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今晚深沉的夜色平静得就如同每一夜,微弱的星光在远方的夜空若隐若现,妆点不出热闹的氛围,倒显得有气无力般的摇摇欲坠。
  诗奕无神地拿起毛巾包住潮湿的长发,木然走出房内的浴室,暂停运转的脑子拒绝去思考孟纯琬对她说过的一字一句。只要别去想,心就不会痛,她可以当作自己从来都没听过这件事,把所有令她难过的事全封在心底那个不为人所知的角落。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机械化地一下又一下擦干长发,直到手中的毛巾已经半湿,她将毛巾搁下,抬眼望向镜中的自己。
  “啊——”乍见镜中反映出房内另一个身影,她浑身一震,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原来我现在在你心中又变成鬼了。”墨上尘自嘲地一笑,两眼仍直视着镜中她的脸庞。
  听见他熟悉的声音,诗奕勉强定下神,回过头面向他,但眼神仍垂得低低的。“墨哥哥,你吓到诗奕了。”
  “你大哥没教你跟别人说话时眼睛要直视对方吗?”墨上尘的声音透着一丝冷意直冻人她心底。
  诗奕不自觉瑟缩了一下,仿佛被他话中的冷淡所伤。
  “大哥有教过诗奕。”她乖巧地应道,勉强抬起头望向他,却直直望入他眼中赤裸裸的伤痛,因他出现而微微发疼的心房瞬间扭拧得快淌出鲜血。
  “你打算就这么骗所有的人一辈子?”他放柔了的声音和脸上嗤笑的表情显得极度格格不入,教人分不清该相信他的声音还是他的表情。
  她心头一凛,但仍强装出无辜的表情轻问:“墨哥哥,诗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的不懂?你就用这张无辜的表情欺骗了所有爱你的人。你只要眨眨眼,甜甜一笑,就哄得人把心全掏给你。”
  “我没有……”诗奕慌乱地摇着头,承受不起这样沉重的罪名。她没有哄人把心掏给她,她只是不想让他们恨她,只是这样而已呀!
  “你可以骗他们十几年,为什么不能再多哄我几年?已经掏给你的心,现在你要我放哪儿呢?”墨上尘沉痛的闭上眼,这两个多星期以来的折磨已经到达他所能负荷的极限,他再也承受不了更多了。
  好疼!诗奕猛地揪紧心口,微微皱紧的小脸渗出涔涔冷汗。
  墨上尘倏然睁开眼,无声无息地欺身上前,粗糙的大手抬高她小巧的下巴,强迫她直视他。
  每多望他一眼,她心中的痛楚就多添一分。诗奕逃避地偏过脸,不愿看他。
  他却不让她闪躲,硬扳过她的小脸面向自己。“看着我,你看着我!告诉我你还记得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承诺。”
  心中愈加剧烈的疼痛让她再也负荷不住,拼命想将所有的痛和一幕幕快速飞掠过的模糊影像全埋回心底最深处。她狂乱地摇着头,嘶声喊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逼我面对那些痛楚?”
  墨上尘全身的气力仿拂一瞬间被抽尽,箝住她下巴的大手绝望的滑落,无力地垂在他身侧。就算她褪去了小女孩的伪装,却还是不记得他是谁。
  “记得我是谁让你们那么为难吗?”他望着她轻问,同时也问着那名忘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妇人。“记得自己爱的人是那么容易的事啊!还是……你们根本就不爱我?只有我一个人卑微地求你们多爱我一点……”
  “别说了!别再说了!”诗奕痛极地大喊。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就像一把把利刃狠狠插入她心中,像是要把她的心从胸腔中剜出。
  “好,我不说了,再也不说了。”墨上尘心疼她脸上痛苦的神情,伸出手想抚去她脸上交杂的泪水和汗水,却又在想到她对他的排斥时连忙打住。
  脑中杂乱的影像交错闪现,许多陌生的声音在她耳畔叫喊着。诗奕蜷缩着身子,将几乎要裂成两半的头深深埋入双臂中,心上的痛楚逼得她将要发狂。
  “好痛、好痛……别再逼我了……我什么都不想记得……”
  墨上尘心疼地望着她,却只能逼自己咬紧牙关,强抑下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记得他真的让她如此难受吗?
  他苦涩地一笑,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如果他除了痛,什么都不能给她,那就让她忘吧!
