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节


  “猜猜我是谁?”
  “观观。”
  “真不给面子,这么快就猜出来。”她松开手。
  易水笑笑,早在她蹑手蹑脚溜进门时他就晓得是她了。放下手上批了一半的文件,他疼惜地握住她的小手,“夜深露重,怎不多披件衣裳?”
  她习惯性坐上他的膝,窝进他怀中。“你饿不饿?二更了呢!吃不吃消夜?”
  拥紧她的身子,易水心中柔情似水,“你饿了?我吩咐下人做去。”
  观观的头摇得似拨浪鼓,“这话是我先问你的也!”
  “我不饿,谢谢你的关怀。”他微笑。
  “对了,你明日出不出门?”
  “什么事?”他拧拧她小巧的鼻子,“你想出去玩?”
  “我每天都想出去玩。不过这不是重点。”
  “哦?”
  “我明日想给你个惊喜,又怕你临时不在就没戏唱啦!”她神秘兮兮地说。
  “我明日是约了长安城的珠宝商要谈点事,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改约他日。”
  “不好,约都约了,临时改期总是不好,不如后天吧!这惊喜后天给也没关系。”她体贴地说。
  观观的善体人意令他心喜,“观观——”
  “公事为重,这点观观晓得。”
  “不如明日你随我同去,顺道逛逛,我知道你闷坏了。”他轻揉她的发丝,宠溺地道。
  “好哇!”她眼睛一亮。果然“好心有好报”。
  “那么快些去睡,明日好早点起来,我陪你去观华阁。”易水揽着她缓步而行。
  这不就是真情的流露?
  明月悬影,星子含笑,初夏和风吹送暗香……
   
         ☆        ☆        ☆
   
  长安第一珠宝商之宅果然气派非凡,虽然逊于千叶山庄,但已称得上是富丽堂皇,建筑精美。
  迎接的人排成两列,态度惶恐。“恭迎公子大驾。”
  观观再一次见识到易水广大的势力和影响力。
  下了轿,易水扶着她缓缓前进。她可以感受到他那股浑然天成的雍容气势,深深地震慑着所有的人,包括她在内。
  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何等尊贵啊!这一刻观观才真正领受到——她以他为荣,亦感骄傲,但也有点心怯……她配得上他吗?
  “观观,想什么?”他低声轻问。
  “没有。”她回神,露出一抹灿烂的笑。
  “公子请坐。”吴大宫诚惶诚恐地道。
  易水微笑示意,“不必拘束。我托购的那批波斯古珠……m
  他们商谈着生意,观观听了半天听不出兴趣来,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易水意识到她的无聊,于是笑道:“吴老爷,恕我唐突,可否让婢女们带观观一游贵府?”
  “当然、当然,求之不得。珠儿、玉儿,好好地服侍夫人游玩。”
  观观如逢大赦,又是高兴又是感激地朝易水眨眨眼,开开心心地跳下座椅。
  易水笑着摇摇头,这才继续话题。
   
