时代的观念,是以造就了他对女人的看法也不同于时下一般人。 于以湘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一席话会从眼前这个男人口中听到。是的,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想法存在她的脑海中已久,而且随着她书读得愈多,这样的想法就愈深刻。 为什么男儿可以志在四方,而女孩子却得在家中相夫教子? 她也想看大江东去的汹涌澎湃,她也想迎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沧凉广阔,更想学学孔老夫子之登泰山而小天下,但除了日复一日的神往、夜复一夜的梦回外,要不是这一次的逃家,她连城门都不曾踏出过一步。 但从小双亲的殷殷告诫和私塾先生的耳提面命,在在都告诉她,自己身为女子而能学习圣贤书已是爹爹的纵容,所以,即便她有再多的梦想,也只当作奢望,只敢在午夜人静时悄悄的到书中的神州四处遨游。 “但她只是一名女子呵!”于以湘小声的说,这句话道出了她的无奈,和千千万万在礼教是受束缚女子的无奈。 “就是这样的观念绑死了女人,凭什么女人就只是一名女人,说穿了男人不也就是一名男人,除了一些先天的条件限制外,女人只要想做,又有什么做不到的?”裴冷笙冷冷的低哼一声。 “可是你说得容易,因为你是男子,男子四处云游,人说是风流多闻,女人若是如此,便是叛经离道,教女人又怎能不画地自限呢?”于以湘苦涩的说。这些话是她身为女子时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现在她化成了小鱼儿,没有了那一层礼教束缚,她才能痛快的畅所欲言。 “小鱼儿,看来我倒是低估了你的口才,这一番话说得是合情合理。”裴冷笙赞同的点点头,“说真的,女人会这样,男人的确要负很大的责任,但女人又何尝不需自我反省?是她们一味的接受男人的压迫,有些还以身为菟丝萝为荣,不图振作的只想觅一良人为职志,又怎能要求没有相对的尊重?就以武后来说,凭她一介女流之身不也一样成帝,或许后人对她有褒有贬,但她倒也不枉此生,不是吗?” “你……” 于以湘不觉地倒抽了一口气,眼前的这个人也太轻率了,武后之事也不过几十年前之事,这话题可是禁忌,若是被人听到了可是要杀头的。 “吓着你了?” “裴大哥,我只是担心你,这种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于以湘慎重的说。 裴冷笙颇有深意的打量了眼前的小鱼儿一眼,从小他说话就是这么的肆无忌惮,可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提醒他。 “好弟弟,我们不谈那些人,女人的千百年包袱不是我们谈谈就能解决的,至少我们可以庆幸我们皆为男子之身,今日才能得以共聚一堂,把酒言欢,让大哥先敬你一杯。” “这……”于以湘有些羞愧的咽下这一口酒。 “上菜。”台盘司(负责端菜、食物装盒准备送客的人)适时的出现,解救了不知如何反应的于以湘。“为您送上玉珠子、散烩八宝、一品板鸭、荷叶蒸肉、二色腰子、两熟紫苏鱼,香山密饼和远从河北而来的绿衣香。” 在一一唱名和摆上后,台盘司才回身关好了小阁的门,留下裴冷笙、于以湘和一桌的菜。 “裴大哥,我们不谈这些吧!这刚上来的酒菜再不吃,冷了就可惜了,尤其是这道两熟紫苏鱼、味道更是一流。”她连忙举着把刚刚送来的菜夹入裴冷笙的碗中。 裴冷笙倒也不客气的一口入了腹,再细细咀嚼,“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鱼中加了些许驼山常口的山楂吧!” “裴大哥真是博学,一般人能说出其中放了些许山楂已是难得,大哥竟然还能指出这山楂的来处,真是令小鱼儿佩服。” “好说,只不过我还以为山东的常口楂是由冷竹岛所垄断,没想到竟然还能在此地吃到,真是难得!” 懂得吃的人都知道,冷竹岛所开的酒馆、茶肆一向要求最好的品质,一些较稀有或特别出名的食材几乎都被其买走,所以那些东西也只出现在和冷竹岛有关的产业中,这会儿竟然能在这里吃得到,也难怪裴冷笙会有此一问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大哥。” 于以湘微皱一下眉,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想当初她还因为杜少勤竟然能进这样上好的货而稍稍对他有些敬意,如今一想,是否他是冷竹岛派来的呢? “还有这个称‘绿衣香’的甜瓜,乃是关内第一名瓜,和塞外的哈密瓜亦不遑多让,没想到在此地竟能够吃到,真是太……难得了。”裴冷笙似乎是话中有话。 “你想,有没有可能是冷竹岛的人和这儿的人暗中有来往?”于以湘说出她的看法。 裴冷笙有些奇怪的看着于以湘,略略的点了一下头,好半天才挑起了一边的嘴角道:“小鱼儿,你这个想法挺有意思,或许真被你说中了也不一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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