  “嘘,很快就不痛了,忘记我……就不痛了……”他强忍下锥心刺骨的哀伤轻声说。
  就是因为太爱你,所以宁愿让你忘了我,若我只能给你痛……
  诗奕闻言一愣,待回过神时,他已经翻过阳台的矮墙,回到隔壁房间。
  他走后,诗奕心中难言的痛楚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但心头莫名的空虚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坐回梳妆台,抓起吹风机将长发吹干,蓦然又一个影像从她脑海中掠过,模糊的影像依旧让她看不清,但她却呼吸突然一窒,心口一阵发闷。
  她心慌地丢下吹风机,冲回床上,用棉被将自己从头到脚包得密密实实的,深怕那无形的莫名痛楚又会找上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她看见另一个自己迷失在陌生的街头,忽然一个机车骑士与她擦身而过,在交错的瞬间,两人四目相接,但她还看不清那人的眼,影像已经迅速退去。跟着她又看见另一个自己半跪在一名男子身后,一手拿着吹风机替他吹干头发,正当那名男子将要回过头时,影像再次退去,接着浮现的影像中她和那名男子似乎为了什么事在争吵……影像无声地不断更迭着,她和那名男子出现在婚礼上,出现在游乐团里,出现在每一个可能的地方,他们拥抱、牵手、欢笑、争吵,感觉彼此就像亲人般熟悉,但每回她想看清楚他的脸时,影像总是迅速退去,让她挫折得想哭。
  接下来的影像中,诡异的只剩下她自己,她拼命向前跑着,忽然一阵刺耳的煞车声响起,轮胎滑过柏油路面发出尖锐的磨擦声,她愕然回过头,看到那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被车撞飞向一旁,一直看不清的面容清清楚楚地刻在她心版上……
  “阿尘——”
  凄厉的尖叫声分不清是来自于梦中的她还是现实中的她,两者已混淆不清。
  诗奕猛地坐起身,重重喘息着,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刹那间,她记起了一切,记起了那个被她遗忘的丈夫,她承诺一生不忘的爱人。
  忘了我……就不痛了……
  他说过的话蓦然在耳边回荡,诗奕狠狠倒抽一口气。老天,她做了什么?
  “阿尘、阿尘……”她慌乱地唉道,顾不得双脚被棉被缠住,挣扎着想下床。
  她跌跌撞撞地冲向隔壁房间,半启的房门让她心头陡生不祥的预感。她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一片黑暗静谧得没有半丝声响。
  “阿尘,你睡了吗?我要开灯了。”她轻声道,伸手探向电灯开关。
  灯光顷刻亮起,寂静的客房内只有她一个人。她目光梭巡过铺得平整的床铺、空无一物的书桌和关上的衣柜,整个房间找不到半点曾经有人住过的痕迹。
  他走了?恐惧点滴渗入她急促的呼吸,她僵硬地走向紧闭的衣柜,用力拉开衣柜的门板,空荡荡的衣柜里只有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毛巾。她霎时慌了手脚,急急拉开书桌的抽屉,想找出他的护照和任何属于他的东西,但什么都没有!没有护照、没有行李、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没有任何他曾经来过的痕迹。
  诗奕茫然地跌坐在床沿,侧身倒在洁白的枕头上,不期然,熟悉的味道窜入她鼻翼中,她终于找到一样他没带走的东西。
  她鼻头一酸,抱紧枕头,心慰且辛酸地嚎啕大哭。“阿尘……我想起你了,你听到了吗?我想起你了……”
  沉睡的家人被她凄厉的哭泣声惊醒,慌忙奔来,却见她一个人抱着枕头哭得好不伤心。
  “我去查查看他走了没。”俞子惑见到小妹的模样,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没走就把他拦下来。”俞子城叮嘱道,心中有着和大弟一样的了然。
  俞锦源见小女儿哭得戚然,心疼地走向前想安慰她,却被俞子真拦下。
  “爸,让她哭。”
  “可是……”俞锦源迟疑地望着小女儿可怜的模样。
  俞子真对父亲摇摇头。他也同样舍不得自己最疼爱的小妹哭成个泪人儿,可是他更明白,她需要发泄。
  “他那班飞机已经起飞了。”俞子惑走回房间,低声告知结果。
  浓重的失望笼罩住在场的每个人,房内登时陷入一片寂然,只有诗奕哽咽的哭声一声接着一声揪扯着每个人的心。
  “我们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俞子真大手一拦,轻推着父兄们离开。
  他回过身深深望了诗奕一眼,顺手带上房门。
   
         ☆        ☆        ☆
   
  一早,餐厅里用餐的气氛沉闷得让人有些食不下咽,众人极有默契地绝口不提缺席的两名成员。
  忽然,俞锦源重重搁下碗筷,怒目瞪着坐在右侧的长于。“子城,你给我说清楚,诗奕和上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俞子城看了二弟俞子真一眼,心中隐隐觉得他比他和子惑知道更多内情。