         ☆        ☆        ☆
   
  “夫人,这边是竹亭……”
  “这是荷池,养有锦鲤……”
  两名婢女卖力地介绍,让观观玩得好不畅快。
  “你——贱人,终于让我碰到了吧?”
  观观愕然回头,失声叫道:“你——”
  吴金城气呼呼地奔过来,打算报上次的一踹之仇。
  “少爷,你要做什么?”两名婢女惊慌大措地尖叫。
  “你们给我退下,今天我非好好教训这贱人不可。哼!竟敢踢本大爷……”盛怒之下的吴金城忘纪该问为何她会出现吴府。
  “你这个大色狼,还敢对我怎么样?”观观气昏了头,大吼道:“上次被打得不够呀?”
  “贱人,还敢顶嘴!”他粗暴地一挥手,观观来不及闪躲,“啪”地被打了一巴掌,白嫩的脸颊顿时高高肿起。
  观观气得失去理智,火大地又抓又踢,霎时一阵混乱。
  待那两名婢女前去讨来救兵,只见吴金城“满脸爪痕”观观则一副怒气冲天的棋样,粗鲁地叉着腰,“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女孩子?当我们是弱者好欺陵吗?”
  吴大富呆了呆,立刻扑向儿子;而易水也快步走到观观身畔,担忧又怜惜他看着她,“发生什么事?”
  看到观观红肿的脸颊,他的眼眸瞬间一冷,“是谁打了你?”说着看向吴金城。
  “爹,这个贱人把我抓成这样,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吴金城又气又怒地向父亲告状,浑然不知大难已临头。
  “住口,快向夫人赔罪。”吴大富惶恐地喝道,冷汗涔涔。
  “什么夫人?”他茫然地问道。
  “易水大哥——”观观才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他咧!她小嘴一撇,委屈地偎入易水怀里,“他想非礼我不成,就……好痛哦,”谁教他不得罪小人,偏惹毛女人?
  易水心疼之下冷然斥道:“吴老爷,这件事你看该怎么办?”
  “这……公子,我一定好好教训他向夫人赔罪。”他惊惶地说完,气愤地怒瞪儿子,这下子该怎么办?
  他素来知道这个儿子喜欢拈花惹草,却没想到会闯出大祸来,还是个滔天大祸。
  “这次算了,但是若再让我听见他调戏良家妇女的话,哼哼……”观观故意顿了顿,满意地看着这对父子颤抖,“千叶山庄必不轻饶!易水大哥哦?”
  “观观——”他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吴金城,竟敢动千叶山庄的人,还是他珍若性命的观观。
  “没关系,咱们总要给人改过的机会。”反正她踹也踹过了,不吃亏啊!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他勉强答应。“吴老爷,那桩生意就先搁着吧!”大袖一拂,他搀着观观离去。
  走出吴府,观观用崇拜的眼光直盯着他。“易水大哥,你好帅气。”
  他啼笑皆非,“我是真的动怒;你为何一点都不生气?”
  “我打了他一顿泄气。”她眨眨眼,“好像暴力了点哦?”
  “你这样就算暴力?”他打赌她一定没看过江湖上以牙还牙的报复手段。
  观观那么纯洁无邪,还是别让她知晓的好,免得吓着了她。
  “易水大哥,我左颊肿成这样丑不丑?你会不会不要我了?”她最关心的却是这个,担心地问着,小手揪紧他袖子。
  他蓦然笑了,“一点都不丑,你美极了!”
   
         ☆        ☆        ☆
   
  “公子,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酥,又香又脆,你尝尝。”亭亭勾画精致的脸蛋漾着光彩,频频为易水布菜,“这道柳鱼拼盘系西湖名菜,据说连皇上都爱吃呢!”
  同桌的玉丝则忿忿地戳着碗中的食物,只因今日这桌菜肴是柳亭亭特地做来招待千叶公子的。
  名为招待、实则讨好,想让千叶公子对她留下贤良淑德的好印象,这点玉丝岂会不知?更因自己从小就舞刀弄枪的,对厨艺完全不懂,明摆着今天被比下去了。
  更教人气恼的是,杨观观理所当然地坐在他身侧,而自己却被排坐在她身旁,又平白让柳亭亭挨近公子……真是气死人了。
  原想近水楼台,没想到困难重重,有这么多“石头”挡路!
  “董姑娘不开心吗?怎么绷着脸?”观观笑问。
  “没……我没有不开心。”千万不能让公子看见她皱紧的丑脸,她连忙绽开笑容。
  “各位请用,别客气。”亭亭宛若女主人似地招呼,绽放胜利的笑容。
  “柳小姐菜烧得真不错。”易水微笑,对观观轻声道:“来,多吃块鲜鱼补身体。”
  这般轻怜蜜爱教玉丝和亭亭瞧得眼红。
  “嗯!这鱼好吃,就是酸了点,好像醋放太多了。易水大哥,你说是吧?”她意有所指地笑道。
  易水轻点她鼻头,心意相通地浅笑。
  这顿饭吃得观观好不惬意,用完餐后迫不及待地返回观华阁,把这段餐间趣事说给奶娘和喜儿听。
  “她们的脸又红又白,我看气得不轻。”
  “瞧你开心成这样。”奶娘微笑着摇头。
  “当然开心,反正我是隔山观虎斗,没出着力。先前我还担心一下子要对付两个垂涎易水大哥的人会很伤神,没想到却变成这样,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看她们两败俱伤,我觉得不值得。”
  “通常人在追求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时,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奶娘感叹。
  “幸好公子心向着夫人,否则她们这么穷迫猛打,说不定公子……。”喜儿道。
  “易水大哥才不会看不清她们的本质,我相信他一向就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观观微侧着头,肯定地说。
  “观观,你既然这么了解他、喜欢他,那你几时与他成亲”奶娘关心地道。
  “我……”颊上绯红,观观讷讷地道:“我不知道。”
  “你和公子这么好,不如快些吧!”喜儿也十分期待。
  “总该找个好时机开口吧?”观观半晌才挤出话来。
  她总算透露心底深处的冀望了。
   