  “子惑你说。”俞锦源等不到长子回答,改问次子俞子惑。
  俞子惑斜瞄大哥和弟弟一眼,据实以报。“诗奕终于想起上尘是谁,他却先一步回美国去了。”
  “那再叫他回来不就成了。”俞锦源没好气地瞪着三个儿子,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恐怕不太容易。”俞子城保留地说,事实上几乎是不可能。墨上尘若不是已经承受不了,他是不可能丢下诗奕一个人回美国的。
  轻盈的脚步声移近,俞锦源连忙咽下将要脱口而出的疑问。
  诗奕拖着行李箱走进餐厅,身上已穿戴整齐,哭得红肿的双眼在苍白的脸庞上显得格外骇人。
  “诗奕,你拖着行李箱要去哪儿?”俞锦源见到她的打扮和脚边那一大只行李箱就忍不住揪起两道半灰的浓眉。
  “美国。”诗奕直视着父亲,眼神中不再有伪装的天真。
  “诗奕,你今天怪怪的。”俞子城也发觉小妹的不寻常。
  诗奕深深吸入一口气,凝聚逐渐流失的勇气,而后坦然面向她所深爱的家人。“在去美国之前,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情。我想你们知道后可能会怪我、怨我,甚至恨我,可是我没有办法再继续欺骗我深爱的人了……”
  “诗奕,你要不要先回房去休息一下?你有点语无伦次。”俞子惑轻声建议道。
  “二哥,我很好。”她朝他微微一笑,再次深呼吸安抚忐忑不安的心后,轻声说“我骗了你们每一个人。我知道我今年二十五岁,没有选择性失忆症,没有不能面对现实世界的毛病。我只是一直在做戏,欺骗你们所有的人。”
  她望向父亲和二哥,抿了抿发白的唇瓣,颤声道:“妈是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突然冲到马路中央,妈不会被车撞死。妈会死从来都不是二哥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是我不敢承认,我好怕你们知道后会不再爱我,会恨我,所以我假装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假装自己永远长不大,我不停地告诉自己并没有做错,因为三哥需要我,其实那只是我逃避的藉口,我自私的把所有的罪过全推到二哥身上……”
  “诗奕,我确实需要你。”俞子真红着眼眶,认真的望着她。他一向是家中最让人放心的孩子,但放心的背后往往伴随着忽略,虽然他知道那些不经意的忽略全是无心的,心中却仍潜藏着淡淡的悲哀,诗奕的依赖让他觉得自己是重要的。
  “三哥……”诗奕看向和她最亲的三哥,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他的原谅,感动地落下泪来。
  她吸吸鼻子,抹去泪水,歉然望着俞子惑。“二哥,我知道你一定很怨我,都是我害你被爸误会了那么多年。”
  “不,诗奕,二哥不怨你。是二哥的错,你那时候还小,如果二哥有看牢你,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不,是我的错。”俞子城忽然出声。“身为大哥,我却只顾着追寻自己的自由。如果我早点注意到你们的感受,妈的意外就不会折磨你们这么久——”
  “够了!别再说了!”俞锦源猛地用力拍桌,震慑住所有人。
  诗奕怔忡望着父亲,屏息静待他最后的判决。
  俞锦源伤痛地闭上眼,长长叹了一口气。“全部都是我的错。你们是采芹留给我最珍贵的东西,我却把失去她的痛苦强加在你们身上。”他睁眼看向小女儿,“去吧!是他解开你的心结,你该还他一个妻子。不管结果如何,记得我们都会在这里等你。”
  “爸,谢谢您。”诗奕感动地冲上前,给父亲一个拥抱。
  俞锦源拍拍她的背,故意板着脸气呼呼地说:“去吧,记得带你老公回来拍照。那张全家福照被你们夫妻俩搞得乱七八糟的。”
  “我会的,爸,我会的。”诗奕破涕为笑。她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
   
         ☆        ☆        ☆
   
  过了海关,诗奕拖着行李走出机场大厅,金亮得有些刺眼的阳光让她不得不眯细眼才能看清迎面而来的两个身影。
  “看来他们还是放心不下我。”诗奕对面前的一男一女微微一笑。显然她的家人一时之间还是没办法把她当成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
  郭谨晔和忻伶儿有些诧然地望着她。虽然俞子城已经向他们简单解释过诗奕的情况,他们还是很难将面前成熟的女子和之前认识的诗奕联想成同一个人。
  惊讶过后,郭谨晔迅速接受了诗奕的新形象。“他们确实有点放心不下你。”
  “我第一次看到我们家的答录机被国际电话灌爆,很有趣的经验。”忻伶儿打趣道。几乎每隔十分钟就会有一个俞家男人打电话提醒他们千万一定绝对要记得来机场接诗奕,她和谨晔两人光是听留言就听到耳朵快长茧。
  “对不起,我想他们有点紧张过度。”
  “没关系,如果换成是伶儿一个人出国,我大概也跟他们一样担心。”郭谨晔反手与妻子的小手紧紧交握。
  诗奕注意到他们微小却十足亲密的举动,眸光不禁一黯。她还有机会挽回阿尘吗?
  郭谨晔察觉出她神色中的黯然。“你放心,Mo看到你回来一定很高兴。我们的车停在外头,不用多久的时间就可以送你回到他身边了。”
  诗奕却出乎他意料地摇摇头,“我暂时还不打算去见阿尘。”
  “为什么?”
  “我想到唐人街见一个人,也请你们先不要跟阿尘提起我回旧金山的事。”想起那个人,诗奕小巧的下巴蓦地收紧,明澈的眼眸透露出坚毅的决心。不管如何,“她”都必须记起阿尘,那是她们欠他的,就算阿尘可能已经不在乎她回不回来,但她知道“她”是他心中一辈子的痛。
  “她”必须记起阿尘!那是她的天职!
   
         ☆        ☆        ☆
   
  诗奕租下唐人街上一幢旧公寓的三楼,恰巧就住在她的“目标”的隔壁。她不知道她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成功,但她有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
  搬进这里时,她拨了墨恳的行动电话,想从他口中问出墨上尘现在的情况。当她表明自己是诗奕时,他先是不敢置信地提高音量,然后开始怀疑她的身份,毕竟他印象中的诗奕不可能那么有条理。在她解释完她的情况之后,电话那端“卡”地一声,只剩下单调的空响,显见他对于自己被她骗了近两年的事气得不轻。诗奕不死心地又拨了几次,但他根本不开机,最后不得已,她只好到学校去堵他。墨恳原本连谈也不想跟她谈,但拗不过她的眼泪,只好答应给她三分钟的时间。最后他勉强答应会通知她墨上尘的情况,但临走前他也撂下狠话警告她不准再伤害墨上尘。
  诗奕想起墨恳那时的话,心头便一阵难过。她怎么狠得下心再伤害他呢?
  她站在阳台边,探头下望坐在公寓大门前的中年妇人,暗自决定行动的时候到了。她已经观察她好一阵子了,她的情况似乎没有她想像的糟,她认得房东,认得墨上尘派来照顾她饮食起居的莉丝,甚至对搬来不久的她也有印象,独独忘了她亲生的儿子。
  公寓里的人口不杂,除了诗奕和墨上尘的母亲之外,就只有二楼住着一对重听的老夫妇,房东一家并不住在这里,只有收房租时才会过来。这对她的计划是相当有利的,她只要搞定莉丝一个人就没问题了,不过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莉丝的体型足足是她的两倍大,个头比她高出二十公分,若非必要,诗奕绝对不希望跟她发生正面冲突。
  她又低头观望了一会儿,确定莉丝已经出门去买菜,才吃力地搬着椅子下楼。
  “嗨!”她偏过头朝妇人甜甜一笑,跟着将椅子往旁一放,一屁股坐下,也不管人家介不介意旁边多个人。
  墨骆婉仪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瘦弱的身子缩向一旁,怯怯地轻应了一声。“嗨。”
  “你为什么每天都坐在这里?看风景吗?”
  “我在等他。”墨骆婉仪幽幽地说,直视着前方的眼眸有些茫然。
  “他?他是谁?你儿子?”
  她怔了一下,空茫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我……我没有儿子。我在等我丈夫来接我回家。”
  诗奕咬着牙,强忍下用力摇晃她的念头,努力提醒自己时机还没到。“喔,你等他等多久了?”