         ☆        ☆        ☆
   
  突厥〓藤广尔城
  “父王,请你听儿臣之劝……”
  “那格,你别再说了,父王心意已决。”
  “可是天朝于我们有恩哪!当年咱们险遭灭国之祸,享有当今圣上极力劝阻才免去一劫,于情于理,我们都不应该……”
  “你懂什么?要成大事就不能有妇人之仁。想想,只要我们攻陷大唐国土,那万里江山就是咱们的了。”
  “父王,先不提天朝兵强马壮,就连它的藩属也都是兵勇将强,我们绝无胜算。”
  “凡事总得拚,拚得来就是大好江山。”
  “拚不过呢?”
  “此次联合漠北骑龙盟,必会大获全胜,吾儿不必操心。”
  “中原武林人士更非泛泛之辈,实力不知凡几,尤其他们十分团结,近年黑白两道皆有领袖。”
  “你是指……”
  “千叶山庄的李易水。”
  “他有啥本事?须知骑龙盟的盟主铁沐亦是非凡人物。”
  “他差千叶公子太远了。”
  “哼!你究竟有何居心,一直泼本王冷水?难道你不想父王逐鹿天下成功吗?”
  “难得现今天下太平,父王就别再起干戈,涂炭生灵了。”
  “畜生,你懂什么?成就霸业难免有所牺牲。”
  “何苦牺牲他人生命做这无谓的事?”
  “你!这件事你不必插手。”
  “父王……”
  突厥狼主塔吉可汗下令,“来人,请铁盟主进宫议事;把太子押下去,关入大牢。”
  “父王,你会后悔的。”
   
         ☆        ☆        ☆
   
  蓝衣劲装的楚客风快步走入庄内,他已等不及要见诸位好兄弟,尤其是大哥——听说他已觅得如意美娇娘。他喜悦之余也看看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能让眼高于顶的大哥甘心被击绑。
  咦?前面那一团绿色的东西是什么?他放缓脚步,奇怪地地瞧着缩在花丛中的绿物,原来是个人。
  “请问……
  “干嘛?”一张小巧的脸蛋露出来,白皙颊上还沾着泥巴。”
  “你是——”客风呆了呆。
  “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观观钻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好奇地问。
  “我是……咦,是我先问你的啊!”
  “小气!大男人还计较这个,你又不穿裙子,干嘛扭扭捏捏的像女孩子?”她吐舌头嘲讽。
  “你这小丫头倒挺伶牙俐齿的。”客风不禁有些佩服她的胆识。
  “你把我从里面叫出来就为了赞我伶牙俐齿?我看你比我还无聊。”她大翻白眼,甩也不甩他的欲再钻进花丛内。
  “你到底在里面做什么?”他好奇死了。
  “这里面长了两朵香菇。”
  “那叫草菇。”
  “一样啦!你挺闲的是不?闲得看我这闲人挖香菇?”
  “草菇。”
  “草菇就草菇,无聊!”观观一头钻进去,懒得理他。
  千叶山庄的丫鬟们几时变得这么轻松,客风点点头,待会得问清楚。
  他快步奔进东翼议事厅——
  “客风!”
  “大哥。”
  “一路辛苦了。”良久,紧握的双手松开,易水笑道。
  “‘回家’之路岂可言辛苦二字?”
  “你还是那么开朗!”
  “大哥不也一样?看来我这未来的大嫂调教得好。”他好笑损了一句。
  “侍会让你见见她,你们一定可以处得很好。”
  “好哇!齐大哥、魏大哥、关大哥,近来好吗?我可想死你们了。”
  “好小子,你嘴上功夫倒是一点也没退步。”
  一片豪迈畅意的笑声中,情谊交会着。
  “易水大哥,我摘了两朵香菇也——”观观灰头土脸地冲进来,雀跃地一手执一朵“香菇”,满脸炫耀讨好。
  “那叫草菇。”客风纠正她道。咦?大哥正庞爱怜惜地抚着她满是草屑的头发,难道……“你就是未来的大嫂?”他惊叫出声。
  “你是谁?”观观一脸莫名其妙。
  “他叫楚客风,是我的好兄弟,平时驻守广西。”
  “哦——”她故意拉长音,“是这样啊,难怪……”
  “难怪什么?”众人奇怪。
  “就是因为平时驻守广西,才会知道什么是草菇、什么是香菇——地处偏远嘛!”她吐吐舌头,皱鼻子扮鬼脸。
  呀!想和他斗嘴?也不打听看看他可是“名嘴”。“偏偏有人比地处偏远更可怜、更没知识,连菇类部分辨不出。”
  “小女子当然得没知识些,否则岂不夺了你的光彩?哇!懂得分辨的人真是厉害呀!”她哈哈大笑。
  客风一怔,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快。“不愧是大哥的意中人,果然与众不同。”
  易水浅笑,“好了,你们也该喝口茶润喉吧,我们到缘缘堂再聊。”
  “楚大哥,请。”观观笑眯眯地说。
  “请。”客风心悦诚服,这般率真的女子并不多见。
   