  她又是一怔,偏着头回想,最后仍是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说不定他早就死了。”
  “没有,他没有死,他……”墨骆婉仪忽然陷入一阵沉默。
  “娶了别人了。”诗奕挨近她耳畔轻声说。她知道她很残忍,可是对于习惯欺骗自己的人,若不下重药,她一辈子都不会醒。
  墨骆婉仪闻言脸色一变,赌气地撇过脸不再理会她。
  “我也在等我丈夫来接我,他的名字叫墨上尘,你听过这个名字吗?”诗奕小心翼翼地侧眼观察她的反应。
  她仍是不言不语,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反应。
  诗奕不放弃,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关于墨上尘的事情。
  从那天起,每天只要莉丝一离开,她就搬张椅子在墨骆婉仪身边坐下。每当墨骆婉仪又被她气得不想理她时,诗奕就自言自语地说起墨上尘和自己发生的事。
  诗奕就这么说了一个月,墨骆婉仪也听了一个月,但她的表情依旧茫然,仿佛什么也没听进去。
  在充满挫折的一天又结束后,诗奕终于忍受不住对墨上尘的强烈思念和满心的挫折与难过,抱着枕头痛哭失声。
   
         ☆        ☆        ☆
   
  自从墨上尘一个人从台湾回来,墨恳放心不下他便搬回家里住,每天通车上下学。但墨恳的忧虑似乎是多余的,墨上尘没有藉酒浇愁,没有飙车玩命,就连公司都去得比以前勤。
  没有人知道墨哥心里在想什么。墨恳从自己的早餐前抬头偷望了墨上尘一眼。他不知道,莫利哥也不知道,更没有人能断言墨哥超乎寻常的平静究竟是好是坏,但谁也不敢稍稍松懈,毕竟暴风雨来临前通常是宁静的,而大地震来临时往往也没有任何预兆。
  “阿恳,你要不要买辆车代步?你这年纪的大学生应该都有车了吧。”墨上尘翻看着手中的报纸,忽然提起。
  “我想我应该还不需要。”墨恳小心翼翼地回答,深怕一不小心点燃无形的引信。
  “你以后如果有需要尽管去买。”墨上尘淡淡说道。
  这句话听来颇有玄机。墨恳皱起眉头,想找出这句话的问题所在,却又找不到,他只好愣愣地应了一声。“嗯。”
  “阿恳,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从来不叫我一声‘哥’?”
  他说得轻描淡写,墨恳却整个人一怔,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以为……你要我和其他人一……一样喊你墨哥。”
  “喔,我以为是你不想。”
  他怎么可能不想?他想喊他一声哥几乎想了一辈子了。墨恳有些胆怯地张嘴轻喊了一声:“哥。”
  墨上尘微微一笑,但笑容却空洞得骇人。“总算还有一个。”
  他的话与笑容让墨恳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栗扫过心头。
  墨恳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他话中的意思,莫利已经像阵龙卷风卷进厨房,跟着将一叠文件重重摔向墨上尘的脸。
  墨上尘往后一靠,任那叠文件落在地板上。
  “墨上尘,你给我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莫利恶声恶气地说,一把卷起袖子摆出干架的姿势。
  “莫利哥,你冷静一点。”墨恳拉住气冲冲的莫利。虽然他不知道莫利哥因为什么事气得要和他哥打架,但他很清楚莫利哥绝不是他哥的对手。
  “冷静?!你叫我冷静?该冷静的是这个不想活的家伙!”莫利一把揪住墨上尘的衣烦,“我要你的狗屁INK做什么?你休想把东西塞给我之后一走了事,我会把那堆垃圾在你墓前烧还给你!”
  不想活?!墨恳一凛,弯身捡起地上的文件。满手的文件让他愈看愈心惊,墨上尘简直像在交代遗嘱!
  “我说过我要自杀了吗?”墨上尘垂眼看他淡然轻问。
  “到黑市打拳赛和自杀有什么不同?”到黑市打拳赛的人通常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人,他们眼中只有胜利,只有拳拳到肉的快感,对手是谁根本无关紧要,生与死也早已置之度外,在黑市拳赛里,再厉害的选手也撑不过三年。
  墨上尘轻声回答道:“比较痛快。”他早已麻痹到没有任何感觉,生命的存在与否早已没有任何意义,生他的人不在乎,他爱的人也不记得,他又何必在意呢?
  莫利被他轻忽的态度气得想痛殴他一顿,却又下不了手,他痛心却又无能为力地松开揪住墨上尘衣领的手。“你如果要去打黑市拳赛,我就陪你去,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你捡回来的,本来就该还你。”
  “我也去!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你救的。”墨恳也出声附和。
  “你们这是做什么?”墨上尘始终平静的面容终于扬升起怒气。
  “墨哥,大事不好了!”奉命在唐人街保护墨骆婉仪的阿凡一路喳呼着冲进屋里。
  难道他母亲出事了?!墨上尘神色一凛,一把揪住气喘如牛的阿凡质问:“发生了什么事?”
  “墨嫂和墨妈打起来了!”
  诗奕和他母亲?!他愣了一秒,跟着大手一捞就拖着还没来得及歇口气的阿凡直奔事发现场。
  莫利见状,拍拍墨恳的肩,“放心,咱们不用陪葬了。”只要有那两个女人在,墨上尘暂时还死不安稳。
  不过他刚才干嘛那么呆,学别人玩什么“殉命报恩”?直接抬出那两个女人不就好了。莫利用力一拍自己的脑袋瓜子,呆呵!
   
         ☆        ☆        ☆
   
  当墨骆婉仪再一次对墨上尘的名字听而不闻时,诗奕终于爆发了。
  她强硬地将墨骆婉仪从门前的椅子上拽起,用力把她拖回她的房间。她相信墨骆婉仪的房里一定还留着墨上尘小时候的照片。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救命啊!”墨骆婉仪惊慌失措地尖声叫嚷着,尖锐的指甲划过诗奕的手臂和脸颊,留下一道道血痕。
  “你一定要想起来,这是我们欠他的。”诗奕强忍住手臂和脸颊上热辣辣的痛楚,不死心地拖着她回房间。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放开我!阿均、阿均,你快来救我……”墨骆婉仪一面哭喊着丈夫的名字,一面用力扭动身体想摆脱诗奕的箝制。
  诗奕纤细的手腕几乎要让她挣扎的力量折断,她却咬着唇忍下口中的痛呼,在拖她回房的同时,还小心地注意着不要伤了她。好不容易终于将墨骆婉仪拖回房里,诗奕将门用力甩上,“砰”地一声巨响吓得墨骆婉仪缩在角落不敢妄动。
  诗奕一边盯着她,一边四处翻找着墨家的相簿,最后在衣柜的最底部找到已经有些破烂的相簿。
  墨骆婉仪似乎对代表回忆的相簿有着深刻的恐惧,一见到诗奕翻出那本相簿,她就开始发出凄厉的尖叫,转身冲向门口,似乎想逃避什么。
  诗奕不知哪儿来的神力,一把将她拦下,半拖半拉地将她困在墙角。
  她吃力地腾出一只手翻开相簿,指着照片中的小男孩说:“看看他!他才是你该记住的人,他才是你该用心去爱的人!”
  墨骆婉仪扭过脸不看。
  “看他啊!他是你的儿子,你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为什么你能这么狠心地忘了他的存在?”诗奕不让她逃避,硬扳过她的脸对准照片中的小男孩。
  “我没有小孩,我没有小孩……”墨骆婉仪失神地喃喃自语。
  诗奕一想到墨上尘曾受过多少次这样的对待,心疼的泪水已经忍不住决堤。“你怎么能这样否定他的存在?他爱你啊!他比任何人都爱你啊!这些年来在你身边照顾你的人不是墨均,是阿尘啊!他一个人打退所有想欺负你的人,拼命赚钱想让你过好日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狠心忘了他?你怎么狠得下心?”她再想到自己也曾这么伤害他,心为他揪得更疼。
  墨骆婉仪拼命摇着头,想甩去诗奕所说的每一句话。“不要逼我。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她猛地捂住心口。“好痛,好难受……”
  “他的心比我们的更痛、更难受。不管再痛都要记住他,这是我们欠他的。”
  “我们欠他的?欠他什么?”
  “一个母亲和一个妻子。”
  墨骆婉仪忽然沉默了下来,眼睛定定望着相簿中的小男孩。不知过了多久,泪水泛流出她的眼眶,一滴接着一滴落在照片上。
  突然,门被来人一脚踹开。
  慌忙赶来的墨上尘一见到瘦弱的母亲坐在墙角垂泪,立刻本能反应地一把挥开伤害她的人。诗奕承受不住地倒向一旁,肩膀重重撞上墙壁。
  这大概就是他的答案了吧!她再也没有机会挽回他了。诗奕抹去伤心的泪水,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无视门外阿凡惊愕的注视,摇摇晃晃地走下楼梯。
  墨上尘只是站在一旁望着犹自垂泪的母亲,不敢靠近,深怕自己只会让她更难受。
  “阿尘……”垂泪的妇人忽然哽咽地轻唤。“妈咪对不起你。”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母亲盈满泪水的眼眸。她真的想起他了?或者,这只是他的错觉?
  墨骆婉仪颤抖地伸出手,“阿尘,你长大了,你长得好高,妈咪再也背不动你了。”
  墨上尘蹲下身子,将脸颊凑向母亲的手心。再次感受到母亲温暖的手,他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没关系,以后换阿尘背您。”
  阿凡很想继续这么感人的时刻,可是有另一个更迫切的事情需要墨上尘去处理。他清清喉咙,提醒道:“墨哥,你刚才挥开的人是墨嫂,她好像伤得不轻。”
  他挥开的人是诗奕?!她伤了哪儿了?墨上尘向母亲告退一声,立刻追了出去。
  诗奕并没有走远,她站在公寓大门前望着追上来的墨上尘,有些不安地抿了下唇,轻声道:“我假设你是来追我的,不然我可能会说不下去。我六岁那年,我妈为了救我被车撞死,我怕我爸和哥哥们会恨我害死妈,所以我就假装什么都不记得,假装我永远只有六岁,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任何人,我只是害怕大家会恨我。当我以为你也因为我而被车撞死时,我几乎要崩溃,我告诉自己忘了就不痛了,可是我却忘了遗忘对你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我完全无意伤害她,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我知道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伤害你的事实……”洁白的贝齿深深陷入柔嫩的下唇,她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微颤地问:“你……你怎么说?”