         ☆        ☆        ☆
   
  “恭喜恭喜,两位难缠的姑娘终于被请回去啦!”观观顽皮地道。
  易水轻柔地接住她横冲直撞而来的身子,“小心,别绊倒了。”
  “你再也不用烦了。”
  “的确值得恭喜。”他真的松了口气。
  “整天被人追来追去的感觉如何?”她半趴在他胸前。
  “吵。”他简简单单地结论。
  “那我会不会吵到你?”她颇有自知之明,平时好像太聒噪了些,不知他烦不烦?
  “不会,我喜欢有你在一旁喳呼。”他当然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观观脸上的担忧顿化灿烂,“真的?”
  “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他屏息问道。这问题搁在心里已久,早就想说出口了。
  羞涩涌上面颊,她整个人蜷缩在他胸膛上。“我不知道啦!”
  “要我再给你时间吗?”他柔声道,抚着她的长发。
  “如果你愿意的话。”此时并非最好时机。
  他莫可奈何又怜爱地叹了口气,“依你。”
  观观柔柔地笑,深深呼吸着他的味道。
  依君畔,伴情月,结一双有心人儿……
   
         ☆        ☆        ☆
   
  议事厅
  “北方探子回报,骑龙盟蠢蠢欲动,而边境往来的突厥兵将也增多了,显然将有所行动。”齐英道。
  “皇上已密遣镇国公带兵北上。”易水微微一笑,“镇国公智勇双全,文才武略皆卓越非凡,相信必能成功平复乱事。”
  “那咱们该怎么做?”
  “他正攻突厥大军,我们暗袭骑龙盟,各个击破!”
  “我去联络漠北的武林同道。”客风请命,“需不需要再号召南方的人?”
  “区区骑龙盟,千叶山庄所属同盟七旗,派遣二旗已然足够,漠北同道待命押阵即可。”
  “是。”
  “各位劳苦功高的大哥、大叔们用膳了。”观观蹦蹦跳跳地进厅,将满头大汗的喜儿远远抛在后头。
  “观观,我们今天不到漱玉斋用膳,下人们会送进来。”易水柔声说道,眼中闪着疼爱之情。
  “你们很忙吗?观观是否打扰了?”她面色一黯。
  “不,我们在商议北上平乱的事。”客风连忙否认,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你们要出门?我也要去。”她眼睛一亮。
  “观观,此行太危险,不是去玩的。”易水白了客风一眼,他不想观观操心,更不想让她……
  “既然危险,那我更是非去不可。”果然不出他所料。
  “不准!此行不但路途遥远,而且征伐乱军危险至极,我怕无暇照顾你,万一受伤了怎么办?我不准你去。”易水相当坚持——对观观,他一向顺她意不忍拂逆,可是这事说什么也不许。
  他不能冒让她受伤的险,思及此,他的心就拧紧了。观观是他最心爱的人——他内心深处终于承认了——他不能让半点危险沾上她的身。
  可是观观自有她的想法,既然危险至极,她更是非上不可,因为她舍不得离开他,也不愿见他只身涉险,说什么也要待在他身边。
  “让我待在庄内等消息会让我整日提心吊胆的。不如你让我去,看得见你的一举一动,我才可以放心。”她撒着娇。
  “太危险了,不行。”他死不答应。
  “易水大哥——”
  “不行。”斩钉截铁的拒绝。
  “易……”
  “我送你回漱玉斋用膳。”
  但是观观岂会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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