  墨上尘举步走向她,轻捧起她的小脸,定定望着她不安的眼眸,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二十五岁的俞诗奕爱不爱我?”
  “爱……好爱好爱……”诗奕喑哑地说,晶莹的泪水溢出眼眶,跌落在他指尖上。
  粗糙的指腹轻滑过她柔嫩的眼下皮肤,轻柔地为她抹去泪水。“这就够了。老婆,我们带妈咪回家吧!”
  “可是……如果哪一天我又忘了你……”她不确定地看着他。
  墨上尘用力将她拥人怀中,“如果你失忆,我就当你的备忘录,每一天每一天不断提醒着你,我们有多爱彼此。”
  诗奕粲然一笑,伸手环抱住他。“嗯,你是我一辈子的备忘录。”
  将彼此的爱牢牢刻记,一生不忘……
   
尾〓声

  折腾了一整天,俞氏一家的全家福照终于在摄影师崩溃之前拍好。
  照片一拍完,爱好自由的俞子城夫妇立刻拎着行李直奔机场,展开他们的环游世界之旅。视工作为休闲娱乐的俞子惑则带着老婆儿子回埔里,着手筹划将一手创立的“爱竹货运”并入俞氏企业的企业体内,以便他接任俞氏企业总裁职务时管理。同为音乐天才的俞子真夫妇则起程前往美国纽约拜访当年费心撮合两人的恩师,并为将来的世界巡回演奏会预做准备。
  诗奕舒服地窝在床上研究莫利塞给她的书。他们回台湾前,莫利特地到机场送行,趁墨上尘去柜台确认机位时,他鬼鬼祟祟地塞给她这叠书,要她好好研究,说是对墨上尘有好处,所以她就很认真地研究起这几本书。不过她发现这些书里头字数不多,倒是图片很多,而且图片里的人几乎都没穿衣服,和她以前看过的书都不一样。
  一见到丈夫又顶着一头湿发走出浴室,她秀眉一拧,将书搁在床头柜上,抓着毛巾走向他。“你又没擦头发了。”
  “我喜欢你帮我擦。”墨上尘皮皮一笑,温顺地由着小妻子拉他在床边坐下。
  “懒惰虫!”诗奕嗔道,但仍是轻柔地替他擦干湿发,然后拿起早已预备好的吹风机,让热烘烘的暖风吹干他的发。
  墨上尘闭上眼享受这种亲密而圆满的感觉,满足地逸出一声轻叹。
  “阿尘,我们在台湾多留一阵子好不好?”家里只剩下爸一个人,好可怜!
  “没意见。”反正公司有莫利在管,阿恳也能自己照顾自己。
  “阿尘,你会不会觉得爸和妈很谈得来?”诗奕随口问道。
  原本正沉醉在她指尖绝佳触感的墨上尘一下子清醒过来,反应激烈的吼道:“我死都不当你哥哥!”开玩笑,要是他妈和她爸两个人看顺眼,打算结婚,他和诗奕不就成了兄妹!不干!死不都干!
  “我只说他们很谈得来,又没说他们打算结婚,你别紧张。我觉得他们的感觉很像兄妹。”她连忙安抚他过度激烈的情绪。
  他听了她的话总算控制住情绪。“那就好。”
  替他吹干头发后,诗奕将微湿的毛巾拿进浴室。
  墨上尘侧眼瞄到床头柜上的书,好奇地拿来一看。“如何勾起他的‘性’趣”、“性爱宝鉴”、“性的艺术”、“做爱做的事”……他每瞧一本,眉头就更皱紧一分。
  “诗奕,这些书是谁给你的?”
  “阿利给的,他要我好好研究。”她从浴室里探出头来回答道。
  “他竟然拿这种书给你看!”这个死阿利!
  诗奕走出浴室。“这些书有什么问题吗?”
  浴室的灯光穿透她细薄的睡衣勾勒出她姣好纤细的身材,让墨上尘失神了几秒,身体的某个部位也开始蠢蠢欲动,他乍然明白了莫利的好意。
  阿利,我收回骂你的话,你是全世界最够意思的朋友!他暗自对远在美国的莫利说道
  “阿尘?!”
  墨上尘回过神,“没,这些书没问题。”
  “可是我都看不懂。”诗奕在他身边坐下,从他手上拿起一本书,翻到其中的一张图片上。“你看,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两个人叠在一起?”
  “这件事情很难解释。”墨上尘对她咧嘴一笑,抽出她手中的书,连同他手上的一并放在床头柜上。“记不记得你不会玩的电动玩具都是我先示范给你看要怎么玩?”
  她认真地点点头。
  “所以我用示范的会比较容易解释。”墨上尘邪邪地迷细眼,大掌隔着细薄的布料温柔地抚上她柔滑的背脊,碰触过的地方仿佛带着电流传来阵阵酥麻的感觉,扰乱了两人的呼吸。
  “怎么示范?”诗奕轻喃,眸光因为他的碰触而迷离了起来。
  “先是这里。”他倾身轻吻她粉嫩的脸颊,但在吻上她的粉唇之前却忽然停住。“小姐,你今年几岁?”
  诗奕笑眼娣睨着他,“先生,可不可以不要回答?你知道的,女人一旦年过二十就不太喜欢提起年龄的事。”
  “喔,年过二十,那成年了。”他深深吻住她柔嫩的唇瓣,在她口中喘息呢喃。“第一课,什么都不要管,只要用心去感觉爱……”
   
关于遗记
碧〓洛

  写完了诗奕的故事,趁着考完毕业考后的空档,碧洛姑娘和姊姊去了一趟欧洲,作为结束学生生涯的纪念,也当成送自己一个奢华的毕业礼物。
  九天的旅程中,记忆最深刻的当属德国莱茵河谷区的美景。河畔一幢幢造形可爱典雅的房屋,活脱脱是童话故事中美丽插图的翻版,傍着青山绿水,加上山腰上神秘又浪漫的古堡,美得让碧洛姑娘有点想在那儿终老,不想回家了,不过一客德国猪脚餐让碧洛姑娘打消了念头。碧洛姑娘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德国猪脚都是如此,或是那家餐厅比较特别,但那客猪脚实在腥膻得让我举“叉”不定,吃不到一半就决定举白旗投降。
  其次,待了三个晚上的花都巴黎也颇让碧洛姑娘印象深刻。朋友问我去一趟“浪漫”的花都巴黎,有没有什么新的故事灵感?坦白说,新的故事灵感是有,不过碧洛姑娘还在犹豫要不要写这么一个“幻灭”的故事。自从亲眼见到巴黎的现实面,碧洛姑娘心中美丽浪漫的梦想巴黎仿佛被一记重锤击中的玫瑰花窗,匡唧碎裂了一地。当然,碧洛姑娘并不是说巴黎不漂亮,只是梦想和现实间的差距有点协调不过来,尤其当我们的旅游巴士经过火车站时,导游拿着麦克风朗声介绍着法国优秀的子弹列车,我透过玻璃车窗望着车站外角落里蹲坐着一个个衣衫褴褛、眼神茫然的流浪汉,两者之间的对比强烈得让人有些难受。在属于恋人们的浪漫城市,依旧乏人间津的碧洛姑娘却只怪怪地想到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唉,巴黎果然不适合失恋、单恋、苦恋和没人要的人种。
  简单聊过碧洛姑娘的欧洲之旅后,还是谈谈正题吧!
  在《失忆备忘录》这个故事中,碧洛姑娘想谈的是“遗忘”。
  对于不愿回想起的往事,人们总习惯以“不记得了”来保护自己脆弱的心房,然而矛盾的是,当我们口中逞强地说着“我早就忘记他(或那件事)”时,脑海中却又鲜明无比地浮现那时的影像,狠狠地将了自己一军。
  有时候觉得能够遗忘是一件好事,把那个不爱我的他彻彻底底逐出心房,别再为往事伤神伤心,别再被他绊住自己追求幸福的脚步。但遗憾的是,想忘的人总是忘不掉,而不该忘的人却总在不经意间忘了他的存在。
  在这个故事中,碧洛姑娘试着从“真的忘了”的角度来看遗忘这件事。当我们真的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忘记时,我们会不会也因此忘记一些不该忘的人事物?当我们将那段令人难过或难堪的岁月彻底从记忆中拔除,心中会不会也有些失落与茫然?
  碧洛姑娘也有个想遗忘的人。在写这个故事之初,我甚至是如此绝然地认为只要能让我彻彻底底忘了他,就算在我短短不过二十二年的生命里会有长达将近十年的空白岁月,我也情愿。但是当我写到最后一个章节时,诗奕和上尘却说服了我:彻底遗忘不是解决问题的答案。
  令人心伤的回忆终有一天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去,当伤痛淡去时,你会发现同属于那段岁月的甜美回忆……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